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手机举起来,手腕被紧紧抓住。
周行砚从云念手上夺过手机,嗓音泛着寒意:“陈叔在外面等。”攥紧云念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带出去。
出来后,云念甩开他的手,环视一圈,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陈叔呢?”
周行砚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云念瞟了他一眼,忽然上前,和他并排站着,然后弯下腰,往前探出上半身,扭着头凑到他跟前,借着路灯缓慢而专注地打量他,视线游移在他脸上,饶有兴味地问:“周行砚,你生气啦?”
周行砚从这声问句中听出一丝得意,缓了缓神色,将带出来的外套给他披上,道:“陈叔说他还有十分钟。”
云念仔仔细细给自己拉好外套的拉链,认真的动作像一个刚学完自己穿衣服的幼稚园里的小朋友,周行砚垂眼,用余光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忍不住觉得矛盾。
对方像是脑袋上多长了双眼睛,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他的语气非常笃定,周行砚收回目光,有些凌乱,下意识否认:“没有。”
云念踢了他一脚,骂道:“骗子,还说没有?你就是在替云孟齐监视我。”
弱不禁风的小少爷,无论踢人还是骂人,都没有什么威慑力,周行砚下意识伸手抱住这个张牙舞爪的病弱少年,轻声提醒:“小心台阶。”
云念把他推开,转身跑进身后的人群中。
这里是夜生活最热闹的街道,夜色越深越是拥挤,周行砚一分神的功夫,就找不到云念的影子,偏偏云念的手机还在他这里没还回去。
“云念!”
他向来遇事沉稳,此时弄丢了人,却也有些慌神。
走了一段路,到了街角,只剩一堵商店的外墙挡住前路,正要返程,左边的肩膀被拍了两下。
他朝右边看,带着鳄鱼头套的少年脚步一顿,声音从厚厚的鳄鱼头套里传出来,闷闷的,又带着一丝自身所有的绵软清甜:“你怎么知道我会跑到右边?”
周行砚上下打量着他这副怪异的打扮,唯恐他再跑,于是吸取教训,抓着他的手腕。
对方没有抗拒他抓手腕的动作,只是依旧执着于刚才的问题,继续软绵绵地说道:“刚才我准备再拍你右边的肩膀几下,没想到被你看穿了,真没意思。”
周行砚不知如何作答,想问他在哪儿弄来的奇怪的头套,嘴怎么这么长,又想问他刚才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开……话到嘴边,又觉得哪一句都不合适。
带着鳄鱼头套的少年努力仰着脸,歪了歪头,叹了口气:“你好像真的是个哑巴。”
周行砚反问:“有吗?”
对方无视他的话,从他手上挣脱手腕,分别用两只手揪着他的衣领,垫着脚,凑近了些,仿佛这样更方便看清他的脸。
隔着头套看了一会儿后,好奇地说道:“为什么女孩子看起来都很喜欢你?”
周行砚想要伸手去摘云念的头套,只听里面的人很感兴趣地问:“周行砚,你知道怎么接吻吗?”
他的动作顿住,这种问题,从云念嘴里说出来,实在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
“那你知道鳄鱼怎么接吻吗?”
那只怪异的鳄鱼头套一点点靠近他,长长的嘴巴贴着他的脸蹭了蹭,挡住他全部的视线。
从鳄鱼张开的嘴巴里,他看到了云念的笑容,一种更加怪异的感觉袭来。
没等到分析出这阵怪异感的来源,他的脖子一凉,几个又硬又冷的冰块顺着领口滑进衣服里,深秋已至,有些寒凉。
云念丢了头套,撒腿就跑。
但他忘了周行砚从刚刚重新遇见他开始就提防着他会再次逃跑,于是没跑出几步路,就被抓着手腕拽了回来,撞进了周行砚怀里。
周行砚的胸膛比他宽广,身体比他有力,表情冷冽如冰,眼神紧紧盯着他,用比平常更冷的声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比起冰块偷袭本身,周行砚更诧异于他刚刚的表现,铺垫那么久,只为了这样一个堪称幼稚的恶作剧。
云念被他幽深的目光笼罩其中,瑟缩一下,垂下眼睑,乌黑浓密的睫毛轻颤着,看起来是那么得可怜和无辜。
“对不起,我错了。”
周行砚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可怜兮兮地认错,恍惚得很。
云念用那只没被抓住的手帮他擦了擦衣服上化开的水珠,忏悔得很有诚意:“我帮你把冰块拿出来吧。”
周行砚正想说不用,脖子再次一凉。
云念故技重施,趁对方愣神,飞快甩开手跑远,笑声回荡在夜色中。
被同一个人哄骗两次,并且都成功了,在此之前,周行砚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有一瞬间他很想像云孟齐那样,把这个恼人的家伙扛上肩膀,狠狠地打几下屁股,任其怎么叫唤装乖都不放过。可惜现在他还不能。
他迈开腿追了上去,很轻易地把人追到,劝告云念不要再闹。
云念见他追上来,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哪里看得出一点刚才乖巧认错的模样。
周行砚看出来了,对方就连逃跑,其实也是在故意逗自己玩。
正想着,云念身体一软,捂住心口无力地蹲下来。
路边,云家的车适时赶到,停了下来。
云念将脑袋埋在臂弯处,看不清脸色,只是浑身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摸到了携带在身上的药瓶,想了想,索性把人打横抱起,朝车上走去。
这次少年可怜的模样没有作伪,细弱的身体蜷缩在他怀里,只剩下呼吸时的轻颤。
周行砚加快脚步上了车,手忙脚乱地喂了药,帮他整理衣服的时候,摸到一片水渍,先是惊了一下,摸到口袋里硬邦邦凉冰冰的物体后,有些哭笑不得。
他将那些藏在外套口袋里的冰块都拿出来,云念吃过药缓过来一些后,看清他手上满满一手心的冰块后,慌了一下,往后躲。
他盯着周行砚,不知是否因为刚才身体的不适,此刻眼眸中氤氲着一层雾气,像只受伤的小鹿,天真又可怜。
周行砚哼笑了一声,把冰块扔了,半是威胁半是宽慰:“没事,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云念转了转眼珠,然后看向他,乖乖点头。
周行砚装作没看出对方的小心思,帮忙把衣服上的水擦干,盖上毯子。
云念闭着眼睛准备休息,毯子下面钻进来一只手,他睁开眼睛,看向周行砚,有些不解。
周行砚握住他的手,从毯子下面拿出来,少年的双手和脸蛋一样精致漂亮,沾了冰块融化后的水渍,更显莹润雪白,只是摸上去时一片冰冷,像是真正用雪做成的一般,极为白皙的皮肤下面隐隐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周行砚用纸巾仔仔细细地擦着,每一根圆润莹白的指尖和细嫩的指缝都被清理干净。
云念见状,放下疑惑,任由他伺候着,心安理得地闭着眼睛恢复体力。
周行砚把毯子拉过来盖好,听到闭着眼睛的少年低声抱怨:“灯很刺眼。”
闻言,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对方的眼睛,遮挡住光源。随后意识到,他对于揣摩云小少爷的心思已经不知不觉变得熟练。
云小少爷心满意足地翘了翘嘴角,沉睡过去。
第9章
◎“来我房间。”◎
云家的客厅气氛凝重,云念回来时,看到云孟齐也板着脸,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他看向周行砚,这个告密者的脸色依旧淡定。
云孟齐哼了一声,说:“看你小周哥哥干什么,是陈叔告诉我和妈妈的。”
云念小声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是陈叔,那他好像就没什么办法了……
云孟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小云念你顽皮,还琢磨着去找陈叔算账是吧?”
“我没有。”
云念委屈地撇嘴。
云孟齐明知道他在装模作样,可一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就立刻软了,叶菲芸轻咳一声警告他,他才努力板起个脸:“现在知道委屈了?今天从学校溜出去的时候怎么胆子就那么大,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还不让说,这像话吗!”
云念立刻指着周行砚告状:“他也去了,你怎么只骂我,不骂他?”
叶菲芸毫无留情地拆穿他:“别装傻了云念,小周哥哥是因为谁你不知道?”
夫妻俩温言软语地让周行砚回房间了,甚至还感谢周行砚的照顾,然后把云念留下来训了半天话,最后见孩子实在撑不住了,才把人放回去。
云念一上楼就直奔着周行砚的房间去了,手脚并用地对房间的门发泄了一通怨气,门从里面打开了。
周行砚看他龇牙咧嘴的站门口,犹豫了一下,问:“你要进来吗?”
云念才不打算进去,高昂着下巴,漂亮的杏眼瞪得圆圆的,盯着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喊道:“你、真、讨、厌!”
楼下传来叶菲芸的声音:“云念你又在闹什么?”
他立刻缩了缩脖子,刚才耀武扬威的样子消失得一干二净,软乎乎、一脸纯良地解释道:“妈妈,我和哥哥道歉呢。”
周行砚再次见识到他变脸的速度。
叶菲芸在下面又说了几句,他在嗓子眼里咕哝着,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回自己房间了。
之后的几周,云小少爷老实了很多,龚炬他们又邀请了很多次,都遭到拒绝。
上学,放学,课间休息,午休吃饭,云念的课程进度有些跟不上,休息好了就学一会儿,累了就浑水摸鱼,总之对自己纵容得很。
周行砚在这方面可谓是一骑绝尘,所有学科手到擒来,没有他搞不定的问题。
这让百无聊赖的云少爷忍不住感到好奇,周行砚都被老师同学吹上天了,怎么还是一天到晚这么平静?真的有人可以一直这么淡定吗?云念不信。
周行砚发现云念近来喜欢盯着自己看,有时候前一秒还看到对方在昏昏欲睡,下一秒就发现对方睁着眼睛在打量自己。
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刚到手的玩具,只不过因为缺少使用说明,暂时还在思索应该从哪里下手。
车辆行驶在前往学校的路上,云念早上又赖床了,睡到半路才醒过来,心不在焉地张嘴吃着周行砚喂过来的早餐,状态看起来依旧有些昏沉虚弱,像是在思考着一件严肃的事情。
陈叔把车开得十分平稳,唯恐颠到车上体弱多病的小少爷。
周行砚正喂着最后一点餐后水果,感慨今天云念胃口比较好,云念咀嚼的动作停下来,拧起眉,不再吃了。
他皱着眉打量周行砚几秒,然后一脸认真地开口询问:“周行砚,你会笑吗?”
这个没头没尾的奇怪问题让周行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云念见他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淡定模样,别过脸,失望地摇头:“你真没意思。”
周行砚明白过来,云念又无聊了。
每当这种时候,云少爷就会相当不安分地招惹身边一切可以招惹上的人,以此来打发乏味的时间。
而周行砚因为“没意思”,通常会成为云念实在别无他选时的戏弄对象。
这次,周行砚的反应依旧没让云少爷满意,接下来一路,云念都在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脸,脆弱又无辜,只看外表的话,让人完全无法将这样一个精致漂亮的少年和顽劣这种词联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