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低 第34章

对于他主动的问好,林知许先是惊讶,从门里出来近了几步,又学他微笑点头,道了声你好。

段茂真心道外头都传二哥养了个狐媚子,模样妖媚,可眼前明明就像个干干净净学生似的,除了漂亮些,哪里是他们说的那样,反倒让人心生亲近。

“我叫段茂真,你叫什么名字?”

“我……”

“林知许。”楼梯下传来的声音虽无起伏,却让楼上相对的二人心头蓦然一阵压迫感,“离他远点。”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下次是周四更新了哦。

第54章 照片

离他远点儿。

林知许呼吸随着这句话微微一窒,垂下眼眸,听话地退回了房内。

他没离开,就在门边听着皮鞋声经过了卧房,然后是钥匙€€€€的声响,事情大概还没结束,段云瑞是进了旁边的书房。

他转回身抓了抓头发,一股潮湿笼罩了指尖,只得窝坐在一只单人沙发里,静静等待头发干了再去睡觉。

坐了一会儿又觉得太憋闷,门窗紧闭的房间就像一个被扣紧的四方盒子,越是静,耳朵里的嗡嗡声就越明显,就连呼吸都愈发的短促,让人焦躁。

林知许起身去推开窗,凉风飒飒地吹进来,直接就钻潮湿的发间,冻得他皮肤发麻,汗毛直立,却舒爽得很。

直到冷风钻进了喉管,忍不住咳了两声,他才离开了窗边,想起来那包从中午就忘记吃的药。

数个药片一起顶着喉咙滑下去,均匀地留下一片苦,林知许就着这苦又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段云瑞会在母亲忌日的当天将他接过去祭拜,于情不合,于理不通。

不过那一瞬间情绪的失控是真的,想与段云瑞倾诉也是真的,毕竟他将母亲的牌位毫无保留地亮给了自己,那自己就将隐匿在心底最深处的拿出来给他。

由此反倒更印证了段云瑞去桐城调查他所得到一切信息,这是笔划算的交易。

林知许刻意忽略了那一刻在车里无言的相拥所带来的的奇怪滋味,那个应当不重要。

窝回了沙发里,顺手拧开了放在一旁的收音机,慵懒沙哑的男人缓缓唱着听不懂的洋文歌,直教人昏昏欲睡。

书房与卧室之间用的是同一面墙,歌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仍在打电话的段云瑞顿了顿,又继续道,

“所以商业登记书上除了许言礼还有谁?”

“盖伦€€利维,是利维洋行的老板。”

“先暗中查查看他们到底要搞什么。”

没想到许言礼竟牵扯上了洋行。

这些洋行虽说最初是为了贸易存在,可随着在华国扎根越来越深,他们开始投资开厂,兼营各种金融业务,甚至于还代为行使领事馆的职责,可以说算是一个国家驻扎在榕城的“小政府”。

利维洋行入埠虽不算久,却是以倒买倒卖,私下贩运违禁品迅速敛下大量财富,在众洋行中脱颖而出。

这两个人勾结到了一起,恐怕真会有什么麻烦。

段云瑞拉开抽屉,想将桌上几份文件放进去,可一个扁扁的白色纸袋随着抽屉滑了出来,下头一行红色印章,兆芳相馆。

他这才想起那日宋焘把一叠文件和这个纸袋一起放在了桌上,当时着急处理,就随手扔进了抽屉,这一扔就过去了半个月。

怎么林知许也没问问。

如是想着,段云瑞将照片倒了出来,是两张,底下还有一道白边,同样印着兆芳相馆四个字。

啪嗒一声,段云瑞将台灯捻亮,照片的笑容也似乎随之明媚了几分,他看着,眸子深了几许,却无波澜。

段云瑞审视着这张照片,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当时自己站在对面看着他坐在椅子上,手指紧张地攥着下摆,对着黑乎乎的照相机,努力维持笑容的僵硬模样。

还有枪响的一瞬间,他回头看到的,那双淡漠却嗜血的双眼。虽然在下一秒林知许变得楚楚可怜,但段云瑞清楚自己被吸引了,被那个一闪即逝的他吸引。

他发现自己似乎开始享受这种关系。

一边享受于林知许的“乖”,一边期待着撕下他伪装的那一天。

段云瑞将纸袋放回抽屉,拿起林知许的照片回到了隔壁卧房,却见他趴在收音机旁,在略显嘈杂的舞曲中睡着了。

夜里的风很凉,段云瑞并未叫醒林知许,而是将照片放在他趴着的桌面上,去关了那扇半开的窗。

金属的窗框在阖上时发出了轻微的撞击声,细小的,与周围环境不甚协调的动静。

林知许肩膀一颤,睁开了双眼,眨了几下才看到眼前多出来的那一张薄薄的相片。

他蓦然回头,就正巧与关好窗转身的段云瑞对视,但见他轻轻抬了抬下颌,林知许才有转回头来,小心翼翼地捏起了照片的边缘。

原来如此神奇,真能将人当时的模样摄进去,再放出来。

“好可惜啊。”林知许喃喃地,想碰又不敢碰,就只是凑近了点,“我若笑得再自然些就好了。”

说着,他想起来什么转身站了起来,“少爷,还有一张呢?”

段云瑞像是早就知道他会问那张合照,淡淡道,“没拍好,没要。”

这一瞬间失望完完整整写在了脸上,林知许很想问一句是哪里没拍好,但转念一想也定是因为自己当时太过紧张,又何必再提。

“还缺个相框。”段云瑞对那抹失望视而不见,只是看着他手中的照片,“明日梁先生约我去赌马,你也一起,顺道去买个相框。”

林知许发现自己把赌马想简单了。

他以为跑马场必然是在郊外找个空旷地方,尘土飞扬的,可谁知车竟开到了与新民街毗邻的赛克路上。

这里同样繁华,周围是不少饭店洋行以及洋人建造的大楼,与新民街的商铺云集不同,在这条路上的,多是些公司与公寓。这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当属街口的赛克跑马厅。

还没下车林知许便愣住了,在等待段云瑞下车的这一点点时间里,他忍不住弯下腰从缝隙里看去,甚至怀疑来错了地方。

眼前的明明是一座极其宽广的,足有七层高的大楼,巨大的淡棕石材与红墙堆砌出硬朗的线条,层层叠叠,是不属于华国的样式。

尤其是正门上那座高高的钟楼,四面都分别镶嵌了巨大的罗马钟,林知许在想,那一根时针,应该都要比一个人要高大。

“呵,又发愣呢。”段云瑞冲身边迎接他的,创立首个华国银行的梁雍培无奈地笑笑,又探进车里,“下来了。”

几日秋雨下来,暖意就再也回不来了,林知许那一侧的车门刚被门童打开,就钻进来一股寒气,他低下头将领口紧了紧了,这才在走到了段云瑞身旁,冲梁雍培微扬起头笑了笑,道了句“先生好”。

这也是段云瑞的要求,只能喊为是少爷,其他的都是先生。

梁雍培微怔,待点头回礼后才记起来眼前这个人曾是丽都的公关,听说,还是个傻的。

不过相见之下他觉得这个傻字其实不符,若用天真无邪一词更为妥帖。

林知许的眼睛倒没放在梁雍培身上,他好奇地看向与自己有一道铁栏杆相隔的另一边。

这边是达官显贵和洋人的入口,那边是平民。

就算是平民,来这种洋人开设的赌马场,也大都打扮得整齐些,一眼望过去来回攒动的全是一顶顶几乎一模一样的圆顶礼帽,沿着帽顶与帽檐的边缘,围着一条宽宽的黑色缎带,无论穿的是长衫还是西服,这顶帽子都是时下男人们不可或缺的洋气装饰。

汽车的轰鸣声打断了三人准备进门的步伐,回过头,便被太阳反射的一道强光耀了眼,只见一辆米白色的,造型十分新潮的小轿车从大门驶入,似乎是看到了他们的身影,挑衅般的叭叭地按了两下喇叭,后面还跟着的还有一辆黑色轿车。

这两辆车段云瑞都认得,是许言礼和盖伦€€利维。

第55章 他身边那个,很漂亮。

许言礼一进来就看见了段云瑞,他按两下喇叭,无非是想确认他身边的是不是林知许。

“怎么了?”白静秋看了眼三个已经进门的背影,微叹了口气劝道,“咱不是说好了,现在不要与段云瑞为敌,等下不打照面就是了。”

可白静秋哪知道当时许言礼是对林知许下了杀令,结果自己的人失踪了不说,林知许还好端端地出现在了段云瑞身边。

许言礼越想越觉得那天晚上的事恐怕是个圈套,是他段云瑞压根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要在以前,许言礼也不必理会白静秋如何想的,定然是要寻机会把林知许再给做掉,出了这口恶气。

可这几个月间,白静秋竟真的为他笼络了不少人,许言礼稍微动用了下警署的关系,护着了这几户不被拆白党骚扰,一时传开,竟有不少人捧着好处主动找上门来。

一来二去的顺着关系,他竟搭上了大洋商盖伦€€利维,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没多久便合资成立了安施保险公司。

许父见小儿子终于肯做些正事,自然是高兴,不仅在资金上支持,上下还替他打点了不少关系。

就连许父也没想到,许言礼的这个保险公司表面做些正规的业务,私下里却是乔山虎带人在码头对装卸货物或路过的船只收取保护费,再给开具盖了安施保险印鉴的单据,凭此单据,若遇到盘查就能予以放行。

于是现在在江南码头上,给安施公司缴纳保险费已是必然的流程,甚至由被动成了主动。

这也是盖伦€€利维愿意与许言礼合作的原因,现如今他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商船全由江南上岸,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的关系也是愈发地紧密。

“许先生,还不进去?”利维国语的音调虽不太标准,却十分流利,只见身材高大的他搂着一位身量极为小巧的华国女子,眼睛却朝着刚刚进去的三个人望去,“许先生与段先生也认识?”

“不认识。”许言礼虽没好气,却也不敢得罪利维,就只是硬生生地否认了,可没想到利维却仍朝那边望去,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

“他身边那个,很漂亮。”

许言礼一怔,随即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利维先生喜欢?”

他当然知道利维喜欢。

在认识他之前,许言礼就知道他男女不忌,尤其是喜欢娇小的,林知许的确是十分符合他的口味。

“不过他现在是段云瑞的人,而且跟的时候不短了。”

“是谁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利维挑眉,满不在乎,甚至狠捏了一把怀里女人的腰,惹得她惊呼一声,“别人的玩起来才更有意思。”

“还是利维先生高明。”

二人相视而笑,白静秋却暗自皱了眉头向后退了一步,利维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他一眼,让他顿觉浑身发麻,十分不适。

待利维走到了前面,白静秋拉住许言礼慢了两步,轻声道,“还是别掺和这事了。”

“行。”

许言礼答得十分痛快,白静秋这才放下心来,与其相携上楼。

二楼的楼梯位于中间,一转脸能看到段云瑞三人落座在右侧的咖啡厅内,许言礼略快了一步拦下了利维,笑道,“我在这儿酒吧里存了瓶好酒,想请利维先生帮忙品鉴品鉴。”

利维是个聪明人,他立刻领会了许言礼的眼色,略微不舍的又朝咖啡厅瞧了一眼,转身朝左边走去,“我懂,好酒要慢慢品。”

许言礼几人转而去了酒吧,一直暗暗关注他们的林知许暗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靠在了高背椅上。

想来也是,段云瑞与许言礼今日各自都有朋友同在,不对付的两个人当然还是远离点好。

放宽了心,林知许这才有多余的心思打量起四周,暗暗惊叹若不是知道来赌马,还当是到了什么高级餐厅。

可这上头虽然宽敞,却也是不可能跑马的,左右也只见了一些吃喝玩乐的场所,俨然一个俱乐部。

林知许看了看眼前黑黢黢的咖啡和甜腻的奶油蛋糕,只端起清水喝了一口,耳边全是段云瑞与梁雍培关于证券、债权之类的词,这些词他略知一二,可组合起来却是听不懂了。

又尝试听了一会儿,林知许干脆放弃,这二人能在他面前这样大喇喇讨论,必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实在不必废这个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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