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事非要把我支开了讲呢,本来就是碰巧才遇见,就算是公事也讲不了多久吧。
€€€€不知道哥哥一会儿还会不会回来找我,应该是不会了。
霍今鸿认为就这么回学校很可惜,因为等下个休息日还要过半个月。不如现在就跟着去看一看,要是能早点打发掉那个齐顾问,那还能赶在对方回司令部前说会儿话。
这些想法全部发生在一瞬间,因此从他下车到做出这个打算不过花了十几秒,齐继尧的车还没有开远。
霍今鸿把买的东西寄放在守卫处,而后竖起耳朵听了听,搜寻到汽车的位置后便寻着声音飞奔过去。
.
与此同时白项英已被半逼半劝的灌下两瓶清酒。
齐继尧打发走了包厢里的伙计,眼下这小小的方形和室里没有外人,借着酒劲他动作愈发的肆无忌惮。
“我跟霍岩山在吉林的时候就认识了,我比他早两年接受招安,那时在县里的保安队……他是真的好斗,能打,我是没想到他会跟了刘庆年。”
白项英听着他讲话,一条胳膊却撑在榻榻米上,正好搁挡住对方的肩膀。
齐继尧劝酒劝着劝着就劝到他边上来了,一杯接一杯,张嘴就是浓浓的酒气,显然中午就喝了不少。
“……据我了解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跟做官的来往,他那脾气我知道,除了枪跟弹药啥都不认,在文化院这种地方看到你我也是没想到。”
“司令是不太关心文化院的事,实在是有老部下的孩子在这儿上学,才……”
“哪个老部下?”
“这司令没有跟我说过。”
“我看那沈小姐对你有点意思。”
“沈小姐?”
白项英第一反应以为对方说的是沈维嘉,心想这误会有点离谱,沈维嘉不是对他有意思是对今鸿有意思,况且还在读中学校的小姑娘,闲话说出去不合适吧?
“我看她挺愿意跟你说话。”齐继尧捏起酒瓶示意他先把杯子里的喝了,“沈大小姐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身边的男人不是才子就是名门之后,我这等粗鄙之人自然是入不了她的眼……白副官,我真是佩服你,你这傍男人勾女人两不误嘛!”
白项英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沈维€€,同时听出这话里的醋味,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
抛开别的不说,齐继尧这年纪都能给人当叔叔伯伯了,也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竟动起这方面的心思。像典礼上同沈维€€坐在一起的那位段公子,相貌气质和谈吐都是一流,尽管沈小姐在介绍的时候只讲他在教会学校任教€€€€大概是认为说别的名头自己也不知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对方非富即贵。相比之下齐继尧的确是不可能入得了她的眼,产生这种想法本身就匪夷所思。
“齐顾问,我与沈小姐仅一面之缘,典礼上刚好邻座所以说了两句,否则像她这种身份的人何必搭理我呢?”
“这话说的……白副官,谁不知道你在讨人欢心方面是很有本事的。”
齐继尧大概是真醉了,倒酒的时候手不听使唤,淋淋洒洒的泼了一桌。白项英心道不能再喝下去了,他虽然酒量不错,但平白无故的没理由耗在这儿听人挖苦,何况霍岩山还在等自己去司令部办事。
“齐顾问,您醉了。”他拾起手巾草草擦干酒水,起身想去叫伙计进来清理,还未站直又被一把抓住拽了回去。
“我一直不太懂霍岩山的爱好,你伺候他这么多年,你跟我说说他到底看中你什么?嗯?”
“齐顾问……”
“要不你像伺候他一样也伺候伺候我,好让我开个眼界?呵……我一直好奇这事到底有多快活,让霍岩山个大老爷们这么多年不讨老婆,连个女人都没有……听说他生不出儿子是不是?怎么生不出?被你吸干了?”
“我让伙计把司机叫上来吧,司令叫我五点前回司令部,抱歉先失陪了。”
白项英强忍着维持表情,动作还算客气地推开对方跪坐起来,然而齐继尧再次拽住他,这回直接掼倒在桌边碰翻了酒杯。
“司令司令……霍岩山调教人真他妈有一套,改明儿我问他把你借过来用两天,你说他是肯还是不肯?”
空气里的酒精味愈发浓烈。白项英侧头避开淌在桌上的酒水,慌乱中感到对方的手正毫无章法地在自己腰间乱摸。
他没想到齐继尧会真的动手,尽管上一次见面对方就借着酒劲戏弄自己,不三不四的话也没少说。但他总以为那只是单纯的鄙夷和不屑€€€€正常男人在看到像自己这样的人时通常都会产生的想法。既是鄙夷,那羞辱归羞辱,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可现在……
“齐顾问,请自重……”他不敢反抗地太过激烈,只能用手肘抵住对方的胸口一点点往上推。
齐继尧揪住他的领子,拎起来往桌子上磕:“自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自重?裤子提好,别给脸不要脸……妈的,沈维€€要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还肯给你摆笑脸?”
“放开……唔!”
“我在济南包过一个戏子,就一晚,没觉出好来,但我知道你比他有本事……呵,我今儿个还偏就要尝到这乐子不可,你自己看着办!”
白项英的衣服在纠缠间被扯乱了,齐继尧醉醺醺地拿手往他衬衫里伸,就像平常对待女人那样。
胸前空荡荡的摸不到东西,他心里有些不得劲,觉得应该坐下让对方主动想办法来取悦自己。
€€€€实在是忍不了这装腔作势的小白脸了,区区一名男妓,居然装扮得人模人样四处招摇,非得狠狠羞辱他一顿才老实!
就在这时候包厢外面传来骚动,楼下不知道来了什么人,“噔噔噔”的一路飞奔上来。日式酒馆的楼梯本来就是老旧的木头,动静大起来简直地动山摇。
过道里的伙计嚷嚷起来,大叫“站住”,”你找谁”,然而脚步一刻不停,来人径直冲到门口一把拽开拉门。
“你干什么!?”
霍今鸿出现在包厢门口,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二人。
白项英姿势扭曲地被压在桌边,薄衬衫和脑后的头发都沾上了酒,模样好不狼狈。听到声音的一刹那他仿佛受到刺激似的,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恼怒。
受多少次冒犯都不曾有过的心情。他自认为是很擅长忍耐和察言观色之人,然而霍今鸿的出现就像枚炸弹炸碎了他的耐心和判断力。
他忍不下去了,也不想推测齐继尧接下来会如何,在做出决定之前身体已先于脑子采取行动,膝盖狠狠一顶正中对方小腹。
齐继尧因为霍今鸿突然闯入一时分神,结结实实吃下这一脚侧摔在地上。白项英惊魂未定地按住领子后退两步,见此情形自知酿下大祸,索性转身拉起霍今鸿就往外跑。
屋里,齐继尧手脚并用从榻榻米上爬起来,手往嘴角一抹蹭下点血迹,是倒地的时候牙齿磕破了嘴。
外面的伙计这才敢进屋问有何吩咐,他一把掀了桌子上的酒和菜:“老子花钱在这吃饭,谁让你们放人进来的!?”
“对不起先生……这人突然闯进来,拦都拦不住。”
日本老板闻讯赶来,看见屋里一片狼藉不知如何是好:“齐先生,是否需要我现在报告警察署,您确认有没有受伤和需要去医院?”
齐继尧站直了,用茶巾擦干净手扔在脚下,“用不着,让他们去吧。”
言毕又龇开破碎的嘴角阴沉沉一笑:“狗娘养的小表子……给脸不要脸。”
第30章 28 有所谓
白项英牵着霍今鸿冲出酒馆,路上没人拦他们,齐继尧也没有要追出来的意思,可他走得这样快和慌乱,直到上了马路才逐渐放慢脚步。
霍今鸿任他牵着,手腕被抓得隐隐作痛。他有很多话想问对方,还有很多事想解释,比如自己为什么没回学校,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我出现在酒馆里,但白项英的样子令他害怕,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
“哥哥,学校走过了……”在穿马路的时候他拉了白项英一下,后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偏离了回去的道路。
两人转了个方向绕回文化院,白项英在校门口停下脚步:“去吧好好上课,下个月我再来看你。”
霍今鸿站着不动:“哥哥,那个人没关系吗?”
“什么?”
“你打他,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没事的。”
“告诉霍司令,让司令去教训他!”
“没事的,今鸿……快进去吧,我也要回司令部了。”
白项英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霍今鸿不情不愿地转身,去守卫处拿了方才寄存在那的东西,再扭头时对方已经走远了。
.
白项英先是回了趟霍宅,在屋换了身军装,然后打理好头发漱掉嘴里的酒味。
坐在沙发上走了会儿神,他想自己这回是没有好果子吃了。最坏的情况,齐继尧会恼羞成怒把便衣队的事添油加醋汇报给济南,以及付聘伙同工商会议所的人做日货走私生意。到时候霍岩山吃不了兜着走,受的气最后肯定是发泄到自己头上,而付聘那边也会狗急跳墙拉自己当垫背的。
最好的情况……好像没有最好的情况。
事情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呢?
他不应该那么冲动的。光天化日,齐继尧醉得再厉害也不至于真的做到那个地步,放在平时多忍忍也就过去了,甚至可以有法子在不激怒对方的同时全身而退。
可霍今鸿的出现让他失了方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那样激烈的反应,或许是不想被看到那么狼狈的一面,打心眼里的慌张和羞耻。
这孩子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曾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的人。他亲近他,依赖他,对他敞开心扉,即便知道内情依旧围着自己哥哥长哥哥短。
这些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他本来觉得自己并不需要,甚至很淡然地做好了随时失去它的准备,然而当那一刻真的可能来临时,他发现自己并非想象的那么“无所谓”。
电话响起来,白项英哆嗦了一下,知道那是霍岩山打来的。
四点钟,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已在司令部,不知道这通电话是来催自己还是兴师问罪的,也可能两者皆有。
铃声响了四次。
他终于起身拎起听筒,还没说话胳膊又哆嗦了一下,害冷似的。
“是,司令……”
“我这就过来。”
.
薛伍蹲在行房外头抽烟,有人过来打听就说是司令在里头教训白项英。
“白副官又惹着司令了?这回是为了什么事?”
说话的是江奎,从前也是霍宅的警卫,干了几年觉得当兵更有前途,于是经霍岩山批准调到了营里。因为跟郭朝江等人有些交情所以平常消息灵通,霍宅里发生什么事他全知道。
薛伍扔了烟头站起来:“这我哪清楚?”
“要动刑,不得跟你交代个名头么?”
“啥也没交代,司令说要自己动手。”
“火气挺大啊?”
“……你丫的没事干跑这来干什么?”薛伍听出对方是想套自己的话,“想看热闹自己进去看”。
军营里的生活十分单调,没仗打的时候这些大兵就闲得慌,刑房一旦进人就当做大事似的都来打听情况。但其实他也就是个掌刑的,给人吃苦头也不是什么讨好的差事,做多了怕得罪人。
最有理由记恨他的大概就是白项英,整个军营里属他被罚的次数最多,况且大多没什么具体罪名€€€€别人挨罚都有个名头,说清楚了好掂量轻重,以确保下手的力道既让霍岩山满意又能客观保持公正。而白项英似乎纯粹只是因为得罪了霍岩山而挨罚,这让他很是为难。因为谁都知道“白副官是司令的人”,若是出于私事一时泄愤,那打重了就是“没眼力见”。
因此对于白项英薛伍通常会手下留情,一顿鞭子赏下来看着血淋淋的骇人,但并不会伤及内脏和筋骨。
“我可不敢进去,这地方我最好是一次都别进。”江奎依旧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刑房里隐约传来霍岩山的骂声,他想听又听不清楚,难过得很。
“进来我就好好招待你。”
“别!薛哥,你别吓唬我!”
“你见我吓唬过谁?”
薛伍左耳根下一道伤疤斜着划到下巴,是当年刚入营时跟人打架留下的,不笑的时候看上去面目狰狞,营里的小兵都怕他。
江奎也怕他,但又想跟他套近乎:“薛哥,你今天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