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臣会为陛下寻来。”
秦见祀低头吻上他额头,掌心摩挲着,抱拢他臀来坐得更紧,贺子裕抬头来回应这个吻,烛火摇曳下带着暧昧吻声气音,咕叽作响。
年关将近,鞭炮噼啪,幔子里的人朦胧一团,秦见祀说要像周朗那样试试,或许能更快地寻来答案。
“歪理。”
贺子裕背抵在秦见祀怀里,每做一个动作都被问是不是这样,羞耻间任着人为所欲为。
恍惚间贺子裕像是入了梦,梦中周朗与秦见祀一前一后拥着他,一个叫殿下,一个叫陛下,贺子裕迷迷瞪瞪想要睡醒却是不能,逐渐在梦境中沉沦与放肆。
只剩半伸出床幔的手,徒然抓紧了被褥。
€€
“殿下……”
€€
“报€€€€刘遏殿下为反贼李蛾所虏!”
“刘遏殿下为反贼李蛾所虏!”
恍然间再度回到几百年前,周朗猛然间睁开眼,一声极大的喘气。惊醒过来的他环顾四周,发现是在旷野处。
€€
是的,他太累了,自从殿下被俘虏的消息传来,他日夜兼程四处打听,听闻李蛾对殿下用尽酷刑,百般羞辱,他不惜闯入军营也要再见贺启六一面。
“贺帅!”那日众人刀剑相向,将他团团围困住,周朗浑身满是大小伤痕,风雪间一手撑剑,半跪在贺启六面前。“求您应允李蛾所提条件,假意投降也罢,派人相救也罢……殿下绝不能在敌营中饱受折磨!”
地上的白雪被踩出泥水印,混着滚烫滴下的赤血,狼狈不堪。
“贺帅!”
“本将军并非不想救殿下,”贺启六站在高台上叹了口气,“只是如今皇城就在眼前,难道你让本将军在此刻投降不成?”
“当初您寻到殿下时亲口所言,会用性命相护,如今岂不作数!”周朗执着看着。
贺启六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命人将周朗打出了军营。他放出话来,想要救刘遏者他绝不相拦。却没想到最后周朗凭一己之力,带出尽千余人。
这些人大多受过刘遏的恩惠,或是敬佩刘遏的为人,自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然而这一切在史书上都没有记载,也从未被刘遏知道过。
如今周朗站在他们面前,要领他们去救出被困俘虏的刘遏,哪怕会为此豁出性命。
旷野处,周朗撑剑起身来,雪满肩头间神情坚定。“我身虽可死,但凭此性命,也要救出殿下!”
第81章 鬼王降临一更
“杀€€€€”
烛火噗呲燃烧着。
重重军帐中,在看不见的幽暗里,铁链束缚起了四肢,将他吊挂在冰冷里。
翻搅的烙铁在篝火盆中印着红,粘稠的血滴答滴下,刘遏疲软无力地睁开眼看向膀大腰圆的守卫,单薄的囚衣防不住腊月的寒,印着斑驳血迹。
他被掳来七日,李蛾攻不下贺启六的防守,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心知肚明,七日前如果不是贺启六撤了兵,他又怎么会被生擒落到李蛾的手中。
原来一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当真可以让人红眼到如此地步,即便他无心争抢,却也依旧无法明哲保身。
外面起了骚动,像是有金戈撞击围困的声音,刘遏耳朵一动,缓缓抬起头来。
“看什么看,”沉重铁鞭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身上,打得他身子猛烈一颤,下巴被人粗暴地捏起,“你还指望有人来救你?”
刘遏一下转过头,想要摆脱桎梏,又被守卫狠狠扇了一巴掌偏了头。他一下闷哼,头发散乱下来。
“瞧这人,不知道贺启六从哪找来的山寨货,还真当自己是殿下了。”
“你别说,长得还真不错,有贵公子那样,”另一个守卫走过来,轻佻地用鞭子挑起他脸。
“什么贵公子,是小白脸相吧。”
几个人就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不可说,眼神放肆地扫荡着。
刘遏缓缓攥紧指尖,吐出气来。他余光瞥向帐外,想着如此也好,不至于辱没刘氏门楣,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也罢,火光静静跳动着,他却不知道一帐之隔,正有人在为他拼命厮杀。
那千余人想要声东击西,趁夜入营帐中救出殿下,不料中间出了叛徒,周朗率兵潜入的时候如同羊入虎口,被大军团团围住。先前的骚动正是由他们闹出,刘遏却不知晓。
一帐之隔,刘遏囚于黑暗中,看不见外头血流蜿蜒。那围着的空地已经厮杀开了,却是单方面的屠杀,即便以周朗以一当十之力却也不能胜,磨尽气力后,大刀直插入周朗肺腑之中,淋淋血迹喷涌而出。
而帐内锁链叮当晃动着,守卫的掌心正轻佻摸来。
刘遏攥紧指尖,挣扎着抽动锁链,膝盖压弯跪了地,三个守卫一前一后像是达成了默契,撕扯着衣裳带着浓烈汗气。
“你先我先?”
“这要是被发现了……”
“管他呢,贺启六不退兵,这人就没了价值,没看到李将军才不来了吗?”
粗糙胡渣磨过肌肤,撕扯下露出大片的背胛,带着交错的龌龊笑声,刘遏瞳孔微微缩起,被压在一个守卫的腿间,他奋力往前挣扎去,又被拽着锁链拉回。
而营帐外,周朗半跪在地上,刀戟满身,血不断地往外涌出来,他望向那顶黄色的帐子,目光中带着浓重的遗憾与不甘,他只知道殿下就在这帐子之中,却不知是如何的处境。
“周将军,弟兄们都撑不住了……”
“殿下€€€€!”周朗大喊着往前冲去,刀戟再次插入脊背中,他猛然被刺地俯下身子,呕出一大口血。
“不……”
而刘遏像是听见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又像是被拽着沉沦入黑暗中,他往帐门处那一点光爬去,而那几只大掌掐着腰带回人来,黑影沉沉压下遮住了帐门间遗留的光。
刘遏扬着锁链拼命挣扎,血迹弥散开来,身上的伤口又一次裂开。恍然间他觉着帐外像是有什么人正在等待自己,直觉那骚动是为他而来。
他多想掀开帐子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只能被不断地拖入黑暗之中。
帐外,那道身影最终倒下。
€€
訇。
厚重的黑云席卷而来,一时之间遮蔽日光,骚动很快平息起来,近千人的性命留在了这片血火之地,周朗的眼前最终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出发前的坚毅与不可悔,曾经的执拗与深情,尽都开始不断地远去。耳边却还像是有巴掌声间的低低呓语,夹杂了乞求,并着无数人濒死一念间的叹息上达于鬼王之耳。
营帐中的刘遏最终像是放弃了抵靠,松开了攥紧的手,他将任人羞辱,再救他离黑暗之人,脑袋被人压下,裳裤往下扯去,赤露的冷意阵阵刺痛着,那六只手掌却带着糙热汗意,使他全然溃败。
耳边传来众鬼窃窃的声音,说着恭迎鬼王历劫归来的话,楚江王最终睁开眼,是冥冥大殿之上,百鬼同来朝拜,浩浩荡荡挤满了一堂。
坐在椅上手撑着头的身姿,无鬼敢抬起脸来多看一眼,孟婆端着汤水颤颤巍巍地过来,正要递上间,大殿上的鬼王却一下不见了踪影。
倏然间,回到人间那帐中。
€€
“砰”一声,膀大腰圆的守卫三人在顷刻间被勾了性命去,永堕无间地狱,连同尸体都在握拳间被碾作尘埃灰烬,尽都消弭,只留下狼狈趴在地上的刘遏衣衫不整,镣铐加身。
连同空气中都没有了那三人的气息,跪伏着的刘遏指尖缓缓一动,艰难抬起眼来。
四围无人,却带着阵阵阴寒,半扒下的裳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提上去了,刘遏却还是被先前那样的感觉恶心到,攥着锁链干呕着。
他恨不能沉入江中,将被触碰过的地方全部洗刷彻底,颤抖着手勉强伸来敛住衣袍,隐去斑驳指印红痕,那阵阴寒随即又渐渐逼近,像是紧抱住了他,冷的要死。
那样的感觉陌生又熟悉,曾经也有个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阴寒勾过的地方,痕迹渐渐消退,耳边凉凉着,并着面庞,随即是嘴唇。
刘遏皱起眉头,那样的感觉并不好受却带着奇异之感,好像身体里又渐渐生出些力量,并着鬼王的烙印悄无声息地留下。
他的嗓子哑掉了,嘴唇干裂带着血痕,喃喃了一声“周朗……”,倏然间,那紧抱着的力度并阴冷之感,尽都消失不见,空荡的帐子里只留下他一人。
他又环顾着四周,随即无望地垂下眼来。
第82章 再见野鬼二更
黄日之下,大袖垂地,鬼王抬首沉默地望着地府那轮黄日。
“爱别离,求不得,本就是人生八苦其二,”判官跟在鬼王身边,念念叨叨,“您此番去人间历劫,少不得多收些苦,这亡国太子刘遏,就是您求不得的劫。”
“您为何迟迟不肯喝这孟婆汤呢?”
孟婆摇摇头,苦劝着捧上茶汤来。“人间不过十几年光景,楚江王啊,您便饮了这碗汤吧。”
鬼王仍是看向那轮黄日,摩挲着手间扳指,不为所动。
轮回一世到底亲身经历,归来的神仙难免恍惚几日,但谁也没想到楚江王竟然深陷到如此地步,再去人间一趟,还取了三人性命破坏法度。
这些事到底还能弥补,楚江王却又亲自寻司命过问了那位亡国太子所剩的时日,坏就坏在这余下时日中,遍布了无人可诉的冤屈凌辱。
司命簿上所载,刘遏本该受守卫羞辱,再遭军中多人亵玩,三两碎银便能买得春风一度,堂堂太子殿下沦为无人问津的秀童,直至最后李贺一战,李蛾砍下了刘遏的头颅祭旗,才真正结束这可怜荒诞的一生。
乱世之中多的是不堪说的辛酸事,然而楚江王看过那卷司命簿之后,却当场脸色铁青地撕了下来,明眼人都知他是想阻止这一切,鬼帝判官轮番劝说,甚至不惜在普明殿外布下法阵。
私扰凡间轮回秩序乃是重罪,他已犯过一次,不可再犯。
“你便当这是黄粱一梦,如何?如今既已神魂归位,万不可再去人间,”鬼门关旁,郁垒神荼苦劝,“二殿尊居午位,执掌火医地狱,威专烈焰之权,如若你真扰了凡间秩序,怕是自己也要去火医地狱里待上个三五百年。”
“那便去待着,又有何妨。”
楚江王垂眸静静看着,郁垒神荼也不知那凡人有何不同,能得楚江王如此倾心,他们只当楚江王是还没从轮回中走出来,毕竟也多的是神仙深陷其中,一二百年,总能看淡。
许久后郁垒神荼对视一眼,只得让开道来。
他缓缓拱手,“多谢。”
“那二殿你也得想明白,凡人的轮回若是被干扰了,恐怕也是不得往生。只怕你想救的人,要做只在奈何桥边流荡的孤魂野鬼咯。”
玄袍扬起,楚江王不见了身影,两人对视着无奈摇头,又坐下来接着下棋了。
€€
而与此同时的人世间,仍旧是帐子底下的那圈阴暗里,腕上的镣铐已经磨出一圈红痕。
刘遏闭着眼吊跪在帐中,自从那日之后,再无人能近他身触碰分毫。都说这位亡国太子身上有邪神庇佑,然而他一心求死,却求死不得。
倘若这世间真有邪神,那他日日祈祷,盼得邪神能取他性命,渡他脱苦。日日夜夜间,嘴唇翕动时的声声念念,像是成了这无望余生中的唯一指望,无一例外皆是求死。
他却不知这点点信仰祈念,皆入了所求邪神之耳。
“本王是吵得耳朵疼,才会来帮你。”看不见的黑暗里,鬼王沉默看着吊跪的人,本该已经是毫无干系了,却不知为何胸口发闷,“扰乱轮回又如何……”
“嗯?”明明听不见,刘遏却轻轻闷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