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殿下。”来人还没走到少年的跟前,就先拱手行了礼,大着嗓门道了声,生怕少年听不见似的。
元澈摆摆手,问:“你来找师父?”
男人称是。
一听这,元澈急忙指着屋子说:“你快看看,里面是不是打起来了,我师父是不是死了,怎么半天没动静?”
男人古怪地看着元澈:“您在说什么?”
“我,我遇到个草原人,他说他是来杀师父的,但他们进去好半响都没声音了,不会师父被人暗算了吧?”元澈满眼惊恐。
“府外戒备森严,不会有人进来的。殿下说的,应该是将军交代过的旧识。”男人抹了把脸,心里添了一句€€€€应该是老相好。
元澈听的一愣一愣,呆坐在远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男人往里传了声什么,很快就听见师父的声音从屋内扬出。
不多时,身后门便打开了。元澈见到祁牧安,立刻回神,一骨碌站起来,拍拍身上粘的灰土,把方才的胡乱猜测抛却脑后,恭恭敬敬向跨出门的祁牧安拱手行了礼,乖巧唤了声:“师父。”
祁牧安大步路过他身边,眼睛,出口的话却是对他说的:“你看着他。”
元澈听得迷糊,抬起头瞧着祁牧安离开的背脊,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让他看着屋子里的人?
不行不行,他没这个胆子!
元澈心里又急又怕,叫道:“师父!为什么要我看着他啊!”
祁牧安置若罔闻,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顿时,指着后面对旁边的亲兵说:“你,看着他们两个。”
男人应下,依命站在屋外守着,等祁牧安的背影消失在长廊上后,他实在受不住元澈在身边的目光,低头对上,和少年大眼瞪小眼。
最后他先撑不住,小声诉苦道:“您别这样看着我,我上次同您赌得银子都还清了。”
“上次出去,你朝我借了五文还没还呢。”元澈纠正他。
男人耷拉下脸,没好气地掏出来扔到元澈手上。
少年捧着揣进荷包里,偷偷瞟眼紧闭的屋门,压着声音问:“喂,这屋子里那人到底是谁?”
男人耸肩:“相好的吧。”
“什么?”少年怪叫。
“大抵就是你们皇帝……和那个什么太傅的关系。”
元澈吸口凉气。
男人看了看四周,凑过头来和元澈互传消息:“我听府上有人在前院洗扫时瞧见,前日将军慌张抱着一个人回来,就是里头那位。”他大拇指比了比,“听说是几年前欠下的风流债,啧啧。”
元澈脸色一言难尽,眼神恐怖地再看一眼房门,哪料这一目光怼过去,木门正巧从里打开,青年披着裘衣的身影直直撞进他视线里。
他俩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不小,这亲兵的嗓门更大,让他在里面听的一清二楚。勃律黑着脸色,将二人来回瞪了一遍,最后落在亲兵的身上,笑了一声。
“你再满嘴胡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男人被这扑面而来的气势搅得怔住,元澈也被吓住,纷纷惊恐地看着他。
青年拢了拢裘衣,继而道:“我饿了,你去给我拿点吃的来。”
男人有些恼,反驳的话没脱出口,就被勃律第二句给塞了回去。
“你主子说了,我要什么找你们就行。你不照办,等他一会回来,我让他治你罪。”
男人闭上嘴,思索了一息后,愤愤锤了下拳头,闷气依言去后厨拿吃的了。
勃律看着他离开,随后目光垂到元澈的身上,忽而蔑笑一气,转身进了房。
“喂,你笑这一声什么意思啊!”元澈当即恼了,跟着勃律走进来,却见青年直径朝着榻椅而去,踢了靴子在上面坐下。
勃律自己斟了杯茶,先是闻了闻,皱着眉觉得味道还算能接受,这才一点点抿下去。
元澈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吭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从腰间抽出不久前随手捡起的树枝,小心翼翼地跨一大步,伸长胳膊在勃律的肩臂上捣了捣。
勃律抿着茶水,另一只手突然从裘衣下冒出来,抓住元澈的树枝轻轻一捏,树枝便断成了两截。
少年立刻哇哇大叫,吓得后退到桌边,磕上桌沿,抵着腰警惕地望着不远处的人。
勃律嫌弃地把树枝扔到地上,冲着元澈哼了一句:“也不知道你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净是些花拳绣腿。我在你这个年岁,都能领兵打仗了。”
元澈双手紧张地在后抠住桌沿,颤声问:“你当真是草原人?”
“骗你的。”勃律轻飘飘道。
元澈随着他这句话放下了半颗心:“你到底是谁?”
“算是你师父的……”勃律顿了下,“旧识吧。”
元澈滑坐在凳子上,压着眉峰打量勃律的面孔:“可你真的长得和我不一样。”
勃律两眼上翻:“我为何要同你长得一样。”
“可你和师父他们也不一样,你发色有些浅,眼睛也有些浅,好神奇。”元澈说着说着,蹭着凳子朝前挪了挪。
“我从凉州来,谁知上头哪一位祖先就是草原或者西域来的,生来这样很正常。”勃律淡定地睁眼诓人。
元澈恍然,长哦一声:“你从凉州来啊,我听太傅说过,那里挨着草原,有许多进城寻求依靠的草原人,还有很多各地来的商人……但我没去过凉州,你什么时候回去,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勃律动作一滞,很快恢复如常。他放下杯盏,托着下巴注视着少年,末了扬了扬笑,说:“好啊。”
勃律并不知道,两刻钟前,一个男人带着阿木尔和符€€停在了府门外。
阿木尔看着牌匾寻思了片刻,心里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被带来了将军府找人。
号称是将军府的亲兵找到他们的时候,态度并没有恶意,却也没给他们说明这位将军为何找他们,又为何绑走勃律。不过在必勒格的提议下,他们到底还是来见上一见,如若真发生什么事情,届时再随机应变,总归是要把勃律给带出去的。
来这一路上,他推测了许多,难不成是曾经和勃律在战场上打过的哪位将军发现了他?但怎么想都是说不通,若真被朝廷的人发现了,他们现在应该全部进大牢了才对。
身边的符€€已经大步流星的跟着人走了进去,阿木尔无法,只好也跟进去。
他们被带到前堂等候,二人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从外走近。
来人背着光踏进堂中,一身玄衣,身材颀长,浑身还散着沾染上未消退的冷气。然而待阿木尔和符€€看清此人的面貌后,脑中立即警钟大响,震惊的瞪着他。
“竟然是你?”符€€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拧住眉,拳头一握,大步就要上前,哪料被阿木尔一掌拦了下来。
符€€瞪着阿木尔:“你拦我干什么?这家伙把勃律绑走,定是居心叵测!”
阿木尔虽然也怒气冲冲,但相较符€€还是冷静许多。他把符€€推到身后,站在祁牧安面前,冷道:“你为何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祁牧安说完就没了下文,看样子不太想这时候和他们道来。
阿木尔戒备地往他身后看一眼:“勃律呢?”
祁牧安说:“他在房中休息。”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看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投效到东越皇手底下了,且并没有把我们的事告知朝廷。”阿木尔沉声道,“我很感激你,但现在我们要带他离开这里。”
祁牧安却说:“他不能走,你们也不能走。”
“我们偏走不可!”符€€叫起来,推开阿木尔一拳直接朝着祁牧安的脸上揍过来。
男人眼睛稍稍一抬,便稳稳伸手接住了。他黑眸里搅着深渊,让阿木尔心中一惊,下意识以为他知道了些什么。
果然不出他所料,祁牧安说:“我知道他中毒了,也知道你们之所以来上京城是来为他寻医的。我已经请了宫中太医院的太医,也派人出去找了那位上京城里的神医,以后他就住在我这里,你们大可放心。”
“他不能住在这里,东越皇会发现他的。”阿木尔怒道,“你把他交出来,我们现在就带他离开上京,你就当我们从未来过。”
“他在这里最为安全,整个上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比这里安全的地方。”祁牧安沉下目光,“而且,东越皇有求于你们。”
“你说什么?”符€€显然不信,可阿木尔盯了男人许久,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出声€€€€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符€€被阿木尔赶了出去,前堂内现在就他和祁牧安两个人,一片沉寂。
祁牧安请阿木尔坐下,男人打量了对方半响,才开口:“你方才说东越皇有求于我们?”说完,他似乎自嘲轻笑了一声。
“堂堂东越的皇帝,需要求我们什么?”
祁牧安说:“城中混入了一些草原人,胤承帝希望你们能助他抓出来。”
阿木尔立刻警惕道:“据我所知,草原从凉州进的,只有我们近期到了上京,这难道不是在抓我们?”
“不是你们,是比你们更早进城的草原人。”祁牧安想到这里,问:“你们的路引是谁给的?”
阿木尔斟酌回:“小叶铁铊部的首领额尔敦塔娜,有一个在凉州的相好,好像是什么凉州最大的商贾家的独子,他帮我们弄来的路引。”
“那些草原人有的是用路引混进来的,也有的是偷进城的,我们前些时候抓过一次没抓住。”祁牧安皱眉再问:“那个商贾现在在哪?”
“他们二人早在一月前就来到了上京城,现在应该在自己的府上。”
祁牧安颔首,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去了解下这个商贾的路引是从何处来的了。
阿木尔忽然问:“这件事勃律同意帮东越皇了?”
祁牧安滞了片刻,才说:“我希望你们能帮忙。”他缓下语气,“这件事不仅事关东越,也事关你们草原。虽然现在草原和大庆在内斗,但打起东越,他们到底还是会结盟,所以,他们混进东越定有阴谋。”
阿木尔叹息:“勃律不会答应的,他这几年很消沉,性情也变了不少,更是连草原上的事情都不过问。我们能收到各地的情报,全是特勤和我们搭建起来的消息网。”
“我会劝他的,就算为了草原,也烦请你们劝一劝……”祁牧安落下眼帘,“草原到底是他的家。我不太清楚这几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一直把自己锢在囚笼里不愿出来……我不想看他活在过去。”
阿木尔听完沉默下来,屋内渐渐回归寂静。
主院的屋内温度因为燎炉不断灼烧很是燥热,热的元澈扯着衣襟面色潮红。
他看着仍旧裹着裘衣面色正常的勃律,喘着气怪道:“你不热吗?”
“不热。”勃律喝着茶回。
元澈嘀嘀咕咕一阵:“这才季秋,好端端的,屋里烧这么旺的燎炉做甚。”说着,少年以手作扇在脸庞扇风,走到燎炉跟前去灭火。
勃律抬眼望去,刚要制止,燎炉原本烧的正旺的火,在元澈的手不知摁在哪一处后,噗得熄灭了。
青年慢慢舔舐嘴唇,把茶杯放下,之后拢好裘衣缩在里面,等待屋中的热度散去,冰冷重新席卷入骨。
元澈把火灭了后,再把窗子打开。习习凉气散进来,和屋内的热度交融裹挟,不多时烫心的温度就渐渐散去,屋内逐渐清凉。
元澈满意地坐回凳子上,没有瞧见勃律又往躺椅里缩了缩的动作。
青年压抑着喉间上涌的咳意,捂着嘴低喘了两口,房门就在这时被人推开,方才去后厨的亲兵端着两盘花花绿绿的糕点踏了进来。
他看到元澈和勃律一人坐在桌边,一人倚着靠在榻椅上,思索片刻,把手中端着的糕点在他们面前各放了一盘。
“这是福瑞斋的糕点!”元澈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欣喜叫道:“师父这里怎么会有福瑞斋的糕点?之前我求着想吃好久他都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