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红着眼眶的宣和公主,耐着性子把小公主劝回去。
他也没想到,自己此前奉命护卫这位公主殿下,会让她对自己有了不该的念头。
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旁人都要开始揣测萧家接近公主的动机为何了。
更何况……
纵然眼前的公主千娇百媚,但是在他眼底,不过是一个年纪不大又不怎么懂事的孩子罢了。
真的能让他心动的人……
脑海中不期然想起此前梦中的惊鸿一瞥,萧玄策深吸了口气:“多谢公主殿下厚爱,微臣不敢僭越。救您乃微臣分内之事,即便方才不是您落水,微臣也会施救。况且婚姻大事,合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乃千金之躯,还请自珍自重。”
萧玄策这话说得并不委婉,宣和公主自然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拒绝之意。
她含嗔带怨地看了萧玄策一眼,终究是吸了吸鼻子,红肿着眼睛转身离开了。
看着宣和公主转身走远,萧玄策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向阁楼角落。
裴玉在模模糊糊中,听着两人的说话声像是消失了,心中的怒意越发膨胀。
师兄莫非是同宣和公主走了?
自己此刻这么难受,他却同美人花前树下,风月无边。
除了怒意之外,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涌上心头。
就在他挣扎着试图扶着墙站起来时,突然被一只大手从身后掐住喉咙。
裴玉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然而此刻他手脚俱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就连站都站不稳,稍微一踉跄就仰头往后栽去,倒在身后人的怀里。
裴玉心中一慌。
他在朝中树敌颇多,此刻无论落在谁的手里,下场都不会好看。
裴玉可不是个能受得了委屈的性子,与其落入人手受人折辱,倒不如自我了结来得干脆。
他眼神一厉,张嘴就要咬舌。
下一秒,两根粗粝的手指飞快地插入他的唇舌之间,阻止了他的自残行为。
裴玉的一排贝齿用尽毕生之力,将那两根手指咬得血肉模糊。
萧玄策忍着剧痛搂住怀中浑身发热的青年,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师弟,你怎么了?”
裴玉缓缓转头,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是萧玄策后,心底一松,浑身力道也跟着卸了,更加绵软地摊在对方怀里,声音颤抖道:“有人、有人给我下药。”
萧玄策抽出血肉模糊的手指却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在听到裴玉的话后,担忧的眼神霎时变得凌厉起来:“什么药?”
裴玉闻言,语气却罕见地迟疑起来。
纵使面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这等事情他却也不好开口明说。
裴玉深吸了口气,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方才,你和宣和公主在那边说什么呢?”
“师弟,”萧玄策见裴玉顾左右而言他,剑眉紧蹙,“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快告诉师兄你中了什么药?”
裴玉一听他这般严肃的语气,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无可宣泄的怒火。
方才他对宣和公主说话的时候还那么温柔,如今却在吼自己?
而且在萧玄策说话的时候,裴玉已经在脑海中想到了两人在树下的场景,更是想到了很久以后。
师兄终究会娶一位美丽的女子为妻,走出他的世界,同时把曾经属于他的所有耐心、温柔、偏爱全部收回,赠与她人。
裴玉低着头,试图将手腕从萧玄策掌心挣脱,只是萧玄策的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他暗中使劲了小半天,却都没有挣脱出来。
“师弟,你被人下了药不是小事,师兄要帮你去找解药,你快告诉师兄,你中了什么药?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见裴玉始终不肯说话,萧玄策无奈地将人打横抱起,转身跳上身后的阁楼二楼,推开窗户钻进里头的房间。
这是一间观景阁,阁楼的位置很高,正好能将忠亲王府的全部风景都收入眼底。
阁楼里还备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软榻,上头摆放着两个锦绣软墩。
萧玄策轻手轻脚地将裴玉安置在软榻之上,就要回水阁找花辞镜来帮忙。
他的衣角却被裴玉攥在掌中,死死地不肯松开。
裴玉低着头,似乎打定主意不搭理他。
萧玄策急得额头开始冒汗,却始终弄不清裴玉的想法,对方还遮遮掩掩地不肯说明,这让萧玄策的耐心告罄,他抬手钳住对方尖细的下颌,强迫青年抬头。
裴玉被迫仰头,凤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却看得萧玄策心都碎了。
青年微微上挑的凤眸泛红,漂亮如同墨翡的瞳孔氤氲着浅浅地水汽,眼神委屈而隐忍,像是遭受了极大的委屈。
萧玄策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裴玉身下,旋即明白了自家师弟为何会突然变得支支吾吾。
一想到有人竟然对裴玉用这等下三滥的药,萧玄策心头就克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的目光不经意划过裴玉的左手,立刻将他的左手捧过来。
看着上头那道深深的伤痕,萧玄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拧了一把,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家玉郎向来养得精细,平日里就算是磕了碰了都要委屈许久,如今却受了这样重的伤,还是他自己下手的。
这一瞬,萧玄策连自己都恨上了。
如果刚才他没有离开,师弟何至于此?
忽然,裴玉的口中又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喘息。
他已经忍得太久了。
萧玄策见状,毫不犹豫地将裴玉搂在怀中,另一只手探入青年的衣襟间,帮他纾,解越来越汹涌的药力。
半个时辰之后,裴玉精疲力尽地倚靠在萧玄策怀里,眼角犹自挂着欲滴未滴的眼泪。
萧玄策心疼地用手指擦掉青年眼角的泪水和额头的汗水,看着对方微启的唇,他鬼使神差地低头,落下轻如鸿羽的一吻。
裴玉甚少抚慰自己,如今被师兄帮忙,才沉浸在陌生的余韵之中还未回过神来,就看到师兄放大的俊脸贴在面前,紧接着就感觉嘴唇像是被什么微软的东西轻轻触碰。
他怔楞片刻,一眨眼,泪珠子就不要钱似的滚落下来。
“师弟,我错了,你别哭……”向来冷静自持的萧千户瞬间蹦不住了,不住地向自家小师弟认错告饶,甚至结结巴巴地把自己心头的念头和盘托出,“都怪师兄,我那日做梦……我,我不该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龌龊,想试一试你的心意……”
裴玉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眼睑微微下垂,浓黑的睫毛敛去了他眼底的情绪。
“我不该偷偷喜欢你,只是师兄也不知怎的,像是着了魔,每天见不到你心里就空得很,见到你就很高兴。”萧玄策越说越流畅,眼底的神色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颓废,“我知道自己痴心妄想,师弟你自然不会喜欢男子,但却仍旧忍不住想探一探你的心思,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也喜欢我呢?”
裴玉面色平静地看着萧玄策。
萧玄策难过地低下头:“你放心,以后我会管住自己的心,不会让师弟困扰的,你别哭了……”
他话音未落,衣领突然被裴玉抓紧往下一扯。
一张柔如软羽的红唇轻轻地迎上来,堵住他的未尽之言。
萧玄策怔楞片刻,随后本能地紧紧扣住裴玉的后脑,毫不客气地贪婪入侵,幽深的双眸凝望着因为有些青涩而闭上眼睛的裴玉,眼底沁出一丝笑意。
他的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呢。
萧玄策的手臂如囚牢,稳稳地禁锢着怀里挺拔如竹的青年。
裴玉的发髻被他揉散几分,几簇碎发散乱在额前,轻轻遮住青年格外好看的眉眼。
习武之人气息稳定的好处大抵便在这里体现出来,悠长缠绵的一吻结束之后,两个人除了面颊略显红润,丝毫不见气息紊乱。
裴玉的耳朵贴在萧玄策胸前,听着对方快如擂鼓的心跳,他不觉微微勾起嘴角。
萧玄策的情绪就像是覆盖着厚重冰层汹涌的岩浆,从外面看上去不动如山,唯有他喷发出来时,才能让人感受到那炽烈到足以融化一切的感情。
这世间千万人,唯独他怀中一人能融化他的所有疏离伪装。
萧玄策的眼神温柔如水,他抬起因为习武而布满老茧的手指,近乎虔诚地拂开裴玉腮边的碎发,轻轻捧起对方的脸颊:“师弟,我还能再亲亲你么?”
裴玉目瞪口呆。
片刻后面无表情地一口咬在萧玄策的虎口上,让后者疼得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萧玄策满脸茫然地看着自家小师弟,似乎根本不知道小师弟为何突然又生气了。
裴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有时候当真怀疑,师兄这时候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萧玄策见裴玉不乐意,只能叹口气,继续将人紧搂在怀中。
房中气息旖旎,夹杂着暖香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弥散开来。
第33章
杀鸡儆猴
裴玉是和萧玄策一同回到水阁的。
周围的人都有些惊讶,纷纷转头打量着这两个死对头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但是很快,就有眼尖的人看到了裴玉用布条包扎起来的左手,还有隐约渗出的鲜血,而萧玄策的两根手指头也同样裹上了白布。
众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这两人是狭路相逢,不但动手还见血了。
也不知道这同出一门的师兄弟两人,到底谁的功夫更高一筹。
他们只知道裴玉的箭射得准,也能开五石重弓。至于萧玄策么,虽然领了个神机营千户的职衔,但是却很少见他与人动手。
两人一左一右地穿过人群落在,大厅中的宴会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
大厅中间被人搬来了一面直径超过半丈的大鼓,一名头戴百花角冠的窈窕美人正在鼓面上轻移莲步,翩迁起舞。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教坊司的头牌碧€€娘子。
她的面上带着浅笑,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群在用何等眼光打量着她,一心跳着自己的鼓上舞。
裴玉停下脚步,扫了一眼还在不断起舞的女人,转头看向周围的人群。
“裴大人,再饮一杯如何?”坐在主位上的忠亲王笑呵呵地端起酒杯,对着不远处的裴玉道。
裴玉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酒杯,眉宇轻挑。
他方才用过的青玉薄杯已经被人调换,现在摆在桌案上的是一只胎薄如玉的瓷杯。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走上前敬了忠亲王一杯酒:“这杯酒,就当是为微臣的无礼赔罪了。”
忠亲王不解地看着他:“裴大人何处无礼,怎么本王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