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匹狼朝这边扑了过来,欲要救瓦纳和勃律,然而一只只皆被围绕在这里的数把乌兰巴尔的刀子逼退身影。它们迫不得已,只能立在外围狠厉地瞧着,喉中不断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嚎。
瓦纳被一刀划破了腹部,现如今已经气息不稳,但它仍旧颤着四肢立在所有狼的前面,幽绿的眸子里浸满了血色。
它率先动了身,朝着最近的一个人扑了上去,这次它直直咬住脖子,一口就将其脆弱的命脉咬碎。见狼王有所行动,剩下的狼纷纷跃起,一个接着一个扑上来,与人搏斗在一起。
瓦纳把断了气的人甩开,刚欲要向里圈被压在地上的勃律冲去,就再次被刀拦截下来。
狼群的狼所剩无几,在这里的士兵数量要远超过它们,无论它们咬死几个兵士,都仍有无数把刀子将落在它们的头顶。
瓦纳被刀刃割裂毛发,划开皮肉,被刀子逼得一次次摔回地上,却仍次次竭力支撑着爬起来,再度冲上去。
哈尔巴拉哈哈大笑,揪住勃律的头发将其从地上拽起来拧到正面。他将带血的刀子贴上勃律的面颊,话中虽是浸着笑意,可说出来却淬着剧毒。
“你就看着你的狼是怎么像狗一样死在你面前的吧。”
环绕的兵士将他二人隔绝在内,外头的狼怎么都咬不进来。很快鲜红的血染红了它们的毛发,割烂了脖子,划破了肚腹背脊,如此之下它们却仍旧锲而不舍的撕咬着。
撕咬着士兵,撕咬着他们的皮肉,哪怕刀子就那样狠狠的砸在背上,它们依旧不松口。
它们附狼主而生,伴狼主而死,是狼神麾下最英勇的战士。
勃律心绞阵痛,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他现在谁也救不了,救不了自己,救不了他的狼。他如今只能仰天悲号,撕扯着嗓声悲痛欲绝下大喊:“瓦纳!快跑!快跑啊!”
他双手无力地拉扯着哈尔巴拉,挣扎着反抗着,对狼号啕:“别管我了!快跑!”
这次,没有一只狼听从他的话,它们选择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拼了命也要救出它们的狼主。
哈尔巴拉含笑地瞧着勃律,把爬出一寸的勃律拽了回来,笑了一声:“你和它们,谁也跑不掉。”他扬面向着兵士们下令,“把狼给我全部杀了!”
彼时狼匹已经流失了诸多体力,渐渐的对刀开始招架不住。它们哈着热气,没有退缩,义无反顾地再度迎刀而上。
刀伤越来越多,血越流越多,倒下了就重新站起来,哪怕狼齿里浑着血肉也要拼搏。
勃律声嘶力竭,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愈发的看不清面前的血况。朦胧中,瓦纳被刀贯穿插至草地上,吐着血沫,昔日犀利的狼眸渐渐失了光亮。
似是局势已定,哈尔巴拉无心再等下去。他把他拖拽了起来,欲要往营内走。
就在这时,哈尔巴拉敏锐的听见了一串马蹄声正朝这奔来。他心中诧异,以为是延枭去而复返,还没待他回身张望,一支箭羽划破天空,直刺进他的肩臂上!
哈尔巴拉吃痛下放开勃律。他捂着肩膀连连倒退数步,才堪堪站稳脚跟,抬头去看,只见有几匹马向这里狂奔而来,为首的马上坐着两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是谁?
哈尔巴拉眯缝眼睛,却并没有立即思考来人究竟是谁。他赶紧重新去抓勃律,然而这次又飞来一箭,阻绝了他的去路。
马眨眼间就到达了面前,必勒格二话不说从马上飞跃而下,当即向着哈尔巴拉纠缠战去。
哈尔巴拉吃了一惊,但很快就笑起来:“你们闯进乌兰巴尔,乌利瀚是要开战吗!”
必勒格的刀毫不怜悯,他不客气地挥刀而下:“你以为我怕你吗!”
二人打了起来,这时从马上随后另下来一个女人,急急忙忙去扶地上狼狈不堪的男子。
宝娜看见一身伤的勃律,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捂男子身上的伤口,然而染了一手的血,丝毫没见好转。
勃律被宝娜扶起来快步向马走去。他直愣愣瞧着身边的女人,半响没回过神,气若游丝道:“你为什么在这……”
“殿下在哪我宝娜就在哪,宝娜是为殿下而长在草原的!”女人咬住下唇,把人牢牢环住,扬声说:“殿下,宝娜来带您回家!”
勃律弱弱摇了摇头,伸手推了宝娜一下:“走,赶紧走,别管我……”
“殿下,我们一起走!”女人握紧手中的小刀,眼见着就要把殿下送上马背,怎料后背突然闪过刀光,她来不及反应去发挥短刃的作用,背上就被刀刃划开,瞬间翻出血红。
一霎那,钻心的疼痛让宝娜黑了眼睛,手上扶着的小殿下也摇晃身形欲要摔倒在地。但她动作先于意识,立马把勃律稳稳扶好,反身毫不犹豫地扬起短刀,也不知是不是阴差阳错,这一刀下去正好刺入兵士的胸膛!
宝娜杀了人,霎那白了脸色,但她在心中来来回回念叨了好几遍为自己鼓气,壮着胆子不再看死在地上的人,转首继续推殿下上马。
勃律瞥到她背上的伤,皱住眉头避开了宝娜要来扶他的手:“你先走!赶紧回去!”
“一起走。殿下,一起走!”
宝娜重复着,使劲力气将重伤的小殿下推上马背,自己刚要踩着马镫一起上去,然而谁也没有看见,一只不知从哪跑来的狼瞎了一双眼睛,横冲直撞地见人就咬,正好跑到这里,闻见浓烈地血味儿直冲过来,一口咬上宝娜的肩膀,将人拖拽回草地上!
一切来得都是这么猝不及防!
勃律惊恐地瞪大双眼,长声怒吼€€€€
是哈尔巴拉的疯狼!
他飞快伸手抓上宝娜的手腕,想要将人救出狼口,拉上马背。可狼的力气比现在的他要大的多,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逐渐从宝娜的手腕上滑落,一点点掠过肌肤,掠过指尖,最终只带下来腕上的一圈镯子。
宝娜被狼拖着痛苦大叫,挥着双手哀嚎着求救着,不断反手拍打着。疼痛深入骨髓,疼的她尖叫痛哭。
可无论她怎样挣扎,背上的狼都丝毫没有放开的松动,反而越咬越深,眼见着就要把整个肩臂咬下来。
“宝娜!”
“宝娜!”
他一声声急促大叫,发了疯似的要从马背上爬下去,可马被突然出现的恶狼受了惊,驮着他撒开蹄子直径狂奔。他在背上重重一颠,竟是生生咳出一口血,再也没了力气。
他趴在马背上,正好能看到身后草地上被狼死死咬住的女人的身影,看着她渐渐的渐渐的失了动静,身下的血一圈漫过一圈,如河水般漾过摇荡的草地。
他嘴中喃喃,始终一遍遍唤着名字,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手滑到马侧,彻底晕了过去。
哈尔巴拉没想到必勒格从未出过手,一出手却不弱于他,竟在他手下游走了数招,他连必勒格的衣角都没真正碰上。
可惜必勒格无心恋战。他见马驮着勃律已经跑出数远,于是扬声喝道:“撤!”
“给我追!”哈尔巴拉挥刀而下,刚要去牵马追人,身前跳出来一匹鲜血淋淋的狼横在他面前,呲牙咧嘴地阻了去路。
见状他冷笑一声,抬头看着和存活下来的狼一起跑走的必勒格等人,刀子不假思索地直起直落,刀下顿时血溅四方。
他召了族中部分兵力,带着人向着必勒格跑走的方向紧追不舍。眼见着就要追上了,怎料乌兰巴尔外面悄无声息排了整列兵马,必勒格追上勃律骑得那匹马后直接没入军队中,匿了身迹。
见到大军,哈尔巴拉紧急勒马,眯起双眼打量着不远处黑压压的人群。
是乌利瀚的兵。
他冷下面孔,盯着必勒格消失的地方狠狠捻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后,男人舔了舔嘴角,忽然笑出声,手却搭在佩刀上,将刀拔了出来对准对面的兵马。紧接着,一声令下,兵马灌入,潮水相撞,乌兰巴尔外即刻间刀光剑影,拼杀声不绝。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他们不能停,快速穿过乌利瀚的大军直奔小叶铁铊部,一路策马狂奔,只听身后两军很快便打了起来。
必勒格追上勃律昏迷在马背上的马儿,从身下的马纵身一跃而上,坐在了勃律身后,勒缰驱使着马朝目的地跑。
他手刚触上勃律,就被冰的一缩。必勒格诧异地看着身前昏迷不醒的小殿下,手指捻了捻,以为方才是错觉。
乌恩这时迎着风在他身侧大声问:“大人,要打下去吗?”
必勒格回神,冷笑吩咐他:“谁要和那个疯子打,让他们撅了他兵一条腿就赶紧撤回来。”
乌恩朗声应下,勒马调转马头,朝着两军交战的地方传信。
就在乌兰巴尔部外一切混乱两军突然交战的时刻,小叶铁铊部中穆格勒族人休憩的驻地上乱了。
符€€慌张地从一座临时搭建的帐子里快步走出,神色焦急地张望,却哪里都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他喊了几声,周围没有任何人回应。
他不知为何忽然忐忑不安起来,只觉要发生什么事似的。他心慌意乱,延着驻地寻找,边找边随便抓人问:“你见到宝娜了吗?”
那族人摇摇头,见此符€€甩开他又急忙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去拉扯下一个:“你有见到宝娜吗?”
还是摇头。
符€€心中更慌了,他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宝娜,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有见到。他想起宝娜在看到勃律尸体的时候,那张苍白无力又透出一点希望的面孔,又想起她极力否认那具尸体并不是勃律的失常样子,男人觉得她马上就会从手掌上消失。
他当即急红了眼,心中彷徨且恐慌,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去哪里才能找到这个女子。他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的嘈杂,突然大吼:“你们有谁见到宝娜了!”
四下立刻安静,静的呼吸都不敢喘,族人们闻声一个个惊恐诧异地瞧着他,宛若在看另类。
阿木尔听到响动过来。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后他疲惫不堪,此时强打着精神,问他:“怎么了?”
符€€唇色发白,眼神发直,哆嗦说:“宝娜不见了。”
阿木尔压下眉头;“小公主那里找过了吗?”
“找过了,到处都找过了,她不在这里。”符€€崩溃捂住脸,声音颤抖:“她平日视勃律为命,现在勃律不在了,我怕她也想不开……”
阿木尔打断他的话:“不会的,宝娜她自己有分寸。”他说完顿了一下,总觉得说出口的话并不像是在说宝娜,连自己都不信,于是添了一句,宽慰他说:“她许是跑去哪里哭了,小叶铁铊部附近都有兵在把手,狼师的人也在,她不会跑出去。”
符€€呼吸还在凌乱,他把脸全部埋进手掌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两个呼吸后,他平复了些许情绪,刚要抬起头,远处却猝然传来喜悦地欢呼。
来人一声高过一声,带着接连的喜报边跑边喊:“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二人纷纷一愣€€€€殿下?哪个殿下?
阿木尔和符€€相视一眼,顾不得旁的事情了,立刻拔脚朝着人声赶过去。穆格勒驻地上空随着这声报喜很快沸腾,人人伸长脖子去看外面回来的究竟是哪位殿下,人声嘈杂,喧嚣四起,引得小叶铁托部的人都围了过来。
然而在阿木尔和符€€赶到离驻地外还剩几步远的时候,二人同时刹然间站定脚跟。
延枭此时此刻正衣衫规整地坐在马背上,昂着首一副飞扬跋扈的姿态,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征战归来灰尘扑扑的模样,反倒像是去了哪处花天酒地,游乐了一圈才尽兴而归。
阿木尔像看见了鬼,青着脸色小声问身后人:“特勤在哪?”
符€€面色深重:“特勤回别勒古惕部了。”
阿木尔听完,脸色由青转黑,背脊发僵。他瞪着延枭,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就这样直直定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二殿下会在这里?东处的战役又是何时结束的?
€€€€可汗呢?其他将领呢?为什么延枭会知道他们在小叶铁铊部?
阿木尔冷汗一滴滴往下流,有一个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身边的符€€没有像他这般想太多,直接抬脚二话不说朝着延枭而去,阿木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拨开围拢在二殿下马下一圈圈欢呼雀跃的人群,正往里面迈。
阿木尔暗骂一声,赶紧去拉符€€,怎料听到消息的族人一拨接一拨跑过来,挤撞着阿木尔的身子,去看马上那个如今在他们心中宛如天神的男人。
“真的是二殿下!二殿下回来了!”
“二殿下没有死,他胜利了!”
阿木尔紧紧压着眉,听到这丛丛高喊,再看着延枭脸上狂妄的笑,疑虑一点点蔓延。
延枭是直接带兵闯进来的。他的身后跟着百位将士,都是在东处征战的虎师士兵。额尔敦塔娜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此刻正在马下与延枭四目相视。
延枭率先开口。他打量着女人,口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还要多谢公主庇护小王的族人。”
女子警觉地看着安于马背上的男人,过了半响,替在场的人问出了疑惑:“小殿下命穆格勒所有族人来小叶铁铊部避难的时候,我听闻二殿下那时还是下落不明……不知二殿下是何时离开战场的?又是如何知道族人都在小叶铁托部的?”
延枭轻蔑一笑:“勃律?”他扬起下巴,语气充斥着鄙薄:“也只有这个小杂种会想出这么蠢的法子,要不是小王在,乌兰巴尔早就攻打过来了,你们小叶铁铊部还会活到现在?”
额尔敦塔娜还没发声,另一边忽响一道怒吼,怒火冲冲地就要往延枭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