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制约 第45章

“多通道场记录适用于深层脑区的活动记录,温大可以实现最高一百二十八通道……”燕知记了一行,就忍不住抬头看门。

背后的雨声极小。

但是燕知偏偏能听到。

其实雨落在窗户上的声音和鞋子踩进雨里的声音并不一样。

但是燕知就是忍不住地想起自己在雨里奔跑。

他想自己要是没为了那点小事跟牧长觉闹别扭就好了。

他想只要自己跑到家,牧长觉就会立刻回来找他。

裤子被雨水贴在小腿上,又湿又凉。

警察姐姐帮他擦过裤子上的血了,还安慰他别怕。

燕知不是怕,他只是不信。

他要立刻跑到家里,等牧长觉来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

牧长觉总是在他做噩梦的时候把他叫醒。

所以过去燕知是不怕下雨的。

他甚至喜欢在电闪雷鸣的夜晚蜷缩在牧长觉的身边,让他陪着自己挑一只最新款的玩具小熊。

燕北€€总说玩具小熊是女孩子才玩的。

牧长觉就从来不这么说。

想到燕北€€,燕知在雨里一边跑一边大哭,回到家里的时候几乎站不稳。

其他三个大人都在。

支璐正伏在海棠肩头:“……我什么人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怎么会呢?你还有天天,还有我们。”海棠正宽慰她,看见燕知自己回来了。

她连忙把六神无主的支璐挡在后面,推着燕知上楼,“你怎么淋着雨回来的?为什么没等我们过去接你?”

“牧长觉什么时候回来?”燕知只问了一个问题。

海棠有点为难,“他那边电话不通,如果一直联系不上,我等会儿直接买机票过去找他。”

燕知信了。

他浑身抖着冲了一个热水澡。

他下楼的时候只剩下支璐和牧如泓在。

牧如泓在给律师打电话,跟支璐做了一个“可以”的手势。

燕知跑过去问支璐,“海棠姨去接牧长觉了吗?”

支璐看着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燕征天,你爸死了,到现在你还在找长觉?”

彼时从来没有直面过死亡的燕知对“死”这个概念的理解尚不真切。

他的恐惧远远多过悲伤。

他没有撕心裂肺的苦痛,也认识不到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他那位严厉而忙碌的父亲。

燕知只是非常需要牧长觉像是每一次把他从噩梦中唤醒一样,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真的。

支璐愣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拉着燕知的手,“找牧长觉是吗?那我现在带你去找他。”

因为牧如泓也在场。

因为牧如泓是牧长觉的父亲,是一向呵护爱重燕知的长辈。

所以他又信了。

他不知道那就是他作为“燕征天”的最后一个夜晚。

老天并不容他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字。

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燕知枯坐在行李箱上。

笔记本就张在他膝头上,只要他抬起手,就可以回到这个专注的、有支撑的世界上。

他是万众瞩目的学术新秀,是有朋友和学生关心爱护的正常社会人,是理应早已重获新生的燕知。

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每一个雨夜。

他就好像被冲散所有他用以遮挡绝望和愧疚的伞,变回了那个无论如何挣扎也跑不出噩梦的燕征天。

血还是从门下面漫了出来。

边缘已经开始凝固了,黯淡地在殷红四周干瘪起皱。

道歉的话就在嘴边。

哪怕燕知知道自己再说多少遍也于事无补。

但他还在室内。

至少他在室内。

雨在外面,他就是安全的。

燕知从薄荷糖罐里倒了一片药,皱着眉嚼碎了。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燕知机械地站起来去开。

看见来人的时候,他惊讶了半秒。

他明明已经吃了药。

燕知微微抬着一点头,眼睛里几乎没有聚焦,“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应该……?”

还没等他说完,牧长觉就伸手把他搂进怀里,“我刚好路过。燕老师,外面打雷了。好怕。”

他的声音柔和低沉,把“好怕”说得像是“不怕”。

或许是他身上还带着些水汽的温暖,或许是他那声毫无敬意的“燕老师”,让燕知突然明白了这个牧长觉是真的。

和他一样,牧长觉也是从雨里来的。

或许是酒精和药物不应当的互作,燕知有一刹那的恍惚。

他想,是不是终于有人来接他了。

第28章 (二合一)

燕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极力清醒过来,想从牧长觉怀里挣脱,“先进来。”

牧长觉没松手,保持着一只手护着他手背的姿势跟着他走进来,“我太害怕了,燕老师。”

“你怕什么?”

蒙蔽着世界的气泡因为牧长觉的出现溃破了,燕知的思绪越发清晰。

但他的呼吸还没跟上,像是长跑之后的不均匀。

“可能怕下雨吧,心跳特快,我就到处找你。”牧长觉嘴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上次下雨我就觉出来了,下雨的时候我非常需要你陪着。”

他一边轻声说,一边从上而下地顺着燕知的后背。

他的声音温柔,眉头却是紧皱着。

刚才燕知一开门,他就觉得不对劲。

比办公室那天晚上更奇怪。

他从来没见过燕知那种空荡荡的表情。

哪怕是在燕知很难受的时候。

牧长觉说怕的时候,并不是完全在骗燕知。

“我能陪着你干什么。”燕知的声音还是低落。

“你抱我一下。”牧长觉抓着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又抓着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上,“你摸摸,跳得快不快?”

燕知的手搭在牧长觉身上,慢慢就蜷起来了。

随着他手指的抓紧,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牧长觉揉着他的后颈,“好了好了,没事儿。”

燕知知道没事儿。

他就是猛地一下被牧长觉的出现撞懵了,有点收不住。

“燕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牧长觉把他整个人包着,低头问他:“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兴趣了,你有很多更好的朋友。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不是要唐突你。”

燕知一直低着头调整呼吸。

他还是喘不上气。

牧长觉给他顺着气,声音很温柔,“但是我不如你,我没朋友,跟牧如泓不联系。你海棠姨也不太看得上我。”

燕知原本的悲伤被他这一句打断了,变成了愤怒,“海棠姨哪儿对你不好了,你怎么说话越来越离谱?”

“让你吓得。”牧长觉长叹了一口气,“我怕如果我不一直说话,你又要找个理由赶我走。”

他又加上,“外面还下大雨呢,酒店房间都订满了。你让我走,我就没地方去了。”

“燕老师能不能给我几分钟,听我说两句?”牧长觉问他的语气几乎是带着些恳求的。

燕知觉得可能真是因为下雨,他总感觉今晚的牧长觉和平日不太一样。

而且既然牧长觉说要说什么,燕知知道那一定是什么自己预期之外的话。

“牧先生,”燕知强调了一下称谓,“你进门之后,说得少了?”

牧长觉还是搂着他没松手,“我能不能比别人,跟你的关系好一点?”

燕知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别的我不奢求。既然你回来了,我总想要见你。”牧长觉的声音温柔里带着点委屈,隐在燕知发梢后的目光却是深深的。

“行吗?”他问:“我想找人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找你?光聊戏我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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