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律稍稍弯指,感受祁牧安一点一点吻过自己掌心的每一寸肌肤。
他笑道:“好,就依你。以后我的每一天都是你的。”
祁牧安从掌间掀开眼眸,撤开后俯身,向前贴住了勃律的唇。
这同往日都不一样,是温柔的,是怜悯的,是不带一丝热火的。
分开后,勃律吐出口气,哑声诉道:“阿隼,新岁……陪我上街走走吧,我真的想去看看你们中原的新岁,想看看你儿时的日子。”
“好。”祁牧安重新把人拦进怀里,附着在他耳边一一诉说:“我们去过新岁,在繁华的街上我会带你吃枣糕,放河灯,晚上还能看烟火……”
“以后的每一年新岁,我都陪你去看。”
曾经他在草原上对着满天星辰的夜晚独自默默许下的承诺,终于能在今日实现了。
第二百零五章
新岁前三日,街上就已经热闹了起来,隔着高墙好像都能听到隔壁街道上的欢雀。
然而就在这喜气洋洋的时候,西北军报在元日当天清晨进了宫,递进元胤的手里。
一时间,面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到处置办的欢庆的皇宫,面下却翻涌沉重。
祁牧安本想一心陪伴勃律过节,出门前专门吩咐纪峥他们不用跟着,谁知门还没迈出去,宫里一道传召,就明晃晃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来人是元胤身边的侍卫,配着剑拦去祁牧安和勃律出府的脚步。
他对祁牧安道:“陛下传祁将军进宫。”
“现在?”祁牧安沉下面孔,握着勃律的手将人挡在身后,不满质问:“今儿新岁,你们皇帝不在宫里和容太傅等着宫宴,找我做甚?”
“事关西北军报,还望祁将军速速进宫。”来人只能向他说及这么多。
“要打仗了?”身后,勃律听到了这句话,小声出口。
祁牧安回首看向他。勃律今日穿了为了新岁新做的衣裳,鲜艳的颜色衬托的人仿佛也生出点血气。他垂眸瞧着艳丽的人儿犹豫了须臾,瞟了眼侍卫,又扭回头看着勃律,嗫嚅了几下,不知该如何向勃律开口。
勃律见他这般心下了然。他轻声道:“既是事关战事,你便去吧,我等你回来。”
“对不起。”祁牧安只得把勃律送回屋中,“你在府上等我,我去去就回。”
勃律乖乖应下,待人转身,他急忙又叫住人,看着祁牧安转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添上一句:“早点回来。”
祁牧安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愣了一瞬后当即淡笑开,轻柔应了声“好”。
进宫的一路上到处可见宫女端着金盘盛着瓜果来往广阳殿和御膳房之间,四周宫门、廊庑已经挂好了宫灯,就连垂脊上的垂兽们一个个身上都锃亮有光。
倒是炀清殿内气氛沉重,虽然外面的廊庑也正挂着宫灯,却丝毫没有要过节的气息。
胤承帝坐于高座,听到殿门推开的声响,眼皮往这方一掀,在看清了来人,手随手一扔,把一叠加急来的军报扔到了祁牧安手中。
“共享情报。”他压着嘴角说,“西北来的军报,草原的兵马提前压境,你后日就要出发。”
祁牧安展开信纸扫了一眼后,脸色变得很不好,这意味着他今日陪勃律过完新岁,明日就要奔赴战场。
这一去何时回来尚未可知,而勃律如今的状况又能等到他回来吗?
祁牧安折回此封军报,对元胤道:“我不去。”
这一刻,他想毁了两人之间的合作,专心在府上陪勃律,这样他就有大把的时间去求那闭门不见的神医,去继续上天入地地寻找能医治他的方子。
元胤微微上挑的眸子眯起来,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狐狸,当下冷面警告道:“你别忘了,你和朕之间的约定。”
祁牧安捏紧这封手中的军报,抬头毫不畏惧地冷视元胤。
“我现在不能离开他!”男子怒火中烧,“我若是连他都放弃,你这场仗的输赢和你东越的存亡对我来说便根本不重要!”
胤承帝身子蓦然前倾,死死盯着祁牧安,给予下方人一丝来自帝王的压迫:“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朕允你€€€€只要你祝余家赢得此仗,守住荆城纶城,击退他们至坡陀外,便可以只身率先回来。”
“在此期间,朕也向你保证,他在朕的眼皮底下不会出事,会让人以药延命,让他好好的活着,朕也会倾尽全力去寻找救治他的法子。等你回来,定还你一个好端端的人。”
祁牧安只是冷笑:“我可听说近日你朝殿的柱子都要被染成红的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朝臣得知他在上京,个个都想要他给你们死在战场上的人偿命。如此,你要我如何相信,在这种局面下你会护他安然?”
元胤头疼地捏捏眉心,拍案而起:“一群老不死的,以身威胁朕的本事罢了。朕是他们的皇帝,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
祁牧安却道:“你们东越现在大多是效力过先皇的老臣,有的加起来甚至是你年岁的两三倍,立足朝堂多年,威望颇高,你要如何奈何他们?”
“你在帝位上坐的时间还是太短,就算有容瑾昱的辅佐,以他一家又能如何顶朝堂万家?”
“于此,关乎他的事,我无法信你,更不可能把他交给你。”
元胤在案后来回踱步,越走越焦躁,最后忍不下去了,手一扬冲祁牧安怒喊:“你以为在现在的情况下你们还有得选吗?”
他双手重重拍在案上,探身对下方道:“对勃律王子的事,朕一日不开口表态,他在上京就多一日危险。东越武将有多少,死在他草原狼师麾下的东越将士有多少,你算过吗?这些人,可不是人人都和常衡一样,心眼都嚼碎了吞肚里。”
“朕承认,朕在看到他后确实动过杀心给东越死去的无数英魂偿命,依次要挟草原,可他现在对草原来说是个死人的存在,那朕还抓他干甚?”
“朕也清楚的狠,此番你在西北,他要是在朕手上有个好歹,你怕是会直接撕破脸,昌王兵会直接出卖东越吧!朕还不至于蠢到连这其中的利弊都分不出!”
祁牧安眼神难辨,但没有再开口,不知是不是因他这席话有了动容。
来的是草原的兵马,是有一笔勃律和他们之间的帐要算,他应该替勃律讨回来。
元胤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平复了一番道:“不过朕也确实明面上不能放了他,该捉拿的样子还是要做给那些老东西看,但目前将他看押在你府上是最好也是对他最安全的办法。”
“朕允诺你,会让常衡亲自看押他,一直到你回来。”
祁牧安冷眼对视元胤,默了半响,谈判道:“你的兵不得进我府,只能在府外。”
“行。”元胤黑着脸被迫答应。
“不能限制勃律出行自由,若他出府,便让常衡跟着。”
“可以。”元胤利落应下。
他还道:“这些时日,我要元澈也在我的府中。若你出尔反尔,我不敢保证我留在上京的人会做出什么。”
东越的后,必须抓在他的手里。
元胤咬牙切齿,最终还是应下:“可以!宫宴过后,朕就让人把他送回去!今晚你就能看到他!”
祁牧安没有说同不同意,而是先反问道:“草原来的人是谁?”
“新的军报正八百里加急,明日就能收到。”元胤身子往后斜了斜,“不过朕推测,十有八九是新可汗领兵,这些年他急着争出名声的心可没有衰退的前兆。”
元胤观察着祁牧安的神情,沉思一会儿说:“朕知道那位目前和草原的关系只会比我们同草原之间要更为吃紧,你之前是想给他报仇,所以来找朕合作。现在若是还有这个念头,朕不得不提醒你€€€€”
“你现在是在为朕做事,而朕这次,要你活捉敌方将领回京。”
祁牧安再度对上元胤的视线。
胤承帝支着头,续道:“此战若胜,朕就允你三个月的清闲好好陪他。”
祁牧安眸光一闪,对此只深思了一息,就应了下来。
他回到府上,立刻叫人前往军营,准备明日启程。纪峥没多问,赶忙去军营寻苏俞和几位副将。
祁牧安在房门外深呼吸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里面的勃律。
告诉他明日就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勃律会不会失望?这一去许久未见,二人间的关系好不容易修复如初,会不会待他回来又回到了刚重逢的时候?
让他最担心的……勃律会不会一直等他回来?
祁牧安站在门外久久未动,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攥紧,指尖陷入掌心皮肉里,轻微的刺痛鼓着他的神经。
忽然,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勃律疑惑地看着外面的男子,道:“我早就听到你回来了,一直站在这里作甚?”
祁牧安在看见勃律的一霎那,身侧的手指忽地放松。他咧了咧嘴角,笑了笑,摇摇头后把人拦进屋。
勃律敏锐地发觉他有些异样,心知此趟进宫定发生了什么。
他跟着祁牧安走到木€€旁,没注意男子正取下上面的裘衣打算给他穿上。
勃律盯着祁牧安的面容,逼问:“怎么样?发生了什么?”
祁牧安手一滞,默不作声。勃律见他神色闪躲,一猜及中€€€€
“你要出征了?”
面前的男子犹豫了一瞬,点点头,过了会儿说:“你若不想我出征,我就不去。”
勃律抬帘望他,眼底神色复杂。
祁牧安匆忙解释:“我……”他抿抿嘴,手指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
“勃律……我好害怕,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攥紧已经穿在勃律身上的裘衣,十指渐渐收缩,露出手背上分明的手骨。
他垂头抵在勃律的肩膀上,略微弯曲背脊,露出脆弱。
“我好怕……我好怕你等不到我回来……”
勃律缓缓从他身下伸出手,挪到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没有出声安慰,而是问:“什么时候走?”
祁牧安摇头:“明日。”
勃律蹙眉:“今天才刚是新岁,怎么这么赶。”
祁牧安深吸一口气:“草原兵马已经压境,速度提前了足足十日,刻不容缓。”
“对面是谁领兵?”
“新的军报还在路上,目前还不清楚来的是谁。”
勃律想了一下:“如果来的是延枭,不要留情,替我往死里砍,最好砍成八段。”
祁牧安听到他的话,破笑出声,连连答好。
勃律不断拍着男人的背,像哄孩童般玩笑道:“放心去吧,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就算是你私心作祟,不为天下,单纯为了我,也替我报个仇解恨。”
祁牧安没说话,依旧抵着他的肩。
勃律向下瞟了瞟怀中人,在他心里亲手搭建了一座名为归属的暖巢€€€€
“也别太担心我,我没事,你回来一定能见到我。”
“我发誓,我会一直一直等你回来,一直等你。”
第二百零六章
出了府,就能听到隔条街上的欢庆声。勃律站在石阶上竖耳听了听,竟还能听到从远处隐隐飘来敲锣打鼓、吹奏乐的声音。
他回神,看了看正在阶下回头耐心等他的祁牧安,一步步慢慢跨下去来到男子身边,缓声道:“你若今日实在繁忙,可以不用陪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