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不会真的喜欢这个丫头吧?
他一直就觉得裴玉对待陈绫的态度不一样。
“殿下,萧大人。”裴守道对着云承昭微微行了一礼。
“大人免礼。”云承昭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有模有样地客气道:“我同小裴大人、萧大人奉命为父皇办事,只在经过阳城的时候修整两日,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裴守道受宠若惊:“殿下能来裴家小住,是下官的荣幸。”
云承昭咧嘴一笑:“所以我想问问,阳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咱们也去逛逛瞧瞧,也不算白来一趟。”
裴玉:“……”
这孩子多说两句就兜不住自己爱凑热闹的性子。
裴守道也跟着一愣。
阳城里头好玩的去处自然不少,但是这位皇子想要玩的是什么他可得好好考虑一下。
游山玩水也是玩,烟花柳巷也是玩,不过是玩法不同罢了。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位殿下想要的,是哪一种?
倒是旁边的裴吴氏上下打量了云承昭一眼,小心应道:“正是巧了,这几日正是颍川的乞巧节,城里热闹得很,香桥会、接七夕露水、拜七星娘娘,还有姑娘们斗巧、放河灯乞求姻缘、夜集,要闹到半夜去呢。”
“乞巧节?”云承昭饶有兴致地追问,“听上去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殿下,《天官书》记载‘南斗、牵牛、须女皆为星纪’‘《史记€€天官书》:“婺女,其北织女。织女,天女孙也。’,其中这牵牛、织女星便是神话传说中的牛郎织女。”
站在旁边的凌云木柔声解释道,看得出他对这乞巧节也很有兴致:“《奇山异水录》上也有记载,颍川一地颇重乞巧节,通常会热闹七天。其间各种民间活动,更是有趣极了。特别是拜七星娘娘一节,听说会从清白人家中挑选出一位才貌出众的少女,身披七彩霞帔扮做七星娘娘的模样,脚踩三丈高的莲花船游湖三日,为祈求姻缘的青年男女赐福。”
裴守道不经意地打量了凌云木一眼,对这个小侍女的见识倒是颇为赞赏:“姑娘见识渊博。这两日城里正在挑选合适的七星娘娘,城西的娘娘庙正热闹着。殿下和几位大人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去瞧瞧。”
云承昭闻言,立刻将渴求的目光投向裴玉:“小裴大人,咱们的行程也不赶,既然遇上了,不如就在城里休息两日再启程吧?”
裴守道的目光也落在裴玉身上。
裴玉沉吟片刻:“我等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倒是不好在此地耽搁太久……”
云承昭的眼神转黯,又有些不甘心地回头看向萧玄策,偷偷用胳膊肘推了推他,压低声音催促道:“萧大人,想想办法。”
萧玄策眼角一抽,随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裴大人您可别忘了,咱们身上还背着皇家的差事。我劝大人还是赶路要紧,免得耽搁了圣上的要事……”
裴玉闻言,冷笑一声:“传令下去,将士们原地修整三日。”
萧玄策:“……”
云承昭偷偷给萧玄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有办法。”
萧玄策:“……”
裴玉傲慢地看了他一眼:“本官才是此行主将,萧大人,你还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为好。”
裴守道看了看萧玄策,眉头轻轻皱了皱。
萧玄策的来历他也是清楚的,如今天圣朝大元帅萧寒州的第五个儿子。
萧寒州为了抵御边塞部落的侵袭,几十年前就举家迁去边疆了。
二十多年前,他的夫人生下这第五个儿子萧玄策便撒手人寰了,那时候却也正是天圣朝内忧外患之际。
边关战乱不休,萧寒州便遣人将自己的第五个儿子送回京城,托付给帝师岑济安教养。
萧玄策虽然跟在岑济安身边长大,学得了一身的本领,但是却只能在朝中做个有名无实的神机营都尉。
最要紧的是,他虽然和裴玉都是从小便在岑济安身边长大,也算是师兄弟的关系,然而两人之间的龃龉却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这两个人的关系几乎是水火不容,偏偏当今圣上要安排这两人配合着去做一件事,如今等着看热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眼下看来,传言确实不假。
第77章
裴家底蕴
拗不过要去见识地方风土人情的云承昭,裴玉还是换上了一袭月白色云锦长袍,跟着这位皇子殿下去‘体察民情’去了。
萧玄策也被云承昭招呼着一同出门,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自己惯用的长剑别在腰间。
陈绫也跟着三人换了男装,乐呵呵地跟在三人身后。
花辞镜则忽悠着凌云木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阳城的乞巧节果然热闹,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
因为夏日炎热的关系,行人大都穿着单薄。许是阳城富庶的缘故,他们身上的服饰都还算精致华美。
路上许多青年男女头上都簪着各色的花,洁白清香的栀子茉莉,鲜艳夺目的玫瑰蔷薇……
“这边的人真有趣,”陈绫看得新奇,不觉咂舌,“连男人头上都要簪花。”
陪着四人一同出门的还有一位裴家的同辈裴瑞,三十来岁的年纪,中了举后外放数年,后来调回阳城,补了个六品盐法道佥事的肥缺。
他在人才济济的裴家虽算不得出色,但在阳城却也是颇能说得上话的。
毕竟,掌管盐法道一职,缺什么都不会缺钱。
听了陈绫的话,裴瑞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也是我们本地的习俗,乞巧节簪花的大都是未婚男女,也有借着这节日寻觅良缘的意思。”
“原来如此。”云承昭也听得饶有兴致。
见到前面的路边有老妇人挎着柳条筐卖花,他便兴冲冲地走过去,对着那筐子里娇嫩鲜艳的花朵挑挑拣拣起来。
裴玉沉默着揉了揉眉心,也只能跟着加快了步伐。
“你身上带着银子么?”萧玄策转头看着裴瑞问道。
裴瑞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袖笼里掏了掏,掏出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来。
“他们身上应该一文钱都没有。”萧玄策淡淡提醒道。
裴瑞立刻反应过来,感激地对萧玄策笑了笑,捧着自己的钱袋子就跟了上去。
能借着这次出行在二皇子殿下面前刷一刷存在,对他而言绝对是个难得的机会。
当然,裴守道安排他跟着二皇子,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此前,裴家的长子、裴玉名义上的兄长裴€€与大皇子云承睿的关系颇为暧昧,时常派人往京中送去礼物,以示亲密。
只是在大皇子事发之后,他便在第一时间截断了联系,安静地蛰伏在千里之外的颍川再无动静。
明哲保身也是裴家人能屹立数百年不倒的秘诀。
好处是他们总能站在胜利的一方。
坏处则是,对于一个可能随时背弃自己的势力,当权者永远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们。
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了会被排斥在权力的核心圈层之外。
然而,作为一个只想延续家族血脉的世族而言,只要保留了裴家一脉,保住了荣华富贵,他们便是成功的。
这是裴家先祖在权力倾轧之中悟出的生存法则。
至少在天圣朝的十大家族之中,还有裴家一席之地。
对此,萧玄策不做评价。
他只是目光暗沉地看着自家师弟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萧大人,”一直跟在萧玄策身边的陈绫忽然开口,“我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讨厌裴哥哥。”
萧玄策一愣,侧头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陈绫看不出眼前这张俊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怒,只是小声的回答道:“因为,讨厌一个人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至少不是萧玄策方才看裴玉那样的。
刚才萧玄策望着裴哥哥的眼神,有怜惜,有不忍,有担忧,但就是没有厌恶和憎恨。
这与她听说的两人的关系大相径庭。
萧玄策闻言,挑眉笑了:“丫头,你才见过几个人?知道什么是讨厌一个人的眼神?你不曾见过朝廷中的尔虞我诈,至少也知道朝中大臣们的笑里藏刀吧?记住,不要轻易地对一个人下判断。”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陈绫有些困惑地歪着头,看了看萧玄策的背影,又看了看停在买花老人前头的裴玉,眼神越发疑惑了。
虽然萧玄策看似不同意她的意见,但是刚才那番话却并没有明确地反驳她的意思。
所以,萧玄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丫头,还楞在那边做什么?”裴玉不经意回头,看到陈绫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觉微微蹙眉招呼道。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一只手拈着一簇粉白的栀子花,将花簇斜插在他鬓间。
“我就知道,小裴大人簪花绝对比旁人都好看!你看路边的这些女子,加起来也不及你一半好看。”云承昭抚掌大笑。
裴玉本就肤白如玉,比女子更加细腻白皙,此刻鬓间插着簇栀子花,竟将那花色也压下三分。
萧玄策回忆起昨天夜里师弟气呼呼地给他帮忙时候的模样,颇感愉悦。特别是想到某些人接下来的下场,更觉身心舒畅。
云承昭或许不知道,他家师弟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把他同女人做比较,并且对他的模样评头论足。
这位殿下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好过咯!
裴玉目光微冷地扫了萧玄策一眼,不用动脑子,单从对方那戏谑的笑容里他就能猜到,对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只是当着旁人他不好发作,便只能把清冷如雪的目光转到云承昭脸上。
云承昭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裴玉不紧不慢地把鬓间的花簇摘下来扔给云承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轻声道:“殿下的手要是不想要了,直说便是,下官不介意代劳的。”
云承昭瑟缩了一下,像是才想起眼前这位漂亮的青年其实是杀人不见血的锦衣卫指挥使,便尴尬地赔笑:“对、对不起啊小裴大人,我、我就是入乡随俗而已。”
裴玉闻言,又温和地一笑,顺手把五颜六色的花插了云承昭满头:“入乡随俗,自然是要亲身体会,殿下这般确实好看多了。”
云承昭干笑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把满脑袋的花摘下来。
“现在它们只是插在你头发里,若是摘下来,它们可就要插进你的脑袋里了。殿下三思。”裴玉阴测测的嗓音传来。
云承昭僵在原地。
裴玉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终于是觉得心里舒畅了两分,甩袖往前走去。
伫立在旁边的裴瑞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裴玉又看看云承昭,最后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萧玄策:“裴玉他……性格一直都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