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做点牡丹酥出来我尝尝,能过我这一关,我就把铺子交给你,你爸我什么时候能住院,就看你的了。”
夜里,今晚的夜空万里无云,月色皎洁,还能看到密布的繁星,微风拂过,带走了房间里的闷热。
纪守拙洗过澡后,拖着椅子坐在了窗前,从柜子里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这上面详细记录了牡丹酥的做法和材料用量多少,以及他每一次失败的心得。
他的手轻轻拂过笔记本,用手指好好去感受墨水干之后,纸面上的凸起,他心情很复杂,汹涌、起伏、动荡不定,他的不是什么铺子的继承权,他要的是他爸爸的认可,他希望他爸爸能放心,能好好休息,将养身体。
可他也怕他做不好,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怕他会让他爸爸失望。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纪守拙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没有留意到莫愚洗完澡已经回来了。
“拙哥?怎么还不睡?”
纪守拙回过神,回头看向莫愚,尴尬地笑了笑,“我……有点睡不着。”
“你压力别太大。”
压力几乎是伴随纪守拙长大的,既是压力,也是动力,他合上笔记本,瞳孔铮亮,“我想去铺子练练手。”
“我陪你去?”
大晚上的,纪守拙不好意思麻烦莫愚,“会不会影响你休息?要不我还是自己去?”
“不影响,你做好了,总得有人帮你尝尝吧,你总不能直接拿给东家,瞌睡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越睡越多的。”莫愚给了纪守拙一个安心的眼神,“而且我说过嘛,我相信你,你肯定不会让我熬太久的夜。”
莫愚的话给了纪守拙莫大的鼓励,他猛地起身,迫不及待地拽着莫愚下楼。
“咚咚”的脚步声将楼道里的声控灯“惊醒”,他俩大步大步跨下楼梯,急促的呼吸声快要跟不上他俩的动作。
从楼道冲出来的那一瞬间,迎接他们俩的是鹿角街上唯一亮着的路灯,街上冷冷清清的,对街的大排档今天也没什么生意,只有€€€€€€€€的虫鸣声。
纪守拙呼哧带喘的,脸颊酡红,他摸出钥匙去开铺子的门,“哗啦”一声,卷帘门被拉起,莫愚跟他配合默契,很快找了灯的开关。
铺子里的灯一亮起,莫愚看清了纪守拙瞳孔闪烁着波光粼粼的东西,他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所感染,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
“拙哥,有什么要我帮你的,你尽管说。”
第11章
“嗯!”有了莫愚的陪伴,纪守拙有信心得多。
做饼的流程他都烂熟于心,什么时候揉面,揉面的时候放多少水,多少馅儿,烤箱的温度调到多少,这些都是纪守拙从小看到大的,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从容地系上了围裙。
揉面时,面团跟操作面撞击,摩擦着细细的面粉,隐约会有飒飒的声响,曼妙到心里直痒痒。
黑夜有种特别的魔力,会将很多声音放大,如比在白天听不到的灯管的电流声,比如风撞击在卷帘门上的声音,再比如两人的呼吸声。
纪守拙小心翼翼地将做好的点心放上托盘,随后又将托盘放进了烤箱,时间和温度的设定几乎刻在了他骨子里,他可能忘记一切东西,都不会忘记这两个数字。
“嗡”的一声,烤箱开始运作,这烤箱的年纪比纪守拙小不了多少,不管怎么清理,日积月累,还是留下了油污的痕迹,烤箱灯的炙烤下,能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纪守拙弯着腰盯着里头看,看得眼睛又涨又酸,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肯起身,回头去叫莫愚,“阿愚你快来。”
莫愚就站在纪守拙身后,只要纪守拙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双手接触的瞬间,他上前一步,跟纪守拙并肩而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烤箱玻璃上附着着油渍,里面的情况只能看个大概,高温下,点心渐渐膨起,表面渐渐焦黄,表皮逐渐裂开,像是一朵花一样。
纪守拙跟莫愚像是怕吓到了烤箱里的点心,大气都不敢出,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玻璃里面的动静,任由烤箱灯将脸颊照得烫烫的。
感官像是被无限放大,两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凑得很近,脸颊时不时会蹭到对方的脸颊。
痒飕飕的感觉从脸颊上传来,莫愚本能侧过头,纪守拙的脸近在咫尺,他几乎能看清纪守拙脸上的绒毛。
他俩什么时候离得这么近了?
纪守拙的长相没什么攻击性,就连侧脸都没那么锋利,因为高度紧张的缘故,他的腮帮子绷得紧紧的,让莫愚忍不住想用手指戳一戳。
这种想法一旦在心里萌芽,莫愚就跟鬼迷心窍似的,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了纪守拙的脸上。
纪守拙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烤箱呢,脸上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茫然转过头,是莫愚的手。
视线交汇的瞬间,纪守拙的注意力从烤箱上转到了莫愚脸上,一句“怎么了”卡在他嗓子眼儿里,他却没办法发出声音来。
其实,纪守拙的模样不算精致,但胜在耐看,眉眼有点下耷,眼神像是小鹿一般,五官都软绵绵的,一看这人就很好相处,事实也是如此。
软绵绵的?
莫愚的指尖还残留着纪守拙脸颊的触感,他脑子里萌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纪守拙的嘴唇也会跟脸颊一样软吗?
会吗?
莫愚的眼神从纪守拙的眼睛慢慢移向了鼻梁,再从鼻梁往下,最后停在了嘴唇上。
现在天气本就热,晚上也不见得有多凉快,加上卷帘门半掩着,铺子里不通风,还有个烤箱在工作,周遭的温度很高。
湿热的呼吸扫过莫愚的嘴唇,他嗓子里干涩难耐,连嘴唇也有点难受,他强忍着舔嘴唇的冲动,有股莫名的力量在推动着他朝纪守拙靠近。
耳边烤箱的声音轰轰作响,纪守拙也跟中了邪似的,脑子无法思考,全身僵硬,愣在原地,莫愚……他想干什么……
“叮”的一声,烤箱停了下来,轰隆轰隆的,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迟迟没有别的动静,纪守拙眯着眼睛偷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闭上眼睛,莫愚的脸就在他的眼前。
“脸上……”莫愚又戳了一下纪守拙的脸,“蹭到面粉了。”
纪守拙像是溺水缺氧的人,头晕眼花的,他手忙脚乱,不敢再跟莫愚对视,胡乱擦着脸上面粉。
“不是。”莫愚一把捏住了纪守拙的手腕,手指轻轻揩去纪守拙下颚上的面粉,“好了。”
这声“好了”听得纪守拙的心坠了坠,他慢慢抽回手,“哦……谢……谢谢……”
纪守拙将头耷拉得很低,内心翻涌,不断在心里质问自己,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啊?又不是是个男人就跟自己一样,就算是跟自己一样,也不会逮着别人就亲。
“拙哥?”莫愚歪着头去看纪守拙的表情,灯光有点暗,他没大看清。
纪守拙张皇地“啊”了两声,“怎……怎么?”
莫愚指着烤箱,“烤好了。”
“哦?哦!”
纪守拙又想光着手就去拿托盘,莫愚将其拦下,拿过手套戴上,又将烤箱里的点心拿了出来。
纪守拙就这么干杵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太丢脸了。
刚出炉的点心还冒着热气,莫愚拿出一块儿递到纪守拙面前,“尝尝。”
纪守拙正尴尬呢,脑子不够用了,见点心在自己嘴边张嘴就咬了一口,烫得他龇牙咧嘴的,吐着舌头直哈气。
“哎!”莫愚没想到纪守拙连吹都不吹直接上嘴咬的,“小心啊。”
纪守拙嘴里火辣辣的,他急得转了一圈,想在铺子里找水喝,看到一旁的饮料瓶子就打算往自己嘴里灌。
“这里面是油!”莫愚一把夺了下来,他拉着纪守拙走到洗手池旁,“漱漱口,生水,别咽下去。”
纪守拙顾不上丢脸了,包了一口冷水在嘴里,鼓着腮帮子跟莫愚大眼瞪小眼,硬是把莫愚给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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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拙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不戴手套就去拿托盘了。”
纪守拙垂下眼睛,所以说他笨嘛,只要心不在焉,只要稍微紧张,脑子就没法用,记得的东西,刻在习惯里的东西,也能忘得一干二净。
这要是换了他爸,肯定不会提醒他,让他烫个几次,好好长长记性。
等到嘴里灼热的感觉没那么明显,纪守拙才将水给吐了出来,舌头还是有点麻麻的,嘴唇上的皮都烫脱落了。
“我忘了……”纪守拙小声道,他很想快点将这篇翻过去,拙劣地岔开了话题,“你帮我尝尝。”
莫愚倒是没有让纪守拙难堪,拿起点心尝了一口,纪守拙做出来的点心给人一种工序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口感上有差了他爸一点的感觉。
感觉这种东西很微妙,很难用语言描绘,特别是面点,明明是一样的材料,一样的用量,一样的烘焙时间,但是总会有差别。
“挺好吃的。”莫愚也没撒谎。
纪守拙追问道:“跟我爸做的一样吗?”
“嗯……”莫愚迟疑了。
就莫愚的反应,纪守拙已经知道了结果,他还是不死心自己尝了一块儿,确实不太一样。
纪守拙走到桌子旁坐下,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仔细记录了下来。
“拙哥,每次你都会记吗?”莫愚无意中瞥了一眼,纪守拙记录得很详细。
纪守拙“嗯”了一声,“不拿笔记下来的话,我睡一觉就忘了。”
笔记本上字迹工工整整,规矩得就像是纪守拙的人生。
纪守拙写完后,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时间再让他做第二回,明天他跟莫愚都得还早起开工的。
“今天先回去睡吧。”
这事急不来的,莫愚点点头,“行,如果白天没时间做,我们每天晚上来,做到跟东家做出来的点心一样为止。”
哪儿好意思让莫愚天天这么陪,自己没用,还得连累别人。
纪守拙道:“明天晚上我就自己来吧,你也要休息。”
“那怎么行,说好的我陪你来。”莫愚不让纪守拙拒绝,“拙哥,我还得陪你守着铺子呢,只是熬几个晚上夜而已,这就让我打退堂鼓了?”
纪守拙失笑,他以为莫愚只是随便说说,陪自己一起守,光是听着都觉得熬人,没想到莫愚能放在心上。
“好。”
收拾完铺子,两人又趁着夜色回家,关上卷帘门的那一刻,纪守拙抬头看了一样鹿角街的这片天,不是很大,但一眼也望不到头。
头天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早上险些没起来,纪守拙和莫愚两人着急忙慌地起床穿衣服,飞快洗漱了一番,便往外跑,门刚刚关上,对面的门也打开了,同时伴随着争吵声。
“只是让你在家带个孩子,这么点儿事你都做不好?”出来的是纪巧荷,她脸色很差,见到弟弟和莫愚才稍微收敛一点。
洪令本就木着一张脸,见到有人,怎么都不肯出来,只是跟莫愚对视了一眼,很快将自己隐藏在门里的阴影里。
“怎么了吗?”纪守拙问道,随即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侄子,纪尤青的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尤青发烧了。”纪巧荷着急上班,将孩子递到洪令手上,“你带尤青去趟医院吧,我要迟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这声迟到也提醒了纪守拙跟莫愚,纪守拙不放心侄子,“姐夫,我陪你们一块儿去。”
洪令的声音嘶哑,像是说话都不太熟练,“别,你去铺子帮忙吧,我带尤青去医院就行了。”
跟着纪守拙离开时,莫愚又回头看了一眼,他有点意外,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听洪令说话,这人也太内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