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些马都被他们的人放了出来,外面已经大乱,这些真正要和他们出城的马这时候终于从马厩里牵了出来。
有人问:“要去找殿下吗?”
“直接去东边的城门。”
随后,他们翻身上了马,身后跟着几匹空马,扬蹄向着东面奔了出去。
京城四处城门在勃律闯出皇宫之后就有人立刻匆忙跑来下了太子殿下的命让严守城门,靠近城门者一律格杀勿论。彼时四处城门下站满了举着兵刃的士兵,可面朝着城门的四条街道上只有时不时窜出来举着火把四处搜查的士兵,并没有见到其他可疑之人出现。
等的时间久了,守在城门处的将领开始不耐烦起来,杵着手上的兵器立在地上跑了神。
这夜闯皇宫的人到现在都没有人向他们传来任何可用的信息,他们连此人长何模样手上拿着什么兵器都不知道,只能听命漫无目的地等在这里。眼瞅着夜幕就要弱下去,城中依旧躁动,火光四窜,不见其他动静,始终没有找到那人的踪影。
这人现在到底是还在不在城中,他们忽然都拿不准了。
就在守着东城门的人仰着月色打了个哈欠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正朝着他们这方跑来。他当即睁开双眼,一把捞起兵器,瞪着街道远处的夜色。
可算来了。他心想。
他抬起手,身后的一众兵纷纷举高了手上的枪戟,刃头齐刷刷对着前方,大有下一刻对面一现身就冲上去拦截的趋势。
然而当他们睁着眼睛看清楚从远处跑来的黑影时,却纷纷愣在了原地。
€€€€跑来的确实是马,可马背上却空无一人,且这些马正横冲直撞毫无理智地向着他们奔来!
站在前面的人大骂一声,竟是被耍了,继而快速跑开,边跑边急忙让众人撤开,以免被疯了的马蹄践踏在地上。这些马跑起来震震有力,若是真的撞倒了人,一蹄子下去难保不会丧命。
一瞬间,东城门被马冲开了一道缺口,但这个缺口很快就让人补了回去。士兵们举着枪戟逼迫着这些想要破出城门的马退回去,马匹一个个躁动地甩着头颅,后退几步后又突然找寻了另一个方向冲。
有兵刃划到马身上出了血,另有马像是闻到了这味道,嘶鸣一声掉转马头开始往另一条街道上冲,而有的马却是被惹怒了,眼中仿佛窜了一团火般闷头向着他们撞来。
这些马全没了能牵引的缰绳,活像野马在城中狂奔。这些士兵们并不像草原人一样生于马背,整日和马打交道,一个个都不擅长驯马驭马,他们对付这些乱了方寸的马对付的满头大汗,东城门前是彻底乱了。
不久前的另一厢,祁牧安和勃律从死巷里踩着墙壁上凸出的砖块一齐跃上旁边的房屋顶,一路踩着瓦砾的背面往前轻轻飞奔,直到来到一处略高的房屋时才停下身形。
勃律把身子藏在阴暗里,看着后面寂静无声的院落,低声问身边人:“脚下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这条街上最高的视野。”祁牧安拉着勃律慢慢俯下半身,贴着来到垂脊旁边,露出一双眼睛望下方望。
他们正好在背部,这里背对着街道,屋子后面又是院落,没有人能看到他们。
勃律却忽然捂住口鼻,在手掌下嗅了嗅,皱着眉疑惑道:“什么这么香?”
祁牧安看他一眼,神色尴尬,面色纠结了一阵,才在勃律的目光下道:“这里是花楼。”
瞬间,他就看见勃律露出来的眼睛变得古怪了好几分,连带着诡异的神色把他上下打量了好几下。
祁牧安露出窘态,别过头不再看勃律,弱声道:“只有这里的屋顶是最高的。”
勃律看着祁牧安神色复杂地从脸上放下手,盯着男人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祁牧安就听他开口道:“祁牧安,你真的没来过花楼?”
“没有。”祁牧安眼尾一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勃律看看脚下斜着的瓦砾,再抬头狐疑地看着面前人,没再出声。
祁牧安这时无意间侧头望到皇宫的方向,发现那边有一点隐隐红光在夜空下不断跳跃。他皱眉,忽地就想起了刚才勃律说的话,问身边人:“你方才说你烧了什么?”
“烧了一个宫殿。”勃律不咸不淡地答道。
祁牧安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远处,瞧着那点火光的位置,他心里推测出一个地方。
“你烧了永信殿?”
勃律想了想,说:“大概吧。”
祁牧安诧异地看向勃律,这时勃律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和他对视上。
方才听勃律说把李玄度的宫殿烧了,未曾想烧的是这一座。
“怎么,烧不得?”勃律看着祁牧安的眼睛,冷道。
祁牧安摇摇头,半响之后笑出了声。
“笑什么?”勃律不解。
祁牧安收住笑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真般配。”
勃律静静注视着祁牧安的脸,听他说完眉头皱的极深,啧了口气。
“有病。”说完,勃律越过祁牧安的身子走到他前面的垂脊的地方,不再理他。
“别恼,我夸你呢。”祁牧安拽住勃律道,“若是我,我也先烧他永信殿。”
勃律扭头:“我没有听出来你在夸我。”
祁牧安把人从垂脊外面拉进来,说:“永信殿里不仅有呈给皇帝的奏折和暗地里往来最后送到皇帝桌案上的密信,还有大量的书卷,一个整座大庆的舆图,和几座常打战役的地形即排兵阵型。”
“若我猜得没错,现在老皇帝多半躺在自己寝宫里早就下不了榻了,是死是活都难说。”祁牧安道,“老皇帝不上朝,这永信殿自然而然就应该是李玄度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他最喜欢把一切都牢牢抓在手里,在他的掌控之下的感觉,所以永信殿定是重兵把手,他一定信誓旦旦觉得不会有人能闯进皇宫,更不会有人能闯进永信殿窥探到任何秘密。而你却把这个地方烧了,烧的不仅是宫殿,还有李玄度这些年经手的密信情报,更有朝中大臣们诸多的把柄亦或是往来书信,还有李玄度这么些年高傲。”
祁牧安看着勃律,说:“这一把火,可把不少心血都烧没了,他会气个半死。”
“那可真是太好了。”勃律面不改色地夸赞道,“自己要是能气死自己就太好了,省的下次见面我动刀了。”
祁牧安看着他笑笑,扭过头看着下方。然而忽地,他觉得自己手腕被身边人攥住。
“怎么了?”祁牧安侧头问。
勃律没说话,只是拽着祁牧安往旁边挪了好几步,像是腾开了什么地方一样。祁牧安将将反应过来,就察觉到自己身边落了一个人。
他飞速扭头看去,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脸,却又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这人来到他身边,眼神却不一样,倒是把他仔细瞧了一遍,像是觉得新鲜的很。
末了,他把目光转向祁牧安旁边的人,唤了声:“殿下。”
祁牧安放松下来€€€€原来是狼师的人。
勃律颔首:“马呢?”
男人小声答:“他们已经去马厩了。”
“其他人呢?”
“都在下面等着。”
祁牧安听出了一二,问勃律:“你们要从哪个城门出去?”
“北门。”
祁牧安蹙眉。
“怎么?”勃律看他神色不对。
“北门看守的应该是……”祁牧安沉吟一息,说了个人名,继续道:“我在昌王府的时候打探过了,人应当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若是他的话,此人虽只是个看守城门的将领,但单凭几人从他那里却仍是不太好闯。”
勃律听他说完,蓦地笑出一声:“谁说我们只有几人?”
他迎上祁牧安讶异的目光,视线落在北门那边的方向,说:“阿木尔早就已经在城外准备接应我了,彼时北门从外攻破,我们都能全身而退。”
第三百一十一章
李玄度在前走得飞快,身后中官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快要走出皇宫的时候,前方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差一点让中官没刹住脚跟撞上去。
中官揩着冷汗,急忙笑着往后退了两步,紧张的拘在那里不动了。
李玄度转过身冷冷盯着他,发问:“宋琮现在在哪?”
中官忙拱手道:“回殿下,这么晚了,宋琮应该在府上。”
李玄度扭回头重新迈开脚步:“立刻把人给孤叫来!”
中官当下却有些为难,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太子殿下的情绪,动动嘴,说:“殿下,那令……”
李玄度有一次站定脚跟,这次中官离得远,见前方人停下来,他也忙站住,在后面大气不敢喘的看人瞪着他怒道:“孤是大庆太子,就算没有昌王令,孤难道就命令不了他了吗!”
中官冷汗连连,俯着腰不敢再去看李玄度,匆忙答着:“是,殿下,老奴这就去把他叫过来。”说完,他转脚退下,从另一边飞快离开。
城中某处府上,长廊上只淅淅沥沥点燃了几个灯盏。有一个男人处理好身上的伤走到院子里,瞧着在黑夜下静寂的无人院落,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上腰间悬挂的令牌,指尖触到上面刻了一个凸起来的“昌”字。
这是他誓死过要追随一生的东西。
宋琮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视线从浓浓夜色里挪开,他握紧手中的佩剑,抬脚毅然决然地往外走。
他还没走到府门,廊下前面出现一道等他的身影。他脚步顿了顿,没停留,而是走过去,最终直直走到对方面前。
祁牧安和老昌王不在,他就是接管留在大庆中这支昌王军的将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军中副将。
来人看到宋琮,先是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才说:“信已经传出城了,城外的人会接应我们和祁将军。”
宋琮点头,越过他继续朝前走。
男人跟在他身后,说:“城中的兄弟全都已经在府外了。”
宋琮继续点头,仍旧是没说一句话。
身后的男人沉默下来,良久之后快要走到府门时,他突然出声,把前面的人叫住。宋琮应声停下来,转头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犹犹豫豫,神色复杂,又有些下不定主意。他瞄了眼对面背对着光的人,小声开口说:“将军还会……接受我们吗?”
宋琮抿抿嘴,过了片刻,沉声果断道:“会的。”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手放在腰侧的剑柄上渐渐收拢五指握紧。他们都是在昌王军里长大的人,有人孑然一生入了军营,只为了跟随昌王和祁将军上战场挥洒鲜血,有的人则有家,却憧憬着能跟着大庆里最有威望的将军,这一生誓死效忠昌王府和昌王令。
虽然人人都传昌王军只认昌王令,可他们到底是先入了昌王麾下,之后才会去听命一个不大不小的令符。
令符是死物,可人是活物。
男人握握拳头又送开,眼神渐渐坚定,没再问任何话,跟随宋琮踏出府门。
这一步,注定着他们今夜做好了为兵赴死的准备。
另一厢,勃律他们在房顶上站了没一会儿,突然听到下方不远处传来嘈杂声,声音里还有慌乱的喊叫,和一阵阵清晰可见的马蹄声响。
是他们计划中那些扰乱城中士兵的马被放了出来,此刻正横冲直撞的在这些街道上到处狂奔。
祁牧安站在高处往下看,看到另一条街上的士兵无力招架疯了的马,被强壮的马和高高扬起的马蹄吓得撒腿就跑。
人在前面跑,马在后面追,街上一时间被撞的狼狈地七歪八扭的倒了好多东西,有人试图从后面去套马迫使他们安静下来,然而却被马仰脖用力撂倒在地。
祁牧安惊愕了须臾,问身边人:“这是你的计策?”
“你们中原实在是不会和马打交道。”勃律点头轻蔑说完,看着下面混乱成一团的景象,观察了一息,对他说:“看来昌王军的那群人是不会出现了。”
祁牧安不语,其实他从未抱有希望他们会和他离开。
勃律突然在旁边拽了下他的胳膊,祁牧安蓦然回神,抬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们正趴着的房屋下面的街道上,自远处正跑来数匹马,城中士兵都去阻止到处乱窜无人栓的马了,这条街道上的人暂时被喊走,所以这群马跑来的时候毫无阻挡。
这些马离他们躲藏的房屋越来越近,离得越近,祁牧安越能看清这些马,这时候,他看到这些马有几匹背上坐了人,正领头策着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