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 第91章

晚上十一点半,仆人通报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名字,这名字让吕西安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让阿尔方斯的脸上飘过一片转瞬即逝的乌云。

在钻石,红宝石,祖母绿和珍珠的洪流当中,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打扮称得上是简朴€€€€白色的背心,黑色的外套和硬领,蓝色的领带。他的背心上挂着一条金链子,吕西安认出那是他送给伯爵的怀表的链子;在链子的正上方的纽扣上挂着一条细细的红色勋章绶带,像是子弹在那里划出来的一道血痕。

他似乎完全不被周围这富丽堂皇的环境影响,还是如平时一样的姿态,连迈步的步幅都没有什么变化。他走到吕西安面前,摘下右手的手套放在左手里,伸出右手,和吕西安握了握,“房子很漂亮。”

吕西安眨眨眼睛,笑着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傻,不然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嘴角为什么微微翘了起来呢?

伯爵放开吕西安的手,微微转身,当他和阿尔方斯四目相对时,脸上的微笑就像太阳升起之后的晨露一样蒸发了。他恭敬而冷淡地朝着阿尔方斯鞠躬,阿尔方斯也同样地答礼,吕西安感觉他们就像是一对互相问候的日本商人。

德€€拉罗舍尔伯爵结束了问候,可他并没有接着朝里走,而是走到吕西安的另一边,站在那里不动了。

阿尔方斯的目光越过吕西安的肩头,锁在了德€€拉罗舍尔伯爵身上,“您不进去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可不怎么客气。

“您不也没进去吗?”伯爵回敬道,他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挪窝的意思。

吕西安压抑住笑出来的冲动,他严肃地面对门口,用余光扫过阿尔方斯的脸上,那张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画展上见过的那些印象派新潮画家的画作€€€€各种不同的色彩被泼在了画布上。

德€€拉罗舍尔伯爵和阿尔方斯分别站在了吕西安的左右两旁,如同放在座钟旁边的一对花瓶,天使身上的两只翅膀。

伊伦伯格一家,除了阿尔方斯以外,都在这个时候才抵达。老伊伦伯格先生和他的续弦太太手挽着手,与其说是夫妻更像是父女,他粗大的脚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这个巨人无视了四周传来的或是讨好,或是嫉妒的目光,来到吕西安面前,笑盈盈地伸出双手,将年轻人的右手握了起来。

“这真漂亮,真漂亮!”他拍了拍吕西安的胳膊,说了一大通赞扬的话,而后和德€€拉罗舍尔伯爵握手,又和自己的儿子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他的太太在一旁温和地笑着,虽然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但伊伦伯格夫人风韵犹存,而她身上挂着的那些杏仁大小的钻石也为她增色不少。

“爱洛伊斯小姐呢?”吕西安笑着朝这对夫妇鞠躬,“您难道竟忍心不带她来吗?”

“她和她的朋友们一起走在后面。”伊伦伯格夫人不知怎么的,看上去有些尴尬,但丈夫却显得一点也不在乎。

爱洛伊斯€€伊伦伯格小姐每次在社交界出现时,她的着装都成为全场的焦点,这一次也不例外。走进大厅的爱洛伊斯小姐今天别出心裁地选择了一件颜色柔和的紧身长裙,裙子的颜色和皮肤十分相似,收紧的布料勾勒出肩膀和腰部的线条,而把肩膀和手臂都露在外面。她身上带着的唯一珠宝,是一顶花冠状的冠冕,只不过上面的花瓣都是用红宝石制成的。她像是波提切利笔下初生的维纳斯,一丝不挂地从海上的雾气中现身,被泡沫推着来到了巴黎的这间客厅里。

跟在她身后的是两个年轻的男人和两位年轻的女士,吕西安认出他们都是歌剧院里当红的名角,他们互相谈笑着,讨好着这位用金钱堆成的女神,那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让他们听上去就像是一群逃学出来的中学生似的。而当爱洛伊斯小姐朝他们挑起眉毛时,这些人一下子就闭了嘴,朝主人行礼并握手,像是被老师抓住了一样规矩起来。

“您的这件衣服真是别出心裁。”吕西安握住爱洛伊斯小姐的手,弯腰吻了一吻。

“是我自己设计的。”爱洛伊斯笑了笑,无视了周围投过来的无数好奇目光,这其中的一束来自于梅朗雄先生,他此时已经带着杜€€瓦利埃夫人走到了门厅的另一端,而他的脖子则扭出了一个令人惊愕的角度,不住地朝这个方向看。

她又朝自己的哥哥点了点头,而后高傲地带着自己的随从们朝宅邸的深处走去,她的母亲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位丈夫按了按她的手背,于是她顺从地保持了安静。

布朗热将军在午夜时分到来,虽然已经不是军队的成员,但他依旧身穿全套的陆军中将礼服,把自己获得过的所有勋章都挂在身上,这当然是一种挑衅的姿态,因为一些共和派的议员脸上的线条都变得颇为难看。他伸出胳膊,让博纳曼子爵夫人将手搭在上面,这位身穿带着网眼花边的黑缎裙子的女人,对将军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这一点早已经不再是秘密,而她本人也开始以当代的蓬巴杜侯爵夫人自居,同时做着有一天成为第二个约瑟芬皇后的美梦。

还不等吕西安反应过来,几个布朗热将军的追随者就像闻到粪味的苍蝇一般,迫不及待地朝将军扑上去,想要在他进门的时候就迎接他,但将军做了一个粗暴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移动。他摆出一副大人物的姿态,比内阁总理还要神气,吸引着所有脑袋都朝他转了过来。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认为将军表现的很有大政治家的气魄,倘若布朗热平易近人,他们反倒会轻看他。

布朗热将军故意放慢了步伐,他显然很享受成为关注焦点的感觉。将军和吕西安握了握手,又和两边的德€€拉罗舍尔伯爵以及阿尔方斯分别点头致意,而后用一种总结性的态度赞赏了吕西安的舞会。

“您和阿尔方斯,你们都是艺术家。”他说道,“政务的操劳和金钱的庸俗都没有损害你们的想象力……真的,整个的府邸就是一大堆金子,这是最好的场面€€€€有了金子,我们就能做一切事。”吕西安听出了他话里隐隐约约的挖苦,也注意到了他那带着笑意的傲慢神气,布朗热将军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皇帝,他已经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本人与皇帝之和了。

随着布朗热将军的抵达,今晚的客人也基本都全数到场了,吕西安大致计算了一下,来的人比阿尔方斯坚持发出去的请帖的数目还要多€€€€许多人把他们三教九流的朋友也鼓动来“见见世面”。

“这可有点不像话。”吕西安有些担心,“吃的和酒不会不够吧?”

“我想食物应当是够的,酒倒是不好说。”阿尔方斯也有些不确定,“不过我想还是派人去布雷邦饭店,让他们再送一些来。”

他朝大厅的另一侧走去,吕西安看到他拉住了一个仆人,向那人下达命令。

“他把这里当成是他的宅子了。”德€€拉罗舍尔伯爵冷笑了一声。

吕西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毕竟是他掏的钱嘛。”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您,”吕西安看向伯爵,“关于那套公寓的事情……”

“那不算什么,”德€€拉罗舍尔伯爵说道,“我虽然比不上他的派头,但一套公寓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伯爵用手在空气中划了一圈,“您可是连这个都收下了。”

“那不一样,”吕西安愣了一下,“这宅子是交易的标的。”

“所以您和我不是在做交易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嘴角微微上弯,“况且,您也需要一个地方过夜……我是说如果您有一些不希望被这里的仆人看到的事情要做的话……”

吕西安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那公寓原来是德€€拉罗舍尔伯爵准备的安乐窝,“您指的是偷情吗?大人?”他压低声音,看着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耳朵,那里白皙的皮肤不出意外地变成了粉色。

“我只是想多给您提供一种选择而已。”伯爵故作正经地轻轻咳嗽了两声。

“那我就笑纳了。”吕西安被伯爵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当议会举行冗长无聊的辩论时,他完全可以叫一辆出租马车,溜到那座公寓里,只要德€€拉罗舍尔伯爵愿意暂时离开办公桌,那么他们就可以不为人知地一起度过一个下午,“我在那里住的很舒服……我相信今后也会是这样。”

阿尔方斯走了回来,他的目光从吕西安的脸上又跳到了德€€拉罗舍尔伯爵脸上,“我让他们去再买三百瓶酒,再送一些吃的过来。”

他们穿过拥挤不堪的客厅,那些黑色的晚礼服,轻柔的丝绸,半透明的紧身衣挤满了被电灯照亮的房间,花瓶里的花因为屋子里的温暖空气而盛开着,向外吐露出甜腻腻的香气,这是欲望的味道,与这狂欢节一般的气氛正好相配。人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欲望的火苗,而燃料就是一张张的法郎钞票。

这个共和国比之前的几个王朝更加纸醉金迷,在过去的十年里,金子像雨水一样,被从空中抛洒下来,人们伸出手将它们接在手里,像打雪仗一样互相抛洒着玩乐。巴黎被欲望的火焰照亮,又在花天酒地当中醉死过去,而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社会的根基早已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正逐渐变形,风化,直至崩塌。

在大舞厅里,舞会已经进行了几个小时,人们随着铜管乐器的清脆音符没完没了地跳着,随着小提琴的旋律摇摆着身体,一对对的舞伴,如同一艘艘小船,在洪流中飘荡着,从大厅的一端迈着舞步,朝着另一端挪去。巨大的落地窗都被打开了,当客人们终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就走到窗边呼吸一口还带着冷意的新鲜空气。

吕西安,阿尔方斯和德€€拉罗舍尔伯爵都没有跳舞,他们在舞厅里停留了一会,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看着在大厅中央聚成一团的人群,雪茄燃烧的烟雾从他们的脑袋飘向天花板,包裹在吊灯四周,让吊灯投下的光线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蓝色。

“您该去跳一场舞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对吕西安说道,“毕竟您是主人。”

吕西安无精打采地摇头,他已经在门口站了一晚上,对跳舞实在是缺乏兴致。

“我们去吃点夜宵吧。”阿尔方斯提议道。

他们从舞厅的另一端进入了三间连在一起的客厅,这些客厅的门都被打开,里面也被布置成了冷餐厅的样子,餐具架被放在墙边,屋里的其他家具都被搬走,仅剩下一张长桌,上面放满了冷肉,冰镇的海鲜,水果,点心和各种酒。一群人像饿死鬼一样在餐桌旁挤来挤去,朝着桌上的食物伸出胳膊,一道菜刚送上来就只剩下空盘子,这幅景象让服侍的仆人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女士们,先生们……”膳食总管脸色苍白,徒劳地喊叫着,“不必着急,准备的东西够你们吃的,马上厨房会送新的上来。”

“这真是太恐怖了。”吕西安惊恐地看着一个穿晚礼服的男人把小面包填满自己的背心口袋,他伸出舌头舔着下巴上的面包屑,同时又用饿狼似的眼光窥视刚送到桌上的一条火腿;而他身边的女伴则不顾仪态地吃着一只虾,她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以确保流出来的口水落在地毯上,而不是她衣服的花边上。

“拿破仑三世那时候,杜伊勒里宫里的情况更坏。”阿尔方斯说道,“我们得一致行动,不然就什么都吃不到了,伯爵先生,”他看向德€€拉罗舍尔伯爵,“我去搞酒,您去搞些肉和面包来。”

伯爵和阿尔方斯用胳膊肘挤开人群,在食品柜被洗劫一空之前,这两个人都回来了:阿尔方斯用一只手抓着两瓶香槟,另一只胳膊下面还夹了一瓶麝香葡萄酒;而德€€拉罗舍尔伯爵则一手拿了一个大盘子,里面放着羊腿肉,鹅肝,鳌虾和一些白面包。

他们掰开面包,将肉夹在面包里吃,由于没有找到杯子,就直接就着瓶口喝起酒来。

“那位罗斯柴尔德夫人,”吕西安撕下鳌虾的一只钳子,随手扔进壁炉里,“她的晚餐不仅仅是吃一顿饭吧。”

“当然不是,”阿尔方斯吃的很文雅,“最近又有一笔大生意。”

吕西安竖起耳朵,“关于什么的?”

“房地产。”阿尔方斯说道,“为了明年夏天的世界博览会,政府有意继续拿破仑三世当年改造巴黎的宏伟规划,您知道的,在帝国崩溃之前,他的巴黎大改造只完成了不到一半。”

“我也听说过这件事,”德€€拉罗舍尔伯爵说,“但恐怕政府一时间凑不出这么多经费来。”这样的大改造意味着要拆除现有的设施,建设新的建筑,道路和下水道,意味着政府将要把大量的金钱像泼水一样撒在巴黎的屋顶上。

“那就轮到我们银行家出场了,我们很愿意用支票本为国家效力。”阿尔方斯微微弯了弯腰,“只收取一点微薄的利息作为回报。”

德€€拉罗舍尔伯爵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这一次你们又能大赚一笔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您父亲就是在这一行上发了大财。”

“巴黎人民也得到了实惠,他们会有新的公寓楼,煤气灯,下水道,还有足以供六辆马车并排行驶的大街。”阿尔方斯擦了擦手指上的面包屑,“政府也有了面子,等那座铁塔落成以后,来参加博览会的各国贵宾想必都要上去参观一番,我们总不能让他们看到那些破败的老房子吧?”

“那样政府会很丢脸的。”吕西安赞同道。

隔壁的舞厅里又传来一阵嘈杂声,又一首华尔兹开始了,软绵绵的音乐流进餐厅里,一些人扔下餐盘和酒杯,拉着他们的舞伴朝着音乐响起的方向挤去。一阵冷风从打开的窗户涌进来,在这舞会进入高潮的时刻,猩红色的窗帘也仿佛在应景似的,随着风的节奏疯狂地摆动起来。

“看来您的舞会在天亮之前应当是结束不了了。”阿尔方斯说道。

第124章 艺术收藏

“它长得比树木可要快多了。”阿尔方斯将车窗放下了一半,饶有兴致地朝塞纳河对岸的工地看去,“每一次看的时候,这塔都比之前高了一截。”

吕西安同样把目光投向同样的方向,从他们所在的河滨大道,可以看到在拿破仑三世曾经举行阅兵的战神广场上,那座被巴黎人议论纷纷的铁塔,如今已经完成了第一层。四根钢铁的柱子,支撑着同样由钢铁打造的平台,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广场上摆了一张铁桌子€€€€只是这桌子有接近六十米高。

“我听说今年夏天这座铁塔就会完成第二层,到那时它就比圣母院的塔楼还要高了。”吕西安想起了自己在报纸上看过的一篇报道。

“是啊,”阿尔方斯欣赏地看着一台巨大的吊臂正把一根黑色的钢梁吊向空中,“只不过圣母院的建造花费了一百八十年,而这座铁塔从开始建造到完工,估计只会花费两年的时间。”

“您似乎对这座塔很欣赏。”吕西安说,“我那天在舞会上见到了莫泊桑先生,他可是对这座铁塔感到痛心疾首呢。”

“文学家总是觉得过去的东西就是好的。”阿尔方斯阴阳怪气地笑了一笑,“在我看来,用一座钢铁的巨构作为这个伟大的十九世纪的纪念碑,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据说这座铁塔完成的时候会有超过三百米高,”吕西安想象着那幅画面,这个巨大的钢铁架子的高度,将会是金字塔的两倍,“恐怕无论在巴黎的任何地方我们都能看见它。”

“同样的,站在塔顶的人也能看到巴黎的任何地方,包括一些不甚体面的地方。”阿尔方斯直起腰来,“我想那些来巴黎的贵宾,每个人都不会错过登上塔顶体验一番的机会,而有一些东西可不是巴黎市长希望他们看到的。”

“所以政府才要接着进行巴黎大改造,明年夏天,会有几十万外国游客涌入巴黎,把这个城市变成狂欢节的集市,而政府可不希望他们看到的是破败的公寓,狭窄的街道以及往外溢出粪水的下水道。共和国希望这场博览会是一场盛大的表演,能够展示法国在过去二十年里的巨大进步,成为政权稳固的象征,”阿尔方斯哼了一声,“为了这个目的,政府愿意花大价钱来改造舞台。”

“我记得德€€拉罗舍尔伯爵说过,政府没那么多钱。”

“当然没有钱,在第二帝国时期,奥斯曼男爵的改造工程让巴黎市政府欠下了一笔需要六十年时间才能完成的巨债,而他的改造工程也只是局限于市中心而已。”阿尔方斯说,“第三共和国时期这个大改造计划一直在缓慢推进着,但要彻底把郊区改造成和市中心相当的水平,恐怕还需要几十亿法郎才行。”

“所以罗斯柴尔德夫人今晚的晚餐,就是要讨论给巴黎市政府贷款的问题,对吗?”

“啊,不,不仅仅是如此。”阿尔方斯冲他眨了眨眼睛,“贷款的利息的确是很可观的,但这并不是我们希望从这桩生意里得到的全部……在房地产方面,利润更大的部分是拆迁。”

“拆迁?”

“您要建造新房子,拓宽道路或是开辟公园,总得先把原本建在土地上的那些破房子拆掉吧。”阿尔方斯说道,“即便那些房子破旧又简陋,政府也要给原来的主人付出一笔补偿款。”

吕西安思索了片刻,“那具体要拆除哪些区域,还有相应的补偿价格……”

“将由一个专门的公共征收评价委员会来评估决定。”阿尔方斯看向吕西安的目光很满意,“您现在已经很上道了。”

“那么如果有人在消息传出来之前就低价买下将要被拆除的房产……”

“他就会大赚一笔,”阿尔方斯肯定了吕西安的猜测,“这就是房地产领域最赚钱的地方:只要掌握了这个委员会,就能够决定拆除哪些地方,补偿多少钱。”银行家们将会自己决定给自己土地的征收价格,这就相当于把政府的支票本拿在了手里,而支付给自己的金额全凭他们自己决定。阿尔方斯等人给巴黎市政府借的钱,其中的一大部分就会沿着这条途径重新回到他们的金库当中,而留给政府的只有几十年之后才能还清的巨额债务。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掌握这个委员会呢?”吕西安又问道。

“当然是用我们的人把这个委员会塞满,”阿尔方斯重新把窗户关上,“这个委员会里会有两位议员担任主席和副主席,我已经和罗斯柴尔德夫人谈好了,她的人会出任主席,而您将是副主席。”

吕西安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这的确是个难得的肥差,按照阿尔方斯的方法,他可以让海外银行和他自己都从中赚一大笔;但与此同时,他必须按照这些推举他的银行家的意思来行动,用自己的权力让这些人赚到更多的钱,而风险全由他来承担€€€€阿尔方斯或许会保护他,但吕西安这些日子里越来越不愿意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谢谢。”他冲着阿尔方斯笑了一下,虽然有些顾虑,但这样的机会他是不可能放过的。况且他只是个副主席,一旦有什么麻烦,他也能想办法尽量把责任推到那位倒霉的主席头上去。

罗斯柴尔德夫人的府邸位于圣日耳曼区,这里一直都是上流社会的住宅所在地,和吕西安的宅邸一样,这里之前也曾属于某个家道中落的贵族,罗斯柴尔德夫人仅仅用一点微薄的价格,就把作为抵押品的宅邸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府邸门前的台阶上铺着红地毯,地毯的两边摆满了鲜花,当两位客人登上楼梯时,他们前面的玻璃门被两个戴着扑了香粉的假发套的仆人拉开了。

他们被引进了罗斯柴尔德夫人的小客厅,这个客厅真称得上是高雅绝伦,它并没有如吕西安所预料到的那样金碧辉煌,用来装饰的颜色也主要是灰白色和深蓝色,但无论是壁炉,家具还是摆件都十分精致,而且显然精心搭配过,无论是多增添还是少增添一样物件,都会打破这个精巧的平衡。

罗斯柴尔德夫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轻轻理了理头上灰白的头发,“亲爱的阿尔方斯和吕西安!”她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仆人来禀告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我晚餐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可现在还不到七点……谢谢你们对我这样的一个老太婆如此殷勤。”

“我记得送来的请帖上写的是七点。”阿尔方斯笑着吻了罗斯柴尔德夫人的手,吕西安注意到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于是他回忆了一下收到请帖时候的情形€€€€那请帖上的时间写的的确是七点。

“啊,是吗?”罗斯柴尔德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而转瞬之间,笑意又像爬山虎一样攀爬到了她的脸上,“那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真是抱歉……我想我应当换一个秘书,如今的这位小姐总是迷迷糊糊的……请坐吧,先生们,我让人给你们拿饮料来。”她摇了摇一个银铃。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也非常荣幸能和您度过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阿尔方斯没有拆穿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谎话,“我感到每次和您相处的时候,都能够得到一些有趣的教益。”

“那看来我还没有变成一个令人扫兴的老姑婆。”罗斯柴尔德夫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仆人给他们送来点心和饮料,吕西安喝了一杯茶,竖起耳朵听着阿尔方斯和罗斯柴尔德夫人的相互客套,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互相试探,就像是狭路相逢的两只狮子,想要咬死对方却又投鼠忌器。

突然,罗斯柴尔德夫人转身看向吕西安,“您是第一次来我这里,您觉得我的这座房子怎么样?或许比不上您的那样豪华,但我也费了些功夫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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