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元宵节,下人们晚上休息,都出去看灯会了。”陆容淮抱着人走在黑夜里,脚步沉稳有力,夜色好像丝毫不能影响他前进的速度。
楚沅点了点脑袋,他对元宵节的印象很模糊,记忆还停留在幼儿时期,记得有一年母后为他寻来一盏兔子花灯,非常漂亮,他将花灯宝贝似的放在书房里,后来却被楚漳给弄坏了。
“到了,阿沅抬头看看。”陆容淮一声轻唤,拉回楚沅的思绪。
他依言抬头。
前方火树银花,光影明灭,一眼望去,恰如天边的繁星,隔着淡薄的云雾,遥遥的冲他招手。
他以为是蜡烛,只看了一眼就快速扭过脑袋,埋在他怀里不肯说话。
陆容淮被他的反应逗的开怀大笑,“阿沅不用怕,那些都是沾了荧粉的琉璃珠。”
楚沅耳尖动了动,重新把脑袋抬起来。
“琉璃珠……为何都悬在半空?”楚沅看不真切,又好奇的被那方吸引,忍不住朝前伸了伸脑袋,眼瞳干净,神态娇憨。
“琉璃珠是在树上,送给阿沅的祈愿树。”
陆容淮走到树下,两人一齐仰头,看着华盖之下,璀璨明亮的杏树。
那些小星星一样的东西,随着走近逐渐变大,最后,像一颗颗熟透的红柿子悬在树梢上,诱人无比。
楚沅被他抱着,离他最近的树梢上就挂着一个,他没有克制住心底的好奇,朝红柿子伸出手,轻轻的碰了一下。
红柿子慢悠悠的晃起来。
楚沅睁大眼睛,“兔子?”
晃起来的时候,楚沅隐约瞧见了一双耳朵和短短的小尾巴。
“嗯,兔子花灯,阿沅喜不喜欢?”陆容淮将他放到躺椅上,椅子上盖着又厚又软的皮毛,他自己则弯腰倾身过去,亲了亲他的左耳耳垂。
楚沅条件反射似的,迅速抬手捂住自己的左耳,整个人缩进椅子里,跟他拉开小小的距离。
那反应就好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蜜蜂给蛰了一口,若不是他腿上有伤,陆容淮毫不怀疑他会惊吓的蹦起来。
跟小兔子似的,容易受惊。
亲一下都会跑。
耳畔传来低低地笑声。
“我忙活了几天几夜,糊了一千只兔子花灯,手疼眼睛疼,阿沅都不心疼我的。”他故意压低嗓音说话,听着倒真有几分可怜。
“王爷为何要做这些?”楚沅是真的不明白。
逢场作戏,难道要做到这个地步?
陆容淮执着的问:“阿沅不喜欢?”
他摘下一盏花灯,放到楚沅膝上,若他能看见,会发现花灯内里,有一封小小的花笺。
那是陆容淮亲笔写下的祝福,每一个字,都是他带着虔诚的心,润笔写下。
愿他的阿沅,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楚沅捧起花灯,很难违心的说不喜欢,第一次有人给他做花灯,还做了一千盏……
“谢谢王爷。”
“成天跟我道谢,阿沅若真的谢我,不如亲我一口。”
楚沅抱紧花灯,眨了眨眼,一脸‘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的表情。
“不叫也行,那你唤我一声夫君,我给你看好东西。”
楚沅坚决拒绝诱惑,他有了花灯,今年的元宵节,他已经过的很开心了。
陆容淮:“你身后池塘里养了一只厉害的神龟,长相威猛霸气,背上还有个小乌龟,天天驮着小乌龟划水,想不想看?”
“……想,”他描述的很诱人,楚沅诚恳点头,但他又说:“可我眼睛看不见,王爷休想哄我。”
“怎么能是哄你,”陆容淮笑得像只狐狸,“这乌龟最厉害之处,是他会唱歌,阿沅一定没听过乌龟唱歌。”
“哪有乌龟会唱歌的。”楚沅眉头微皱,不上他当。
“你没见过,怎知没有,鹦鹉尚且学舌,神龟自然会唱歌。”
楚沅内心斗争了几息,最后,内心对乌龟的好奇已经远远战胜了羞耻心,他心想,不过是叫一声夫君,算不得什么。
陆容淮便是今夜让他侍寝,他又能如何?还不是要乖乖认命,委曲求全。
想通之后,楚沅不再扭捏,他大大方方的开口,“夫君。”
陆容淮克制住激动,假装冷静,“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楚沅吸一口气,提高音量,“夫君。”
“什么?”
“夫君!”
陆容淮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点头,“嗯,这次听见了。”
楚沅盯着面前的大黑影,小脸木然。
陆容淮得偿所愿,他蹲下身,让楚沅趴到他背上,背着他去河边看乌龟。
“王爷,乌龟呢?”夜色漆黑,楚沅眼睛又没有完全恢复,他左右张望了片刻,根本看不到乌龟在哪儿。
陆容淮笑的胸腔震动,他将楚沅往上颠了颠,笑意止不住,“乌龟不是正驮着小乌龟在河边散步么。”
楚沅:“?”
“来,我唱歌给你听,想听哪首曲子,【好夫君】还是【乖媳妇】?”
“……”
在暗处守卫的弦霜:“……”
见惯了大场面的暗卫,差点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下去。
弦霜现在非常理解楚沅的心情。
是个人都忍不住想以下犯上,拳头梆硬。
好在这尴尬一幕很快消失,弦风及时出现,打破了河边诡异又寂静的氛围。
他飞身而来,神色凝重。
“主子,王五家属在王府大门外闹了起来,茂叔也在。”
作者有话说:
沅沅:神龟呢?会唱歌的神龟呢?(东张西望)
陆狗:我在呢(一脸乖巧)
沅沅:不信谣不传谣!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鞠躬躬~
第36章
黎王府门口,百姓越聚越多。
今夜是元宵,赏灯游街者络绎不绝,听闻黎王府门口有热闹看,都争先恐后的前来围观。
但他们也不敢靠的太近,黎王前些日子的流言太过惊悚骇人,他们对黎王的恐惧深刻的印在骨子里。
王五家来了六人,一位年迈的老婆婆,一位民妇,妇人身后跪着三个孩童,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六人齐齐跪在黎王府大门前哭诉。
陆容淮走到门口时,就听见外面那老婆子扯着嗓子喊:“我儿命苦啊,好好的做着生意,怎么就惹了煞神,丢了性命。”
旁边有人喊:“你儿子真是黎王杀的?”
老婆子咬牙瞪过去,眼神怨毒,“就是他杀的,我儿老实,没得罪过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边上看热闹的人得到答案,又将视线转向旁边跪着的,正在默默抹眼泪的茂叔。
“我见过他,他是王府的管家,他不是应该在王府里吗?怎么也在这跪着。”
“这老管家好像被赶出来了。”
茂叔趴到地上,对着大门磕头,哭的好不可怜,“王爷啊,老奴跟在您身边十年,精心伺候您,您却将老奴赶出了府,老奴心苦啊……”
“这老管家也是可怜,一把老骨头跪在雪地里,黎王真是狠毒心肠,对身边伺候的老人都这么无情无义。”
王府护卫拉开大门。
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一队护卫举着火把率先跑出来,整齐严肃的站到台阶两侧。
随后,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人,脚步稳健有力,身形高大挺拔,站如寒柏,冷峭如峰。
黎王走到台阶上站定,神情冷淡,剑眉微拧,似是有些不耐。
然而这不是最怪异的,最让他们震惊的是,黎王竟然还背着一个玉姿神秀的小郎君。
小郎君抱着黎王的脖子,脑袋微微垂着,睫毛在火光的映射下又长又密,眉如弓月,额间那抹红点如楚楚梅妆,盛放着惊心动魄的美。
这画面着实难见,连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老婆子都止了声,呆呆的瞧着他们。
楚沅察觉到所有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那视线如有实质,跟火星子似的,烫的他不敢抬头。
他咬唇,都怪陆容淮这个讨人厌的大乌龟,无视他的抗议,强行将他背过来。
他从来……从来没有这么丢人的出现在人前,羞的无地自容。
陆容淮环视一圈,目光落到那老婆子脸上,倒也没动怒,反而唇角还扬了起来,“哭啊,怎么不继续哭了?”
老婆子:“……”
她哆嗦着,想哭又不敢哭,一张老脸皱成风干的破布。
陆容淮又看向茂叔,“怎么,那天本王的话你没听明白?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是真嫌自己活腻了?”
“求王爷让老奴留在府上,给口饭吃就行,老奴愿意给王爷当牛做马。”
“还缺个看门狗,倒是很适合你。”陆容淮冷讽。
茂叔:“……”
茂叔脸上快速的闪过一抹恨意,随后他跪在地上朝前移了两步,朝陆容淮磕头,“谢王爷大恩,老奴愿意当看门狗。”
茂叔脑袋磕在地上,头发花白,衣摆被雪水打湿,还混着泥土和草屑,在场的百姓看着他都觉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