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钰在府上住下了,每日来伺候宫悯洗漱,宫悯不怎么用人伺候,他本以为阿钰也会随他们同行。
宫悯收到了一封信,是母亲那边寄来的,信上所说,和他猜想无二,母亲道他所言像是红心蛊,情蛊分母蛊与子蛊,控制为上,此须情感基础才有效。
而红心蛊多为一雌一雄,彼此会相互吸引,他体虚,因蛊虫得不到另一方滋润,在吞噬他体内精魄。
出行之前,宫悯又修书一封,叫红€€寄了回去。
到了离京那一天,府邸门前停靠着马车,宫悯的行囊都收拾好了,上马车时,听到了身后一道惊呼:“宫大夫!”
他转过身,见是阿钰被管家拦下了。
“此行不必太多人跟随。”管家笑着道,“宫大夫上车吧。”
马车上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燕昭翎支着窗户,微微侧头,催促了他一句。
阿钰被留在了府上。
马车走动了起来,窗外的景色倒退。
“舍不得?”燕昭翎轻描淡写道,“既然如此舍不得,不如回府和他作陪。”
宫悯放下了窗户:“王爷怎的还吃味儿了?我人都同你在一块儿了,心还能去别处不成,要说舍不得,舍不得的也是王爷房里那床。”
燕昭翎:“……”
此行除太医外,朝廷还派遣了两位文官同行,陆路赶完,又赶水路,文官体质弱,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们在船上面如土色,晚上早早回了船舱歇息。
窗外夜色沉沉,月亮在水中倒影摇曳,燕昭翎门前响起说话声,他坐在桌后,抬了抬眼,不过片刻,外头有人敲门,道是宫悯来了。
船舱的门打开,宫悯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了些吃的,能解解晕船的这股劲儿,船上不能生火,这是他一路带的东西。
“背着各位大人给王爷开的小灶,王爷便吃吧。”宫悯放下托盘道。
这一路有宫悯在,燕昭翎竟是不觉有多难受,宫中太医不常出行,对赶路许多地方不太照顾得到,宫悯有经验,做事便周全些。
燕昭翎吃着东西,宫悯坐在窗边,嘴里哼着小调,燕昭翎总觉,好似离开了京城,他身上便流露出着可靠的气息,像是什么事儿都不在意,恰恰又相反,还留意到了他的不适。
“王爷这么盯着我瞧,可瞧出什么来了?”坐在窗边的宫悯侧了侧头,睨向了他。
燕昭翎收回眼,喝了一口他泡的茶,茶是白日里靠岸时泡的,这会凉是凉了,喝下去沁透心脾,叫人没那么闷了。
“本王看窗外景色。”
“嗯。”宫悯偏头看向窗外,“景色宜人,景美,人更美€€€€”
他又转头看向了燕昭翎,燕昭翎忽而心头一烫,茶水那点凉都压不下心头涌上的这股热气,烛火映照在他侧脸,他垂下的眼睫毛留下阴翳。
“王爷可是这意思?”
燕昭翎愣了愣,随即脸上一黑。
原是在夸自己。
宫悯笑得开怀,靠在窗沿上,阖着眼吹着风,唇边哼着轻快的调子,燕昭翎听清他哼的什么曲,差点没绷住脸。
什么铁杵磨成针,什么轻揉慢捻,什么鸾凤和鸣灯下美人。
哼的什么淫词艳曲,偏生那神情是颇为正经,不细听细想还觉不出什么来。
给他单独送吃的,这般体贴,还哼这种歌。
又在暗示他什么?
倔牛逃脱了理智的绳索,撒了欢的奔腾。
这当属是误会了,一半对一半错,宫悯纯粹是觉着那调子好听,不经意间便记了下来,他学东西一向是百无禁忌,只觉这“灯下美人”和燕昭翎很是相符。
宫悯是作风轻浮,轻浮得又有度,从来只动动嘴皮子,不像燕昭翎€€€€
宫悯感觉身前风被挡了,睁开眼,便看到燕昭翎神色晦暗不明的站在他身前,他侧头看了眼桌上吃了一半的东西,起了身。
“怎么……”
燕昭翎伸手插入了他发丝,将他拽了回来,近在咫尺的面庞,呼吸洒在脸上的温度都是炽热的,在宫悯被风吹冷的面上,有股难以言喻的热。
他面上的神情是冷的,阴沉的眼底又是热的:“故意的?”
船趟过水,水波粼粼,在寂静的夜里,水声作响,月色从宫悯身后笼罩下来。
“故意……什么?”宫悯偏了偏头,几缕发丝从脸侧落下。
燕昭翎喉结轻滚,眸子微眯:“勾引本王。”
宫悯顿了顿,唇边荡开了笑,调笑道:“王爷的要求,好生奇怪。”
第75章 狼子野心
什么情况,会觉得对方在勾引他?
要么是被勾引到了强行安在他头上,要么是误会了,要么,就是对方真的有意。
“感觉”这个东西很玄妙,它具备着主观性,也是可以人为营造出来的。
宫悯倚着后腰,感受着发丝间传来的拉扯感,燕昭翎没太用力,但还是弄乱了他的头发,头发丝从脸侧落了下来。
说实话,那句话是他没有意料到的,或者说没想到会从燕昭翎嘴里说出来。
燕昭翎有时候直觉挺敏锐的,许是自小养在深宫,培养出了这种直觉。
燕昭翎眸光下落在他唇上,指腹按了按他嘴角,呵,还在和他装蒜。
他懒洋洋道:“方才哼的什么歌,怎么不唱了?”
“你喜欢?”宫悯问。
燕昭翎没有回答,问他从哪学来的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不三不四?”宫悯微微一滞。
还装不知,燕昭翎扯着嘴角,将刚才听到的几句词调复述了一遍,宫悯愣了愣,随即唇角轻轻抽搐了两下,紧接着不由仰头笑了起来,他喉结滚动的弧度都暴露在了燕昭翎眼前。
燕昭翎眸子轻眯,绷直了的唇角微张,刚想冷声问他笑什么,宫悯又低下头,额头碰到了他肩膀,捧腹大笑。
燕昭翎松了拽着宫悯头发的手悬在半空,微妙的震感从他肩膀上传达过来。
有些痒。
他轻抿了下唇。
这么快的投怀送抱,这么的不矜持,这么的……
宫悯笑完,和他解释。
那歌说的是一对家境贫困的夫妇,丈夫想为夫人寻一头钗,却因囊中羞涩,几番周折,亲自为妻子磨了一支钗子。夫人得了那钗子,心中不甚欢喜,便写下了此曲,意为铁杵磨成钗,礼轻情意重。
这歌赞扬这对夫妇情深意浓,琴瑟和鸣,情人眼里出西施,灯下美人,是说那丈夫哪怕是在烛火之下,也觉夫人貌美,实际上夫人的脸已是毁了容的。
二人间的情深令人动容,此曲也广为流传。
不想,因宫悯哼的调子暧昧缠绵,燕昭翎听那片面之词,思维发散得厉害。
听完宫悯的话,盘旋在燕昭翎心头上的那点旖旎霎时间散了,他脸色难看。
“王爷。”宫悯把转身挥袖要走的燕昭翎拉了回来,一双清透的眸中浮着些许光泽,笑意还未散尽,“王爷€€€€”
燕昭翎背对着他,“出去。”
“小羽毛。”
燕昭翎顿在了原地,背对着宫悯的耳垂还泛起了薄红,通身火烧火燎。
“怎的脸皮这般薄?”宫悯抬手碰了一下他耳垂,烫得很,“我又不曾笑话你。”
“啪”€€€€
燕昭翎拍开他手,捂着自己耳朵,扭过头来,恹恹的垂下了眼,“夜深了。”
“王爷要就寝了?”
“嗯。”
“那……”
宫悯弓着腰凑到了他眼前,仰着头看他,燕昭翎心下一跳,抬眸看向他。
宫悯牵唇一笑:“可算是舍得看我了?”
燕昭翎睫毛轻颤了两下。
夜色沉寂,宫悯走后,燕昭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他手往被子里探去,不曾感觉到有何动静,但先前那会儿,他是好像有点感觉了,没敢说,他怕宫悯猴急的来扒他裤子。
*
船上潮湿气重,江边的风吹着也冷些,黎明时,天还未亮,甲板上已经有了一道颀长身影,燕昭翎站在船边,看着江景,船员知晓他身份尊贵,看到他都未曾来打搅。
直到一位随行的文官出来,到了甲板,和他碰上,道多谢他昨日派人送去的吃食,吃了感觉好多了,燕昭翎这才知道,宫悯昨夜说的什么背着旁人给他开小灶,也是逗他的。
不仅他,另一位大人也有。
这一碗水倒是端得平。
随行以来,文官待他虽不至于惧怕,但也是生疏的,他与对方亦是如此,没成想这反倒成了破冰的开端。
燕昭翎知道宫悯用意。
同行官员,若一直这般僵着,办起事儿来也麻烦些,可他宁愿麻烦些,也不愿宫悯为了他去讨好那些个人。
“嗯?”宫悯眼底倦怠,是从船舱里出来寻人的,燕昭翎让他不必做那些还安在他名头上,他随口道,“不过顺手罢了€€€€此处风大,进去吃些东西吧。”
他看起来没个正形,外边却是整理得有条有理的,头发也梳得整齐,很是注重细节,也正是这般,让他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子的贵气。
进了船舱,宫悯在桌边坐下,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了燕昭翎一个饼。
燕昭翎手背苍白,青筋很显眼,他拎着饼,也没吃,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忽的阴阳怪气问他:“这些也给那些个大人备了?”
船舱里头只有两人,别的大人和他们用膳不在一块儿,他们也都有各自的人伺候,燕昭翎不会不知道。
宫悯抬眸,说没有。
燕昭翎拎着那个饼,垂眸看着他手里的盒子,宫悯道不喜欢饼,还有肉包,他伸手道:“那饼王爷不喜欢,便给我吃吧。”
燕昭翎看了他手片刻,他知那手常年都是温热的,每次给他号脉都轻飘飘的,挠得人心痒痒。
宫悯悬空得久了,就把手给收回去了,手肘搭在桌上,也就那般看着他:“王爷又吃什么味儿呢,我与他们,和我与王爷又怎能相提并论。”
吃味儿?他吃味儿?他什么时候吃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