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63章

岱钦一怔,在察觉到勃律的神情后忽然有些心慌。

€€€€难道这人不是东越人?

他谨慎地躲在昏暗下打量了几眼这个中原人。

€€€€不对,如果此人是大庆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勃律也起了判心,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私自和哈尔巴拉或是大庆见了面?

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自己的观念。

他有些心急了。

东越和穆格勒在边界为了草原打了不下数十次仗,十次有六次都是勃律领的兵。勃律这么自傲的一个人,他会跑到东越求和,那才当真是笑话。而大庆来的那个女人至今还留在哈尔巴拉的地界,中原的太子不会做同室操戈的蠢事。穆格勒信奉了上百年的狗屁天神,视草原上的一切为神,如果勃律当真要串通大庆,那他现在应该早早的就滚去哈尔巴拉的身下了。

岱钦扯动嘴角,默了下来。

他把视线从中原人的身上折回面前:“你的身边这么巧会有中原人,别告诉我他是你捡来的。”

“他还就是我捡来的。”勃律玩味地勾住唇角,“难不成你还真慌得以为我是串通了东越准备来打你们和大庆?也不想想,单单是我勃律一支狼师就胜了他们的兵,这种人我还去勾结什么。我狼师就是最强的兵力,无需去摇着尾巴求人。”

岱钦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又看了看那个中原人,这次直直撞进了那人鹰隼似的锋利眸中,心中比看勃律的时候还要慌颤。

他不信这样的一个人是勃律“捡”来的。

勃律站起身:“看来大庆给了不少的好处,让你们这么给他们卖命。”

“是你太愚蠢。”岱钦厉道。

这时,后方的中原人抑住勃律还想要开口的话,冷然道:“你们是和大庆谁做的交易?”

岱钦这次乖乖闭紧了嘴,鼓勇地冲他扬起一个寻衅的笑,什么都不再说。

阿隼藏在身侧的手攥紧勃律的手腕,凌厉呵斥:“说!是皇帝还是太子!”

岱钦搁在腿上的手一颤,呵呵一笑,闭了双眼仰起脖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勃律将手挣脱,反手握住阿隼的手将其稍稍往自己身后拽了拽。他对面前地上的人说:“如果明日哈尔巴拉还不向我递来谈判书,说明你也没什么用。我会把你的头颅送回你的部族,让你族人都看看,他们是跟了一个什么样的主子。”

他和阿隼离开牢帐时,岱钦都没再开口发出一句话。吃干净的碗碟脏兮兮的扣在他的脚边,身上还留有白面饼掉下来的残渣。

勃律皱了皱眉,让人把人看紧了,就落下了帐帘,眼中最后一点烛火的光亮也消失不见。

外头没有帐中温亮,能让人觉得安心。此时踏出来,周身除却黑夜,就笼罩了孤寂。

他们二人并肩走到了一处篝火旁,勃律还能依稀感觉到阿隼紧绷的情绪。他斜斜打量了一会儿,不露声色的往他身旁靠了靠。

他隐隐约约觉得,阿隼在意的事和他之前的往事有关联。

少年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开口,试图打破周遭的沉重。

“看岱钦的意思,至少现在确认了他们串通的确实是大庆。”他说:“你觉得哈尔巴拉串通的是大庆皇帝吗?”

“他现在实权所剩无几,也并不关心国事,应该不是。”阿隼虽然有些走神深思,但对于小殿下的话很快接上,但之后却顿了下。

至于大庆太子,他仍存在一点私心,就像是灭了的珠光还给罩了层防壁,把自己曾经珍惜的东西护了起来。

毕竟是十几年的不舍,他仍是舍不得摔碎。

勃律没听他继续,只好自己说:“那就是大庆那个太子了?”

阿隼添道:“大庆除却太子,手握兵权的还有六皇子,一直驻守在岳城,那里有除却燕城离你们草原最近的要塞。”

勃律感到奇怪:“听起来你们个太子都要即位了,怎么还允许有人分权呢?”

“六皇子是太子的胞弟,手里握着的是一半的虎符,和太子的兵并不一样。皇帝未退位,这半块虎符终究没法要回来。”

“既然是胞弟,那谁拿都一样啊。”

阿隼反而否认:“六皇子和太子虽为胞弟,但感情并不好。太子曾有一阵被贬,他们的母妃就是那时候为了太子重入东宫薨的。龙位相争,手足又哪里比得过天下重要。”

勃律疑问:“你们的太子不都是皇帝的正妻所出吗?”

“皇后幼子早夭,膝下有一女,早已出嫁。大庆国乱了几年,皇帝的子嗣也微薄,当今太子排行第五,但上面的兄弟死的死夭的夭,他也成了如今最年长的皇子。他的母妃当时不受宠,才得以侥幸养大。长了几年皇帝发现他聪慧过人,年纪小小便封了太子,他母妃也顺势得了几年恩宠,往后的几个皇子也便少了性命之忧。”

勃律咂舌。听说过中原皇室乱,没想到这么乱。

“所以现在你们六皇子是和太子对着干的?”勃律感叹,“比起心狠手辣,你们确实更胜一筹。”

阿隼提醒:“你的族里也有人想要你的命。”

勃律讥讽:“虽然都是父汗的血脉,但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自小就被捧在高处,自认为那两人并不一样。

他正要说下去,天空上方却忽然传来尖锐的鹰唳,仿佛能惊空遏云般,嘶叫得人心惶惶,段段回响在四方。

勃律顺着声音猛然抬头往上看,入目漆黑中,隐约有翅膀扑扇声直坠而下。而下一眼,他就正好看到尖利的鹰爪犹如将地上的目标视作猎物般,从半空向他迅猛突袭!

第九十三章

勃律反应迅速,抬臂护住自己后脚下连退数步,想要避开鹰爪。那只鹰像是认准了勃律,见人后撤在半空重新挑整羽翅,再次向少年的头顶袭来!

勃律狠狠骂了声,他身上没配利器,此时只能挥着双臂把这畜生赶走,但这鹰跟魔怔了似的,就像是少年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物件,独独叫着朝他抓来。

阿隼见状急忙从一旁燃着的篝火中抽出一支火把,朝天上那只鹰甩去。鹰的翅膀上触到了点点火星,扑棱着向上方飞离了些,但那支火把并未撞上它的身子,也没点燃它的羽毛,而是顺着它方才停留的方位斜斜的飞跃过去。

见火星远离了自己,鹰便少了惧怕,扇动着翅膀卷起烈风,将洒在自己羽翅上的丁点火苗扇灭后,继续锲而不舍地冲少年侵袭。

“该死的畜生!”勃律骂道,嘴中虚虚发出几声涩音。然而下瞬,护在头上的手臂骤然吃痛,就像是有足足四个尖锐的利刃刺进了肌肤中,扯着皮肉往上拽。

阿隼眼疾手快的握上勃律的胳膊,将人护在了自己怀中,他手成爪状毫不犹豫地徒手冲鹰腹上迅猛袭去!

鹰顿感危险,突地就松开了抓在少年胳膊上的爪子,闪着翅膀往上避,连带着扯开的还有少年被抓成条状散飞的衣料。

利爪从皮肉中抽出,撕裂的衣袖间可以看到少年小臂上的几爪血痕。

那只鹰并不气馁,瞪着鹰眸伸长了爪子就要再次扑下。就在这时,勃律的右方突然窜出一道狭长的黑影,嘶吼着跃起,向着半空中的苍鹰猛扑过去,狼齿凶狠的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咬断鹰的脖子。

瓦纳一来,鹰便转移了目标,长唳一声冲着狼身俯下。

没了头顶的压迫,勃律捂着手臂背靠进阿隼的怀中,后者带着他连退几步,避开苍鹰能瞬间袭击的范围。

目光上方少了手臂的遮挡,这让少年在朦朦火光中看清了这只鹰的体态面貌。

这是一只红爪的鹰,爪子像是常年浸浴在鲜血中染上的猩红,周身的羽毛硬朗,衬着体型比一般鹰要大上许多。

勃律盯了一会儿鹰身,发现有一只爪子上绑着一个物什,藏在黑夜下瞧不太清楚。

“那不是野鹰。”勃律喃喃道,话音将落,就见瓦纳一个躲避不及,鹰爪直直向着它背脊狠戾抓去!

勃律蓦地瞪大瞳孔,身子猛然往前一探,焦急大喊了声瓦纳的名字。

声音一出,这匹灰狼似是有感一般,后抓忽然挪动,堪堪避开了苍鹰的这一袭。

这场骚动很快引来了巡营的士兵,四周的火把渐渐多了起来。鹰像是一下子见到了诸多的火光,天性中忽然有些慌了,扇着翅膀越飞越高,转眼就有飞走的趋势。

勃律气的大骂,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惹红了眼,随手抄起一人手中的弓箭,搭箭上弓,对准半空逐渐往夜幕中要回飞的苍鹰,拉满弓后一箭射了出去。

羽箭毫不留情的划破气流,快准狠地箭刃自下而上一头扎进了苍鹰的肚腹,转眼就见那只已经渐行渐远的鹰身凄惨鸣叫一声后,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瓦纳在勃律身前喘着粗气,在见那只鹰坠下来后,撒开四蹄跑过去将其叼了回来。从嘴里甩到地上的时候,一个一指长宽的木筒从鹰身上掉了下来的。阿隼眼尖,几步过去将其捡起来后折身递到少年的手中。

勃律的脸色很不好。他将弓箭扔回身后士兵的手里,喘着气拍掉身上的灰尘,转动了几圈几日未活动略微僵硬的手腕,这才将东西打开。

里面被卷着塞了个字条。勃律蹙眉,心里忽然有了猜测。

他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后,随手就把小木筒丢了,恨恨在脚下使劲碾了碾。再抬脚的时候,木筒已经裂成了渣碎。

“是哈尔巴拉。”少年脸上浮出怒意。

草原上的鹰和狼天生就是宿敌,它离近后许是嗅出了勃律身上常年伴随着狼的气息,这才发了疯冲下来。但这只鹰比他见过的其它鹰还要凶狠,怕是哈尔巴拉特意培养的。

从鹰身上掉下来的这张字条上写了一串颇为洋洋洒洒的字迹,从字眼上就能透出哈尔巴拉的漫不经心和趣弄。

勃律看了几眼,就将东西揉在手心丢进了火堆里。

“上面写了什么?”阿隼问。

勃律冷笑:“他要狼师明日派人在午时押人到昭仑泊东北面外五里处。”

阿隼眸中暗了暗,疑道:“按照这种情形,他竟是没提你亲自去?”

“他或许是从岱钦那里知道了我被他们的人重伤的消息,但并不知道我已经醒了,而且活得好好的。”勃律嘶了口气,小心看了看小臂上的血痕伤口。

鹰爪子虽然利,但并没有深入皮肉多少,血痕也只是表面划出来的。

勃律哼了口气,踢了踢身上还扎着箭羽的死鹰,叫人把箭拔了处理掉。

符€€是在听到狼叫时才跑来的,彼时鹰已经被勃律的兵扔进了火坑里。

符€€看了一遭,后怕地呼口气:“我听见狼叫,还以为哈尔巴拉袭营了。”

“我看他正有这个打算。”勃律自然地把胳膊伸到阿隼面前,让人把被撕扯的破烂的衣袖完全割裂,露出上面整整齐齐的四道抓痕。

他把哈尔巴拉用鹰送来的字条上的内容告诉了符€€,紧接说:“这鹰怕只是个试探,他没说让我亲自去谈判,这太过古怪,像是坚定我一定去不了一样。”

符€€皱眉说:“这样看来,哈尔巴拉也不会到场。”

勃律想了想,摇头否认:“两部交涉这种事情,人又是在他手里,他不会不来。我重伤的消息他知道,许是在借明日的机会探昭仑泊真实的情况,为下步做打算。”

他对符€€吩咐道:“明日我亲自带兵押人过去,你让人留意着哈尔巴拉的状况,他若带兵,立刻向我汇报。”

少年凝了面孔:“我不信哈尔巴拉会乖乖的和我们进行谈判,他很有可能在背后留了一手€€€€我如果明日不出面,他笃定我不能决策,很大几率会突然袭兵。”

阿隼不想看他站在外面和人说这些正务,不悦地扯着人要往帐子里推。

符€€跟在他后面担忧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骑马能带兵吗?”

勃律看了他一眼:“明日你同我一起去。”他抬脚跟着阿隼往帐中走,边走还边说:“你今晚就向达来传令,叫虎师明早集结,以备不测。”

“不用守东面了?要是哈尔巴拉假借谈判从东面进发呢?”

勃律说:“我熟悉哈尔巴拉的路数,东面离他的营地比较远,中立的部族也多,他得兵通常不饶迂回,要举攻只会冲着我的脸过来。”

少年沉下眼色:“明天很有可能有一战。听岱钦的意思,他现在勾结上了许多部族,如今兵到底多少我们并不清楚,若战也会是场恶战。”

他们几人走回勃律的帐口外,看见早已等在那里的女子。女子似是慌张从帐中出来的,此可见他们几人都安然无恙,这才松下紧绷的肩膀。

“我听到外面有响动,生怕出了什么事。”她刚想宽心,视线落在了少年的手臂上,顿时叫道:“小殿下,你怎么又受伤了?”

这话说完,她从几人的间隙里看见了落在后方离他们有几步远的灰狼,吓得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勃律瞧出她的异样,顺着目光扭回头,发现瓦纳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把人送回了帐外。

勃律冲瓦纳轻轻颔首:“这次多谢了,回去吧。”

瓦纳的幽光在他身上扫了一下,听到声音这才转过身往狼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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