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五指上不知何时冒出来一块东西,在他指间飞速翻转,之后他握着停下来,转而朝着祁牧安扔去。
他说:“物归原主。”
祁牧安接住,张开五指看去,是他当年呈予李玄度的那块昌王令。
勃律扭回头,这回手从他手里轻松地抽了回来。他视线落在外面,语气仍然不冷不热,对他说:“昌王军很快就能在城中集结,助你出城。”
祁牧安愣了许久,才说出声音:“你闯皇宫,就是为了这个?”
“我只是去找李玄度算账。”勃律口是心非地散漫道,“这东西是顺带拿出来的,他不配拿着这个。”
祁牧安怔怔看着手上失而复得的最后一块昌王令,喃喃道:“为了这东西,你不值得一个人闯那么危险的地方。”
勃律不耐地睨他一眼,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手上拎着的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兵刃。
他皱眉,问:“你的剑呢?”
祁牧安看了一眼,说:“我被关在昌王府上,剑被他们拿走了。”
勃律抬眼看向祁牧安,祁牧安看不清他的神情,就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见他什么都没说,然后把头转了回去。
城外林中,有一群人藏匿在其中。他们时刻关注着城门的动静,等了不知多久,却什么都没等到。
这时候,有人终于耐不住性子。他抬头看了看月色,忍不住对身边人低声问道:“阿木尔,我们什么时候攻城门?”
阿木尔皱眉,把拔下草丛的手收回来,视线也从远处的城门上落到身边人身上。他抿抿嘴,思考片刻,说:“再等等,勃律他们还没有消息。”
另一边,一个男人道:“这都快一夜了,殿下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你这个嘴能不能说出点好来?”阿木尔恨铁不成钢的反手拍上说这话的人的头上,气道:“若是殿下真有什么事儿,我回头就把你嘴给缝上。”
男人急忙往后锁了一步,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时,阿木尔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破天际的箭响。他闻声蓦然抬头,冲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天空中闪过一个银光,一道鸣谪响彻在夜空中。
“是勃律的信号。”他喊道。
“准备攻城门,接应殿下出城!”
第三百零九章
对面又跑过一队举着火把的士兵,勃律猛然后退一步将自己完全藏匿在黑暗下,手也随之朝后一推,推着祁牧安的肩膀猛地将人踉跄地倒退了两步。摁在了死巷的最里面。
祁牧安扶着墙站稳脚跟,显然也看到了外面跑过去的人。他将将站定后又立马上前贴着勃律身侧,在他旁边压声问:“勃律,我什么都告诉你,所以你原谅我了吗?”
热气扑洒在耳边的感觉让人心中觉得无比躁动瘙痒。勃律也不例外,他恶狠狠回眼瞪着祁牧安,伸手又一次把人推远,指着他警告道:“离我远点,然后闭嘴。”
祁牧安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之后再次走回去,轻声说:“我做不到,勃律。”他抬起一只手,轻轻触上勃律沾了灰和血的面颊,将脏东西抹了抹,想要抹掉,发现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于是他丧气般收了手,宛如在喃喃自语般念出声:“我们有两月未曾见过面了。”
这时候,勃律终于转过了头看向男人。他面上毫无表情地看着祁牧安良久,神色怪异,似是在打量面前的人脑子有没有坏掉一样。
无声打量了片刻,勃律收回视线道:“还能说出这么多的甜言蜜语,看来这段日子你在昌王符过的很是滋润。”
“我实话实说罢了,我真的整日都在担心你。”祁牧安疲惫地把手搭在脸上,很快又挪开。
他说:“李玄度一直在到处找你,我起初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抓到了你以此来把我困在府上,但过了几日我发现并不然。”
勃律打断他:“祁牧安,李玄度凭什么以为仅仅一个我就能把你困在这里?”
祁牧安看着勃律,顿了一下才道:“李玄度虽坐在皇城,但他比我想象中要知道的还要多。”
这一句话就说出了很多事情,看来李玄度不仅关注着东越的动向,还时刻掌握着李玄度,甚至是和李玄度在一起他的事情。
勃律沉默下来,片刻后半阖上眼:“我真后悔刚才没一起把他烧死。”说完,他瞪上祁牧安,低斥道:“所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能到能被他抓住?那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了得了。”
“可是他们说已经一个月没有你的消息,你逃出去的时候还在城中遇见了哈尔巴拉……”祁牧安的话音猛然停住,忽地像是急于想让勃律给出答案一样,问他:“你是怎么跑出京城的?这一个多月又在哪里?不可能大庆和东越都没有你的消息。”
“他们是谁?”勃律抓住一个字眼,问。
祁牧安答:“这段时间李玄度和元胤都在寻找你的下落,但你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有人以为你已经死了,死在哈尔巴拉的手里。”
勃律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身后,没有说话,然而面前人有些着急地去拽勃律的胳膊想让他看着自己,这一手才刚碰上勃律,忽然,他面前一黑,背上一痛,被勃律压着一步步抵到了身后死巷最里面的墙壁上,撞的他背脊发麻。
但他的眼睛却是明亮且直勾勾地牢牢盯着勃律,他眼睛看了会儿近在咫尺呼吸交错的人,眼帘往下一落看到捂着自己嘴的那只手上,半响之后悄悄将其拉下握在灼热的手掌中,之后他又松开,双手紧紧抱住身前人。
他把脸埋进勃律的脖颈间,一呼一吸之后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有一把火光从他们藏身的这个死巷口处闪过,这条小巷虽然是个死巷,身后的墙壁隔绝着一墙之后的院落,但巷子却又窄小,仅能一人通过,越往里越照不到月光,漆黑成一团,且巷身深,这点火光照不到他们身上。
他听见外面人在说:“这里这么窄,能藏什么人,去那边找找。”
之后,就听见说话声和脚步声都离开了,越走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勃律抬眼瞥着仍旧埋伏在自己脖间的男人,目光掠过只能看见他的发丝。他没吭声,又让人抱着他静了须臾,才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走了。”
可男人却没动,怀抱的力气大了几分。
勃律只觉眼皮一跳,一股火气从心里钻上来。他舌尖在腔壁里舔了舔,一口气吐出来,冷声道:“松开。”
人没动,依旧紧紧抱着他伏在他身上。
“祁牧安,松开。”勃律半眯起眼,手指动了动。
这人就像是忽然变得死皮赖脸了起来,说什么都不吭声,抱着他的力气大到仿佛要把人压进身体里一样。
勃律脸色顿然变得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用气声道:“祁牧安,你要是不想活了,我现在就推你出去。”
祁牧安一听,明显听到了勃律语气中的怒意和不耐烦,于是立刻松开了环着人的手臂。他看着面前脸色不太好的人,忽然觉得这次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勃律变得委实不好招惹。
勃律后退了一步,把身上觉得歪七扭八的衣服拽了拽角,让自己舒服些。
“以后除了我亲口说的,和我让狼师传来的,其他的别听那些关于我的消息。”勃律道,“我不想让他们找到有我千万种办法,他们那些手查到的消息没一个有用的。”
这话说完,勃律在祁牧安忐忑的情绪中无声了一会儿,才又忽然开口道:“所以你又是为什么从昌王府里跑出来?”
青年扫眼男人:“你孤身一人还敢闯出有那么多禁军的地方,真是不怕死在里面。”
“我若不出来,又何时能见到你?”祁牧安抿抿嘴,说:“我想去找你,勃律,我真的放心不下,我真的有些害怕。”
勃律看着他张了张嘴,有些话没说出来,半道拐成了别的。他说:“你这一乱跑,我若是没找到你,又或是我没来救你,可怎么办?”
“你也说了,这城中危险的很,我一个人逃不出去,你一个人也逃不出去。”
祁牧安却淡笑起来:“不会的,你我成了亲,在月老那里就种下了姻缘线,这线断不了,迟早有一天我能找到你,你也能找到我。”
勃律脸色好了一些,但还是没像以前那样有心回应他这种话。男子深深看了祁牧安一眼,便转过身,朝着外面走了几步,停下来。
祁牧安收起嘴角,悄悄打量着勃律的背影。他不知道勃律这一个多月里都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不一样。
他想问,但现在问不出口。他便跟着往前走几步,站在勃律身后,换了一个话题。
他说:“你们有多少人?打算怎么出城?”
勃律的视线警惕地落在外面,语气淡淡得随口答他:“你不用管。”
祁牧安对勃律这席话置之不顾,继续说着自己的话:“现在城门定是出动了城中大半的兵力防守我们出城,想要凭几人之力如何都破不了城门逃出去。”
勃律也不知听没听见他说的话,缄口无言,也不看祁牧安,眼睛直勾勾盯着外面,不知在瞧些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祁牧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在他们这里只能瞧见外面月光下无人的街道,耳畔依稀能听见隔着几座房屋不远处的地方传来搜查的嘈杂声响。
可祁牧安却觉得,现在唯有这条死巷能隔绝外面不断的纷扰,也独独只有这里可以让他平静下来,和勃律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感触都无比放大。
他目光柔和地一直落在勃律身上,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抬起一直抓在手中的东西,把光滑的一面用手指不断摩挲,再次开口,这次确实说:“你见过宋琮了?”
“谁?”勃律眸光一闪,回头看着他,神色有些茫然。
祁牧安说:“宋琮,就是李玄度身边昌王军的将领。”
勃律想起那个男人的话,边说边把头扭了回去:“那就是见过了。”
祁牧安指肚按了按昌王令,看着令符的眸子愈发深沉。他终于将东西收起来不再拿出,对勃律道:“这次你一个人又是怎么逃出宫的?”
勃律淡道:“就那样逃出来的。”他顿了顿,想了想,抬起手臂示意祁牧安去看,换了一种说话对他说:“换来的。”
祁牧安把勃律的胳膊握着放下去,笃定道:“你还去了昌王府,是从昌王府出来找到我的。”
勃律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想起那个树下负伤的男人,能猜出一二是祁牧安打伤的。他背对着人说:“你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又离我近,想不知道都难。”
祁牧安说:“你就这么笃定他们会来?或许这枚昌王令对他们早就没用了。”
“他们”自然是指那些曾经被他留在大庆京城李玄度手里的那支昌王军。勃律从这华丽听出一些意味来,闻声再次往身后瞥了一眼。
他不以为意道:“来不来都无所谓,不来正好证明那群人不配你这样烦心愧疚下去。”
祁牧安怔愣一瞬,淡笑道:“还是你懂我。”
“别自以为是。”勃律皱眉。
祁牧安手抵在唇边,过了一会儿又拿下来。他抓上勃律的手腕,说:“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勃律挣了挣手,没挣脱。
“告诉我吧,勃律。”祁牧安劝道,“我在这里长大,对城中的布局比你画的图纸要熟悉,我能帮到你。”
勃律挣扎的手不动了,之后祁牧安听他开口说:“我们几日前混进来的时候,就在城中备下了逃脱的马。这时候有人会去取马,我只要等信号即可。”
祁牧安点头,观察了下外面的情况,说:“我们藏身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先离开这里。”
勃律问:“现在还能往哪走?外面都是搜查的兵。”
祁牧安抬头看了看:“跟我来。”。
第三百一十章
城中市坊里一处寂静无人的马厩,有几人在每一个木柱上飞快解着绳疆。外面突然跑过一众火把,惹得他们俯下身子屏住呼吸,待火光跑远了以后,他们才重新拾起上半身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里是他们安置用来出城马匹的地方,十几匹马在他们进城的那几日就已经陆陆续续买了下来,一直在这里让人好生喂养着,就等着今晚出城用。
这时候市坊所有的人早已经回家,外面又惹出了一场骚乱,整座城都在夜晚里不停的被人砸开屋门,人心惶惶,无人去仔细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这时,有几处别的地方的马厩的门却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不多时,伴着一阵有规律的不轻易能听见的笛声,从这些马厩里面突然冲出十几匹马,撞开木门,跑上街道上,开始延着市井街道毫无目的地四处狂奔。
有的马撞飞了街上商贩留下的竹筐,有的则迎面撞上巡查的士兵,那些士兵先是见到好几匹背上没有人的马互相大眼瞪小眼,随后回过神看到这些马发了疯似的乱窜,这才赶忙去压制。
到处都有马跑出来,城中更是乱成一团。
而有一处始终安静的马厩,里面所有马的绳疆已经全部解开。与外面的马相比,独独这里的马十分安分,并没有像那些马一样躁动着跑出马厩在街上乱跑。
一个男人立在外面观察着情况,看了会儿折身跑回来,小声对其余几人道:“其他马都放出来了。”
他们为了混淆视听,声东击西,不仅在这一处买了马,还在别的几家商贩那也分散买了几匹马,就是等这时候把马全放出去,做出他们要分别闯四个城门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