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31章

少年眸光一扭,犀利地射向那个男人:“他还让你干什么了?”

“没有了,没有了!”男人涕泪交下,直喊饶命。

“他和哈尔巴拉见面了吗?”勃律根本不给他求饶的机会,下一个审问遍扑面而来。

“小人、小人不知啊!小人真的不知道!”男人胆怯的哭嚎声一声高过一声,“殿下,小人知错了,小人被鬼迷了心窍,知错了殿下!殿下饶命啊!”

“饶命?”勃律讽笑起来,“小王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了我的人€€€€你死不足惜。”

直到黄昏,狼师里还仿佛充斥着命魂的哀叫哭嚎,和浓重让人作恶的血腥味。将人处置了后,勃律便一直待在主帐里,半步未在出过。

临进夜幕,榻上的男人再次转醒。燥热的帐内干的他喉嗓快冒了火,加之身上裹了药物的刺痛,整个人神经比往常还要敏感许多。

他在床榻前撑手撑了半天,愣是没将自己扶起来。正当他浮躁混乱的时候,一杯水堪堪递在了他的眼旁。

阿隼一怔,顺着那只手望上去,瞧见了勃律冷沉的面孔。

他盯了片刻,忽地让自己放倒从新躺在了榻上。然而动作过猛,让他止不住咳嗽了好几声:“咳咳€€€€”

“喝点水。”勃律坐过来,伸手要将他扶起来。

阿隼侧开头没让他碰自己,嘴上却哑声问:“那个人……可寻到了?”

“寻到了。”勃律说,“那人想逃出狼师,在厨帐后抓到的,已经被阿木尔处置了。”

“处置了?”

“对,已经杀了。”勃律说的理之当然,说的轻描淡写:“此人背叛了狼师,更是背叛了我,该杀。”

阿隼听后呼出口深气,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他终于看向勃律手里的茶水,思索一阵,拧着眉爬了起来。

浑身骤疼,像是身体被鞭子抽断开了一样。

抿了一口撑不住又倒了回去。阿隼心里苦哈哈的骂了勃律一顿,自己自从上了战场,便再也没遭过老王爷的鞭打,没想到如今栽到了勃律的手里。

这小子下手忒狠了。

这厢,少年见人躺在榻上气息游离,半响没出声,蓦然觉得此刻这人更容易拿捏掌间。他垂首细细瞧着男人,这次每一眼每一鼻都瞧仔细了。

勃律眉眼含笑,突然翘出食指要去摸阿隼挺立的鼻梁。

男人不耐烦的在半空抓下他的手,闭着眼睛别过脸,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你生我气了?”勃律的手顿住,意外地瞪圆了眼,下瞬便倾身凑过去想瞧阿隼的表情。可等了会儿没等到回音,少年兴致不知怎得就高昂起来,喜形于色的扬声再问:“你可是生我气了?”

“生气了就说,我又不是没给你道歉,我知我这次亏欠你。”勃律扁扁嘴,依旧没等来回话,只得心一横放了狠话道:“若你在这般不理我,以后几月想理也都见不到喽。”

阿隼倏尔睁开眸子,困惑地瞟向他,似是在问为什么。

勃律嘻嘻一笑,似不把这儿当回事:“后日,我们便出发去昭仑泊了,你和其他族人留在这里。”

阿隼不解:“这是为何?”

“父汗的旨意。”提到这里,勃律的神情才淡漠下去。他叹口气,“昭仑泊的士兵死伤惨重,如今无人看守那里。此次我狼师又背着罪,理应该去镇守。”

听到这么说,阿隼一想便猜个七八分。他急忙问:“不是已经罚过了吗?”

勃律听后看向他,不稍时苦笑,摇摇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罚是罚过了,此事之后怕是也离了些心吧。

第五十一章

延枭的帐内依旧烟香弥漫,美艳不绝。他舒服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任由怀中的香软捏肩捶腿,舒坦地不停呼气。

身边人的话落下后静了良久,他才扬言说:“人死了?”

“是,直接就杀了。”

“有说什么吗?”

“只透露了是您让放走哈尔巴拉的。”

男子手上勾着艳美舞姬的下巴,轻笑:“凭着一个死了的人的话,奈何不了小王。况且如今人都跑走了,勃律也要到昭仑泊驻守了,没空来小王这儿撒泼,更没机会面见父汗,这件事就当结了。”

他嘬口递上来的果酒:“死了好,人只有死了才不会继续给小王惹事,勃律这辈子都别想知道小王为何要放走哈尔巴拉。”

吉达谨慎言行:“殿下,您觉得哈尔巴拉可信吗?”

“他只有蠢了才不会答应小王的条件。”延枭嗤道,“只是奇怪,他竟对勃律有兴趣。”

“殿下忘了,小殿下的阿娜就是死在乌兰巴尔部,他差点也没能活着回来。”

“他若是早死在乌兰巴尔部,小王早不知在父汗眼底下立了几次功了!”延枭冷哼,继续舒舒服服地倚在软榻上,过后喉中叹出一声惬意的低鸣。

这厢,狼师主帐内。

见少年沉默,阿隼也沉默下来,于是帐内再次回归寂静。

勃律坐在榻前,手上把玩着一把小刀子,心烦意乱地在指尖飞快流转。他忽然认真起来,一改方才的笑脸,脱口的话极其小声,像是在自问,也像是在问他。

他说:“疼吗?”

阿隼瞥他,浑身的疼痛惹得气息略微不稳。他颤着尾音,微启唇,叹出一个音节:“疼……”

这话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么些年在战场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都没嚎痛一下,如今在少年的身边反倒起了示弱的心。

他突然就住了嘴,将后面半截嗓音吞到肚中,神色开始不自然的乱窜。

“你恨我吧。”少年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唰”地收了刀子,扭头看他:“气我也好恨我也罢,等你气消了,我可能也就从昭仑泊回来了。”

阿隼一愣,张着嘴还没发出声音,就看见少年已是起了身,刚要往帐外走又突然停下,对他说:“你好好养伤,我会让宝娜看着你喝药换药的。”

直到小殿下的身影踏出帷帐,没入帐帘之外后,阿隼才懊恼地闭上眼睛,将整个身子的重量沉沉坠入榻间。

这一瞬间,感觉灵魂也坠到了地上。

他想多听听小殿下的声音,想再看看小殿下的笑容。听得久了看得多了,他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以前在王府里和那个人相濡以沫的时候。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会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可勃律这一去,他又会多久见不到心中重新亮起的星辰?想到这,他心里突然就有些慌了,有一种说不出的涩意。

然而他这一躺,三日匆匆过去,竟是再没见到小殿下一面,反而宝娜每日都会进出帷帐,端来的不是汤药就是膏药,虽然摆着一张被逼无奈且迫不得已的脸,不过手中的动作很是利索。

“起来,该换药了。”女子撂下手中的药碗,作势要将人从榻上揪起来。

阿隼哪敢让她下手,当即“斯哈斯哈”地自己爬了起来,模样乖得很,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宝娜欺负他了。

褪去里衣和浸了血的细布,露出的胸膛上鞭痕交错,狰狞外翻,让宝娜次次见了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瞧得心寒,不忍直视,快手端过药碗剜出兑好的药泥往他身上糊,动作极轻,可架不住伤口灼疼。阿隼咬紧牙关,淌着冷汗,一声不响的让宝娜替自己换好了药,用干净的细布重新包扎好。

“你倒是忍得住。”宝娜撇嘴,将另一个盛着汤药的碗递给他,揶揄道:“不过也是命大,竟能在殿下的鞭刑下活下来。”

“快死了。”阿隼剧烈咳嗽,脸苍白到毫无血色。他颤着手端过那碗药,面无表情地一饮而下,舌根的苦涩韵味悠长,很快蔓延至整个口腔,刺激着虚弱的神经。

“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这半月好生照顾你,你可千万别死。”宝娜抢过空碗扔回几面上,怨道:“本姑娘是伺候殿下的,如今来伺候你是你的荣幸,你可别不识好歹。”

话末,女子垂头又嘀嘀咕咕一句:“也不知你从哪修来的福,明明身份低微的很,现在却让我帮你养伤,也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要我说,就应该扔进奴隶帐里,没几天就好了。”

阿隼听见了,没生气,扯起一弯嘴角瞧她:“我自己可以,你去给他说一声不用在这照顾我。”

“殿下会骂死我的!”宝娜愤愤,扭身乒呤乓啷将几个药碟收拾好,端着要出帷帐。走了没几步又顿住,回首嘴硬道:“我现在看见你在这里就心烦!你赶快把伤养好,养好了滚出殿下的主帐,走之前再将帐内收拾干净!”

瞧着女子大步流星出去的背影,阿隼摸摸鼻子没敢吭声。他小心摸了摸身上缠绕的细布,手法包扎极好,像是手法很熟练。

男子垂眸盯了会儿床榻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缓缓卧身重新躺了回去,阖目后思绪逐渐飘渺起来。

宝娜踏出帷帐走的横冲直撞,将牵马路过的符€€吓了一跳,连退三步生怕被迁怒到身上。然而改不掉毛病,仍嘴欠地秃噜出来:“我的小姑奶奶,里面的人惹着你了?”

宝娜立刻凶神恶煞地喝他:“你离我远点!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符€€反倒突然乐不可支:“你这是把殿下也给骂进去了。”

“你别往脸上贴金子,殿下能跟你们比吗?”宝娜说完这句,似是见到能敞开心扉的人了,突然变得闷闷不乐,攥着食案难过到快要落下泪来。

她忧伤道:“你们这是……现在就要走?”

“是啊。”符€€拍拍爱马,“殿下说早点出发,昭仑泊被烧肯定需要很长时间重建。”

女子欲哭:“你们都走了,叫我可怎么办啊。”

符€€一时束手无措,呆呆站在那里霎时觉得手脚怎么摆都不对。他愁眉苦脸地挠挠头,放轻了声音安慰她:“你去跟殿下好说歹说,他心疼你总会让你和我们一起前往的。”

“女人家去那种地方作什么?”乍然,符€€后方响来另一道声音。阿木尔皱着眉责他:“符€€,你是不是也闲得,没事儿跟她一起瞎捣什么乱。”

“我为什么就不能去了!我可以去照顾殿下!”宝娜不乐意,拔高了声音瞪着他。

“不能就不能!殿下用不着你照顾,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阿木尔也是心烦意燥,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拴在符€€的马的侧面。

宝娜狠狠跺脚:“都怨你们,为什么那天晚上没将人看牢了!不然现在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阿木尔不耐烦:“你怎么不怨勃律没将人当场杀了?”

两个人吵了起来,符€€揣着手安安生生地夹在两人之间,谁也不敢惹,老实巴交地抠着手里地缰绳。

忽然,不远处传来厉声喝斥:“行了!”两人纷纷住了嘴,一齐扭头望向策马款款踏来的小殿下。

坐在黑马背上的小殿下威风凛凛,可此行却不是上战场,而是被贬边界,但萧然仍磨不掉他骨子里的傲气。

宝娜见自己殿下来了,急着抢先开口:“殿下!让宝娜跟你们一起去吧!宝娜可以照顾你!”

“不行,我说过,你要在这里照顾阿隼的伤。”勃律垂眸看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况且,昭仑泊的情况不适合你一个女子过去,那里是穆格勒的边界,随时都有可能与其他部族发生战争。”

“那为什么符€€能去,我也去不了?”阿木尔听后不满地抗议一嘴。

“狼师离开,不知道父汗会派谁暂时接管这里,我需要你在这里替我看护着点。”勃律一顿,接着道:“再说了,若你们都不在,谁给我留意这边的情况。”

这话落地,下头的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个个都将一股子气压在胸口。勃律瞥见宝娜手上的东西,问她:“宝娜,阿隼如何了?”

“挺好的,现在都能坐起来了……就是这伤至少得养个小半个月。”女子怏道。

勃律闻音,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子扔给阿木尔,话却是对宝娜说的:“这药是中原来的,听说祛疤痕的效果极佳,你记得给他用上。”

宝娜“哦”了声,记下了。

勃律最后看眼主帐,默下情绪,竟是最后一眼。他扯拽缰绳,吩咐符€€动身。

这一天,万人士兵的狼师随着十九载的少年殿下,奔赴到了百里外的昭仑泊。这一守,便是一个严冬。

第五十二章

出了穆格勒,符€€一路上对着漫漫草原又是哀声又是叹气,整个人颓得很。

勃律瞄他情绪不对劲,打趣道:“怎么,不愿意和我去昭仑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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