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先走,自己留下来救狼?”阿隼气的想把少年的脑袋撬开瞧瞧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这可不是驯马。野狼凶性难改,你根本靠不近它。”勃律余光看到那个猎手的刀子步步紧逼,就要向着母狼挥下了,他急得一把向自己的方向攥过阿隼的衣襟,炽热的呼吸骤然间扑面到男子的脸上。
少年似兽一般宽慰的在男人下巴上湿漉漉地舔了一下,随后很快撤开:“我需要你手里的骨笛使野狼躁动,更需要你帮我引开至少一半的人。剩下的不用担心,我可以搞定。”他狠狠推了下阿隼的肩膀,将人整个推出树外:“记得拿好刀€€€€这些人的武功远远不及你,我相信你能安全回到河对岸。”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便完全暴露在了外面。被推的踉跄的脚步重重踩在地上散落的树枝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在一片空旷上显得尤为刺耳响亮。
而这一声,也成功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
“谁在那儿?”
阿隼咬牙狠狠瞪眼少年,瞬息后转身就向昭仑泊边界的方向跑,边跑边听少年的话吹响了手中的骨笛。
这笛子里也不知被塞了什么东西,他吹出来的竟是一阵短促生涩的虚浮声音,远没有上次少年吹的那般好听。但奇怪的是,这笛声一出,四面八方的草地仿佛随之躁动起来,像极了有千万群兽蹄正朝此处奔来。
也就是这道难听的笛声惊起母狼的耳朵。它竖耳抬头望去,四处转着头颅辨别笛声的方向。
“奶奶的,还不快给老子追!”岱钦骂道。
一声令下,勃律看见下边有三人闻声向着阿隼跑走的方向追去。他侧头悄悄环视了一遭树后,发现剩在原地的只剩下岱钦和其余两位猎手。
€€€€看样子那个拿着令他眼熟的佩刀的高壮男子也随着笛声的方向追去了。
那人握刀的架势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看样子是常年习武,甚至比岱钦这个半吊子都强。勃律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很快又平缓。
他是草原数一数二的高手,阿隼能在他手上过招,对付一个空有架势的无名小卒不足为惧。
前方再次传来岱钦的骂声:“一群废物€€€€你们两个,赶紧把这畜生给老子解决了!”
母狼被眼前的刀光逼得恢复警惕,远处的骨笛声一时抛却脑后。
勃律抽出卡在腰后的一把不起眼的小短刀,眨眼间从树后飞跃而出,动作迅捷地将手中的小刀子对准那个挥刀的猎手甩去。
刀子在半空急促地撕裂风气,正中命脉,顷刻便见那人的脖子被这柄利器贯穿,鲜血飞溅,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岱钦背这惊动吓了一跳,猛然寻着刀子的轨迹望去,这一眼正正对上勃律凛凛的面孔。他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见过几次的少年如今为何会在这里。
勃律顾不上岱钦更没心思嘲讽他,甩了刀子便撤身。包围母狼的半圈被他破开一道口子,而这时远处连绵不绝响起的骨笛声再度随风飘进狼的耳朵里,可由于草原开阔,这道笛声离得远,加之清风时不时的扰乱听觉,让人和兽都一时难以分辨这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
母狼犀利的绿眸在在场众人的身上扫荡一圈,随后衔起腹下的狼崽拔脚盲目的向一个方向急冲,突破了人形的围障。勃律随它赶忙往河畔奔跑,边跑边吹起狼哨,伴随着时有时无的笛声引领着母狼向昭仑泊的地界奔去。
“原来是勃律你这个王八蛋!”岱钦似乎终于想起这个干扰他猎狼的少年是谁,抄起随身的刀和另一个猎手抬脚追去。
少年不暇顾及身后紧追而来的人,他一声又一声急切地吹着狼哨,把母狼离昭仑泊越跑越远的身影生生拉扯到自己身边。
少年伴在狼的身边飞快向昭仑泊的河岸疾驰。
母狼受了伤,嘴里又叼着一只狼崽,跑起来体力尤为不支,脚力愈发慢。勃律保护在它身边,更是跑不快。身后那二人穷追不舍,眼见离他越来越近。
猎手先一步碰上少年的背后。勃律眼底闪过一道凌冽的锋芒,他乍然在草地上刹住脚根,后脚用力稳住身形,掀飞一波草根子。
他借力压身转回,目光撞上来人的眸子,使得对方蓦然心惊肉跳。
€€€€这个少年身上霎那间散发出的气息令他毛骨悚然,这是久经战场才有的杀伐气。
就是这股不寒而栗的气势使得他挥起砍向少年的刀子滞瞬,对面的人就当机立断的掐上了他的脖颈,脚下扳过他的腿,借势大力往地上按压,另一只手握住他的刀柄,轻而易举的将刀子扭下来,随后不假思索的松开脖子上的手指,速度敏捷的一刀抹断猎手的脖子。
一呼一吸之间,一人便死在了他的手下。
这番窒息抹脖的动作做的十分自如,迟来的岱钦将此幕完完全全看在眼中,吓得他面色发白,当即停下脚步不断后退了三四步,转而往回跑。
勃律没工夫去追逃跑的岱钦,他胡乱蹭蹭溅到脸颊的血滴子,转首去寻找母狼。
母狼跑不动了,就跌躺在离他几步远的草丛里,腰腹的伤口源源不断淌着血,大口喘息着。身边,小狼崽哼哼唧唧地站起来去拱母狼的脖子,见没得到反应,又委屈巴交地绕到背部,想将其拱起来。
勃律缓缓蹲在母狼身边,粘着血腥的手慢慢向它靠拢。
它有所察觉手掌的压迫,一口气提起来仰起脖子,幽绿的狼眸瞪着少年无声警告。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少年虽这样说着,但手却停在半空中,没有继续往下落。
躺在地上的狼喘着热气盯了会儿少年。似是没了力气支撑它仰脖,又似是察觉到这个人真的没有恶意,头颅重重跌回到草地上。
勃律眸色暗了几分,他启唇喃喃,吐出一串涩音,意外的让狼平复下来。
他心里缓口气,滞留在半空的手重新下移,这次轻轻抚在了狼身上。
勃律感受着手下母狼减弱的起伏,眼睛不禁瞥向手边的狼崽,轻笑出声:“你到底是从哪里跑来的?一定跑了很远吧。”
他目光流转,停在它身上。母狼遍体鳞伤,近距离看腰腹的伤口委实吓人,皮肉绽开,不像是寻常刀子所伤,里面的脏腑都被扯出了一节。
勃律的声音犹如切冰碎玉,嗓音却更低了几分,神情注重:“伤这么重,你带着它又跑那么远,一定很累吧?”
母狼随着话落呜咽,像是附和。可猝然间,它好似回光返照,在勃律惊讶的目光中猛地窜起身子,直直朝少年扑来。
阿隼微怔,身子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母狼张开血口擦着他的脸侧跃过,前爪搭在他肩膀上借势向上腾起。下一刻,他便听身后清晰传来骨头断裂的声响。
他侧首看去,发现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背后的猎手已经被母狼咬断了脖子失去生息。
这一发力,让它的生命快速流逝。母狼这次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它湿润的眸子不住的在少年和小狼崽之间漂移。
勃律了然,上前一步蹲在它身边,郑重道:“你放心,我会护好它的。”
像是听懂了这句话,母狼最后定在勃律身上的那双狼眸终于渐渐闭上。温热的体温开始从手指间流失,手下也没了呼吸的升沉。
勃律呆愣愣地低头瞧着母狼了无生息的躯体,浑身的血液仿佛随之一起消逝。小狼崽跌跌撞撞地跑来,一拱一拱的在母狼身边呜呜直唤,终于把勃律的意识拉了回来。
他哀叹口气,低声细语:“走吧,我也不能把你仍在这里不管啊。”少年去捞狼崽子,把它从地上四爪挣扎地塞进衣襟里裹好。
欲要起身时,勃律感觉耳畔呼啸一阵厉风。他反应敏捷的拾起身侧一把刀子折身避开,就见身后突如其来一把卷着细小尖齿状的银刀,险险擦着他的脖子而过。
勃律将怀里的小狼往衣服里掖了掖,一手护着站起身子。
面前执刀的人,正是方才所看到的那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拎着的是那把惹他眼熟的刀。勃律的心底唰得沉到底,他抬头去看来人的面孔,却发现这人戴着一个稀奇古怪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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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认得你。”勃律眯眼质问,“你到底是谁?”
冷声响彻在二人周围,可对面的男人却不回一句话,二话不说提刀再次对准少年的面门挥下。
此人挥刀的力道极大,刀刃又比他手中白捡的破刀要长,起刀的招式也摸不通门路,叫勃律心里隐隐发慌。
€€€€他好像错判了。
这人在他看来,武功断不他的差,也不比阿隼的差。
思及此,勃律有些慌乱,不知道阿隼那边怎么样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些人纷纷折回来摸着他的足迹追来,说明阿隼已经跑进了昭仑泊的地界,现在已然无恙。
勃律稳住心神,手中的刀子“当当当”接连三声撞上对方的刀刃,却是被迫防守,被其压制到根本没有余力化被动为主动。
勃律一手牢牢捂在胸口鼓鼓囊囊的狼崽子头上,难以施展拳脚。他一手艰难的挥武招式,脚下不断变换着步子,身子轻盈的躲避着来人的攻击。
不知不觉,他额间不堪负重地暴起青筋。
若是一直守不攻的话,迟早有一招会败下阵来。
勃律挑开男人的刀,想要抽身往后跑,但对方逼得太紧,让他刚刚有脱身的想法下刻又不得不重新执刀迎面抵上来势汹汹。
这次,男人用力下挥,勃律只好甩刀防守。不知是他手中的刀子太过脆弱,还是对方的刀子太过坚硬,这一招过后竟是砍下了他的刀刃,把他手中的弯刀劈成了两断!
勃律大惊失色,但出于常年习武的习惯,他断刀在手也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对方见这一刀要不了他的命,手中的刀刃随着手腕转动在空中划过半弧,竟意料之外的向着他腰腹而去!
少年抵挡不及,做成尖齿状的刀刃深深卡在腰间皮肉上。随着大力挥划,这柄刀在他腰间裂出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瞬间完全绽开,里肉被刀刃连带着翻了出来,鲜血旋即流淌成河,疼痛麻木着他的神经,引得他猛吸一口气窒在喉中!
这一霎那,他只觉天旋地转,痛的他两眼发黑。
就在他努力撑起眼皮从新执起断刀的时候,耳畔响起了一道遑急叫喊€€€€
“勃律!”
第七十四章
对方再一刀随之下来,险些砍向少年心口的时候,从左侧方突然钻入一面刀刃挡住了他的来势。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刀子用力一挑一挥,将男人逼得后退一步。
阿隼飞身跃来,纵身护在少年身前。他手下的刀行的行云流水,刀刀致命,竟是武的比对方还熟络,全然不像一个经常用剑的中原人。
他点地翻身而跃,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砍向那人。男人堪堪后避,身上却依旧被刀子划伤出几道刀痕。
勃律在后死死捂住腰腹受伤的位置,按压的力度加深了痛觉,可不按伤口又血流不止。他眼前黑了又黑,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人愤起的身影。
下一息,他视线里的人在眼中逐渐放大,他感觉自己手臂被搭上来人的脖颈,这人用力撑过侧腰扶着他,二人快速向河岸而去。
这时,少年才勉强看清身边救了自己的人是谁。阿隼坚硬的下颌棱角在他眼里若隐若现,他神智迷糊了许久,才弱弱吐出口气:“你……你怎么还在这……”
“我若不回来,你就死在这儿了!”阿隼气的咬牙切齿,他架着少年奋力往前跑的功夫余光瞄见勃律怀里有一只灰扑扑的探头探脑的物什。
“这是什么!”他眼尾一跳,怒火顿时更旺。
“……我救的。”少年咧嘴笑了笑,模样似乎颇为自得,想听他嘴上夸出几句好听的话。但仅笑了几声,他的呼吸突地加重,身上的疼痛让他拧起眉头。
阿隼查觉他的异常,低头飞快朝他受伤的腰腹扫了一眼。捂在那里的手早就被鲜血浸红,红艳的色彩刺痛了他的双眼,滚烫的血液顺着指缝一点点滴落在一路跑来的草地上,留下暗红的血迹。
他骂了一句勃律听不懂的话,脚下的步程却快了几分。然而后面那个被阿隼砍伤的男人很快又提了刀子追上来,步步紧追,大有至死不休要把这二人留在刀下的意思。
“岱钦这个孬种。”勃律嘶口气,五官一时疼的狰狞。他尽力驱散身上从腰腹传递到四肢的疼痛,借力勾紧阿隼的脖子,告诉他:“不要恋战,前面就是昭仑泊,进了昭仑泊他便不敢追上来了……”
刚想停下反身挥刀的阿隼在听到勃律这句话后咬咬牙,把身侧的少年搂得愈发紧,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愈发快。
他们二人在后面那个紧追不舍的弯刀即将要碰到背脊的时候,一脚踏入河岸边一丛丛过腰高的草丛。阿隼注意到后面的气息只迟疑了一瞬,就跟着踏了进来。
阿隼瞳孔一缩:“你不是说他不敢进昭仑泊吗!”
“过河,赶紧过河。”
男子重重呵出口气,不打算再听少年的话。两个人跑比不过一个人来的快,再者勃律受伤过重已然到了濒临点,在跑下去还没过河后面那个人就会追上来。
此时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就能越过河到达河对岸,但也就在这时勃律发觉阿隼停了下来,身躯挡在了他身后。少年发慌,急忙唤他:“你要做什么!”
话音将落,耳畔再次响起刀和刀过招的凌厉声音。
阿隼的一只手还护在他身上,支撑着他的力气才难免不会倒下。他偏头侧开,一刀弹开挨着脸颊使过的刀刃。
他眼底发了狠见了红,根本不给对方接连出招的机会,施压而上。这次,他手中那把属于勃律的佩刀是冲着那个男人的命门而去!
迎面而来的震慑力让那人怔愣一霎,不禁生出一丝怯意。
或许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这个少年身边的人竟有大杀四方的压迫感。那双狠厉明锐如鹰似的眸子仿佛看穿了他挥出的所有招式,宝刀游刃有余地化解着招数,末了转手就出其不意地砍上肩臂亦或是露在刀下的胸膛,不多时那身袍服亦被染上了血渍。
但勃律的这把刀子的刀刃圆弧,虽锋利,却不能像这个男人的尖牙状的刀子一样破开肉血翻出肺脏。他只能一刀刀砍上男人的皮肉,压制他无法轻易还击。
勃律脑中昏昏,他避开阿隼护在自己身上的手,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他看着阿隼和那人厮杀的身影,晃晃头迈着沉重的步伐,拼命向河对岸奔去。
一步,两步,三步……眼见着出了草丛便是浅过小腿肚的河水,他咬住舌尖使出力气摁住腰腹,淌水过河。他依靠本能摇摇晃晃朝着对岸划走,捂住胸口想要探头的狼崽,嘴里虚虚发出一阵哨响。
血液顺着衣袍浸入河水中,延着指缝滴落进河流中,让清澈的水流灌入一涌鲜红的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