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牧安刚端起杯盏,被他这样看过来心中一颤,耳朵瞬间红了:“你看我作甚?”
勃律忽地心情大好,多日来的烦闷在心头瞬间烟消云散。他只是笑,什么也没说,没入屏风后不多响,祁牧安就听见了后方传来的水声。
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勃律穿着祁牧安为他准备好的衣衫走出来。他身上换的是祁牧安的衣服,除了袖子和衣摆略微有些长外,其他的地方倒是差不太多。
他出来的时候帐子里不止祁牧安一人,苏俞也在,男子旁边还立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冷面男人。见他出来,那端着药碗的男人还冷淡地侧首朝他望来一眼,之后再面无表情的扭回去。
勃律留心多看了他两眼,之后才收回视线,看到祁牧安身上。
祁牧安此时上衣半解,苏俞在他对面端着药碗颤着细布正在准备替他换药。几人听见勃律从屏风后走出来,纷纷停滞手中的动作,侧头望过去。
祁牧安解衣的手一顿,不知是该打开还是该合上。就在这纠结的时刻,勃律已经三两步来到了他面前,站他身旁俯身握住了他的手腕。
“给我吧,我来。”他虽然抓着祁牧安,话和视线却均是对着苏俞。苏俞怔住,蹙眉回视他,大有不肯让步的意味。
最后还是祁牧安轻声开口,对苏俞说:“给他吧。”
苏俞看看将军,略一沉思,把东西递给勃律。
“你们且先出去吧。”祁牧安抬头,看眼苏俞,之后再望向一直如影子般跟在他身旁的段筠。苏俞握了握拳头,有些恼他的决定,但还是依言退了下去,反观这个叫段筠的男子,一言不发,只放下汤药碗,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勃律注视着段筠的背影若有所思:“我从未在你身边见过他。”
祁牧安抿嘴道:“他原本是胤承帝的人。”他将段筠的背景简单同勃律讲了一遍,勃律才懂得。
但现在不是讨论元胤那只死狐狸的时候。勃律看眼祁牧安还半解半系的衣衫,放下手里的东西,卷起衣袖,命令他:“把衣服脱了。”
祁牧安背部僵直,听到这熟悉的口吻竟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捏着衣衫不知所措。
勃律卷好衣袖见他都没动,眉眼染笑。他微微俯了俯身,看着祁牧安笑道:“怎么,几月不见,还不好意思了?”
“没有……不是……”祁牧安有些语无伦次,懊恼之下再次闭上嘴,耳根子通红,像是在遮掩什么似的,手指飞快解开了衣带。
勃律定定盯着祁牧安,在他掀开衣襟的一刹那,蓦地背过手,完全弯下腰,准确无误地将热唇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祁牧安缓缓睁大双眼,手上的动作也随之惊讶到停下来。
现在他们二人离得很近,勃律的气息徘徊在他鼻息之间,他不仅能嗅到独属于勃律的味道,还能闻到男子刚沐浴后的芳香。
他充斥着诧异的双眸渐渐沉沦在这不知何时升起来的旖旎之中,被一团团柔情包裹,舍不得撤身,便让自己沦陷。
勃律的这个吻带着依恋,带着蛮劲,还带着二人一起经历了浪涛波涌后的惺惺相惜和无尽的爱意……诸多情感一起搅汇,唇齿相碰间从舌尖汇入祁牧安激荡的内心。
一吻之后,待身上人离开半寸时,祁牧安不知突然哪来的力气,攥着他的胳膊把人扯下来半跪在自己身前,下刻,他双臂紧紧揽上对方,将人拥入自己有些微凉的怀中。
“勃律……勃律……”他埋首蹭进勃律的脖颈间,嗅着沐浴后的清香一直在不断低声呢喃。
勃律好笑,舔了舔湿漉的唇,拍拍他的肩膀:“嗯?一直叫我做什么?”
祁牧安不语,只是抱着勃律,抱着这个从始至终都归于他掌心上、独属于他的草原狼。
勃律笑了两声,明白了祁牧安的意思。他伸长手臂,学祁牧安把人在怀中抱紧,呼出的热气喷洒在男子耳畔,不仅灼得祁牧安内心颤抖,也烫的勃律久久无法平静。
他小声笑道:“阿隼,我也好开心……”
“开心什么?”祁牧安闷声问。
他把人越拥越紧,笑地更愉快了:“开心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醒了€€€€开心你一直在等我啊,阿隼。”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祁牧安身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合,把胸膛的细布一层层揭开,仍能清楚瞧见肌肤上被利箭穿心的血道。
勃律捏着细布的手滞住,面色凝重地朝上看了眼祁牧安,随后扭头拿了药给他换药。
祁牧安嗅着近在咫尺的呼吸,过了会儿轻声问:“你是从苗疆赶来的?”
“嗯。”勃律专注替他换着伤药,这时候仔细缠上新的细布,顾不上说别的,嗓音只回应着闷出一声。
祁牧安抿起嘴,看着勃律现今的样子他有些拿不准。他纠结了小片刻,才试探开口:“那神医……可把你治好了?”
勃律顿了一瞬,闻声抬眼笑着看着祁牧安,说:“对,毒解了,治好了。”
祁牧安终于长吁口气,握上勃律明显带着温热的手掌,不住呢喃:“那就好,那就好。”
勃律用力回握住祁牧安的手,轻声安抚:“我现在好好的,而你,首先要先把伤养好。”他点点男子另一半没有受伤的胸膛,视线再次飘到方才暴露在空中、如今已被一圈圈细布所遮盖的血道上,忽地眸光黯淡。
他替祁牧安拢拢衣衫,问:“对面是谁射的箭?”
说起这,祁牧安沉下面孔,脑中回想着那人戴着面具策于马上的轮廓,说:“是曾在昭仑泊用尖牙刀伤你的人。”
勃律蹲在他身前默了会儿,垂首低声说:“我知道是谁了。”
“你知道此人是谁?”祁牧安看着眼前的男子站起身,略微诧异。
“纳曼部的人。”勃律并没有隐瞒,他看着祁牧安一字一句道:“纳曼部,阿日彬。”
他自上注视着祁牧安,提醒道:“你见过的,就是一直跟在其其格身边的那个人。”
勃律转身用铜盆净了手,听身后坐在小几旁矮倚上的祁牧安开口:“你是说他是纳曼部的人?”
“此事还是其其格告诉我的。”勃律擦了手走过来,盯着他还未穿好裸露大片肌肤的衣衫,想了想,弯腰伸手替他整理,边拢边随意说道:“纳曼部早就和乌兰巴尔部有所勾结,一直以来是我们太盲目信任盟友了。”
这话音落下,祁牧安看着勃律说起来一副轻松的模样,不知他是并不在意还是装作不在意。正当他捉摸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帐外突然传来通传:
“将军,余老将军来了。”
这话还未落,帐帘就随音被人从外掀开,两道人影前后踏了进来。
在前一步的是个头发花白却神采奕奕的老将,在后的是一个眉宇不耐还稍显凌厉的女人,二人正是闻讯赶来的余老将军和余家孙媳。
可这二人进了帐还没走两步,就顿了身形。
他们一眼就看到座上坐着的衣衫半躺的男子,再看看男子面前正替人不知是宽衣解带还是作什么的另一人,纷纷一愣,随后女子率先转过身,嘴上骂了一句立马退了出去,紧接着,外头的士兵就看见余老将军也垂首避过目光从帐帘钻出。
勃律和祁牧安相视一眼,赶忙穿好衣衫跟着出帐。
余淮黾正背对帐口负手而站,听闻掀帘的响动,他先侧首瞟了一眼,见那两人穿戴整齐,这才全部转身看过来。
“余老将军。”祁牧安松开支着勃律手臂的手,微微抬起行了一礼。语气有些轻弱。
余淮黾咳嗽一声,朗声慰问:“祁将军的伤怎么样了?”
“劳烦将军挂念,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祁牧安道。
余淮黾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随后把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
老将军火眼金睛,明亮的很,眸光在勃律身上审视了一个来回,便推出此位素未谋面的儿郎身份定是不凡。
于是他绷住脸,皱起眉,心怀笃定道:“你就是狼师主帅?那个被称为狼王的穆格勒三王子?”
勃律闻之,坦荡地迎上余淮黾的视线,略一颔首承认后,抬手覆于胸膛前,朝余老将军行了端端正正的草原礼,唤道:“镇军大将军。”
余淮黾眯住眼:“听闻草原狼师从不打败仗,没想到他们的主帅当真是一个毛头小子。”他顿了瞬,想到什么继而道:“老夫听说你被他们传的很邪乎€€€€还称你为‘天神天选的狼神’?”
勃律自嘲:“镇军大将军久经沙场,是个在生死之间徘徊无数骁勇将士,难道还会信这种神乎其神、莫须有的东西?”他低笑一气很快收拢嘴角,“况且,‘狼师不败’的这个说法已经不攻自破€€€€狼师的将士们也是人,自是有血有肉的人,那便有败的时候。”
余淮黾听后,神情明显舒展不少,看人的目光也和善了些,但嘴上依然道:“勃律王子未免太过客气,你不必用这般称谓唤老夫。现如今陛下下旨要西北全力协助狼师迎敌,军权在你手上,老夫还要听你三分言。”
勃律摇头:“我不过才活了二十几年,而您征战沙场数载,我该敬您。”
余淮黾沉声一息,看眼祁牧安道:“既然都身处西北,一个军营,一个敌人,那勃律王子便如祁将军一般,唤老夫声余老将军吧。”
勃律也顺着扫眼祁牧安,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老老实实喊了一声。
余淮黾缓缓点头,突然神情肃穆,问:“既然勃律王子已经赶到,不知之后如何打算?”
勃律说:“我需要先了解西北之前的情况。”
话音刚落,身旁久不出声的祁牧安开了口:“这些我之后会告诉你。”
余淮黾点头:“既然这些祁将军会告知,那老夫便继续做好分内事。”他说完这句,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只见老将军眸光倏然犀利地扫向勃律,警告意味十足。
老将军中气有力道:“勃律王子,老夫只请你记住一件事€€€€我余家在西北征战数载,祖祖辈辈都守着东越边疆。虽然陛下有意与你们合作,可老夫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勃律默了一息,郑重道:“自然。”他深吸一口,承诺:“不久后的下一仗,您就能见识到狼师真正的实力了。”
“但愿如此。”说完这句,余淮黾最后再深深看了勃律一眼,随即离开。
勃律注意到,在老将军转身之际,离了两三步远的地方站着的那位始终一言不发、面上却听一句五官拧一寸的女子,在仇视他们须臾后恨着神情跟着老将军的步伐走远。
“这位是?”勃律看着钟云晗的背影,皱眉不解。
“那位,是余老将军的长孙媳。”祁牧安轻声开口,把他所知晓到的关于余家长孙的事情同勃律简单讲了一遍。
勃律听后,沉默片刻,长长叹息:“你们中原有句怎么讲的……”他蹙眉思索,“巾帼须眉,说的便是余夫人这种女子吧。”
祁牧安跟着叹口:“余家的人,几乎都战死在了西北战场,是当仁不让的忠臣烈士。”
“着实可敬。”勃律感叹完,转过身看他:“符€€现在在哪?”
祁牧安说:“他和狼师在一起。”
如今西北聚集的兵马众多,他们不得不扩大军营范围,却还不能贸然扩充鹿砦,只能想方设法将多出来的兵马安排在其余地方。
狼师驻扎的地点虽然勉强也在军营内,却离祁牧安的军帐有些距离。勃律只好借了他的马,朝着祁牧安说的地方前行。
第二百二十七章
符€€还没得到勃律来到西北的消息,此刻正蹲在自己的军帐前,护着一碗米汤一叠小菜,和有点滋味的面饼狼吞虎咽。
他的帐子设的位置稍微靠近西北的东越军帐,又逢当下营中到了发放伙食的时辰,狼师内在外闲逛的将士较少,除了符€€,没有几人注意到一匹马奔来的动静。
符€€静静盯着搁在地上的那碗米汤在摇摇晃晃,边慢慢咀嚼嘴里的菜边思索这是什么情况。末了,他心大的视若不见,继续埋首啃着饼吃着菜。
正当他端起汤碗想要喝口热乎的米汤时,突然身后笼来一道气息,紧接着,自己的肩膀就被人一掌摁住,熟悉的嗓音从头后传来。
“你在这偷吃什么?”
符€€吓了一大跳,嘴里慢腾腾的米汤吓得直接吞了肚,呛在喉嗓不断咳嗽。他咳得满脸通红,捂着脖子转过身,瞪着从上俯视他的人目瞪口呆:
“勃勃勃€€€€”
“勃什么勃。”勃律不满,扫眼他还捧在手心里的面饼。
符€€当即把饼撂进菜碟里,站起身猛咳嗽几声,激动不已:“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这么突然!”
“今日晌午刚过。”勃律如实答。
符€€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勃律稀罕极了,本来沉着的眸子亮的就像个讨到糖的孩童,指着自己的饭碗问:“吃,吃过饭了吗?”
勃律用一副看傻子的模样歪头注视着他,过了会儿说:“我一会儿再吃。”
符€€瞧着勃律突然想起来,拉着他左右看:“你怎么样?你好了吗?”他抓着人的手觉得不够,又去撸袖子,想看看手臂上还有没有明显骇人的青色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