江宜清在心里想,好巧,傅致衍也姓傅,他想多问几句,但他实在累得没力气开口,司机原本就是闲聊,见江宜清半阖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便也没再打扰他,自己专心开车。
很快出租车就载着他到了A市国际赛车场门口,赛车场里人不多,江宜清问工作人员举办锦标赛的场馆怎么走,换来了工作人员一脸疑惑,“什么锦标赛?”
江宜清再三追问,也依旧得到了工作人员的否定回答,“我们这儿今天真的没有锦标赛,近期也没有其他赛事在这里举办,你是不是搞错了,如果你要去卡丁车场地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都可以和我说,我带你去。”
A市国际赛车场今天没有方程式赛车锦标赛,江宜清的第一反应是傅致衍骗他,但他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很久之前傅致衍就和他提起过月末有比赛的事情,就算推迟或者取消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何况傅致衍应该也不至于拿这个来骗他。
“我就说今天没比赛吧,”出租车司机还没走,他从车窗探出头来,“你是要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去其他地方?”
江宜清的手机坏了,联系不到傅致衍,机票还落在傅家,他想着先回去拿机票,再问问傅致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给司机报了傅宅所在的位置。
再次坐上出租车的副驾,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江宜清发现车子中控台上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日期还是和原来一致,可年份却变成了2025年。
“师傅,这个时间是不是出错了?”
“啊?”司机注意着路况,闻言分神往显示屏上看了一眼,“没问题啊,哪儿错了?”
“现在不是2018年吗?”
“你怎么去了一趟医院就和穿越了似的,连现在几几年都不知道了?”出租车司机不由得笑出声来,“现在就是2025年啊。”
江宜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有一瞬间脑子发懵,不可置信地问:“现在是几几年?”
司机难以理解地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被砸的半边肩膀疼得像是被人在用巨力不断拉扯,江宜清控制不住的头晕目眩,他急于向其他人求证,又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有好几秒的时间里江宜清耳畔嗡鸣,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片刻后伴随着风声和发动机声,江宜清听到了车载广播里播音员的声音。
“2025年9月X日,这里是娱乐正当时,各位听众朋友们大家下午好……”
电台女主播的声音甜美,她和听众打过招呼以后就以最近的娱乐新闻为话题和另一位男主播聊了起来。
“这段时间娱乐圈里热度最居高不下的就是许歆从国外回来了的消息吧,听说在机场给他接机的粉丝把VIP通道堵得水泄不通,还是出动了警察才把人群给疏散开来。”
男主播的音色干净随和,笑着说:“毕竟许歆在公众视野里消失了三年,而且还是在正当红的时候选择了出国去读音乐学院,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了,粉丝肯定很Crazy,昨天和他相关的热搜有十几条,挂了整整一晚上。”
“他人长得帅业务能力也好,又很努力,爆火也是有迹可循的,”女主播毫不掩饰自己对许歆的喜欢,又忍不住分享起小道消息起来,“据说许歆三年前出国不仅仅是为了读书深造,还是因为当时他在节目里高调表达了自己对傅致衍的喜欢但是被拒绝了,有不少粉丝猜测他这次回国是因为傅致衍。”
“傅氏被傅致衍接手之后业务就不断扩大,”比起娱乐八卦,男主播明显对这些更感兴趣,“这几年里除了房地产以外,傅氏在互联网方面也有很多涉及,听说在许歆还没出道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很熟,曾经许歆还是傅致衍的领航员……”
江宜清甚至都理解不了他们在说什么,他对许歆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和傅致衍一起去赛车场那次,他喃喃开口:“许歆是……”
司机有些不解地看了江宜清一眼,“许歆这么火你都不知道啊?”
“现在哪哪儿都有他,”司机耳不听为净,直接换了电台,两人的交谈声被舒缓的音乐声代替,司机不满地说:“许歆是选秀出身的,我女儿上高中,迷他迷得不行,前两天骗老师说肚子疼翘课去机场给他接机,要不是老师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差点没把我气死,你说现在的明星也真是,随随便便有点什么事就要被媒体大肆报道出来,也不知道这些小姑娘喜欢他什么……”
后面司机还在说着些什么,但江宜清却一个字都听不清了,许歆分明只是普通人,在周围人口中他却变成了已经进入娱乐圈好几年的顶流,还有傅致衍,傅氏为什么突然被他接手,如果是这样,那傅阳平哪儿去了……
太多古怪难以解释的事情一下子涌入脑海,江宜清头痛欲裂,他感觉自己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仿佛他被放逐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害怕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裹挟。
出租车在A市内环的傅宅门口缓缓停下,江宜清恍恍惚惚地下了车,天色渐暗,傅宅乍一看和江宜清早上离开时别无二致,但仔细看后江宜清却发现傅宅门口的全自动铁门上生出锈迹,花园里有些杂乱,那些苏知韵最喜欢的一直被精心养护的花草没了踪影,显出一种久未打理的荒芜。
晚上的风带着凉意,江宜清穿的少,冷得整个人都在打颤,傅宅的厅堂里灯火通明,透过铁艺门的间隙,江宜清看到了正在花园里打扫的人,他不由得轻唤了一声,“兰姨……”
弯着腰打扫的兰姨直起身来,她像是一下子年迈了许多,眯着眼睛往江宜清所在的方向看来,但因为眼睛老花辨别了很久,一直走到江宜清面前才看清人,不确定地说:“小清?”
江宜清应下声来,“是我,兰姨。”
“真的是你吗,小清?”兰姨颤着手想要抚上他的脸,又像是不敢触碰一样手僵在半空中,掩面落下泪来,“七年了,夫人和先生找了你七年了,你去那儿了,兰姨还以为、以为你……”
江宜清不知道要怎么和别人解释他只是去了一趟医院,经历了电梯失事之后,上一秒还是2018年,下一秒就是2025年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切太过离奇。
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江宜清实在太无助,他几句话安抚过兰姨以后便问:“爸爸妈妈和小衍在家吗?”
兰姨哽咽到说不出来,“小衍、小衍在厅堂里……”
别墅的大门半掩着,从里面透出的光照亮了门口的一小方石阶,江宜清走进光里,轻轻推开门后,看见了不久前刚在车载广播里被人谈论的许歆。
挑高的厅堂里,许歆和傅致衍一站一坐,似乎是在争吵,谁都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江宜清。
如果不是因为记得许歆的脸,江宜清都快认不出来他,他的头发比之前长了许多,额上戴了个发带,脸上因为争执而微微发红。
“我不知道这幅画对你这么重要,我看到上面破了个洞,就想着用纸把它填补一下,就因为这个你要把我赶走?”
江宜清看到茶几上放着的是他在傅致衍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他的立体纸艺画,今天早上江宜清从傅宅出来的时候还看见过这幅被随手扔在杂物间里的画,现在画上破的洞被填充了新的纸。
但是很显然因为被放的太久,画上的纸开始泛黄,新填充的纸过分白,整幅画显得不伦不类。
同样让江宜清感到陌生的是傅致衍,坐在沙发上的傅致衍穿了一身西装,虽然他坐着,却透露出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强势,他眼神向下,显出一种睥睨倨傲来,一字一顿地质问站在面前的许歆:“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是,是我没有经过你同意就填补了画,是我不对,”许歆控制不住地拔高了声音,“但是现在外面都是狗仔,你让我去哪,难道要让他们拍到我夜会傅总,深夜又从傅宅出来?你想让明天的娱乐头版上面挂满了我们俩的合照吗?!”
“这不是正合你意吗,许大明星?”傅致衍漫不经心中带着凌厉,“许歆,我再说一遍,之所以让你来傅宅躲狗仔是看在许伯伯的面子上,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支配触碰这里的东西,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也没有任何可能,这一点七年前我就和你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让你滚,你还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张识,”傅致衍不容置疑地说:“送他回原来的酒店。”
“好的,傅总。”站在他身旁的助理张识弯下腰,礼貌性地伸出手,“许先生,请。”
许歆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傅致衍把茶几上的画拿起来,格外细致地将他填补了好几个小时的纸撕去,仅仅是为了让这副原本就已经破损的画恢复原样。
他突然开口说:“这画是江宜清留下的是不是?”
傅致衍抚在画上的手忽地一顿,许歆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自嘲般笑了笑,不留情面地说:“江宜清都已经失踪七年了,这七年里你找他找了这么久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完全找不到人,傅致衍你发疯还没发够吗?!”
像是要剥开遮掩让傅致衍认清现实,许歆话一句比一句更狠,“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他但凡还活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点消息也没有,失踪七年毫无消息,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傅致衍,这些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你不过是在骗你自己!”
傅致衍很明显处在爆发的边缘,他缓缓站起来,神色晦暗复杂,“你什么意思?”
“我说江宜清死了,他死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傅致衍一把拽住了许歆的头发,声音阴郁狠厉,“你他妈敢再说一遍?”
头发被拽住,许歆被迫后仰,仰着头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宜清,脸上活像是见了鬼,仿佛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说不出话,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江、江宜清你没死?”
傅致衍顺着许歆的视线看去,骤然松开了手,他注视着江宜清,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和小心翼翼,嗫嚅般颤着声喊江宜清:“……哥?”
傅致衍太害怕了,怕这又是一场易碎的梦。
第29章 “你去哪儿了哥”
灯光大亮的厅堂里静得只余风声,傅致衍喉结微颤,像是怕惊到江宜清似的,不敢上前也不敢触碰,哑着嗓子轻声说:“你去哪儿了哥。”
比起真的想要让江宜清回答,他的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傅致衍比起之前瘦了些,下颌骨轮廓清晰、棱角分明,他穿了一身纯黑色的高定西装,暗蓝色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裁剪合身的西装更显得他肩宽腿长,整个人显出一种江宜清从未见过的凌厉来。
可江宜清分明记得,傅致衍最不喜欢穿西装,即使在正式场合也很少愿意穿,更不要说是在家里。
他向来随心所欲,从来不会为了其他人或者事而改变自己。
可眼前的Alpha虽然凌厉,却合宜,就好像从前傅致衍身上那些不驯与恶劣全部被他收敛了进去。
这样的傅致衍对江宜清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
“哥……”傅致衍又唤了他一声,Alpha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面前的江宜清,他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垂在身侧剧烈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
虽然傅致衍贴着阻隔贴,但或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Alpha的信息素不可控地往外泄露出了一点,对于怀孕的江宜清而言,这种浓度的信息素就足以让他呼吸不畅。
站在背光处的江宜清看着傅致衍的眼睛,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背抵到了门上。
在电梯中被灯管划伤砸到的半边肩膀提醒着江宜清他被困在医院电梯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但是无论怎么想,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古怪离奇。
肩膀抵到门的瞬间,江宜清疼得呼吸一窒,血肉拉扯的疼痛让江宜清体力过分透支,身上的衣服像是被血濡湿,又湿又冷地沾在身上。
小臂发痒,江宜清迟钝地去看自己的手,才发现有一道血线从肩膀滑落到手背,又在指尖聚集,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江宜清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种撕裂的疼痛到达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动作迟缓地用另一只手去捂伤口,精神却仿佛强弩之末,江宜清有些不清醒,小腹也坠得发疼。
Alpha信息素带来的影响太大,江宜清靠在门上,虚脱得连站都站不住,意识像是在被一点点剥离,彻底失去意识前,江宜清听见傅致衍又急又慌地喊了他一声€€€€
“哥!”
意料中的冰冷并没有到来,他落入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怀抱。
江宜清似乎做了一场梦,梦里氤氲着水雾,他拨开弥漫在四周的雾气,眼前的场景才渐渐显露出来。
A市国际赛车场很大,江宜清站在空茫茫的赛道上,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走着走着他像是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来看方程式赛车锦标赛,这场比赛对傅致衍而言很重要,傅致衍很希望他能去看。
为着这一个信念,江宜清在满是迷雾的空旷赛道上一直走一直走,哪怕累得浑身酸疼也不愿意停下来,直到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江宜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小跑,终于看到了傅致衍的身影。
傅致衍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所有人都为他鼓掌,他被鲜花和赞誉包围,高处的显示屏上在不断地滚动播放傅致衍的夺冠瞬间,他站在阳光下,甚至比阳光更耀眼。
江宜清渐渐放缓了脚步,他仰着头望向高台上的傅致衍,觉得自己错过了他的比赛很抱歉,却忍不住因为他的夺冠而为他感到骄傲。
江宜清想靠近他,于是向他走近了一步,忽然因为急促的电话铃声顿住了脚步,江宜清拿出手机,发现是苏知韵给他打的电话,他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苏知韵的质问声,“小衍把你标记了是不是?江宜清,你是哥哥,小衍才十九岁,你几岁了?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通过手机听筒,苏知韵的声音变得尖锐失真,江宜清僵在原地,他想为自己辩驳,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领奖台上的傅致衍拿着鲜花和奖杯向他迎面走来,江宜清以为他要抱自己,怔怔地向他张开手,却冷不丁被他撞到了肩膀。
肩膀无端生出撕裂般的疼痛,手机脱手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小衍,”江宜清肩膀疼得站不起来,他蹲在地上,看见傅致衍走到他面前,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居高临下地问:“你是谁?”
“小衍?”傅致衍看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完完全全的陌生,江宜清心脏直直地往下坠,“是我呀小衍,我是……”
傅致衍打断了他的话,冷淡疏离地说:“我不认识你。”
周遭的喧嚣在这一瞬间全部退去,江宜清拼尽全力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傅致衍越过他,抱住了他身后的许歆,将手里的花送给了许歆。
梦里的场景在这一刻发生了断裂,地面碎裂崩落,一切都开始分崩离析,江宜清像是从万米高空往下不断坠落,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的心脏跳动异常,他挣扎着从梦境的束缚中醒过来,失神地看着房顶的灯。
江宜清的掌心被人用力抓握着,他细微的动静让趴在床边的傅致衍忽然间惊醒,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傅致衍将他的手抓得很紧,他小心翼翼地说:“哥,你终于醒了……”
说不清楚梦境和现实哪个更让人想逃避,又或许骤然从梦中醒过来分辨不清与现实的边界,江宜清像在梦里一样朝傅致衍伸出手,傅致衍似乎怔了一下,直到他把江宜清抱在怀里,仍然有一种全然不真实的感觉。
“小衍,”江宜清的心脏依旧跳得很快,跳动声仿佛震动着鼓膜,他把头靠在傅致衍的肩膀上,颤着声说:“我做梦梦见自己去医院遇到了电梯失事,然后我从电梯里出来,我打车去A市国际赛车场想看你比赛,结果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一下子过去了七年,就好像我穿越了一样……”
傅致衍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什么穿越?”
江宜清突然僵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手也忽地顿住,他撑在床上挣开了傅致衍的怀抱,面前的Alpha穿着同昨天晚上一样的西装,唯一不同的是那身挺括平整的高定西装变得皱皱巴巴的,领带也被扯松了一些,或许是几乎一夜未睡的原因,傅致衍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Alpha的张扬不羁似乎都被藏在了深处,那双琥珀色眼睛中被取而代之的深沉是江宜清从未见过的。
与他所熟知的、十九岁的傅致衍完全不同。
记忆像潮水一样往上涌来,江宜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才是现实,什么才是梦境。
“我好像穿越了,”江宜清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昨天早上还回家了一趟见到了妈妈,后来从医院回来发现从2018年变成了2025年,我回来就只见到了你和许歆……”
傅致衍蹙着眉没说话,显然是认为江宜清说的太过匪夷所思。
江宜清急着解释,越解释越觉得语言苍白无力,情绪激动之下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偏过头颤着手想要去碰一碰那道伤口。
“别碰,”傅致衍抓住了他的手腕,“昨天刚让医生来给你上过药以后包扎过,伤口很深,还有点发炎了,不能碰。”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碗粥,喝完以后要吃点消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