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
阿宿林拍拍小孩的脑袋,“回家的时候,不要迷路。”
“不会啦。”
他有统统的导航,想迷路都不容易。
又过了会儿,宁刃打了个哈欠:“爸爸,阿刃困了。”
阿宿林却没跟以前一样同意他睡觉,“爸爸还不困,再陪我聊会儿天。”
“喔……”
父子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宁刃没撑住,脑袋一栽,睡了过去。
阿宿林手指微颤。
许久,他才把掌心贴在小孩的心口上,那里有颗微弱跳跃的心脏,还再坚韧的维持着机体的能量。
细弱的血源结红线相连,红线淡极了,好像随时都会吹散。
后半夜,宁刃突然开始高烧。
他嘴里说着胡话,浑身发烫,但冷的打哆嗦,薇医生进来后,也只是开药勉强稳住了宁刃的状况。
阿宿林又是一夜未眠。
距离成功封印天缝,已经过去两天了。
天亮后,宁刃的体温也只是下降了一些,维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阈值之内罢了。他像个小火炉,看起来就难受的叫人心疼。
难得的一场病让小孩意识变得混沌,任性娇气起来。
早饭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还特别胆小,摸到陌生的东西就躲在阿宿林的怀里嘤嘤掉眼泪。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了。
宁刃总感觉
耳边好多嘈嘈杂杂的声音,好像有大奶奶二爷爷的,还有解伶、狞烈叔叔,杰里米、屠悦老师、聪聪、艾萨大哥以及其他的小伙伴。
他们好像都围在他身边。
烧的糊里糊涂的时候,他‘看’见了他们。
宁刃朝着他们奔跑而去,他们却越来越远,最后一下子扑空掉下,然后跌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熟悉怀抱。
他慢慢清醒了。
第一道烟花声音响彻整个北域,不止有混乱之都一处逃离魔爪的地方,还活着的族群开始庆贺元节。
苍茫辽阔的北域天空又飘了雪。
石屋内,阿宿林在翻看宁刃小床旁边的书桌。
上面许多张练过的大字,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里面零零散散随笔的抱怨的话,阿宿林没来得及细看,就发现宁刃醒了。
宁刃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但是他今晚的精神特别好。
“爸爸,元节?”
阿宿林:“嗯。”
宁刃催促他:“走走,去看……走走!”
阿宿林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出门了。
他们走在城中,街道上很多族人看见他们,但却没有一个上来打扰,他们有的远远行礼,有的则沉默的跟在后面,远远守护着。
虽然四族全力修复混乱之都。
但城中仍旧满目疮痍。
街道上却干净了,尤其是落了雪之后。
宁刃只听见了远处的烟花声,疑惑:“城中没有放烟花的吗?”
阿宿林停下,回头看了一眼,便道:“有,还没开始。”
身后跟着的族人们立即着手去准备烟花,他们拿出最盛大的压箱底的烟花,在街道的两边点燃。
他们的小少主想‘看’烟花。
他们的小少主想要元节热热闹闹。
这一消息飞速传遍了混乱之都,不管是弥族还是其他族群,他们都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准备着庆祝的方式。
北域四个顶尖的族群,因为一个小孩的一句话,竭尽全力的搞出了混乱之都从未有过的‘热闹’。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炸响,欢呼和庆贺此起彼伏。
他们在各处燃起火堆,旋转,跳
舞,久违的铃铛声似乎象征着这次艰难的凯旋。
但是他们全都只是聚集在这条大陆的两侧,没有谁挡在阿宿林前面,他前面那条路的雪,仍旧是未曾践踏过的新雪。
宁刃终于听见了他想听见的欢闹声。
心里顿时有点小得意。
这才对嘛,奇迹果然是奇迹,他把大家都救下来了,元节就要热热闹闹的!他安安心心窝在阿宿林怀中,明明外面很热闹的,小孩在这个怀抱里却觉得宁静。
阿宿林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看见一处祭台。
他顿了顿,走上去,单手扶在在祭台上的木柱上。
宁刃:“不走了吗,到哪里啦?”
“……你之前见过的,上个元节,许多族人围绕着的祭台。”
宁刃仔细回想了片刻,想起来了。
爸爸跟他说过,祭台祭祀的是神明,神明是一种无所不能的存在,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就可以满足世间所有的愿望。但是只要实力足够强大,就不会把信念寄托在别的地方。
他纳闷:“停在这里做什么,爸爸又不信。”
阿宿林静了一会儿,道:“可是我现在有一个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望着木柱指向的夜空,那里一片辽阔,只有无数慢慢飘落的雪花。混乱之都一年都在吹风,今日风却停了,所以雪落的很温柔,是种温和但不刺骨的冷。
“那,爸爸向神许愿了吗?”
宁刃纠结。
爸爸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肯定很严重啊,他能不能帮上忙……
阿宿林收回自己扶在木柱上的手,笑了笑,轻声道:“怎么会呢,那种虚无缥缈的事情。”
“嗷,那还是爸爸厉害。”
宁刃贴近,他感到爸爸在继续往前走,“还想看爸爸跳舞,”想了想,他就嘿嘿笑,“阿刃长大后,一定跟爸爸一样好看!”
他的头顶被轻轻揉了揉,爸爸没说话。
阿宿林漫无目的往外走,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一年前还燃着火堆,他领着阿刃在这里跳舞。
€€望塔上冰做的滑滑梯似乎仍然在眼前。
他走过中围,走过外城。
身后的族民越来
越多。
他们看着他们的首领,安静的抱着少主上了混乱之都外围的城墙,然后在城墙的边缘坐下来。
距离地面很高,可以看的很远。
阿宿林往远处看,不同于混乱之都营造出来的热闹,外面才是真正的在庆贺族群在大灾难后存活下来的喜悦。
他又想,自己之前出发去戈绵平原的时候,阿刃就是坐在这个位置,目送他离开的。
那时候阿刃在想什么,又是什么心情呢。
宁刃在地平线上亮起曙光的时候,感到抵抗不住的寒冷和困倦,连思维都变得缓慢和迟钝。
他的呼吸渐渐变弱了。
阿宿林心口的血源结浮现出来,结印在消失,只剩下一缕血色的线相连。
他感觉到结印正在强行剥离,他感觉到阿刃的心跳在慢慢停止。
他什么都做不了。
宁刃:“爸爸……”
缩在红斗篷里的小孩努力扯了扯阿宿林的衣角,“你…是不…是不开心?”他感觉出来了。
有滴温热的水滴,滴在了宁刃右眼的眼角。
他听见爸爸的声音依旧温和平稳:“没有不开心。”
宁刃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感觉错了雪花的温度。
“就是不开心……”
宁刃嘟囔了一句。
他拍拍阿宿林的手臂,“别不开心,看阿刃的尾巴。”
阿宿林愣怔低头。
小孩憋气努劲儿,过了会儿,银色的尾巴尖突然冒出好看的小呲花。
宁刃记得,他刚开始觉醒精神力,控制不住精神力,尾巴放小呲花当众丢脸的时候,爸爸笑出了声,他第一次见爸爸那么开心。于是想让自己在走之前,继续放小呲花,让爸爸开心一下。
“爸爸,小呲花好看吗?”
恍惚间,他听见了爸爸说,“好看……”
宁刃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他身体于东方出现光亮的那一刻,在阿宿林怀里慢慢消失了,变成了点点星光。
小呲花消失。
这只银尾成年弥仂塞手里,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红色斗篷。
他心口的血源结消失了,那一丝微弱的血线彻底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