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个很好的赞助人,”吕西安犹豫了片刻,“如果您不介意我们之间的地位悬殊的话,我觉得您也是个好朋友,虽然有时候有点讨厌。”
“朋友吗?”阿尔方斯轻笑了一声,“我很愿意做您的朋友,这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吕西安轻轻舔了舔嘴唇,他感到自己像沙漠里的旅行者一样口干舌燥。
“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我们晚餐时候见。”他咕哝了几句,像逃跑一样离开了房间。
第42章 告别与信函
第二天早晨,吕西安出门去参加在本地的中学举办的另一场竞选集会,他在集会上发表了演说,和到场的观众们热情握手,等到一切结束,他终于能从热情的观众当中脱身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马车夫载着他回了家,当他抵达家门口时,阿尔方斯的男仆正把主人的行李装上一辆出租马车,与阿尔方斯来时携带的大堆行李相比,他所带走的箱子总数不过是带来的三分之一。
吕西安下了车,走到那辆出租马车前,阿尔方斯已经坐在了车厢里,看到吕西安出现,他连忙将玻璃放了下来。
“您回来的可真巧,我正要去车站,还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到您了。”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惊喜。
“您的行李怎么办?”吕西安指着马车后面装好的箱子,“剩下的东西呢?”
“那些银器和瓷器您就留着用吧,我也懒得带回去了。”阿尔方斯摆了摆手,“至于衣服之类的东西,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穿吧。”
“您把这里当成您的度假别墅了。”吕西安苦笑一声,“我真不明白一个在戛纳有行宫的人为什么会屈尊来这种地方。”
“戛纳的风景的确是很好,可惜您不在那里呀。”阿尔方斯用油腔滑调的语气说道。
吕西安向他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阿尔方斯夸张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吕西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了车门,“您往里面挪挪。”
“您要干什么?”阿尔方斯一边朝里挪,一边明知故问道。
“我送您去车站。”吕西安抓住车门的把手,钻进了马车。
“可您还没有吃饭呢。”阿尔方斯看上去挺高兴,但还是摇了摇头,“您的厨师已经给您把午餐准备好了,您下午还有活动,总不能不吃午饭吧。”
“我会在车站买个三明治。”吕西安关上了车门,“可别误会什么,我只是要确定您真的离开了。”
阿尔方斯脸上的笑意更浓,“那就按您说的来吧。”
仆人将行李装载好,绕到车前,坐在了马车夫身边,随即马车开始移动了起来。
布卢瓦城并不算大,从吕西安家到火车站不过用了二十分钟,当他们抵达车站的时候,车站的大钟指向十二点三十分,距离开车还有半个小时。
吕西安和阿尔方斯将仆人留下处理行李,他们两人则穿过候车室,走上了站台,站台上空荡荡的,去巴黎的列车还没有进站。
两个人在站台上的一张长椅上坐下,今天的阳光很好,明亮却并不刺眼。带着湿气的春风从卢瓦尔河的方向吹来,混杂着草木的香气。在路基上生长的蒲公英和三叶草随着风轻轻抖动着,几颗蒲公英的绒球乘风而起,打着旋,在午间的阳光中缓慢向上飘去。
“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您就是当选的国会议员了。”阿尔方斯将手伸出来,看着阳光在自己手上洒下的光斑。
“希望如此吧。”吕西安说道,“这种事情直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结果,谁知道莱菲布勒还会给我找什么麻烦呢。”
“他找不了您的麻烦了。”阿尔方斯的声音很柔和,可却自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自信,“我要彻底地毁了这个人。”
“是因为他的侄子吗?”吕西安看了看阿尔方斯的腰部,那丑陋的绷带想必还缠在那里,“因为他打伤了您?”
“我可是个记仇的人。”阿尔方斯爽快地承认,“我可不允许有人打伤了我还不受到惩罚……当然也不单纯是因为这个,没有了莱菲布勒对我的生意也有好处。”
“您要把银行开到这一带来了。”吕西安稍加思考,就明白了阿尔方斯的考量,他的银行要在这里扩张,自然要先挤垮本地的地头蛇。
“巴黎的市场份额如今已经被大银行瓜分完毕了,可是在外省,各个城市的居民由于他们的习惯使然,还把钱存在本地的银行家那里。比起外来的大银行,他们更信任自己本地的银行家,哪怕他们的资本远远不及巴黎的大银行雄厚。”
“小城市的人总是比较传统的,”吕西安赞同道,“所以您是看上了这个市场?”
“这个市场虽然不算庞大,但也是不可小视的。”阿尔方斯解释道,“法兰西是个资本过剩的国家,所以我们才要向各个国家放贷,俄国债券就是例证€€€€人人都想从中分一杯羹。在争夺海外市场的过程当中,我们不得不与世界各国的资本竞争,尤其是英国人。为了发行某个国家的一笔债券,天晓得我们要收买多少政府官员,除去多少障碍,施加多少压力!到头来还可能被英国人捷足先登,那样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是白费功夫啦。”
“与国外的市场相比,往国内的这些小城市放贷更有保证,毕竟某个外国政府可能突然垮台,新政权完全不承认之前的债务,这种事情在中美洲发生过很多回了,最后不得不闹到派战舰去武力逼迫的程度。可那有什么用呢?”阿尔方斯有些不屑,“从这些国家榨钱就像是试图从石头里榨油,他们最多把自己的海关关税交出来,可那一年也没有几个钱。”
“在国内的小城市经营,回款起码有保障,竞争也没有那么激烈,但前提是必须得把那些本地的银行挤垮或者收购,把它们的市场份额据为己有。”
“那您打算如何处置莱菲布勒银行呢?挤垮它还是收购它?”吕西安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先将它挤垮,然后再低价收购它的资产了。”阿尔方斯说道,“那家银行的资产大约值四五百万吧,我计划用不超过一百五十万的钱将它吃下来。”
吕西安瞪大了眼睛,“您可真是个奸商。”
“我就当这是一种褒奖了。”阿尔方斯笑容可掬地说道,“瞧,火车来了。”
吕西安朝阿尔方斯的手指所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台火车头正喷吐着白烟沿着轨道驶来,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巨龙。
“我想这就是告别的时候了。”当列车驶入站台时,吕西安主动向阿尔方斯伸出手,“那么我们再会吧。”
阿尔方斯握住吕西安的手,出乎意料的是,他弯下腰,轻轻亲吻了一下吕西安的手,就像是在舞会上和自己的女伴告别一样。
吕西安像是触电一样浑身发抖了一下,立即将手抽了回来。他惊惶地朝四周张望,幸运的是,站台上并没有几个人。
“您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要躲着您了。”他低声警告道。
阿尔方斯连忙点头,但脸上却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显然诡计得逞令他很开心。
吕西安看着那张笑脸,极力压制着自己给这个自命不凡的混蛋一拳的冲动。
“去奥尔良,埃唐普,巴黎的旅客请上车!”车站的站长在站台上摇着铃大喊道,“列车就要开车了!”
阿尔方斯放开吕西安的手,在吕西安的肩膀上拍了拍,“再会吧,吕西安。”
吕西安突然想起,这是阿尔方斯第一次称呼自己的教名。他看着阿尔方斯进了头等车厢,银行家选了一间包厢坐下,拉开了车窗,将手肘靠在窗台上,探出半个身子来。
“如果您需要什么,就给我打电报。”
吕西安含混地“嗯”了一声,车头的汽笛响了,火车缓缓地开动起来。
阿尔方斯朝吕西安挥手,“再见了!”他的手突然贴了贴嘴唇,向吕西安做了一个隐秘而迅速的飞吻动作。
吕西安低下头不再看他,但他的手则接着朝阿尔方斯挥动着,等到他终于抬起头来时,列车已经驶离了站台,只在身后留下些白色的烟气。
当吕西安离开车站时,他颇有些若有所失的感觉,连他自己都对此感到惊异。
前一天阿尔方斯提出的建议实在是有些突然,令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理智去考虑,可如今冷静了下来细想,这提议倒也算不得是太过惊世骇俗。正如阿尔方斯所说的那样,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许多人不但沉沦于自己的欲望,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副道德楷模的样子,而实际上人人都知道此公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这就类似于《皇帝的新衣》这个故事,只不过在现实生活当中,并没有一个不长眼色的孩子出来戳破真相罢了。
“他说的对,这世上的事情归根结底,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一桩桩交易罢了。”当马车离开火车站时,吕西安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想着,“人生就像是一场牌局,所有的资源都是握在手中的牌,身体和长相也不例外……当有机会打出这张牌的时候,难道要因为一些可笑的顾虑就自缚手脚吗?”
如今阿尔方斯已经挑明了自己的意图,虽然他嘴上说自己付出的那些只是用来追求吕西安的彩头,他并不需要什么回报,可吕西安清楚的知道,对方打的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那么如果他长时间从吕西安这里得不到反馈,势必会丧失兴趣,到那时他还会像现在这样不计成本地支持自己吗?
“我现在还没办法拒绝他。”吕西安有些烦躁的捏着自己的太阳穴,“我需要他的支持来竞选,等我进了议会,一个新晋的议员也势必需要外界的支持才能坐稳位置……如果在我不需要他的帮助之前,他就丧失耐心的话,那我岂不是只能答应他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若是他不是这样依赖阿尔方斯就好了。
突然,一个念头闯入了他的脑海,如果除了阿尔方斯之外,他还另有后台呢?
德€€拉罗舍尔伯爵是他的前上司,他也曾经承诺伯爵等他进入议会之后,会担任对方的议会私人秘书;德€€拉罗舍尔伯爵带着他去见了巴黎伯爵,如今人人都觉得他和保王党有联系……既然这样,想要德€€拉罗舍尔伯爵给予他一点支持,恐怕也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如果德€€拉罗舍尔伯爵能够成为吕西安的另一个倚仗,那么他面对阿尔方斯时候就会更有底气,双方的关系也会变得更加平等些。
吕西安下定了决心,打算今晚回去和德€€拉罗舍尔伯爵写封信,从伦敦回来已经过了三个月,而他恐怕还得再过上将近一个月才能回巴黎去,如果德€€拉罗舍尔伯爵到那时已经淡忘了吕西安这个人,那可就不妙了。
当天下午,吕西安拜访了本地的妇女俱乐部,这里的会员们主要是一些虔诚的中产阶级太太们,英俊的吕西安在她们当中不出所料地十分受到欢迎。那些太太们看久了自己社交圈当中那些千篇一律的,像是葡萄酒酒渣一般索然无味的男性,如今见到谈吐风趣,姿态不俗的吕西安,真是有如沐春风之感。
在女士们面前,吕西安也打足了精神,表现的热情而又体贴,甚至对一些胆大的女士们的揩油行为也报以容忍的态度。如今女士们虽然还没有投票权,可她们对于她们的丈夫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哪怕今天的拜访能给他赚来几十张选票,这都不算是白来一场。
当他终于回到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来不及去吃晚餐,他就一头先扎进了书房里,去写作那封给德€€拉罗舍尔伯爵的信。
有了之前写政治评论文章的经验,吕西安写起信件来可谓是信手拈来。仅仅思考了片刻,他就落笔开始写作起来。
吕西安先是对德€€拉罗舍尔伯爵致以问候,又大致介绍了自己如今的竞选情况,还在其中夹杂了几件竞选过程中遇到的趣事,最后表达了自己对于未来在议会当中和伯爵通力合作的期待。
他将自己写的信通读了一遍,修改了几处地方,对最终的成品感到非常满意。于是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两张烫金边的信纸,这是他专门从巴黎订做的,用来写一些重要的信函。
吕西安用花体字将这封信工工整整地誊抄了一遍,装进信封,用火漆封了口,在信封上写上了“巴黎 圣奥诺雷街三十一号 德€€拉罗舍尔伯爵阁下亲启”。
他拉铃召唤仆人,在等待仆人来取信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之前给德€€拉罗舍尔伯爵送的礼物明显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或许他应当再送上一份礼物。
吕西安环顾房间,试图给自己以灵感,最终却是窗外的油桃树吸引了他的目光。
“您去把花园里油桃树上面的果子摘上一些,用干布擦一擦,放在一个柳条篮子里包装好,拿来让我看看。”如今树上的油桃刚刚变红,等到送到德€€拉罗舍尔伯爵那里时,正好适合食用。
仆人鞠躬离去,过了一刻钟,他提着一篮子油桃回到书房里,果实的清香格外沁人心脾。
吕西安看了看礼物的品相,感到十分满意,这份礼物既显得特别,又不显得过于谄媚,也不太过贵重,实在是完美极了。
他从抽屉里再拿出一张卡片,在上面写上“随信附上自家花园出产的油桃一筐,请伯爵阁下笑纳”,将写好的卡片放进篮子里。
“请您明天把这封信和这个篮子一起寄到巴黎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府上吧。”他向仆人命令道。
仆人将信放在篮子上,抱着篮子离开了。
吕西安心情大好地下楼吃晚餐,这一天他胃口极佳,不但多吃了半份主菜,还喝了大半瓶安茹葡萄酒,刚上床就心满意足地沉入了梦乡。
第43章 冲突
吕西安写的信,连同他的一篮子油桃,被装上了第二天途经布卢瓦的快车,送去了巴黎。
第三天的下午,邮差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回信投到了吕西安家门口的信箱当中,这封信写的很短,用贵族阶级那种克制的语言表达了伯爵对吕西安的感谢。
如果是一个陌生人来看这封信,可能会认为德€€拉罗舍尔伯爵表现的很冷淡,但吕西安看到信件上的字体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这封信是德€€拉罗舍尔伯爵亲笔所写,而非由他的秘书所代笔,这样的信件可是不多见的。
与德€€拉罗舍尔伯爵拉近了关系,吕西安放心了不少,他又开始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投入到竞选活动当中。
随着候选人辩论和投票日的靠近,吕西安和莱菲布勒两方的气氛变得愈发剑拔弩张。在当时的一些城市里,曾经发生过双方候选人的支持者在街头用暴力进行“对话”的不幸事件,因此所导致的暴乱也屡见不鲜。布卢瓦城的气氛虽然还没有紧张到这个程度,可到了辩论之前的几天,双方的支持者们见面的时候,气氛也显得颇为怪异。
蒂贝尔先生一直在和吕西安发展的新线人,《布卢瓦信使报》的拉萨尔联络。拉萨尔先生比起刚刚落入吕西安的股掌当中时,显得配合了不少。而随着吕西安的选情日益看涨,他提供情报的时候也变得更加主动,很明显是在主动向吕西安卖好。如果莱菲布勒这艘大船要沉下去的话,他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跳船的准备。
根据拉萨尔先生送来的情报,莱菲布勒正在准备发起一场舆论攻势,对吕西安和伊伦伯格家族之间的联系进行攻击,将他描绘成犹太银行家的代理人,借以激发保守的布卢瓦市民对吕西安的恶感。
对于莱菲布勒的这一图谋,吕西安早有所料,他对此并没有过于强烈的反应。如今阿尔方斯已经在巴黎开始准备那场对莱菲布勒的诉讼,而在诉讼开始后,所有关于莱菲布勒的黑材料都将被公布,那才是彻底决定选举走向的时刻。
果然如拉萨尔先生所说,距离辩论的日期还剩下四天时,一篇名为《伊伦伯格银行的触角》的评论员文章,登上了《布卢瓦信使报》的第二版,这篇文章对不久前刚刚在布卢瓦大出风头的阿尔方斯€€伊伦伯格进行了直接的攻击,同时试图将吕西安描绘成这位银行家的傀儡。
“……伊伦伯格银行在二十年的巧取豪夺之后,已经被法兰西人民的血肉饲养成了一头不知餍足的怪物,它的触角横跨金融业,工业,运输业等与国计民生相关的各个行业,用来吸血的分支遍布全国甚至全欧洲的各个城市。”
“对于这头怪兽来说,无节制的扩张和掠夺,是其存在的目的本身。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它就必须开拓市场,将它的触角伸到更多的地方去,而这一次,伊伦伯格父子选中了我们美丽而富饶的城市€€€€布卢瓦。为了达到他们侵入本地市场的目的,他们选择了一个趁手的工具,即所谓的众议员候选人吕西安€€巴罗瓦,一个出身本城的冒险家,如今则以德€€布里西埃男爵的名号自吹自擂。”
“这位男爵先生在伊伦伯格家的支持下,开始竞选本城的议员,而他所选择的策略之一,是用伪善的亲民面貌来迷惑大众。本报的读者们想必许多已经见识到了此人拙劣的政治表演,这位当代的喀提林,在我们平静的小城里煽动群氓,人为地激化着社会矛盾,想要从中渔利。他和他的党羽们竭力为自己涂脂抹粉,想要把自己描绘成‘人民之友’,可他们却似乎忘记了要把自己身上沾上的那些犹太人的臭味也遮掩一番!”
“而这位男爵先生的第二招则是金元政治:本报的读者们想必不会忘记,几天前,正是在这位德€€布里西埃男爵的募捐会上,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慷慨地捐助了大笔的资金。许多单纯的市民们,为这所谓的‘善举’而拍手称道,然而这所谓的‘善款’,又有多少能够真正用来帮助伤者和他们的家属呢?这笔钱究竟是慷慨的捐助,还是同党之间的私相授受?”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位德€€布里西埃男爵收了伊伦伯格家的慷慨捐助,势必要投桃报李,为这位银行家的利益而鼓与呼;布卢瓦城接受了伊伦伯格家族的所谓‘善款’,就要接受随之而来的‘投资’和‘分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和吕西安€€巴罗瓦联手,要将布卢瓦变成这个邪恶的犹太商业帝国拼图上最新的一块……”
阿尔方斯想必在当天就读到了这份报道,那天晚上,吕西安就收到了他的电报€€€€之前计划好的诉讼已经写好了诉状,并不公开地提交给了高等法院。
吕西安握着电报局送来的这一张薄薄的蓝纸片,从那几行短短的字当中,可以清楚地体会到阿尔方斯的愤怒€€€€犹太人通常是不喜欢被别人揪住自己的民族身份来攻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