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做了个砍手的姿势:“当然是剁手啊,毕竟手都没有了,哪来的手掏钱去赌?如果再不行,就刺瞎眼睛,毕竟这世上能光靠耳朵去赌的人,实在并不多,我想她应该不在其中之列。”
“……”听上去,是个相当一劳永逸的法子,他就知道阿昭嘴里的好心没那么简单,鹤妄生想了想,觉得这法子相当不错,“那就由我来做吧。”
“那还等什么,走,赶紧动手去!”
鹤妄生被小孩儿拉着跑,很快就经过了方才吃早饭的酒楼:“崔梦寺,真能照顾好两个孩子吗?”
“大概率,不能吧,不过他心肠不坏,就是嘴巴不够利索,咱们办快些,下午说不定就能把他们父亲从石山救出来了。”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鹤妄生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不过他这点好心情,在抵达小院见到贺母那张老脸后,就化于无形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回西昙国了。
“喏,让伤口迅速愈合的药膏,你来涂吧。”
鹤妄生接过,不情不愿地找了个竹片给贺母涂上药膏,药膏的气味足够难闻,也就比臭水沟里的味道好那么一点,也不知道阿昭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过味道虽然够难闻,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略显狰狞的伤口就迅速变得平滑,几乎是一错眼的功夫,伤口就变成了平滑的肌肤,堪称神迹。
“咦?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还是道宗的门派服饰?”
谭昭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你说这个?刚刚换的,等下有用处的。”其实不是换的,是直接变幻的来着。
“什么用处?”
谭昭手里拎着一桶水,是刚刚在院子里的水井里打的,此刻他直接一桶水哗地一下,给人兜头泼了下去。
“谁!谁敢€€€€”
贺母被冷水浇头,气得直接吼了出声,但话才说了三个字,她就在贺旺生堪称冰凉的视线下哑火了。
“是我,你还没死,是不是很高兴?”
这天气明明很和暖,贺母却生生打了个冷颤,恐惧使她下意识地去寻找救星,然而……那个仙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模样不过八九岁的男娃。
男娃能抵什么用,贺母以最短的时间陷入了无边的恐惧。
“你€€€€”
鹤妄生提着剑,即便他此刻没有拔剑,贺母对他的恐惧也只多不少:“想要活命吗?”
贺母猛点头,就跟点头神经失控了一样。
“很好,那你去衙门,将状告贺招妹的诉状撤回来,等他回家,我便放了你。”
这阴毒小子居然要帮招妹那臭小子的忙?
贺母没细想,就直接猛点头:“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现在她的命在贺旺生手里,她当然答应,但等到了衙门,她€€€€
“啊€€€€”
一刹那的痛苦在瞬间袭来,贺母瞪大了眼睛,痛苦的惨叫声直接溢出喉咙,因为发生得过于快,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连谭昭,也吓了一大跳,这……可比当日在南斗森林果决多了。
“这一剑,是报我幼年被你磋磨之苦!”
鹤妄生再度举剑:“而这一剑,是替堂兄父子砍的。”
话音落下,贺母的另一条手臂也飞了,鲜血飞溅出来,有一滴落在了他的眉间,阳光撒下来,竟有股悲悯佛子的意味。
谭昭看到这般的鹤妄生,心头一刹那滚跳,他发现了,这个国家是真的邪门!简直是太邪门了。
断臂的贺母已经痛苦地晕了过去,谭昭正欲说点什么,却听到人开口:“抱歉,吓到你了。”
“……也还好,毕竟主意是我出的。”
鹤妄生甩干剑上的血渍,然后非常利落地将断肢捡起来,抹了膏药又给人装了回去:“这样,能接回去吧?”
谭昭比了个OK的手势:“半炷香内接回去都没问题,就是失血有点多,她可能会一段时间血气不旺。”
鹤妄生已经潦草地给人安了胳膊,果然没一会儿,切剑的伤口就迅速长好,就跟手臂从未被人砍断过一样。
唔,就是味道太难闻了,鹤妄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贺母再度被水泼醒,但她已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贺旺生简直就是魔鬼,他砍了她的手臂!
手臂?怎么还在?她动了动手,脸上已经从惊恐变成了惊惧。
“看到地上的血了吗?你若有任何的歪心思,我再砍一次,也不过是抬手的事情。”
贺母哪里还敢有什么歪心思啊,她麻溜地跑去衙门撤了状子,那是又哭又闹,说什么良心发现不能这么对大儿子,又说那日她是装的,其实大儿子根本没有砍伤她,她的伤口就是抹了鸡血装装样子,实则根本没有伤口。
城主自然不信她的鬼话,便叫衙役查探她身上的伤口,却谁料竟真的没有伤口,气得城主直接打了贺母十个板子,又下了贺招妹的赦免法令。
法令一下,贺招妹立刻就能踏出石山了,在拿到城主的赦令后,他立刻往家里赶去。
只不过他还没踏进家里的大门,就被人拦在了街角。
“小波,小河!你们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两小孩一人报一条大腿,此刻才算是嚎啕大哭出来:“父亲!父亲你去哪里了,小河好想你!呜呜呜!”
“我也是,父亲你不能丢下我们!”
贺招妹哭得那叫一个狠:“不会,你们是父亲的心肝儿,父亲哪里舍得丢下你们。”
看着父子三人抱头痛哭,崔梦寺的思绪有些飘远,原来这就是凡人界的父子亲缘吗?他稍微想象了一点自己和爹的场景,硬是吓出了一声冷汗。
算了,他觉得修仙界挺好的。
“这位公子,多谢您照顾我家的孩子,我无以为报……”
崔梦寺抬手:“不必道谢,是鹤妄生帮了你们,若要说谢,去谢他就行了。”
阿生?贺招妹一愣:“他在何处?我……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关于这个,崔梦寺就不清楚了,不过以他的猜测,大概率是阿昭出的鬼主意,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说出来了:“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鹤妄生他自然会过来的。”
与此同时,另一边小院里,贺母正在苦苦求饶。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去做了,我还挨了板子吃了罚,我一条贱命,你们就把我放了吧。”
贺母没想到,自己刚被人从衙门里丢出来,后脚又被绑在了小院里。
她这人欺软怕硬,此刻当真是什么求饶的怂话都说出口了。早知如此,她就……不出那等馊主意了。
贺母被绑在地上,谭昭蹲下来,刚好视线能与其平行:“别怕,阿生哥哥不会当着我一个小孩儿的面杀生的,所以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答对了,我就让阿生哥哥放了你,怎么样?”
“我说,我什么都说!”
谭昭悄悄后退了一步,别说,他这药膏味道是真的太顶了:“那么第一个问题,你认识我身上的衣服,对不对?”
衣服?贺母一看,然后猛点头:“对对对,您是小仙长吗?”
谭昭摇了摇头手指:“是我问你问题,而不是你问我,那么第二个问题,你跟穿这身衣服的人,有过接触,对不对?”
第89章 半副慈悲骨(十八)
来的路上,谭昭问过鹤妄生,他是六岁的时候被道宗鹤宗主带上鹤归山的,也就是说,如果贺母见过道宗的人,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鹤宗主。
“见……见过。”
“什么时候?”
贺母的眼神开始躲闪:“昨天,昨€€€€”
“看来你不是很想活,也罢,我这便叫阿生哥哥一剑结果了你,说不定你还能赶上今日黄泉……”
“我说我说我说!”贺母剧烈地挣扎起来,“就是二十年前,村里天降大火,我见过那位仙长一剑擒住了阿生,擒住之后,天上的大火就不下了,所以我才认为他是妖孽的!”
鹤妄生皱眉:“不要叫我这个名字,你配吗?”
“对对对,我不配!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从今往后,我一定洗心革面,做一个好人。”
这话,谎话连篇的鬼听了都得摇头。
“这些话就免了,倒不如说说看,天降大火那日,你做过什么吧。”
贺母立刻就跟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鸡一样哑口无言了,很显然,谭昭猜对了,鹤妄生能够被道宗宗主带走,恐怕并不是什么机缘巧合。
更或者讲,鹤妄生这个人,本身就很特殊,特殊到道宗觊觎,特殊到天道都舍不得他死。
谭昭忍不住抬头看了人一眼,恰好就对上了鹤妄生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阔别不过数日,他总觉得小鹤道友的眸子没有初遇时那么清爽了。
而且很显然,小鹤道友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这是被动的?和西昙国有关?还是说跟这个国家的风俗有关?
“别反抗,你要是不想说,那我就只能逼你说了,你看看这把剑,锋利不锋利?”
贺母就是普通的流氓地痞,她哪里真见过这等利器了,被剑一指,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却原来,鹤妄生六岁的时候,女皇下了法令,要新选一批适龄的童男进宫侍奉,童男的要求就是六岁到七岁,超过七周岁的就不能要了。
虽然这个年纪进宫侍奉实在是太小了,但女皇就是西昙国的天,没有人会违抗女皇大人的命令,况且如果选中,女皇会赐下一大笔的财物,足够一户人家吃穿一生不愁。
所以法令一下,就有无数人去报名参加,其中不乏勋贵人家。
但女皇看中的不多,于是遴选的范围扩大,贺母是个兜里没钱就去街上鬼混的人,他一听这个,立刻就知道,发财的机会来了。
只可惜她家里没有适龄的儿子,要不然这机会哪里轮得到妹妹家啊。
果然妹妹一听,就觉得这笔买卖划算,阿生要真被女皇选中,那就是天大的恩赐,至于有些反对的妹夫,贺母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贺母当天就去衙门报了名,第二日就有宫里的人来给贺旺生检查身体和画画像。
“我每天都去公告栏看人选,连去了七日,都没有任何音讯,本来都要放弃了,第八日却有衙役敲锣打鼓去了村里贺喜,我才知道……选中了。”
在贺母的叙述下,鹤妄生尘封的记忆也终于缓缓苏醒,其实对于人间的记忆他真的很模糊,按理说修士的记忆力应该非常出众才对,他也确实如此,可偏偏幼年的记忆少得可怜,在踏足西昙国之前,他只是浅浅的一层认知,比如他在人间叫贺旺生,家里人对他非常不好,所以师尊于他,乃是活命之恩。
可现在随着记忆的复苏,他发现……事实或许有些出入。
他在贺家的日子确实过得不太好,但远没到他认知中那么凄惨的地步,而且按照贺母的说法,他是弃儿,贺家其实并没有养育他的责任。
贺母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贺旺生,但碍于脖子上的剑,她还是不得不开口:“那我当然是很高兴地去道贺,村长那天还在全村摆了酒席,说村里出了个金娃娃,以后村子里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于是大家就都喝了点酒。”
“然后呢?”
“然后天上就开始降大火了,好大的火球砸下来,足有一人脑袋那么大,大家跑得慌不择路,没一会儿整个村庄都烧起来了,熊熊的大火烧得我脸都发烫,我酒都醒了大半,啥也没带就往外跑,谁知道跑错了方向。”
贺母说起这个,脸上依旧是全然的恐惧:“我一直跑到了村庄的尽头,想要再回头时,四周已经被大火包围了,房屋上面全是火焰,我慌不择路,就直接往鱼塘跑去。”
“我想要跳到鱼塘里躲火,谁知道就看到他站在鱼塘边,他就这么站着,火从天上落下来,全都避着他走,没一个火苗烧到他的。”
这简直太邪门了,以贺母粗浅的认知,贺旺生必定是妖孽没跑了,想要她们要把这个妖孽送进宫,贺母差点儿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