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239章

“来了。”祁牧安听勃律说完,就见他身形突得从正脊后方直立出来,正遥遥望着不远处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策来的黑影。

“驾!”

下面这群马背上的人似乎是得到了他们藏匿在这里的消息,也似乎是早就看到了勃律,还未跑到,就听他们有人在下方冲上面大喊:“殿下!马!”

勃律当即不再迟疑,双手一撑翻身翻过正脊,脚下踩着斜斜的瓦砾片往下滑,嘴上厉声对祁牧安喝道:“上马!”

祁牧安一听,立刻和身侧另一个男人动身,跟着勃律越过正脊踩着瓦砾往下跳。勃律滑到边缘,由于这层房屋房顶离地面太高,于是他先是飞身踩落在下面一层的栏杆上,之后再提脚点起,从二层上面迅速飞落到一匹马背上,正正坐稳了身姿。

他强势地拽过马绳使劲勒紧以防马惊扰乱跑,侧眸看去的时候,见祁牧安已经跟上了自己,也已坐在了一匹马背上。

他放下心来,扭头冲斜后方高声令下:“放鸣谪!”

勃律一声令下,有一人已经抬手瞄准了天空,将手上早已准备多时的鸣谪放飞出去,凄厉的声响划破天空,明亮的声音传出了城门,同时也让另一方的人听到了。

李玄度骑在马背上正从宫门向这方赶来。一息之前他得到消息,有人看见驾马的人朝着北门而去,于是他断定祁牧安和勃律一定也打算破北门而逃。而这一声鸣谪的响起,让他完完全全确认了他们的逃跑方向,正是北城门。

而就在这刻,有人匆匆拦住了李玄度和身后一众禁军的马,跑到他跟前气喘吁吁来报:“殿下,宋琮不见了!”

李玄度还没怒起来,就又听见了一个消息:“殿下,城中昌王军的人也都不见了!”

李玄度铁青着脸,狠狠握着马旁的一把剑的剑柄上。他红着眼睛瞪着前方,接下来的话他一概听不进去,怒气冲冲地直接扬起马蹄,高大的马匹落下的阴影吓得前方站在地上的人白了脸色,心里蓦地停跳了一瞬,之后就见李玄度的马直接越过他朝着城北的方向冲去。

然而就在这时,方才那支鸣谪的声音落下还没有多久,又有一道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也是射入夜空之中,但鸣叫的声音过后却是有一个光点点亮一小片黑夜。

勃律不敢停歇马蹄,只随着马背的颠伏抬头诧异地寻声望过去,眯着眼睛看着天上那一小点光亮,道:“怎么两道鸣谪?”

谁也不知道这一道鸣谪是从何而来,谁也不清楚这道鸣谪是不是接下来即将会阻止他们出城。他们几人的脸色难看起来,唯有祁牧安愣了愣,忽地开口道:“不,这是昌王军的鸣谪。”

昌王军使用的鸣谪较为特殊,箭射入天空时会发出一圈光亮,在夜晚的时候就算声音无法传达准确的信息,这道光亮也能将信息传到几里之外人的眼中。

勃律听到祁牧安的声音,惊诧地看向他。可他这一眼还没从祁牧安面上看出什么,另一侧有人唤他,对着前方惊呼:“殿下,城门没开!”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离近了北城门,听到这话,勃律倏然扭回视线,在看到前方黑压压一片人马的时候,他赶忙拽进绳疆,迫使马硬生生从狂奔中停了下来。

身后的人跟随勃律纷纷停下。他们骑马停驻在离城门处还有数十步远的地方,两方人马隔空相望。

勃律看不清对面领头人的长相,但他眯起双目,能感觉到对面有人的视线死死盯在他们几人身上,就如即将要狩猎一般,若他们胆敢再往前迈出一步,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竖起兵刃冲上来围住他们,并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扎进他们肺腑里。

勃律冷着脸隔着黑夜和对面黑暗里瞧不清的人对视。他竖起耳朵,静静在夜色里听了会儿,能听到城外传来的打斗声响。

城外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兵?

勃律的脸色相当不好,难看至极。他不知道是李玄度预判了他的判断,还是李玄度的手十分迅速,快到他们刚刚现身有了一点要往外逃的身影,他就能让驻守在城外不远不近的兵立刻到城门支援。

勃律蓦然黑下脸色,攥紧缰绳,身下的马逐渐躁动不安。

显然城外的声响其余人也听见了。他们此刻按兵不动,守在城门的人却也是出乎意料的忍着性子不动,看到他们连往前迈一步的动作都没有,着实瞧不出是何意思。

“殿下,现在怎么办?”有人低声问勃律,“直接冲吗?”

勃律阴翳着面孔还没有回答,他们身后在安静中忽然传来另一道马蹄踏步的声响。他们飞快扭头朝着身后望去,只见自他们后方踏上来另一众人,为首的是个穿着华贵头戴发冠,长相温和的男子,马旁有些不和谐的挂了一柄剑,目光正阴沉沉地朝着勃律和祁牧安望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勃律拽着绳疆驱策马掉转马头,面朝着李玄度而立,与他对视。他们几人坐在处于紧张的氛围中愈发焦躁不安的马背上,身形因马蹄的踏步而晃了晃,有的朝前静静走了几步对着城门前的兵马,有的则跟随勃律将目光落在后方,分成两个半圆,警惕着前后的两拨人马。

勃律冷厉的目光在为首的李玄度身上打转,转着转着突然视线在某一处一顿,随即他深深皱起眉。

€€€€那是祁牧安的剑?

他的视线在李玄度马侧的佩剑上停留了两息,瞧清了模样,确实是祁牧安那柄剑无疑。

他眸光瞬间冷然地扫了眼身旁的祁牧安,从他手上那把不知从何处捡到的平平无奇的剑上掠过。

勃律重新望向李玄度,眼眸虽浅,可迎合着夜晚照旧不断深沉。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手指抓握在腰间的刀柄上,刀刃和刀鞘随之传来微不足道的摩擦声响,是欲要拔刀的趋势。

“剑扔了。”突然,他开口说了一句话。祁牧安过了一息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侧眸对上了对方自下而上侧眸看上来的视线。他疑惑的低头顺着勃律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走了一遍,有些不知所措他在看什么。

祁牧安愣了愣,随之就听青年朝另一侧转头,用草原语叫了一个人的名字,说:“把你的刀给他一把。”

被点名的男人看了祁牧安一眼,从自己的双刀中抽出其中一柄,扔给祁牧安。

祁牧安将刀稳稳接在手中,疑惑去看勃律的时候,发现人已经不再看他了。他垂首看着手里的剑想了想,总觉得留着有用,到底还是没仍。

对面,李玄度迟迟不动身,视线紧紧在勃律和祁牧安并肩的身形上扫荡。他脸色阴晴不定,最终眸子遥遥转到祁牧安的脸上,在数人的眼中竟是一瞬间变得柔和下来。

上一刻恨不得杀了他们,下一刻又对着勃律身边的人目露柔情,简直诡异至极。

勃律攥紧绳疆,沉着脸色一动不动远远盯凝着李玄度。坐下的马好似察觉到了背上人的情绪,越发的开始躁动。

对面的男人终于开了口,对着祁牧安叹口气,扬声冲人道:“小安,孤真的好失望。”他指尖一点点点在佩剑上,神情悲痛惋惜。

“你费尽心思从府里逃出来,全都是为了离开孤。”李玄度深深吸一口气,“你一次又一次背叛孤,孤一次又一次原谅你,妄图以为你能看清现世纷乱回到孤的身边……”

“小安,你太执拗了。”男人摇摇头,叹息道:“之前是孤心软,这次孤可不会任由你任性下去。”

祁牧安深锁着眉听完李玄度这串宛如自言自语的话,然而还没开口,他只觉眼前挡住一片黑影。

一旁的勃律勒马朝前踏出一步,挡住了身边人的身躯和视线。青年侧了侧头,什么也没说,宛如盯梢猎物一般死死盯住对面,搭在刀柄上的手这时候握着把柄将刀缓缓从刀鞘中抽出来,两者相触摩擦的刺啦声响清脆响彻在周围人耳畔。

无声之中,一刻间剑拔弩张。

随着小殿下拔刀的动作,跟在他周围的一众狼师的人也纷纷拔出腰侧的兵刃,此刻双方相持着兵刃一触即发。

李玄度看不见祁牧安,只能看见挡在其身前的勃律。他脸色重新阴沉下来,面色不悦地注视着勃律,道:“勃律王子,孤在和小安说话,你这是何意思?”

勃律手上刀随着手腕一转,冷芒从刀刃处划出,在夜色下映出天上的一道月光和他眸中的冷意。

他的眼睛缓缓在对面除却李玄度其余为首的人身上一一扫过,心里辨别着对方的实力,又一一打量过他们使用的兵刃,突然,轻蔑笑出声来。

“没什么意思。”勃律笑过之后收住扬起的唇角,眸子发冷,直直看着李玄度冷道:“我不高兴他和你说话,和你说哪怕一句我都嫌他脏了。”

勃律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对面有人的忿忿,有个身着甲胄的男人指着他叫骂:“你这个€€€€”然而话还没说完,李玄度抬起右手打断了斜后方人的骂喊,男人浑身都不服,然而碍于此人是大庆太子,他不得不缩回头,只能用眼睛瞪着对面对他们太子出言不逊的青年。

李玄度紧绷住唇缝,脸色冷凝,眸子阴翳。他牢牢盯住勃律,心中愈发愤懑不平。他情不自禁一遍遍反复打量着那个马背上张扬的青年,始终想不明白和他一起自小相处了数十载的人,分明约定了会追随他一生的誓言,为何此刻两人却站在对立面,兵刃相隔。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那个名叫勃律的草原人到底是用什么花言巧语把祁牧安从他身边骗过去的,又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本对他忠心耿耿的人现在张口闭口都是另一个人的名字,丝毫不再在意他。

李玄度看着勃律越想越怒气填胸,忽而,他抬了抬下巴,唇角从绷起来的直线扬起一个弧度,对着勃律倨傲道:“你以为你们单单这几人,这次还能跑得掉吗!”

勃律冷笑一嗓:“上次是你引我进来,这次是我主动进来的。我勃律想去哪里,想从哪里出去,没人能拦我。”

李玄度眯起双目:“你的人已经被孤的兵马挡在了城外,等白昼亮起,你们一个都出不了京城,出不了大庆。”

勃律的刀尖忽地扬起,歪斜着头睨着对面:“那你且试试看?到底是我出不出得了,还是你能不能拦下!”

李玄度咬牙切齿,他竖起的手指在半空中招了招,随即,身后的兵随着禁军首领的命令,也纷纷提出了兵刃。

两方持刀相向,随时都能一冲上前,就看谁先踏出面前的禁线。

勃律已然架出了垂在身侧的刀子,可他的马始终挡在祁牧安的马前不让身后人上前一步。他没有回头,可声音却是从前方拐了一个弯传进后方的祁牧安耳中。

“祁牧安。”勃律叫了声祁牧安的名字,叫祁牧安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冷热,更听不出任何含义情绪。他直觉叫他觉得这话音里并不太妙。

果不其然,待他还没琢磨出什么的时候,前方的男子身形突然有了进攻的模样,下瞬对他厉声喝道:“你可给我瞧清楚了!我勃律不是他李玄度那种躲在无数人身后以此挡命的废物!”

祁牧安大惊,然而还不待他拦住,勃律便双腿一夹马肚,策着马直冲冲的向着对面冲了过去。他策马驾出去的时候,厉声对着狼师的一众人喊:“把他给我送出去!”

几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立刻随着勃律落下的话音大声应道:“是,殿下!”

见面前勃律不要命的策马冲过来,李玄度瞳孔猛缩,拽着绳疆急忙连连后退,退到一众禁军之中将他牢牢护在中心。也就在他退后的时候,他空缺出来的地方飞快从两侧补上了人,不让对面直冲而来的人有有机可乘。

勃律的刀一出,跟随着他的狼师的人刀子也逐一亮了出来。他们一半人驾马朝着城门口的兵而去,想要拼死破开城门,和外面的人接应,一半人跟在勃律的身后,直朝李玄度而去!

两方人很快就交起了手上的刀剑。勃律一人冲在前面,胆量过人的直接驾马冲进禁军之中,一刀便挥开周围围上来的一众人,刀抹过的地方没有一刀落空,划过的半空均带着刀尖上一串灼热的血珠。

面对杀起来凌厉且毫不留情、刀刀毙命的就像是一头恶兽的男人,李玄度惊恐地不断继续后退,手中紧紧握着剑柄,随时准备拔出来。

勃律的目的就是本着李玄度来的。他步步紧逼,隔着好几个人的李玄度便步步后撤。勃律连着好几刀下去都迅速斩断了禁军的命脉,眼睛却直勾勾注视着李玄度的方向,就像是饿狼早已经盯上的猎物,眼睛折射出幽冷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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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声喊道:“李玄度,你为何不叫阿日彬出来!”这一声下去,他刀刃又一次裹上一片血红,整片刀刃都仿佛是浸在血水里似的,让他的眼眸深一层的染上血红。

“殿下小心!”禁军首领护着李玄度节节后撤,一时间所有人都对着这个杀起来不眨眼的青年产生了惧意和骇意。李玄度忽然就白了脸色,可他的耳旁依旧源源不断响起勃律的喊声€€€€

“既然想杀我,就让阿日彬出来!只有他才配和我一战!”

他哪知道那个叫阿日彬的男人在哪!此人虽然是草原来相助他的,却怎么都不听他的命令,他甚至直至今日都不明白此人平白无故来相助他的理由。

此人想出现的时候就出现,或者说自认为该出现的时候才出现。

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他该出现的时候,他只能一边心里骂着一边抽出佩剑,在身边人无用的时候,在对方的刀子冲破一众禁军来到他眼前的时候抵挡一二。

这样想着,他却突然睁大眼睛€€€€眼前的情景很快就应证了他的所想。勃律一人疯了似地破开他面前的禁军,不顾浑身新伤里溢出来血,持着刀子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踏过还在他前面的几人,挥刀披头朝他的面门砍来!

一刀下去,却没如他料想般那样碰到他,是碰到了他身旁护上来的禁军首领。然而人哪能和杀红眼的狼相比,下一刀勃律巧妙地挥开了眼前碍眼的人,再下一刀就直白的露在李玄度的头顶上!

李玄度蓦然收缩瞳孔,抽出的剑柄依着脑中早年年少所学的招式挥出去自保,然而剑刃却一下子就被勃律的刀所打开。正当他惊恐时,他眼前不知从何处忽然伸过来一把尖牙刀刃,对方的刀尖就这样直直撞在了这把刀刃上,发出刺耳的“当”响。

勃律瞪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高声怒吼:“阿日彬!果然是你!”

第三百一十三章

这把刀毫无征兆的冲出来,抵挡了勃律的刀尖。尖牙刀稍微往上一抬,便生生逼迫开了对方的刀,致使他整个人点着地,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一个男人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李玄度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身形,手上的刀丝毫没有停顿,也不给对面反应的机会,反手蹬地就笔直的朝着已经站定在地上的青年而去。

李玄度坐在马背上,一手紧紧攥着手中的绳疆,丝毫没有察觉到绳子已经勒红了掌心,另一只手还抓着一柄剑的剑柄,胆战心惊地看着前方打斗的两人。

“你终于又现身了。”勃律瞪视着面前和他交手、未戴面具的男人,冷嘲道:“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会躲在那副獠牙面的后面。”

尖刀主人的面容终于完整的从面具后展露出来,正是纳曼部的阿日彬。他手中刀法凌厉,全然没有因为眼前人而慢下来亦或是手下留情,刀刀都是朝着致命的位置横过去。

他面无表情地挥动着手中看起来就骇人的尖牙刀。和这把刀交过手的人都知道,只要被刀刃地一端划到了身上,那接下来必是血肉翻飞。

勃律在这把刀上吃过一次亏,虽然嘴上挑衅着,但这次打起来处处小心,可却也并不太多地拘谨刀法。他像是有钻研过阿日彬的刀法一样,这回两人的过手明显更为流利顺畅,也更加得心应手,并不会被对方的招式打的慌张凌乱。

二人在人群中打的激烈,两把刀子时刻相撞在一起,响烈的发出兵器碰撞声,撞击着无数人的耳朵。

这时,就在二人被招式忽地拉近距离的时候,勃律听见对方低声开口:“小殿下,您若是不想死,就放下手里的刀。”

“然后任你宰割?”勃律冷笑,忽而大力踏步上前,抵着阿日彬的刀将其挥开,怒吼道:“你忘了,你我还有一场账没算完呢!”

这声落下,对方的尖牙刀像是有所预料般,被勃律打开后迅速折回来,带着夜风向着勃律的腰腹划过。而勃律也像是提前料想到了一样,敏捷的弯身避开,刀尖离他的衣衫仅仅有半寸的距离贴着扫过。

李玄度一直居于后方死死地凝视着阿日彬和勃律的交手。他盯着刀子一次又一次从勃律的面前落空,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禁军首领这时候从打斗中脱身来到他面前,急冲冲又谨小慎微地对李玄度道:“殿下!您没事吧?”

李玄度冷横他一眼:“孤差一点就死了。”

禁军首领脸色一白,忙请罪:“殿下恕罪,末将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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