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司令心情不好,不想被他撞见就赶紧滚。”
“心情不好是因为白副官?”
“……问我?”
江奎尴尬一笑,自己也觉得问得太多。
这时刑房里安静下来,兴许是霍岩山终于骂完了。这种时候的确不能凑上去当冤种,江奎审时度势,赶在对方出来之前脚底抹油溜了。
十多分钟之后霍岩山才铁青着脸走出来。薛伍上前听候吩咐,却被告知“不用管他”。
“那……要不要叫军医?”
“用不着,他反省完了自己会走。”
“是。”
薛伍嘴上答应,心里其实有点担心白项英的状况。因为以往霍岩山教训他也都是打完了罚跪,跪完了自己找军医,但事实上每次都是跪得半死不活才放出来。白项英又是个不会喊疼的,经常是上一秒看着没事,下一秒忽然直挺挺栽倒下去,这让他不禁担心哪天对方会不声不响暴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待霍岩山走后薛伍进到屋里,见白项英姿势端正地跪在“老地方”,看样子好像是没什么严重的外伤。至少没见血,只有嘴角有点破损的痕迹,大概是耳刮子抽的。
第31章 29 最后的净土
“白副官,你要是撑不住了就说。”薛伍公事公办地叮嘱一句。
白项英木然地抬头,右手支地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谢谢,我没事。”
薛伍见他自行起身,知道这回霍岩山没有叫他罚跪:“司令说反省完了可以出去。”
“是……我缓缓就走。”
霍岩山是没怎么罚白项英,除了刚回司令部时挨的那记窝心脚。本来就是跪着挺骂,那一下直接把他踹翻在地上,缓了好久才喘过气,紧接着又被带进刑房。
白项英已做好掉层皮的准备,没想到霍岩山把薛伍支出去说要亲自动手,但实际上也没有真的上家伙。后来他知道了,他要他马上回市里赔罪,因此不能弄得太难看。
齐继尧果然把便衣队的事告诉了霍岩山,想必讲得十分严重,而后又描述了他在酒馆里的“所作所为”。霍岩山疯了似的骂他,说他是坑货,不是抬举,存心想害死他。
“我反复叫你对他客气!他现在是政治处监察员,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我见了他都不好说什么,怎么,叫你陪个笑脸委屈你了!?”
“就你的脸是脸,就你的身段金贵?平时没见你多清高,专挑这种擅耍阴招的小人甩脸子,你这发的是哪门子疯?啊?”
“姓齐的见财眼开,嗜赌爱嫖,要讨他欢心再容易不过,你倒好……妈的,你甩给他的巴掌最后通通都要回到我脸上来!”
白项英一言不发的跪着。他不知道齐继尧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也许是添油加醋,也许是无中生有,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说他端架子,不识好歹,以下犯上,说什么都行。这里没有可供他辩解的地方,横竖他都要去赔罪,把白天逃过的耻辱全部领回来。
是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不过去还债罢了,只有叫债主满意才能换得长久安宁。
霍岩山骂的都是事实,他是捅了娄子,给对方惹来大麻烦,而且是本来可以避免的麻烦。可时间回到两个钟头前他还是会那么做,别无选择。
耻辱算什么,一切都不会比那个时候更糟糕了。十年前霍岩山将他从绝境中拉起,在为他披上保护壳的同时也用新的枷锁将他禁锢起来。十年后有人不自量力地想要打破这枷锁,殊不知开锁的钥匙一直在他自己手里。
经历过绝望的人大多坚硬和麻木,更不会在乎那些无关痛痒的目光。没有谁可以真的拯救他,他也不需要所谓的同情和怜悯,可霍今鸿是特殊的。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至少在那孩子眼里自己可以是个人。
那眼里有他的痛,也有他所剩无几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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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项英出刑房后没有在司令部逗留而是回了霍宅。
霍岩山让他收拾好了等着,小孙会准备好东西交给他,而后他就带着东西去齐继尧在市里的住处,当面赔罪。
东西无外乎就是烟酒古董之类的赔礼。齐继尧嗜酒,平时有抽大烟的爱好,最近还听说迷上收集东洋古董,而家里正好有一些日本人送的“好货”。
霍岩山没有提付聘背着他走私日货的事。依照他的性子要是知道了必然会当场追究,没说就是不知道,看来齐继尧没有拿此事要挟他们的打算。
仔细想想对方自己也未必干净,本来走私之事一旦追究起来就不止牵扯到军方人员,市政厅和工商会议所的某些高官恐怕也难逃干系。
回屋后白项英问勤务兵要了点冰块,用布包着轻敷在伤处。霍岩山的那一巴掌没令他破相,只在嘴角留下一块“恰到好处”的裂口,像是故意给人看似的。
嘴角冻得发麻。他放下冰块,犹豫片刻还是上楼洗了个澡。脱衣服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胸前的淤青,这才想起除了脸上那巴掌以外还挨了霍岩山实甸甸一脚,不过现在已经不怎么痛了。
这是他头一回全须全羽地从刑房出来,为了接受接下来的第二次惩罚,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洗完澡小孙已经在会客厅等候,把东西交给他,顺便问了句是给谁的。
白项英想既然霍岩山没有提齐继尧,那大概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事:“市政厅的一位官员,司令的旧识。”
小孙也没往下多问:“这么晚了还叫你特地去跑一趟?”
“司令明早要去济南开会,过两天才回来,大概是想赶着先把这事办了。”
“那白副官,辛苦你一趟了,东西就这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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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钟,白项英按照霍岩山给他的地址找到德清路上齐继尧的私人住宅。看样子应该是临时租下的地方,否则对于一个刚从济南派到青岛不足半年的省政府官员来说,即便是在市区边沿也有些过于奢华了。
下人开门将他引至屋内,客厅里不见齐继尧的影子,问了一声,说是在书房等他。
白项英提着东西上楼,下人没有跟上来。他在书房门口站住,听见房内传来齐继尧的声音,“进来吧”,话音未落有人从屋内将门拉开。
白项英以为开门的也是下人,等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那是名年轻女子,身上穿着条丝绸吊带裙子,白花花的胳膊和胸脯几乎全露在外面。
“啊……”他受惊般退后一步,扭头去找那声音的来源,只见齐继尧披了件睡衣靠在床上,手里夹了根烟卷。
这分明不是书房是卧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浑浊又旖旎的味道,令人作呕。
“白副官,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齐继尧朝一旁站着的女人点头示意她关门,“还带什么东西,老霍也真是客气了。”
他料想到霍岩山会送东西来,而且肯定是好东西,但这不要紧,比起东西他更想要的是人。一开始他在电话里问对方讨的就是人。
€€€€谁惹的火谁来灭,这要求不过分。
女人关上门,从白项英手里接过东西放在墙边,然后又回来挽住他的胳膊往前走:“白先生,来……坐。”
第32章 30 你拿什么讨我欢心?
“白先生……来,坐。”女人挽住白项英的胳膊。
屋里很宽敞,家具清一色全是西式的。淡灰色软皮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整套烟具,与这房间的西洋氛围格格不入。
白项英走了两步挣开对方的手。一个妓女,也可能是齐继尧的情妇,身上带着刺鼻的香水味,走路时腰肢摆动,柔软富有弹性的胸部在余光里一步一颤。
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场景,他也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碰过一个陌生女人,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因为慌乱一下子全忘了。
“齐顾问,我来这儿是为了……给您赔不是。”
“霍岩山已经在电话里替你赔过不是了,说点别的吧。”齐继尧下床走到他跟前,看到他嘴角的伤,“刚打的?”
“是。”
“还打了哪里?”
“……”
“脱出来让我看看。”
白项英很温顺地低着头,两手解开领子露出胸口的淤伤,雪白的皮肤上很突兀地透出块带紫红色的青晕。
齐继尧用夹着烟卷的那只手靠近他的胸口,拇指对准了按上去,大概是感受到烟头的灼热,皮肤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还有别的吗?”
“没了。”
“他说会好好管教你,我看也没怎么样。”
“打重了怕坏您的兴致。”
“哈哈哈哈哈!”齐继尧大笑着收回烟卷摁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
biao子学乖了就是不一样,白天三贞九烈地装良妇,现在跟条狗一样等他赏鞭子,这前后反差令他心神愉悦,酣畅淋漓的痛快。
他并不是非要尝到白项英不可,他对男人本来没有非常大的兴趣。只怪对方实在给脸不要脸,遇见自己不主动陪笑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动手,好像他齐继尧不配“受此殊荣”似的。
不仅如此,区区一名给人舔几巴的男妓竟试图跻身“上流圈子”,借女人的手里往自己脸上贴金。要是像这种货色都能受沈小姐的青睐,那他这么些年来的打拼和成绩岂不都成了笑话!
“曼莉,去拿两瓶酒来。”齐继尧抬手朝一旁的女人示意,后者娇笑着扭腰出去了。
慢慢踱步绕至白项英身后,他琢磨着如何炮制对方才能叫他记住教训,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曼莉”带回来两瓶洋酒和一罐子冰块,桌子上本来就放了三个高脚酒杯。齐继尧接过酒随手一放,将白项英推至沙发前:“会烧烟吗?”
白项英愣了一下,老实说不会。
“怎么,霍岩山不好这口?”
“军队里禁烟。”
“一点都不碰?”
“司令说抽多了伤身。”
“是么,可老子就是喜欢伤身的东西。”齐继尧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在茶几前坐下,“酒色皆伤身,哪个男人不喜欢?”
白项英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话,然而不容他细想,“曼莉”忽然走过来腿贴腿地坐到他身边。只听齐继尧对她道:“来,教白副官怎么烧烟,教得好有赏。”
“这回赏什么呀,齐爷?”女人娇嗔着用一只手拨弄发梢,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搭上白项英的肩膀,“学得好有赏,学得不好难道还要罚么?”
齐继尧笑道:“学得好赏你,学得不好罚他。”
“那曼莉先谢过齐爷了。”
白项英姿势僵硬地挺直了背,不敢躲,也不敢随意扭头,因为那“曼莉”穿得实在是少,体态又丰满,随便一动就是曼妙的肉浪。
他并非没有碰过女人,但此时此刻对这陌生而直接的触感惊惧非常。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摸领口,却发现胸前的衣服还敞开着,于是慌忙将刚刚解开的扣子重又扣上。
齐继尧留意到他的动作,促狭一笑:“白副官,紧张什么,没见过女人?”
白项英低头不语。
“听说你十多岁就跟了霍岩山,这么多年不会光顾着伺候他忘记怎么用前面了吧?还是说你本来就只喜欢走后门?”
“……”
“让曼莉顺便教教你怎么做男人吧?嗯?我这也算是替霍岩山做桩善事了。”
“今儿个这差事可真够多的。”曼莉听着这露骨的话却不以为意,边笑边拿烟膏就着烟灯轻车熟路地烧成一个泡。
齐继尧伸手往她胸脯上摸了一把:“说好了有赏,怎么这就嫌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