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 第13章

他人能察觉到的,徐京墨自然也看在眼里,他曾几次劝过萧谙不要让荣钟之势独大,只是萧谙年少,不爱听徐京墨讲什么大道理,又有一种对友伴的重情重义,于是徐京墨的劝诫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仍与荣钟整日待在一起嬉笑玩闹,几次误了正事。

现下想来,徐京墨后知后觉察觉到其中缘由€€€€萧谙只不过是太缺爱了。先帝膝下子嗣稀薄,只有萧谙一个皇子,这就意味着萧谙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独自一人长大。

唯一的皇嗣自然出生便是太子,萧谙从小被给予了太大的厚望,肩上担着太重的担子,而慈爱的先后也去得早,萧谙便更没有依靠了……想必那段日子,在这深宫之中,这孩子连个说知己话的人都没有,这才将多余的情感和索求寄托在了荣钟身上。

可就算萧谙不明事理,荣钟也不该肆意到真忘了身份,与皇帝做起真手足来,那便是尊卑不分、落人笑柄了。徐京墨也曾暗中提醒过荣钟几次,然而荣钟那时候也不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几次忍耐下来,徐京墨便起了杀心……他杀心最盛之时,便是撞见荣钟坐在皇帝的御椅上,嘻嘻哈哈地使唤着皇帝为他上树摘新结的樱桃。

那时小皇帝登基还不到半年,到处都是垂涎帝位的乱臣贼子,他们蛰伏在暗处,只待一个机会便想要将羽翼未丰的新帝拉下皇位,取而代之。

徐京墨远赴上京承职,也面临着极大的难处。他在军中虽有人脉与威望,但上京却无人将他放在眼里€€€€说到底,丞相之位也不过是他承袭父亲的官职。他父亲与兄长死得那样匆忙,若说徐京墨没想过造成这局面的背后是先帝的猜忌,那也是假话。

好在徐京墨对父兄的感情不怎么浓厚,便未曾深究此事,只是他被迫坐上这个位置,不得不在这群狼环伺之下辅佐新帝,用尽一切手段与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斗法。否则,萧谙失去皇位的那天,也必是他的死期。而在徐京墨费尽心思帮着萧谙保住皇位时,萧谙自己却拎不清事理,他不拿皇帝的身份当回事,还当是个孩子,与一个奴才厮混在一起……

只有萧谙自己将皇帝的身份拿捏在手,拿出皇帝的威严与姿态,他才能做独一无二的天下之主。否则,萧谙一定会保不住这片萧家的江山,到那时候,一切便都晚了,他们都会丧命于权力更迭之中。

徐京墨能理解萧谙的憎恨,小皇帝那时毕竟才十二岁,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情有可原。可是……萧谙到现在,还没有懂吗?

萧谙到现在还在猜疑、责备自己吗?

徐京墨手脚冷得麻木,他忽然感到累极,他已经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想多说了。

“徐相,朕问你,当年为何一定要杀了荣钟?”萧谙顿了顿,用那乌漆漆的眸子紧盯着徐京墨,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愧色或是悔意,“荣钟有错,但罪不至死。”

徐京墨无声地垂下了眼,长睫落在他眼下盖出一片阴影,像是一片浓稠的阴云。过了许久,他才嘲讽地笑了一声,直直反问道:“那臣也想问问陛下,为何一定要杀了盛琉?”

闻言,萧谙先是一愣,很快便释怀,毕竟他的京墨哥哥一向如此聪慧,能瞒到此时已算是不错了。他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尖牙,感受到舌头被压出的痛感,浑不在意地笑着说道:“快刀斩乱麻,这是徐相曾亲身教给朕的。”

“陛下学得很好,臣已经没什么可教给陛下的了。”徐京墨理了理袖子,对萧谙弯身一揖,宽大的袖袍掩住了他眸中的失落,“陛下不愿正面作答,那恕臣也不能给出陛下想听的答案了。想来陛下今日也没什么心情继续与臣商讨重开武举的事宜,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徐京墨又顿了顿,瞥了眼那鹌鹑一般跪在他脚边的小太监,笑着哼了一声,而后一脚使力踹在李庆的肩头,直踹得人向后掀翻过去,“学人也要学得像些。荣钟那孩子啊,腰杆子可没你的这么软,遇到点儿事就抖成这样子。”

说罢,他将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将一室寂静留在了身后。

徐京墨回府后,立刻着手开始调查李庆此人€€€€实际上李庆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李庆背后推波助澜。到底是何人精心计划,费尽心机寻来一个赝品,又大费周章地将人送到皇帝面前?

在他调查这几日,情绪倒慢慢平复了下来,只是还有些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伤。这天夜里,他叫容音为他拿了些果酿,在月下独酌,只是这果酿属实是没什么滋味,一向爱喝烈酒的徐京墨喝起来,一点消愁的醉意都没染上,反而还喝得胃里隐隐发胀。

他恼火地摔了杯子,是气这没用的果酿,也是气自己不受控制的心。

在风雨飘摇中走过将近十年,萧谙依靠着他,难道他就不是在依靠萧谙吗?近十年的时光,日日夜夜的相处中,萧谙用一种霸道又无赖的态度步步逼近了他,用炽热的关怀将他的心烫出了一个洞。尽管他不愿承认,但不知不觉中,他对萧谙的感情变了质……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是即便发现盛琉公主的死是萧谙所为,他也不忍责备,反而暗自为萧谙找起理由来的时候吗?是他隐约察觉到寒之的死牵扯出李德海,整件事受益最大之人是萧谙的时候吗?抑或是,更早之前呢……

徐京墨支着头,思绪回转间,竟是生出些逃避的心思。他仰头望着夜幕中一轮皎月,出神地喃喃着:“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在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后,徐京墨立刻噤若寒蝉,他那股自我厌恶的劲又上来了,觉得自己着实可笑极了。徐京墨咽了咽嗓,眼中划过一丝戾色,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瓷片,毫不犹豫地捏在了手里。碎瓷片轻易便划破了皮肉,猩热的液体从掌心汩汩流出,在地上绽出几朵血梅般的痕迹。

疼痛让徐京墨清醒,也让他心底那块滴水石穿的洞,逐渐闭拢了起来。

徐京墨知道,他与萧谙是绝不会有可能的,这些无用的情丝,还是早早斩断为好,以免日后求不得便都成了怨怼。他向来瞧不上那些为情痴狂的人,自然不愿自己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更何况,李庆之事也为他敲了警钟,不论是谁把李庆送来,萧谙明知是个陷阱,还将人留在身边的态度说明,皇帝的心底,多少对他还有些旧怨。

或许正如明净大师所说,到了他该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徐京墨盘算着朝堂之上还有多少未完的要事,在心里一一为它们定了期限,又打定主意要将不该有的心思通通埋葬,与皇帝划清界限,只做一对圣君贤相。

…………

隔日一早,徐府便来了位脑子不大好的客人。

沈霜沐不顾容音的阻拦,拎着一只雪白的大鹅便冲进了徐京墨的房间,他的声音比大鹅还要聒噪三分:“徐兄,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这人属实太兴高采烈了些,一时不察竟让大鹅挣脱了桎梏,在屋内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嘎嘎乱叫着,将徐京墨直接吵醒了。徐京墨满头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抿唇冷冷看着来人,恨不能将大鹅和沈霜沐的脑袋一起拧下来才痛快。

沈霜沐显然也接收到徐相杀人的信号,他缩了缩脖子,弱声道:“别这样,你先听我解释……我这不是看你身子太虚,这才想给你炖个大鹅补补……没想到你睡到这个时辰。”

见坏了事,沈霜沐立刻卷起袖子捉鹅,他身形有些笨拙,来回扑腾了许久才捉住白鹅,徐京墨刚看够了笑话打算开口,便见沈霜沐手上一使力,竟是干脆利落地将鹅头拧断了。

徐京墨心下微动,尚未说些什么,便见沈霜沐毫不在意地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手,将已软了的死鹅丢在一旁。而后,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献宝似地呈给了徐京墨,说道:“徐相,你看,你之前托我寻的血玉,我已找来了。”

徐京墨的思绪被打断,他一怔,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沈霜沐祖上似乎有西域人血统,比如他肤色白得不似汉人,身量也极高。据沈霜沐自己说,他与西域人有些交情,于是在年初之时,徐京墨曾托他帮忙寻找西域独有的血玉。

只是……这血玉寻来,原本是要送给萧谙做生辰贺礼的。

徐京墨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伸手将锦袋接了过来,他隔着锦袋摸了摸里面那块圆润的玉石,手心的伤口被压到,立时传来一阵刺痛。他没急着打开看东西,只是点了点头,对着沈霜沐说道:“辛苦你了,这事算我欠你个人情。”

沈霜沐听到这话终于放松下来,他从腰间抽出那写着“风流沈郎”四个大字的扇子,装模作样地在耳旁扇了几下,狐狸眼瞬间弯成两道细缝。

他笑意止都止不住,轻巧调侃道:“这笔生意算是我赚大了!不过,血玉确实难寻,这大半年来才托人寻到这一块,是相当难得的宝贝!不过,徐兄向来不爱珠玉等俗物,想必这血玉,是徐兄寻来送人的吧?啧啧,真不知道世间谁有这样的福气,能得徐相这般记挂……”

沈霜沐的话越说,徐京墨的脸色便越是苍白,只听他又说:“我身边倒没听说谁的生辰在十月……哦,不过说起来,陛下的诞辰日倒是将近了……咦?陛下的诞辰,是不是就是在十月来着?”

徐京墨忍无可忍地起身,将沈霜沐连人带鹅赶出了徐府。

第二十二章 €€贺礼

查了些日子,李庆的事情有了下落。徐京墨手中的密信上写道,李庆两年前还生活在一个边陲小城,他是荣家支系的孩子,算是荣钟的远方亲戚的孙辈。这孩子的父亲好赌,将家产败个精光后还欠了一大笔债,整日被人追债。李庆就是在这样的处境中,被人花了点小钱买到手,被哄骗着进宫净身,之后就被送到李德海手下当差去了。

这花了钱买下李庆的人,徐京墨的探子没能没查到究竟是谁,据李庆父亲回忆,是个带着面具的高个男人。不过,探子追查到了是一位都侯将李庆带入宫中的,此人还有一层身份,那便是卫尉卿的女婿。这下事情便有趣起来了,谁不知道卫尉卿目前是薛太尉跟前的红人,在清流一派中也颇有名望。

徐京墨已早有猜测,因此并不感到惊讶,他捏着薄纸来回晃了晃,心道这事果然与清流派脱不了干系。

早几年他与太尉的尚不至于水火难容,只是两人年岁相差甚大,政见难以相合,再加上徐京墨确实有心将太尉手中的兵权一点点收回来,两人便闹得越来越僵。朝中的臣子们大多选择了站队,于是便自然而然形成了以徐京墨为首的权臣派和以薛太尉为首的清流派。

近年来党争一直打得火热,清流派的官员自然是将徐京墨看作眼中钉、肉中刺,想着办法给他的人下绊子,早不是件稀奇事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充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权利的中心被一分为二,大衍的朝堂之上,风云从未有过一刻停歇。

薛太尉乃天下武官之首,曾为大衍立下汗马功劳,只是他过了知天命的岁数,又有年轻时在战场积下的沉疴缠身,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干脆隐身于幕后,扶植他的嫡子薛郁立身于清流派。

这位小薛大人长袖善舞,在薛太尉的授意下,很快站稳了脚,成为清流派中新的中流砥柱。武举重开之事,便是薛郁极力主张,联合群臣对皇帝施压,逼得皇帝不得不采纳了这个意见。

徐京墨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许久才轻轻叹出一口气,在这无人的书房中,他终于放任自己流露出一丝倦态。在请辞离开上京之前,薛郁是绝对在徐京墨的安置清单中排在前列的。

这两年清流派声势逐渐壮大,连徐京墨都不得不承认,这些武将已经对他产生了威胁。若是他不将这群手握重兵的清流派处理妥善便一走了之,恐怕等清流派独大时,这些年来支持他的大臣都会步履维艰,而萧谙的处境也会变得被动起来。

不过……徐京墨眯了眯眼,忽然想起这些武将世家的关系来,在上京之中,以薛、季、吴、卫四家为首。而薛家与季家向来交往甚密,两家祖上便是一个军营出身,薛太尉还曾想将妹妹嫁给季将军。

一个念头闪过徐京墨的思绪间€€€€以薛郁和季珩的关系来看,这件事大概率还能与季珩搭得上关系。

不知道这算是试探,还是宣战?徐京墨想着,伸手将信移到炭盆上方,一松手,信纸便轻飘飘地落下,很快便被火舌吞噬,有关李庆的身世在火中化成一团黑灰,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

皇帝的诞辰是在十月底,徐京墨刻意不去想这件事,但每日夜深无人时,他还是会从枕下摸出那块血玉,执刀雕上两笔。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雕完后总会悄悄打扫干净玉屑,绝不让人知晓……一转眼,便到了十月二十六日,而徐京墨所雕之物,终于落下了最后一道,已然完成了。

徐京墨已许久不亲自做篆刻这种小事,手艺略有生疏,不过他手法主讲一个随心,不太在意细枝末节。亏得徐相书画皆有大成,雕出来的小章才没有与想象中的相差过大。

时辰也差不多了,徐京墨本想换个喜庆些的打扮为小皇帝贺生,但当他打开柜子,发现里面除了朝服以外都是玄色衣裳,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最后,他挑了件云袖长袍,这件算是为数不多有些繁复的,墨色的下摆以银线铺绣大片翠竹,摆动间流光满盈,很是惹眼。

皇宫中早就摆起了盛大宴席,宫中处处洋溢着喜气,毕竟皇宫中没有后妃和皇子,一年到头来这样热闹操办的日子可不多,除了年节便只剩下皇帝的诞辰了。

设宴的宫殿门口有太监记录着官员送来的贺礼,徐京墨从府中私库中点了玉观音一座、珊瑚树一颗,装在宝匣中当作贺礼给了太监,这些都是他明面上作为丞相送给皇帝的贺礼,而徐京墨要送给萧谙的礼物,此时正静静地躺在他袖中的口袋中。

丞相落座不久,皇帝很快也到了,臣子们纷纷行跪拜大礼,为皇帝献上祝寿之词。萧谙百无聊赖,悄悄命人拿来了礼单,迫不及待地翻看了起来。他翻到徐京墨的名字,见那上面只写了两样看起来随手挑的贺礼,难免有些失落,扭头又见徐京墨正抬手饮酒,目光紧紧追随着在殿中献舞的舞姬,顿时笑意尽失,味同嚼蜡。

一群狐媚子献的什么破舞,难看死了……萧谙忿忿这样想着,又暗下决心,明年开始,他的生辰宴通通不许献舞!谁来都不行!

宫宴进行大半,皇帝先离场了,徐京墨暗叹了一口气,于是也认命地站起身,找了个理由也跟着离席了,打算去找萧谙。过几日就到立冬了,夜风带了更深的凉意,轻易便将徐京墨单薄的衣衫吹透了,他不由打了个冷颤,有些后悔没将容音为他准备的大氅带上。

刚已询问过宫人,得知皇帝独自一人去了观澜亭,那地方不远,徐京墨沿着宫墙慢慢走过去,不多时就走到了。

偌大的亭中,只有萧谙孤零零地坐在其中,寂寥得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萧瑟,看得徐京墨心里莫名有几分发闷。他上前几步,声音也不由得放柔了些:“今日是你的诞辰,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谁惹陛下不高兴了?”

萧谙诧异地回头,他听到了脚步声,还以为是下人来执灯,万万没想到徐京墨竟会来找他。徐京墨的面容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但他身上散发着那种无所不能的包容与温柔,宛如让萧谙在秋夜里浮下一大白,让他浑身都热了起来。

“你还问我?”徐京墨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和缓地与他说话了,萧谙心里的委屈一下都翻涌了上来。

徐京墨故作惊讶地道:“陛下这是何意?”

“今日好歹是我的诞辰,哥哥就送我这么敷衍的贺礼?”萧谙猛地站起身,向前一步紧紧贴上了徐京墨的身体,一同迫近的,还有他身上那浓烈的青竹信香,“未免太没诚心。”

徐京墨有些头晕,却没有与萧谙拉开距离,他放任着自己沉醉于这片竹香的瘴,终归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的放纵了。徐京墨寻找着青年温润漆黑的眼眸,有些怔忪€€€€不知何时起,他看萧谙,须得要仰头了。

他有些羞恼地伸手扯了扯萧谙的耳垂,示意萧谙低头来听他说话。

“伸出手来。”

萧谙依言乖乖地摊开右手,一阵轻微的布料磨擦声过后,萧谙感到手中有股微凉的湿意,他试探着握了一下,发现大致是个方块。萧谙不解地低头,借着月色看清了掌中之物。

那物件是一个还不到半个巴掌大的私章,通体呈血红色,又带着一种玉质的温柔,私章上方持握的地方,被雕成一只有些看不出物种的小兽,萧谙努力地辨别着这到底是狼还是狗,直到他看到那小兽爪子下压着的小球。

好吧,萧谙想,这大抵是个泼皮小狗。

徐京墨眉眼间带些得意的笑,他伸出手拎起小章,印泥还未干透。月色下,只见萧谙掌中被印出一丛朱红色的瘦竹,而在竹子旁边,是一个潇洒疏狂的“谙”字。

“这贺礼够不够诚心,我的陛下?”徐京墨挑了挑眉,见萧谙一副泪汪汪的模样,觉得他真是像极了刚出生的幼犬,“我只亲手刻过这一个章,无论刻得如何,都听不得批评,只能委屈你收下了。”

萧谙将徐京墨手中的私章抢来,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颗跳动的心。他伸手抱住徐京墨,微微低头,在徐京墨的耳畔呼出几口热气,接着便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徐京墨:“哥哥……哥哥……哥哥……”

“好了……多大的人了。”徐京墨被他耳边那恼人的声音闹得满脸艳色,他抬起稠丽的眉眼,似嗔似怒地瞧了一眼萧谙,直看得萧谙邪火升腾,妄念诸生。

萧谙松开徐京墨,在他面前来回摆弄着私章,那模样恐怕用爱不释手都不足以形容,神色隐隐透露出几分痴迷。徐京墨瞧着他那模样,觉得有几分好笑,只是很快想到自己今日此行的目的,笑意又渐渐淡去了。

“哥哥为我雕的小章,我实在喜欢得紧,以后我与哥哥的书信上便用这个怎么样?”这话就是在纯粹的发疯了,萧谙与徐京墨没什么私下往来的书信,往来最多的便是待批复的奏疏,哪能让他用这种不成规矩的私章。

忽然,天际传来一声尖锐的响声,紧接着传来巨大爆破声,徐京墨循声望去,看到天幕被一蓬烟火照亮。一团团光点从中射开,绽放出硕大的一刹绚烂,与万千星辰辉映在一处,刹那间便成永恒。

这是皇帝诞辰宴后依照礼制燃放的烟花,他们虽不在宫殿之中,但观澜亭是皇宫中最高点,因此也在烟火映照的范围内。此处没有纷扰,唯萧谙与徐京墨二人,反倒能更安静地看完这场盛大的烟花。

萧谙将私章小心收入怀中,他坐在了亭中,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壶酒来,仰头灌了一大口,接着回身向后递了过去:“今天许你破戒,不过,只能喝一口。”

徐京墨迟迟没有将酒接过来,他看着面前的青年,深深地将那人眼中映照着斑斓的色彩刻在心底。许久他才坐到萧谙身旁,轻轻拂开那壶酒,说道:“今日不再饮了,听你的。”

萧谙肆意大笑几声,身子斜斜地靠了过去,耍赖似地黏进徐京墨的怀里喝酒,他一个人将那一壶竹叶青都喝尽了,浑身发热地倒在徐京墨的腿上。徐京墨今日格外好说话,居然也没推开萧谙,只用手穿行在萧谙散落的长发中,一下下揉捏按摩着。

萧谙惬意地闭上眼,万千星辰便不再追随徐京墨的动作……待徐京墨确定这人睡熟后,他俯下身,在萧谙微张的唇上小心翼翼地落下一个吻。

这便是全部了,徐京墨想着,这就是他能给萧谙的全部,也是这段不该诞生的感情被结束前的全部。

他能给出的东西实在太少……算来算去,也不过只一个趁人之危的吻。

第二十三章 €€疏远

萧谙是在寝宫醒来的,据尹昭所说,昨夜是徐京墨叫他将萧谙扛回宫殿的。萧谙闻言捂脸,有些挂不住面子,却在不经意间摸到怀里有些硌人的私章,一瞬间郁结都烟消云散了。

昨夜之事,他察觉到或许徐京墨对他也有些说不清的感情€€€€尽管这种感情很复杂,大多可以称作习惯和依赖,但至少他真切感受到了,他在徐京墨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萧谙又把玩了一会儿私章,而后才小心地收入一个紫檀木盒之中,放入了床头的暗格之中。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准备上朝事宜。萧谙今日笑意止都止不住,上朝时那叫一个如沐春风,连带着群臣都隐约察觉到了他难得的好心情,纷纷猜测着皇帝遇上了什么喜事。

散朝后,徐京墨命宫人通报皇帝,说是请皇帝一起在清心殿议政。萧谙像只要开屏的孔雀,一会儿理理衣袖,一会儿调整发冠,连随侍的宫人都看得出他的期待。

议殿之中,他高坐明堂,而徐京墨站在金阶之下,离得太远了€€€€那是皇帝与权臣的距离。但在昨夜之后,萧谙便愈发按耐不住心思,他只想离徐京墨近些、再近些,若是徐京墨愿意放下手中过多的权利,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停下那个计划也不是不行……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