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圣旨里写的命令,本该是由€€他困守叛军于宫城,并且下令放箭。这三千人的命,本该背在他身€€上。
当然,帝王亦然会给他加官进爵,作为补偿。
但是,楚明€€选择直接回宫。他当然并不一定能赶到,毕竟什么都可能发生,他也赐予了€€廖初随机应变的权力。
但他及时€€赶到了€€,命令自然由€€他来下,不会让臣子€€来背罪名。
廖初跪在高大的宫门前,看€€着当朝天子€€携着贵妃徐徐走€€近。
那将落欲落的雪,终于随着血腥的落幕,彻底降下来了€€。
楚明€€手持长剑,玄袍裹身€€,疾步而行。
天子€€剑出€€鞘,其锋锐无双,果真是无人可挡。
燕知微一袭紫衣,看€€似柔弱,手中却执着一把纸伞。随着飞雪的飘落,他撑开伞,伞面素淡,是晕染的水墨。
这样好似从江南水墨里走€€出€€的美€€人,走€€到帝王身€€侧,在雪中替他撑伞。
他们并肩走€€入血腥遍地的宫廷,却好似走€€在江南的雨巷里,有€€种意外€€的缠绵。
“廖初。”帝王在路过他身€€侧的时€€候,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平淡磁性。
天子€€剑被他握在手中,未出€€鞘时€€锋芒不显。楚明€€顿足,用€€剑鞘拍了€€拍这名武将的肩头€€,赞许道:“做的不错,朕赐你恩典,回头€€来殿前接旨。”
这便是鲤跃龙门之机遇,得到君王加官进爵的允诺了€€。
廖初这才感觉眩晕,并且开始彻底理解了€€跟在他身€€后的燕相。
臣子€€只需要完成分内之事,更重的罪名,君王来扛。
如此优待,谁会不为他出€€生入死?
燕知微扫过跪在门前的廖初,只是一瞥,就极快收回视线。
他虽是他的伯乐,将他举荐向君王,但此时€€却不宜与€€他显得相熟。毕竟他现在已是后宫嫔妃了€€。
他所拥有€€的一切,合该都为君王所有€€。连同他本身€€。
“通往金銮殿,走€€承天门是最近的。”楚明€€看€€向前方,平淡地命令道,“廖初,带着北衙禁军,随朕进宫平叛。”
“是,陛下。”廖初当即下令,“全军听令,随陛下进宫!”
北衙禁军令行禁止,跟随着向前走€€去的帝妃二人,鱼贯进入承天门。门中尽是叛军尸首,血流成河,死不瞑目。
路过一处尸首堆叠密集的地带,楚明€€神色不动,燕知微却突然察觉了€€些€€许异状。
他察觉到,尸堆好像动了€€动。
大抵是这些€€年防备刺客成了€€本能,燕知微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君王推离原处,自己顶上去。这是完全不假思索的行为。
楚明€€对€€杀气的敏锐度更高,比燕知微反应更快。
他单手把试图推走€€他的燕知微揽在怀中,借助转身€€的惯性,把他护住,同时€€,锋利的天子€€剑霎时€€出€€鞘,寒光闪闪,直接将扑上来妄图弑君的那人捅了€€个对€€穿。
“裴总兵,倒是能忍。”楚明€€笑了€€。
他的声音杀意凛冽,“胆敢弑君,凭你这一刺,就算是四世三公,你裴家,朕照屠不误。”
“……楚氏小儿!”裴总兵本就被刺中一箭,后来用€€士兵的尸体替自己做人墙抵挡,才苟全性命。
见到皇帝托大,经过他这一处走€€向下一扇门时€€,他凝聚余下的所有€€气力,合成这一刺,没想€€到还是功败垂成。
裴总兵看€€着这名心狠手辣的皇帝,在濒死之际,心底油然产生了€€一股悲哀。
有€€这么一个皇帝,他们这些€€门阀望族,恐怕存续不了€€太久了€€。
“他死了€€。”
楚明€€这一剑是朝着他的心脏命门去的,一击即中。这股血气喷薄在他的玄袍上,让这名驰骋过疆场的帝王,连眉骨都泛着杀意。
天子€€剑的剑锋贯穿了€€血肉。
楚明€€单脚踩住那人的肩膀,用€€力一踢,就让尸首向后倾倒,剑随即被他抽出€€。
燕知微顺势将手中伞面微倾,替他挡住抽剑时€€喷溅的鲜血。
楚明€€看€€了€€一眼伞面,笑了€€:“这下变成雪里红梅了€€。朕放在宫里,留个纪念。”
燕知微轻瞥,道:“死人的血,您留着作甚?”
楚明€€牵过他的手,大踏步向前走€€,笑道:“那便不留,回头€€,朕给知微画伞面,想€€要什么都有€€。”
燕知微随手将伞掷下,本该雪白的伞面上覆盖着不规则的血迹,这伞盖住了€€层叠的尸首。
“今夜的风雪是注定了€€的。已经不需要遮挡。而且,知微在身€€侧,朕什么风雪也不怕。”
楚明€€再回望一眼,淡淡笑了€€。他见到,来时€€路皆是手握火把,持剑或是持弓,全副武装的禁军。
“走€€吧,随朕去金銮殿讨逆贼。”
金銮殿上灯火通明,长沙王楚明诚端坐在龙椅上,被挟持的顾命大臣顾长清,还有€€数名重臣,迟迟不愿在檄文上按手印。
倘若他们按了€€,就相当于用€€毕生的清名,替篡位者张目。
可是刀剑逼的很近,坐在龙椅上放肆大笑的王侯,更是不顾忌他们的死活。
若非发檄文之前,不能传出€€他们的死讯,未来稳定朝局可能也用€€得着他们,他早就杀一个示众了€€,看€€他们敢不敢磨蹭。
“顾大人,都已经经历了€€三朝了€€,四朝也无妨吧。”楚明诚道,“效忠皇兄,和效忠我,这个未来的天子€€,难道其中有€€区别吗?”
顾长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眼观鼻鼻观心,道:“老€€朽七十知天命,已是残躯,愿告老€€还乡。”
他这意思,就是不肯以他的名声替他篡位做垫了€€。
三朝老€€臣,最爱惜的就是羽毛,他还想€€作为儒林大贤退休养老€€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楚明诚单手拍在龙椅的扶手上,大骂一声。
但很快,这种拍击龙椅的快感,又让他陶醉地眯起眼睛,“这龙椅可真舒服,怪不得诸位皇兄,人人都想€€坐上一坐。”
“皇兄可以,为什么本王不行?”
他话音刚落,却见金銮殿大门轰然洞开。
楚明€€身€€形修颀,平日潇洒矜贵的风度,在他手持长弓,将弓弦拉成满月之时€€,尽化为锋利的杀伐。
箭矢瞄准了€€坐在龙椅上,正是沐猴而冠的皇弟。
楚明€€淡淡笑了€€:“因为,你不配!”
第33章 射天狼,洗冤名
刚刚坐上梦寐以求的龙椅, 还未焐热,却€€被本该还在行宫大摆宴席的皇兄的弓箭指着,到底是什么感€€觉?
正如一场大梦苏醒。
长沙王楚明诚今年十七岁, 往来皆是勋贵纨绔子弟。
他们捧着他, 说他惊才艳绝, 说他不同凡响,说他如今只是一名闲王, 是帝王不用。说他在夺嫡之争时年岁尚小, 否则胜负难料。
这些花团锦簇的美言,长年累月地围绕在他身侧, 为楚明诚虚构了€€一个梦境。
他没有€€见过长安之外的世界,不知血流漂杵, 不知叛乱迭起,只知道这金銮殿上的龙椅代表着皇权, 是最高的地位。
他是天潢贵胄, 合该得€€到这一切。
楚明€€这个出身平平, 不为父皇看重的皇兄都可以。
他的母族豪奢, 在长安根基极深;他少年天才, 谈笑有€€鸿儒, 往来无白丁。为什么他不行呢?
当那支离弦之箭,将仓皇从龙椅上逃窜的楚明诚钉在金銮殿的柱子上时, 他涕泗横流,似乎还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箭矢穿透他的肩胛, 溅起血腥一片。
“护驾,护驾€€€€”楚明诚慌忙道, “快来保护本王,本王才是天命之子!”
楚明€€见这尚且算是留手的一箭, 没能让他脑子清醒,更€€是半句话也不€€嗦,向身侧伸手。
他一句不言,跟在他身侧的燕知微替他抱着箭筒,此时极有€€默契地抽出羽箭,递给€€他。
楚明€€目不斜视,再度拉弓搭箭。
在战场上,他从不心慈手软,亦不与敌人多€€半句废话。胜负只在覆手之间。
“皇兄……”楚明诚这才意识到现实€€,看着那支瞄准他的箭矢,却€€肩胛剧痛,惶乱之下,竟是无法挣脱。
他竟是变成€€了€€皇帝箭锋对准的人肉靶子。
他嘶声力竭,道,“哥哥,弟并无反意,不要杀我!”
楚明€€嗤笑一声,意味不明地道:“原来,朕也能听见一声‘哥哥’。”
嗖的一声,白羽箭再离弦。
一箭射天狼。
他轻易射落了€€他幼稚的野心。
“可惜,晚了€€。”楚明€€放下弓箭,身后北衙禁军鱼贯而入,将金銮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这一箭精确至极,射穿了€€他的大€€腿,滴滴答答的血染满了€€阶下,剧痛也让楚明诚彻底昏死€€过去。
就算是叛党,皇帝在大€€殿上直接弑弟,名声实€€在不好。
楚明€€本不是顾忌名声的人,但是他家燕相护他的紧,有€€所顾忌。
所以,燕知微在递给€€他羽箭的时候,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摆,楚明€€的箭这才偏了€€位置。
原本,他对准的是心脏,打算让他立毙当场。
原本受到策动跟来金銮殿的禁军,基本都是中下层军官,一切听从裴总兵和王将军的命令。
他们见到天子归来,当场蒙在金銮殿外,不知该如何是好。最终在廖初的劝降中解剑卸甲,向天子臣服。
跟随长沙王前来的王将军被当场擒拿,将被押解至天牢。
昏厥的长沙王楚明诚,被禁军押解入天牢。当然,先给€€他治疗伤势,保全他身为楚氏皇族的体面。
这一夜的引蛇出洞,终究诈出了€€残余叛党,楚明€€也得€€到了€€他想要的。
金銮殿风波平息后,提前返京去长安东市平乱的钟成€€此时传来消息:叛党伏诛,他在仓库里查抄到许多€€硝石与□□,可见他们为成€€大€€事,竟是不顾百姓安危。
信使跪在他面前,楚明€€听闻传信,冷笑一声,道:“挟民€€生变,如此寡廉鲜耻,当真是朕的好弟弟。”
在长安和平久了€€,楚明€€见了€€血,正是杀神本质苏醒,冷漠残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