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 第72章

听到邮轮上的汽笛声,舰队的其他战舰也纷纷拉响了汽笛,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在船队上空回荡,就像是一大群猫正在同时叫春。

“我们派了这么多战舰去俄国?”吕西安数了数那些烟柱,总共十五根,他的确知道内阁要派舰队去俄国访问,但他自从上船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上了甲板,他并不知道这只舰队的规模。

“五艘战列舰,十艘巡洋舰。”德€€拉罗舍尔伯爵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这是新总理的主意,他希望向俄国人证明,法国作为同盟是很有价值的€€€€即便我们的政府正处于一场政治危机当中。”

鲁维埃总理在新总统上任之后十天,也从总理府邸当中搬了出去,而新总理则是由总统选择的皮埃尔€€蒂拉尔,他强硬的拒绝将布朗热将军重新引入自己的内阁里,因此他刚刚就任总理不到一个月,布朗热的支持者们已经在议会当中对他进行了凶猛的攻击。显然,他需要一场外交上的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目前唯一有希望做出突破的就是法俄关系了。

“您也吹够了风了吧。”伯爵的目光从舰队上收了回来,又落到了吕西安身上,“您这几天身体都不舒服,就不要老上甲板来了€€€€我可不希望等我们到了圣彼得堡,您却因为得了肺炎而不得不上床休养。”

他带着吕西安重新回到了室内,在螺旋形的楼梯上,他们正好碰到了阿尔方斯,他手里拿着几张文件€€€€几位同行的银行家决定利用旅程当中的几天时间把条款拟定好,等到他们抵达圣彼得堡,沙皇陛下就会发现这些放贷者们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一份不容更改的借款协议,他若是想要建成那条通向东方的铁路,就只能让自己的财政大臣在协议上签字。

“啊,您好些了。”阿尔方斯看到吕西安,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我本来打算,如果您今天再不让我进您的房间,就硬闯进去看看的。”

“您瘦了好多。”他上下扫视了一番吕西安,伸出手想要碰碰那张苍白的脸,可德€€拉罗舍尔适时地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了两个人中间。

阿尔方斯将手不着痕迹地放了下来,“是您啊,”他对伯爵这个不知趣的障碍物说话时候依旧保持着基本的客气,但这种客气并不是礼貌,而是一根带着讥讽的刺,一个多血质的人被这样刺上一下,就不免要恼羞成怒。

但德€€拉罗舍尔伯爵并没有发怒,他依旧是那样冷冰冰的态度,就像是一块石头似的,阿尔方斯的毒刺在石头的表面折断了。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他们的目光在空气当中碰撞着,没有人愿意首先低头。

阿尔方斯和伯爵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双方最多称得上是因利而聚的盟友,而近一个月来,他们双方之间的信任正在迅速消退:离开军队的布朗热将军竟堂而皇之地前往瑞士,在那里会见了波拿巴家族的代表。这一消息让保王党人十分不自在地回忆起来,除了巴黎伯爵之外,如果法兰西想要恢复君主制,还有着另外一个选择。

将军的左右逢源令保王党人十分不满,但对于阿尔方斯而言一切都无所谓€€€€他支持布朗热将军本就是政治投机,他完全不在意坐在王座上的是奥尔良家族还是波拿巴家族,这对他来说还比不上今天出门选择哪种颜色的领带更重要。

“我想出去透透气,在甲板上碰到了德€€拉罗舍尔伯爵。”吕西安觉得自己必须出来打个圆场了,“我正要回房间呢,于是就和伯爵先生一起顺路下来了。”

“那可真巧。”阿尔方斯说道,“既然您已经好多了,那么我中午去看您,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事实上,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去大餐厅和大家一起吃饭了。”吕西安看到阿尔方斯脸上笑容的温度正在迅速流失,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船上的司务长会愿意把我安排在您旁边?”

阿尔方斯似乎终于满意了,“他当然会愿意的。”

“那么我们午餐时候见。”吕西安说完,就迈开步子将那两个人甩在身后,当他回到自己的舱房时,差点两腿一软摔倒。

他回到舱房里躺了一会,感到浑身舒服了一些,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于是打铃让仆人往盥洗室的黄铜浴缸里放水,希望沐浴以后情况能有所好转。

温暖的洗澡水当中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气,这香气将躺在浴缸里昏昏欲睡的吕西安包围,让他产生了一种身处阿尔方斯的房间当中的错觉:那个人最喜欢玫瑰,红色的,白色的,或是粉色的花朵大张着艳丽的花瓣,毫不掩饰地炫耀自己的色彩,就像阿尔方斯本人一样。

他透过水面看着自己的身体,这句身体像古希腊的美少年一般,颀长而匀称,皮肤白皙而有光泽,就像一块空白的画布,任由阿尔方斯涂抹上红色,白色或是粉色。他脑海里又想起阿尔方斯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看着自己所有物的眼神,刚才伯爵挡在他们之间时候,他那样受冒犯的样子,就像是有人砸开了他的保险柜一般。

阿尔方斯有理由对伯爵的不识趣而感到不满€€€€为了这具身体他花了上千万法郎,难道他还没有随时随地触碰这个漂亮艺术品的自由吗?甚至吕西安本人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他自己同意了这样的交易。因此,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插手就更显得突兀。

吕西安想起了那晚在爱丽舍宫的花园里,德€€拉罗舍尔伯爵对他说的话。毫无疑问,对于吕西安和阿尔方斯之间的这种关系,德€€拉罗舍尔伯爵心知肚明,但或许是出于对阿尔方斯的偏见,伯爵把一切的责任全都归咎于阿尔方斯。似乎他认为,吕西安不过是个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的失足青年,而阿尔方斯就是引诱浮士德博士的靡菲斯特,是勾引包法利夫人堕落的罗多尔夫。看德€€拉罗舍尔伯爵刚才挡在阿尔方斯面前时候那种警惕的样子,吕西安甚至怀疑伯爵认为阿尔方斯在征服他的过程当中动用了强力手段。

他放松浑身的肌肉,朝着浴缸的底部沉去,水面没过他的脑袋,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那从起航以来就始终不曾消散的机器声也听不见了。

突然,吕西安从水里浮了上来,他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水,就歇斯底里地大笑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德€€拉罗舍尔伯爵或许永远不会明白,在他的这段堕落史当中,他本人才是执笔的那个。而阿尔方斯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猎物自己跳到陷阱当中来。

浴室的房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仆人的敲门声,“先生,您还好吧?”

吕西安伸手擦掉了脸上的水珠,他走到浴室的唯一一面镜子前,镜子上沾满了水雾,他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面孔,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用手扶着墙壁朝门口走去,同时命令仆人给他准备午宴用的衣服。

第97章 代表团

吕西安用手指轻轻蘸了一点腮红,将它轻轻化开,再涂在自己的脸上。

腮红让镜子里那张脸的气色显的好了些,作为一个政治家,让自己以虚弱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算得上是大忌,因此从中世纪的国王到如今的民众代表们都会在需要的时候使用一点化妆品来遮掩自己的病容。

正午十二点的时候,船上吹响了吃午餐的号声,这号声与骑兵冲锋时候所发出的信号别无二致。

普罗旺斯号的大餐厅,可以供头等舱的两百名乘客同时就餐,但如今船上的乘客只有一百人,因此餐厅里也就只摆放了一半的桌子。这一百名乘客当中,有五十名法国人,而另外的五十人则是俄国人€€€€几乎每一位法国客人,都有一位俄国朋友作陪。

阿尔方斯作为跨大西洋航运公司的大股东,船上的司务长自然对他有求必应,于是吕西安的座位果然被他安排在了自己的左边。

而凑巧的是,坐在吕西安另一边的则是阿列克谢,于是当吕西安在餐桌旁落座时,他感到自己似乎被两堵高大的墙夹在了中间。

“我很高兴您好些了。”阿列克谢为吕西安拉开了椅子,当他要给吕西安的腿上铺上餐巾时,阿尔方斯先于他一步拿起了吕西安的餐巾,将这块绸子展开,铺在了吕西安的腿上。

阿列克谢把手收了回去,但他看起来并没有多尴尬,“我每天都要去看您几次,但您的那个仆人无论我怎么说都不让我进门,要不是我看他连伊伦伯格先生也拦在了外面,我绝对会找一个晚上让人把他扔到海里去的。”

“我还以为您还有外交任务要忙呢。”阿尔方斯皮笑肉不笑地朝俄国人说道。

“您不是也有生意要谈吗?”阿列克谢神色自若,俄国的贵族学了法国人的语言和文化,总能显得比法国人更加高傲,“您去的似乎也不比我少。”

他说完调转脸,又朝着吕西安补充了一句,“再说了,我所接到的任务就是陪同您,让您的这场俄国之旅尽可能的愉快。”

对此吕西安有些意外,“按照您的级别,难道不应当去陪同一些级别更高的人吗?”阿列克谢前段时间刚获得了晋升,如今已经是俄国的六等文官,给他这样一个议员做陪同,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您比您自己认为的可要重要得多。”阿列克谢一边说,一边招呼侍者来为吕西安倒酒。

那侍者刚要给吕西安倒上一杯香槟,阿尔方斯就伸手覆在了吕西安的杯子上方,“先生身体不适,请给他送一杯水来。”

“用不着这样。”吕西安抗议道。

“用得着。”阿尔方斯不容置疑地说道,“您总不希望在两国代表的面前把酒吐在餐桌上吧。”

这话让吕西安无言以对,他只能举手投降。

客人们陆续进入了餐厅,吕西安注意到,每一位法国客人的身边,都跟着一位殷勤的俄国主人€€€€这艘船虽然是法国船,但包下她的并不是法国政府,而是俄国外交部。在这趟旅行开始之前,吕西安就感受到了俄国人的热情和迫不及待,很明显,他们也急于和法国改善关系,甚至比起法国一方还要热切。

在保加利亚问题上,俄国正遭到英国,奥匈帝国和意大利的联合抵制:不到一个月前,三国签订了《第二次地中海协定》,宣告三国将会携手确保保加利亚的自治以及土耳其的独立,这个协定完全是针对一直希望控制黑海出海口的俄国;而就在代表团出发的当天,英奥意三国又联合起来抵制俄国试图宣布保加利亚的新大公斐迪南当选非法的图谋。

在三个强国的压力之下,俄国不得不开始退却,沙皇政府声望扫地,而这种怒火都落在了背信弃义的俾斯麦身上:俄国和奥匈同属德国所建立的“三皇同盟”的成员,但当俄国和奥地利的利益冲突时,俾斯麦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文同种的奥地利人。

德国和俄国之间的《再保险条约》成为了一张废纸,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报纸,如今都在大肆叫嚣,要求俄国政府“恢复外交上的行动自由”。在这样的情况下,法国和俄国这两个如今没有盟友的国家相互走近,实在是一种必然。因此这场原本只是宣告友好的访问,就一下子被赋予了巨大的政治意义。

作为诚意的象征,沙皇派出了他的侍从长马卡罗夫中将亲自来到巴黎,代表陛下本人一路陪同法国代表团,直到法国人抵达圣彼得堡,而驻法国的俄国外交官们也纷纷收拾行李,陪着法国客人们一道踏上了去俄国的船。

马卡罗夫中将是个仪表堂堂的高大男子,有着浓浓的眉毛和修剪整齐的髭须,用来充当沙皇侍从这样礼仪性的职务是再体面不过的了。他陪着法兰西的外交部长一起进入了餐厅,如今的部长依旧是那位被戈布莱总理引入内阁的埃米勒€€弗卢朗,这个布朗热将军的死对头令人惊异地依旧盘踞在奥赛码头的外交部大楼里,虽然他当上外交部长刚满一年,却已经是经历了三届内阁的老臣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德€€拉罗舍尔伯爵和俄国大使,作为外交部的二号人物,背景雄厚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在许多事情上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如走马灯般更换的部长们,即便如今的部长本人是共和派,也只能捏着鼻子与这位难以驾驭的下属合作。俄国人显然非常明白伯爵的地位,他们派出了大使本人来应付这位保王党的关键人物。

德€€拉罗舍尔伯爵坐在了吕西安的对面,他上下扫视了一遍吕西安,似乎对年轻议员逐渐好转的脸色感到很满意。

“您看上去好了不少。”俄国大使是认识吕西安的,看到德€€拉罗舍尔伯爵对这个年轻人的关注,他也主动向吕西安致以问候。

一旁的马卡罗夫将军和外交部长也被吸引了注意力,马卡罗夫将军看向吕西安,“这位是?”

“将军阁下,这位是吕西安€€巴罗瓦,德€€布里西埃男爵,他是议会外交委员会的成员。”阿列克谢向马卡罗夫将军介绍道。

“我听说过您的名字。”这个名字在马卡罗夫将军身上起了作用,他看向吕西安的眼神变得重视了不少,“沙皇陛下也看过几篇您的文章,他认为您前途远大。”

“感谢陛下的称赞。”吕西安挤出一个笑容,朝将军鞠了一个躬。俄国沙皇或许的确如同马卡罗夫将军所说的那样看过他的文章,但后头那句“前途远大”之类的话八成就是将军本人的杜撰了。

从设施完备的餐厅里,送来了与巴黎咖啡馆别无二致的菜肴,客人们在长桌旁边欢宴,除了机器声和脚下传来的震动以外,一切和岸上并没有什么区别,这哪怕在二十年前,都是难以想象的。

吕西安喝了一口给他送来的维希矿泉水,而身边的人都在用着上等的勃艮第酒或是波尔多酒。他本身就没什么食欲,因此吃的也很少,仅仅喝了几口汤,就开始轻轻搅动着勺子,做出一副还在用餐的样子,等着午餐结束了事。

与吕西安所预料的相反,桌上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谈话的兴致,很显然,北海的风浪对所有人的胃口都造成了或多或少的影响,只有马卡罗夫将军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弗卢朗部长谈论着法国和俄国携起手来的伟大前景,但很明显部长大人对此的兴致还比不上对他面前的那碗冷汤。

“你们的那位部长看上去兴味索然。”阿列克谢又让人给他倒上了一杯葡萄酒,“希望等我们到了圣彼得堡,他能够更有热情一些。”

“如果贵国希望这一次就和我国签订同盟条约的话,那么未免有点不现实。”吕西安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他感到自己的嗓音不像之前那般沙哑了,“你们在巴尔干的麻烦只能靠你们自己解决,我国是不可能为了保加利亚与英国,奥地利和意大利同时开战的。”

“保加利亚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阿列克谢压低了声音,“沙皇陛下已经在寻求体面脱身的方式,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俄国绝没有能力对抗三个大国的共同意志。”

“看来你们从克里米亚战争里学到了不少。”阿尔方斯切着盘子里的鸡肉,突然插言道。

阿列克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就像你们从普法战争里也学到了不少一样。”

他不再理会阿尔方斯,重新转向吕西安,“现在的关键不在于保加利亚,而在于德国。”

“为了安抚自己的盟友奥地利,俾斯麦正在推动奥地利把扩张的方向转向巴尔干半岛,奥地利人已经夺取了波斯尼亚,他们现在还要染指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可别忘了,这些小国家都是承蒙沙皇的帮助,才从残暴的奥斯曼土耳其那里取得了独立,现在奥地利人却跑来摘桃子。”

“你们一贯把巴尔干半岛视作囊中之物。”吕西安不置可否。

“沙皇陛下是全体斯拉夫人的保护者。”阿列克谢也严肃了起来,“而巴尔干半岛上有大量的斯拉夫人。”

“加利西亚,捷克和斯洛伐克的居民也是斯拉夫人,沙皇陛下是否也要保护他们呢?”吕西安反问道,这几块土地都是奥匈帝国的领土,“如果我是奥地利人或是俾斯麦,我就不得不认为贵国对奥地利怀有敌意。”

“所以您看,我们和奥地利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阿列克谢慢条斯理地回答,“而如果那一天来临的话,德国人就必须在奥地利和俄罗斯之间选择一个,毫无疑问,他们会选择奥地利人€€€€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会和德奥两国开战。”

吕西安不置可否,他示意阿列克谢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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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贵国与德国的战争也不可避免€€€€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归属问题,注定要让你们两个国家再次兵戎相见。而您和我一样清楚,仅凭法国自己,是不可能打败德国的。”

“而仅凭俄罗斯,也无法打败德国和奥地利。”吕西安说。

“所以我们两国是天然的盟友。”阿列克谢朝吕西安举了举杯子,又喝了一口酒,“我们两个国家之间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沙皇陛下对于贵国的政体如今没有任何看法,无论法国人民选择国王,皇帝还是总统,俄罗斯帝国都完全没有意见。”

吕西安向阿列克谢投去深深的一瞥,自从法国大革命以来,俄国对于法国的敌意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法兰西的革命政体和思想,这些失控的思想带来的风暴,令专制的俄国君主们极其恐惧,叶卡捷琳娜二世曾经称大革命为“法兰西的瘟疫”。而就像伟大的女皇所恐惧的那样,一百年之后,这种“瘟疫”已经扩散到了欧洲的绝大多数地方,沙皇们竭尽全力也没办法让俄罗斯帝国独善其身,甚至连前任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都死于民意党人的炸弹之下。

在这样的背景下,很难想象欧洲的专制堡垒俄罗斯能够和自由的发祥地法兰西结成同盟,尤其是如今的法兰西还是一个共和国!当1848年法国爆发革命推翻奥尔良王朝,建立第二共和国的时候,尼古拉一世沙皇曾向参加皇家舞会的军官们大喊道:“备马吧,先生们!法国宣布共和啦!我们要去巴黎啦!”保王党人们也一贯宣传,共和制的法国是欧洲的孤家寡人,只有正统的国王复位,将法兰西带回欧洲君主大家庭,这个国家才能够获得维持自身安全所急需的同盟条约。

吕西安稍微抬了抬眼睛,扫了一眼对面的德€€拉罗舍尔伯爵,伯爵的神色并无改变,但他拿在手里的刀叉不再动了,他正在听阿列克谢所说的话。

“这是贵国政府的意思?”吕西安有些难以置信,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说明俄国如今非常渴望能够找到新的盟友,来缓解被德国抛弃所带来的外交冲击,“沙皇陛下愿意这样做吗?”

“陛下明白他必须把国家的利益放在个人的好恶之前。”阿列克谢若有若无地用余光朝着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方向示意,“您是贵国外交委员会的一员,我希望您也能做到这一点。”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吕西安含混地嘟哝了一句,随即就低下头,更卖力地搅动自己的勺子,像是突然对他的冷汤又有了胃口。他暗自希望,德€€拉罗舍尔伯爵会对他的这种应对感到满意。

阿列克谢似乎本来也就是打算投石问路,因此见到吕西安这样含糊其辞,他也不再穷追猛打,同样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阿尔方斯凑到了吕西安的耳边,“对俄国人也小心点,他们看上去直爽,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不少。”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阿列克谢也大致听见。

午餐接近尾声时,仆人给每位客人送上了一个蓝色的玻璃杯子,里面装着餐后的伏特加。马卡罗夫将军拿起自己的杯子,提议大家为法俄友谊干杯。

将军一口就喝干了杯子里的烈酒,他满意地哈了一口气,像轻骑兵似的将杯子在地上摔碎,屋里的其他俄国人也有样学样,一时间玻璃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吕西安同样喝干了杯子里的液体,他的舌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起初他还怀疑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与刚才一样,他的杯子里装着的同样是清水。

外交部长有些为难,但也不得不有样学样,当伏特加进了他的嘴巴时,他的整张脸都被辣的变了形,他将杯子往地上一摔,然而那杯子却十分不给部长大人面子,不但没有摔碎,反倒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消失在了桌子下面。

第98章 从北海到波罗的海

午餐的最后一道甜点从桌上被撤走了,参加宴会的客人们开始陆续离场。他们有的选择去休息室里点上一根雪茄,继续刚才没完成的谈话,有的则回到舱房里休息,或是去打牌来消磨下午余下的时光。

吕西安也站起来准备走了,他看到德€€拉罗舍尔伯爵还在那里和俄国大使说些什么,看到吕西安要走,他似乎也想跟上,却被大使缠住了,于是只能回给吕西安一个抱歉的眼神。

阿尔方斯和阿列克谢也随着吕西安站了起来,“我和罗斯柴尔德夫人下午还有点事情要谈,”阿尔方斯扶住吕西安,“您先回房间休息吧,我们晚餐时候再见。”

“您自己有事情,也别把巴罗瓦先生藏起来呀。”阿列克谢瞅了一眼银行家,凑到了吕西安的另一边,“下午在咖啡厅里有牌局,您要不要一起来?”

“我还是想要回去休息,很抱歉。”吕西安婉拒了阿列克谢的邀约,他感到阿尔方斯的视线从他的后背上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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