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和他握了握手,站起身来,“既然事情谈完了,我们就趁早回去吧。”
他刚要朝门外走,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摆,用力一拉,他脚下一滑,就朝着床的方向倒了过去。
当吕西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阿列克谢的怀里,俄国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一对眼睛里露出的古怪神色令吕西安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阿列克谢的大腿显然是感受到了怀里人的颤抖,他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您提出了您的条件,我都答应了。”俄国人的一根手指落在了吕西安的脸上,“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额外的要求了。”
他的双臂慢慢环绕住吕西安,像铁钳一样,将吕西安紧紧地夹住。
吕西安在脑子里思索着大声呼喊“救命”能叫来人的可能性,这里会说法语的人有多少?他会德语和英语,以及意大利语,但俄语他几乎是一窍不通。
“您有什么要求?”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一点,在这种时候可不能露怯。
阿列克谢缓缓地俯下身,他的鼻尖贴在吕西安的鼻尖上,轻轻蹭了蹭,“您给了阿尔方斯€€伊伦伯格的东西,我要一份同样的。”
第105章 尊重
“您给了阿尔方斯€€伊伦伯格的东西,我要一份同样的。”
吕西安感到阿列克谢呼出来的热气吹在他的脸上,虽然是热气,却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您恐怕是发疯了吧。”他用不满的语气说道,同时将一只手顶在阿列克谢的胸前,试图阻止他的进一步动作。
“恰恰相反,我是认真向您提出这个建议的。”俄国人重新坐直,但依旧把吕西安抱在怀里,并没有放手的迹象。
“您的这个建议,是我们交易的条款之一吗?”吕西安反问,“是不是我如果不接受您的建议,我们的交易就告吹了?”
“这个建议是独立的,与我们的交易无关。”阿列克谢抱着吕西安的双臂放松了些,“如果我们相处久了,您就会发现,我和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可不是一种人。”
“哦?”吕西安轻轻弯了弯嘴角,脸上满是嘲讽之意。
“我比他更懂得尊重人。”阿列克谢停滞了胸膛,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吕西安怔怔地看着阿列克谢,他抑制不住自己大笑的冲动了,“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拙劣的笑话了。”
“可您笑的很开心。”
“我笑的是您,是您很可笑。”吕西安摇了摇头,“如果您没有别的正经话要说,那就请让我回去吧。”
“您觉得伊伦伯格先生尊重您吗?”
“至少他不会在一个漆黑无人的夜晚突然把我按在床上,而且还是别人的床。”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都是自己躺上去的?”
吕西安再次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某些成为心病的东西或许暂时能够被隐藏住,但只要有人轻轻一撕,过去的伤口就又开始滴血,“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是被他强迫的,对不对?”阿列克谢的语气里突然带上了一点同情,这令吕西安更加警惕了。
“伊伦伯格先生是个绅士。”他回答道。
“不知道那些因为他破产的人会不会同意您的看法?”
“不管怎么样,他没有对我动过手。”吕西安侧过头,他不想看着阿列克谢的脸。
“他只是朝着您晃动支票本而已。”阿列克谢捏住吕西安的下巴,轻柔却坚决地轻轻将他的脑袋扭回来,“他不用动手,他只需要花钱,金钱就是他的筹码,这是一种软性的强迫。”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鼻头像是呛了一口柠檬水似的酸涩起来,“现在您是在指责我啦?您觉得我为了钱把自己打包送给了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既然我能够把自己卖给他,也就可以卖给您,就像是交际花一样自甘堕落,因此也就不配得到尊重。”
他又回想起来自己和阿尔方斯在过去的这半年多里发生的事情,的确,刚一开始的时候他是为了稳住阿尔方斯才自荐枕席,而在那之后,他还留在阿尔方斯身边,就是为了从对方那里得到各种的资源。阿尔方斯并没有强迫他做什么,银行家只是给了他一个堕落的理由而已,而他也就坡下驴,在这条捷径上越走越远,如今他既无法回头,即便他有这种机会,恐怕他也不想回头了。
“我怎么会指责您呢?”阿列克谢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次倒没有了平日里他总是带着的那种夸张的做作,“浮士德受到了引诱,该受指责的应当是魔鬼才对。”
“可我也没有拒绝他。”
“为什么要拒绝呢?”阿列克谢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此刻他看起来才更像是一个引诱人的魔鬼,“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而世界属于能把握住机会的人。”
“您的意思是,如果您是我,您也不会拒绝?”
“当然不会,这样的机会,或许一辈子只能遇到一次,命运女神很少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他将一根手指放在吕西安的嘴唇上,用指腹轻轻摩擦着,“我从见到您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人……我在您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阿列克谢用手托着吕西安的后背,让吕西安坐在了自己的腿上,而后,不等吕西安反应过来,他已经吻上了吕西安的嘴唇。俄国人的胡茬轻轻刮着吕西安的脸,让他想起用手抚摸春天的麦子时指尖传来的那种撩人的痒痒感,而对方的嘴唇,似乎也带着类似麦草的香气。
他顺从地等待阿列克谢自己结束了这个绵长的亲吻,甚至在整个过程当中,他都没有产生任何抗拒的念头。
“您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低下头,不让阿列克谢看到他用舌头舔舐嘴唇的样子,“所以与其说您喜欢的是我,不如说您是个自恋狂,就像是那喀索斯,爱上了自己在池子里的倒影。”
“您不也是一样吗?”吕西安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您刚才也没有抗拒……况且我注意到,您很喜欢照镜子。”
像是一只熊在剥开蜂窝寻找蜂蜜一般,他脱下了吕西安的熊皮大衣,屋子里的寒气令吕西安打了个哆嗦,“承认吧,您是个和我一样的……自恋狂。”他轻轻在吕西安的胸前捏了一把。
“您觉得我会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答应您?”吕西安感到自己仿佛正身处被浪涛拍击的大坝上,而这大坝的根基正在开裂。
“还有一点,”阿列克谢的吻落在吕西安的额头上,鼻子上,脸上,最后到了脖子上,“您不想……报复一下伊伦伯格吗?”
他轻轻解开吕西安的领带,而后一把将那根丝绸带子从吕西安的脖子上抽了下来,扔在床边。突然,他又改变了主意,将那根领带捡了起来。
阿列克谢捧起吕西安的两只手,一边亲了一下,而后他用那根领带,将吕西安的两只手绑在了一起,打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而后他的手指又解开了吕西安的衬衣扣子,让对方的胸脯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当中。在这个过程中,吕西安并没有反抗。
“这就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花了一大笔钱才得到的东西。”马灯的灯光照亮了阿列克谢洋洋自得的脸。
吕西安冷笑了一声,“而您花了比他少得多的钱就得到了,我差点忘了,花的还不是您自己的钱。”二手货会贬值,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您说错了,这就像种庄稼。”阿列克谢的手指在吕西安的胸前轻轻划着,“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播种,而我负责收割……若是按照他们银行家的话来说,就是他放贷,我来收利息。”
“您的意思是说您比他强吗?”
“这个口说无凭,就请您自己判断好了。”阿列克谢暧昧地朝吕西安眨了眨眼,随即他一把将吕西安抱了起来。
吕西安吓了一跳,他凭本能试图搂住阿列克谢的脖子,然而他的两只手却被绑了起来,于是他只能将自己的身体紧紧靠在对方的身上,“您这是要干什么?”
“您不是很介意这是别人的床吗?我决定带您去别的地方。”
吕西安看到他脸上露出的那种坏笑,“去哪里?”他本能地感到对方的脑子里正在发酵着某种坏水。
“去主楼的大礼堂,”阿列克谢轻轻贴在吕西安的耳边说道,“我忘了告诉您了,那里的墙上贴了好几面大镜子……您可以一次照个够。”
不等吕西安有机会说些什么,阿列克谢已经一脚踢开了顶着门的床头柜,抱着吕西安走出了门,走廊里比房间里更冷,浑身发抖的吕西安只能往阿列克谢的身上贴的更紧。
大礼堂位于整座建筑的另一边,要去那里需要穿过整座的教学楼,阿列克谢抱着吕西安,一边走一边像刚才一样给他介绍路过的各个房间,这些房间里都没有点灯,在一片黑暗当中看上去全都是一个样子。
终于,阿列克谢将吕西安放在了大礼堂的讲台上,这个大礼堂的形状和法国国民议会的结构非常相似,下方的座椅同样以半圆形分布,后一排比前一排都要高,而演讲台则位于这个半圆形的圆心处。
阿列克谢注意到了这一点,“有没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声音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撩拨着吕西安,“您在议会发表演讲的时候,也和现在一样诱人吗?”
他用一只手将吕西安的脑袋转向左侧,那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子,虽说光线不佳,但吕西安依旧能看到镜中那个正被人剥去衣服的影子。他想象着这些座椅上坐满了观众,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活色生香的场景,脸上带着嘲讽和鄙夷的神色,这样的念头让他面红耳赤。
他又想到了阿尔方斯,如果阿尔方斯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吧?吕西安并不是阿尔方斯的第一个情人,甚至也可能不是现在唯一的情人。但吕西安并没有资格生气,因为阿尔方斯是掏钱的那一方,因此他有资格把吕西安当作自己的所有物,他也有资格因为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染指而感到生气。
于是今晚第一次,他主动配合起阿列克谢来,俄国人说的很对,这的确是一种报复。
当他们重新回到那间寝室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在这几个小时里,他们从大礼堂换到教室,又从教室移驾去了实验室,阿列克谢像是一只发了狂的熊,恨不得把他母校的每一个房间都荼毒一番。粉笔,戒尺,乃至于化学实验室里的试管都成为了他手中的趁手工具,要不是吕西安哭泣的声音实在太大,他甚至连实验室里用来称量液体的量筒都想拿来做一些另类的“实验”。
至于他的这间旧寝室,自然也免不了遭受一番飞来横祸:床上的床单被扯的皱皱巴巴,桌子上的作业本也被一股脑地扔在了地上,就连墙上的三位伟大沙皇的肖像也被扯了下来,上面还留下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痕迹,如果现任的沙皇知道了他们拿自己先祖的画像做的事情,恐怕等不到天亮他就会把阿列克谢流放到西伯利亚去。
吕西安躺在床上,用熊皮大衣把自己裹起来,不住地吸着鼻子,他感到浑身变得沉重,这通常是发烧的前兆€€€€这该死的俄国人让他着凉了。
“现在是凌晨三点,等我们回去就是凌晨四点。”阿列克谢已经穿好了衣服,他将吕西安的衣服用手抚平整,“这里没有生火,您还是回去睡比较好。”
他拿起吕西安的衬衣,将它套在吕西安的身上。
吕西安打了个哈欠,从他手里接过剩余的衣服,自己穿了起来,“这房间您打算怎么办……还有其他的房间?”他回想起来阿列克谢在身后留下的一片狼藉,不知那个看门人明天见到了会不会当场中风。
“明天我会让人来处理的,”阿列克谢说道,“这房间里的一切都会被恢复原状……只是这房间的主人放寒假回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的作业本变成了空白的。”
吕西安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您可真是个混蛋。”
“这对他考试也有帮助。”阿列克谢笑着说道。
“还有这些呢?”吕西安指着地上被揉成一团的肖像,“我记得俄国似乎还没有废除冒犯君主的大不敬罪吧?”
阿列克谢将地上那几张肖像捡了起来,他将马灯的罩子打开,将画像的一角伸了进去。
吕西安看着火焰吞噬了彼得大帝英气十足的面容,而后是叶卡捷琳娜大帝和亚历山大一世,三位俄罗斯最伟大的君主,在阿列克谢玩味的目光当中化为飞灰了。
阿列克谢用脚把地上剩余的火星踩灭,将纸灰踢到了墙角,“这样就没问题了。”
当他们从大门走出去时,那个看门人并没有出现,于是阿列克谢随手将大门带上,并没有上锁。
来时还是月明星稀,可当他们回去时,天空中已经开始下起雪来,细密的雪粉落在两个人的肩头,慢慢融化成水,渗入到黑色的熊皮当中。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阿列克谢可能是因为得偿所愿而无话可说,吕西安则是因为疲惫而说不出话。
他们从刚才出来的那扇小门重新进入了叶卡捷琳娜宫,门口站岗的还是刚才的那两个士兵,而就如同刚才一样,这两个士兵都没有问任何的问题。
第106章 靠山
当吕西安在自己房间的那张桃花心木大床上醒来时,他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才回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他看向窗户的方向,阳光从厚厚的窗幔与墙壁的缝隙溜进漆黑的房间,而在壁炉当中,仆人昨晚点燃的柴火还没有熄灭,炉子里燃烧着好几段的树干,松木的清香正从炉膛里袅袅升起。
他吸了吸鼻子,昨晚的那种堵塞感已经消失不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怀表咔嗒作响,吕西安借着屋里黯淡的光线,看到表盘上的时针指向九点。
腰间传来隐隐约约的酸痛感,这是一种无言却难以被忽略的提醒,吕西安长叹了一口气,他不需要这样的提醒也能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会答应阿列克谢,这既不理智又毫无必要,但有的时候人就会做出日后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幸而这是在俄国,他心想,只要吕西安自己不说出口,那么阿尔方斯就没有可能知道。他承担不起和阿尔方斯闹翻的代价€€€€至少目前如此。
可令吕西安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他并不觉得后悔:这是他第一次处于纯粹享受的目的做这种事情。阿尔方斯是一个不错的伴侣,但吕西安和他做这种事总是处于某种目的,因而在整个过程中,他不知不觉地就带上了一点讨好,从而也就把自己降格到了类似于交际花的存在。而他和阿列克谢的鱼水之欢,是独立于他们的交易以外的,因此无论做与不做,都是吕西安的自由,用不着考虑别的什么。
他按铃召唤仆人,让他进来拉开窗帘,又要了早餐。
早餐是放在银托盘里呈上来的,所有的器皿都是上等的描金白瓷,上面装饰着西里尔字母“P”,这个字母等于拉丁字母当中的“R”,是罗曼诺夫家族姓氏的首字母。
吕西安看到仆人在窗边的桌子上摆了两副餐具,又给餐具的旁边分别放上了一杯热巧克力。
“我只要了一份早餐。”他以为是仆人送错了。
“是我叫他们送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房门被推开了,阿列克谢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我和他们说,我要和您一起吃早餐。”
吕西安不置可否,他看着仆人将早餐在桌上摆好,而后鞠躬离开了房间。
早餐十分丰盛,瓷盘子里盛放着新鲜的水果,香肠,煎蛋卷和点心,吕西安将叉子的尖头插进一根香肠之中,又吞下一份煎蛋。
阿列克谢饶有兴致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吕西安,当法国人开始吃一块覆盖着厚厚奶油的蛋糕时,他终于开了口,“我还以为您今早会没有食欲呢。”
“为什么?”吕西安反问道,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阿列克谢好奇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您会后悔呢。”
“您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吕西安微微抬起下巴,“如果您想知道的话,我对您昨晚的服务感到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