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部的办公楼位于巴黎的罗亚尔宫,距离卢浮宫的北翼不过一街之隔,它最初是作为红衣主教黎塞留的府邸被建造的;当黎塞留和路易十三国王相继病逝以后,摄政太后安娜带着她的儿子路易十四国王一起住进了这座宫殿;路易十四国王成年之后,将它赏赐给了自己的弟弟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之后这座宫殿就一直是奥尔良家族的财产。在大革命之前,如今这位巴黎伯爵的曾祖父把这里变成了自由派知识分子的聚会场所,在大革命时期他煽风点火,试图用革命的烈火为他烧尽通向王座的障碍,却不料引火烧身,殒命于断头台上。
也就是说,若是大革命从未爆发过,那么巴黎伯爵就应当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吕西安每次想到这一点时,都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一般痛快,而今天也同样如此。他呼吸着行政机关里他在做秘书时候非常熟悉的那种特殊气味,那气味来自于公文纸,墨水,燃烧的香烟和几天没洗澡的职员们,那正是权力的气味,在政府部门里爬得越高,这种气味闻起来就愈发沁人心脾。
他回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刚刚坐定,一个身穿黑色长外套的听差就走进办公室,毕恭毕敬地向吕西安鞠躬,“教师工会的代表在候见室里等候部长阁下的召见。”
“真见鬼!”吕西安不耐烦地说道,他拿起茶壶,给自己慢条斯理地倒上一杯茶,再加上两块方糖,“告诉他我有事。”
“那位先生坚持要等,”听差有些为难地陪笑,“另外候见室里还有其它一打的人,都是外省来的,他们都在等候阁下的召见。”
“那就让他们等着吧。”吕西安挥挥手示意听差下去,他靠在椅背上,小口地喝着茶水,翻看起桌上的一本时装杂志来,“这些人可真讨厌,他们不知道我一天有这么多东西要忙吗?真是不给人片刻的安宁。”
“那您倒是都在忙什么呢?”办公室侧面的一扇门被推开了,阿尔方斯从门里走了出来。这扇门可以直通外面的走廊,不需要经过候见室就能进入吕西安的办公室,而这扇门的钥匙只有寥寥几人才有。
“我看了一上午的文件。”吕西安一边看着杂志上登载的本季度流行的男装式样,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正好,我来帮部长先生放松一下€€€€我在里沃利街的餐厅订了午餐,叫他们摆在您的办公室里,我们一起吃。”
“好极了。”吕西安点了点头,“部里的厨子做的东西简直就是猪食。”
“政府部门嘛。”阿尔方斯指挥仆人们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收下去,在上面铺上雪白的桌布,再放上餐具和午餐,“您今天有什么安排?”
吕西安从抽屉里取出日程表,他有气无力地把自己埋在扶手椅当中,“让我看看,两点钟有个世博会筹备委员会的会议,我觉得这个我得去一下。”
“您可以让他们来您的办公室开会。”阿尔方斯建议道。
“好主意。”吕西安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握着铅笔在日程表上做了些记号,“然后三点半要去索邦大学会见教师和学生代表€€€€讨厌的差事!那些大学生总会提出些让人尴尬的问题,可恶的记者们就像秃鹫一样跟在我后面,一闻到臭味就扑上来,只要我回答里出点差错,明天我就要成为报纸上的笑柄了。”
他用力在这一条上划了一下,“让夏尔去吧,他是我的副手,副手就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
“既然他要去这个活动的话,那么他也可以替我去做那个五点钟的演讲。”吕西安做了个鬼脸,“那个演讲的听众一半都是老太太。”
“而老太太没有投票权。”阿尔方斯笑眯眯地补充道。
“正是这样!我宁可去向一群土拨鼠演讲,至少它们知道不要乱喊叫。”
“我大概三点钟能结束那个会议,这样的话我可以用二十分钟的时间接见一下外面那些家伙。”吕西安将日程表收起来,“能接见几个就接见几个吧€€€€三点半我就可以下班了。”
“您这个部长做的可真是惬意。”
“我记得您也说过,我来这里纯粹是为了占据成功举办世界博览会的功劳。”吕西安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您看,我把关于世界博览会的事情都当作头等的要事来抓€€€€等到博览会之后,您就会给我换个岗位了,对不对?”
“世界博览会要到夏天才召开呢,现在才三月。”阿尔方斯将刀叉放回到盘里,“您在这位置上还要坐几个月的时间,若是什么都不做,不是太浪费了吗?”
“那您说我该做点什么?我既不懂得教育,也不懂得宗教或文化什么的。”
“什么也不懂€€€€这是做一个好部长的必要条件。”阿尔方斯笑眯眯地说道,“而我,作为您忠实的朋友,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一切。”
吕西安在心里暗自咒骂了一声,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那真是太麻烦您了,请问您有什么计划呢?”
“我们现在是共和派了€€€€”
“这我知道。”吕西安点点头。
“但许多原本的共和派选民依旧对您怀有疑虑,”阿尔方斯说,“毕竟您之前的政治立场可以说是非常‘鲜明’,如今一下子转向,很多人对此还难以接受,他们认为……”
“认为我是个唯利是图的投机者,墙头草?”
“差不多吧,只是他们的用词要更难听一点。”阿尔方斯的嘴角朝下撇了撇,“总而言之,如今您原本的保守派支持者把您当作叛徒,共和派同样也觉得您不值得信任,您的支持率还不到百分之三十,如果明天举行大选的话,您很可能连布卢瓦城议员的位置都保不住。”
这就是我抛弃一切所换来的东西吗?吕西安苦涩地想。这些愚蠢的左派!是我拯救了这个可悲的共和国,这群混蛋难道就不能表现出一点感恩吗?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他干巴巴地问道。
“您需要表现的更加‘左派’,更加‘进步’一些。”
吕西安呆呆地看着阿尔方斯,‘左派’和‘进步’!这两个词竟能从一个唯利是图的犹太银行家口中说出,而且此人说话时的样子竟然如此一本正经!
“好极了!”吕西安古怪地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应该穿上破衣服去贫民窟,和那里的居民一起高唱《马赛曲》?这样够不够‘进步’呢?”
“那不过是做戏罢了。”阿尔方斯摆摆手,“议员们可以用那样的招数,但您现在是部长了,再用这一类的招数就未免显得不够体面。”他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手,“我们现在要做一点实事。”
“具体是什么呢?”吕西安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把天主教会的影响力从教育系统当中清除出去€€€€您主管教育,文化和宗教,这完全在您的主管范围以内。”
吕西安手一滑,将杯子里的红酒撒了几滴在桌面上,“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法兰西素有“天主教的长女‘之称,但这个“长女”实在称不上是温柔贤淑,正相反,她完全称得上是忤逆不孝:中世纪时,法王曾经不止一次洗劫罗马,将教皇掳掠到普罗旺斯的阿维尼翁;在三十年战争当中,法兰西站在新教徒一方,和天主教同盟在德意志和西班牙大打出手;从文艺复兴时期到路易十四国王的年代,法国军队不止一次蹂躏过意大利;而到了启蒙运动时期,法兰西的思想家们又对天主教会口诛笔伐,伏尔泰甚至称教皇为“两足禽兽”。
而等到大革命爆发之后,在旧制度下作为第一等级的教士们遭到了新政权的无情清算€€€€1790年,革命政府没收了全部教会财产;1792年,革命政府强令所有教士必须向共和国宣誓效忠,大量不愿效忠的角色被驱逐或遭到处决;1793年,在雅各宾派恐怖统治的高潮期,罗伯斯庇尔将所有法兰西境内的教堂改为“理性圣殿”,并试图用他自己创立的一套“最高主宰崇拜”来代替天主教。
拿破仑上台以后,对天主教的态度有所软化,他重开了教堂,但并未恢复天主教的国教地位,在1801年法国与教皇国签署的《教务专约》当中,天主教被认为是“全国多数人民所信仰的宗教”,教会在法国的活动被重新合法化,但之前的教会财产不予发还。三年之后,在他的加冕典礼上,皇帝更是用自己为自己加冕的方式羞辱了教皇庇护七世,令天主教会颜面扫地。
从那以后,天主教会在法兰西的地位就随着政权更迭而起起伏伏,在复辟王朝或是第二帝国时代,教会如鱼得水;可等到共和国建立,他们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因此,纵观整个十九世纪,天主教会都是对共和制度最激烈的批判者,在不久前的布朗热狂潮当中,教会也积极参与布朗热将军的复辟事业,如今看来他们不得不面对政治投机失败的后果了。
“对教会表达敌意,能够打消共和派对您的疑虑,他们一贯视天主教会为眼中钉,只要您能削弱教会的影响,让教士们无法用他们的经书创造新一代的共和制度反对者,那么我觉得就连克列蒙梭也会为您欢呼的。”阿尔方斯说。
“有人会说这是犹太人的阴谋,而我是犹太人的走狗。”吕西安扫了一眼阿尔方斯。
“随他们怎么说吧,反正他们也不会给您投票的。”阿尔方斯一点也不在乎,“一个人如果不能给您投票,那么他对您的价值和一具死尸就没有任何区别。”
“好吧,那么我们是要推动一份教育改革法案?可是具体怎么做呢?”正如吕西安刚刚所说的那样,他刚刚上任,的确对行政事务一窍不通。
“我已经替您想好了,我们让儒勒€€费里来草拟这份法案。”
吕西安只用了几秒钟就明白这的确是一步妙棋:儒勒€€费里曾经在几年前担任过两次共和国总理,在他的任期内进行了大规模的教育改革,对天主教会重拳出击€€€€禁止在所有公立学校开设宗教课程;禁止神职人员担任公立学校教师;政府拨出巨款资助官办的公立学校和师范学校,同时不再对教会学校进行拨款。这位强硬的共和派一生都致力于解除教会对于教育的影响,只要吕西安向他提出邀请,他一定会立即加入的。
但吕西安心里依旧有些疑虑,“他的立场会不会……太过激进了一点?天主教会一定会激烈反抗的。”
“而您就可以从中斡旋,用费里吓唬教会,用教会来堵费里的嘴。”阿尔方斯突然压低声音,“您应当知道,这里面有不少油水可捞€€€€天主教会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他们‘赞助’起政治家来还是非常慷慨的。”
吕西安咳嗽了几声,“那您帮我联络一下费里先生吧。”
“他明天会来您的办公室。”阿尔方斯说,“请原谅,我在来见您之前已经和他打好了招呼。”
吕西安咬了咬嘴唇,他如今是部长了,可这个混蛋却依旧把他当成是任意摆弄的傀儡。“您知道部里的其他人给您起了什么外号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猜您马上就要告诉我了?”
“他们管您叫‘另一位部长’。”
“是这样吗?”阿尔方斯轻描淡写地说,“那么这个外号让您感到困扰了吗?或者让您的自尊心受到了损害?”
“都没有。”吕西安摇了摇头,“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阿尔方斯满意地“嗯”了一声,他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来,“我晚上去您府上吃晚饭。”
当阿尔方斯走后,吕西安重新陷在了他办公桌后面的扶手椅当中,在他身后,目光炯炯的红衣主教黎塞留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他看向宽大的办公室对面的红木门,在门外的候见室里,将近二十个人正蜷缩在椅子上,连大气也不敢出,渴望着办公室里的部长能够从百忙当中抽出几分钟来接见他们一下€€€€三年之前,他就像那些人一样坐在外面,如今他已经成为这一切的主人了,这个念头一下子驱散了饭后的疲倦感,他深吸了一口气,自我陶醉于这权力编织的幻梦当中。
他轻轻抚摸着椅子的扶手,这把椅子并不宽大,他想,因而也容不下另外一个人来和他分享。
第174章 《政教分离法》
前任总理儒勒€€弗朗索瓦€€卡米耶€€费里出身于孚日山区的一个小商人家族,这个地区的居民素来不以幽默风趣著称,通常情况下,他们都像构筑这些山脉的花岗岩一样冷峻而坚硬。费里先生作为这些人当中的一员继承了这种严肃又阴郁的气质,而他在法学院接触的那些启蒙思想也让他树立了对于“进步”的坚定信仰。
吕西安坐在办公桌后面翻阅手中的文件,同时用余光打量着对面这个曾经担任过两任总理的人物。儒勒€€费里有着光秃秃的大脑门,脑门下面是一张长脸和犹太人式的大鼻子€€€€奇怪的是阿尔方斯身为犹太人却没有这样的鼻子€€€€两颊分别留着一把长长的髯须,这两把形状怪异的胡须以八字形朝着两侧延展,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海象。
这样的形象并不算讨喜,但吕西安丝毫不敢因此就轻看对方:费里在四年前刚刚结束自己的第二个总理任期,两任加起来,费里先生一共在总理的位子上坐了三年多,这样的长寿内阁在第三共和国并不算长的历史当中十分罕见。
前年年底,当时的总统儒勒€€格雷维因为“勋章丑闻”辞职时,费里也曾经参与过总统职位的争夺,但由于缺乏激进派的支持不得不退出,转而支持萨迪€€卡诺成为总统。他一贯是布朗热将军的反对者,同时作为现任总统的政治盟友,能量依旧不容小觑€€€€据说总统正在考虑推举他成为参议院的议长。这样一位政界的元老,吕西安不得不小心应付。
“看得出来,您对这间办公室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改。”费里先生突然打破了沉默,“那幅画是真的吗?”他指了指壁炉上那幅布歇画的风景画。
“那是我从家里运来的。”虽说是文化部,可部里库房当中的那些艺术品都是些毫无档次的假货,吕西安不得不用一些自己收藏的真画来提升一下这个办公室的品味。
“真是有派头,当年我在这里办公的时候可没心思做什么布置。”
“啊,我忘记了,这里也曾经是您的办公室。”吕西安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桌面上,文件自动合上了,“您当年做总理的时候,自己兼任了文化,教育与宗教部长的职务。”作为孔多塞的忠实信徒,费里把教育改革当作了他毕生的追求,在他的整个总理任期里,他都将“建立一个没有上帝,没有国王的社会”作为自己施政的第一要务,为此他甚至以总理身份亲自来文教部门办公。
“那时候我们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费里先生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淡淡的怀念,“这间办公室里堆满了文件,我就在文件堆里接待各种客人……那时候部里的职员们也有不少理想主义者,他们拿着微薄的工资,每天和我一样工作十几个小时,只为了完成一点有意义的改革€€€€这样的人我看现在这座楼里可不多了。”
“我想每一任部长都有自己的工作方法。”吕西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用手轻轻抚平那份文件封面上的褶皱€€€€那封面上用简洁的字体印着黑色的大标题:《政教分离法》。
“当然了,您如今是部长了。”费里先生刻意的将“部长”这个词念得很重。
他不喜欢我,吕西安心想€€€€这是理所应当的。儒勒€€费里三十多年前就是坚定的共和派,在刚刚过去的布朗热风波当中也一直坚定的站在布朗热将军的对立面,他怎么可能对吕西安这样的投机者有一点好感呢?若不是这位老先生一直以来对教育改革都有着超人的热情,他恐怕今天绝不会登吕西安€€巴罗瓦的门。
“我看您已经读完了我的改革草案,那么我想要听听您的看法。”
“您不觉得这样的法案……有些太过大胆了吗?”吕西安试探地问道,他重新翻开文件,找到自己刚才用红色铅笔划线的几个地方,“您打算关闭全国所有的四千五百座教会学校,将所有学生纳入公立学校;将义务教育的年限从6到13岁延长至18岁;禁止任何宗教团体在法国进行教育活动;不允许修士在所有教育机构里任职€€€€甚至包括大学!”
“我们要用书本和利剑维护共和国,教士们应当成为共和国手握教鞭的骑士。”费里先生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吕西安,“一旦所有的法国青年都能够接受免费的世俗化义务教育,那么等这样的新一代人成长起来之后,我们就永远不必担心陈腐的旧势力会卷土重来了。”
“那不允许修士从事教育的话,神学院该怎样办学呢?”
“共和国里需要神学院吗?如果有人想要学习神学,他们就去罗马好了,我相信梵蒂冈会有很多好的神学教师。”费里耸了耸肩膀,“但不能在这里,不能在法兰西共和国的小学,中学或是大学里。”
“请允许我提醒您一下,站在您和您朋友的自由主义立场上,国家对教育界这样的干涉也算得上是暴政了€€€€尤其是干涉大学,这是从未有过的行为。”吕西安几乎可以预料到这样一份法律将引发怎样的剧烈反弹了。
“也许是吧,但为了共和国的利益,这种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
可我不想做那个人啊,吕西安心想。他推动这个改革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增添些声望,巩固一下自己“共和派”的新形象,他可从没想过真的要做成什么事情€€€€他只是想让选民们觉得他在做事罢了。
“您考虑过这些政策的成本吗?”他换了一个角度,“这会给我们的财政带来巨大的压力€€€€”
“我估算过了,”费里打断了他的质疑,“按照今年的预算总额来计算的话,我们需要把教育经费占财政总预算的比例提升到百分之五€€€€您不需要查了,如今是百分之三。”
吕西安有些尴尬地收回打算去翻文件的右手,“您知道如今的财政赤字……”
“相比各个部门的浪费以及各级官员和政客中饱私囊,私相授受的金额,这实在是一笔很小的支出了。”费里先生毫不客气,“举个例子,您的朋友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只要从他的利润里拿出一小部分,就能够给全法国的小学生提供免费的午餐€€€€而这件事情我在国民议会推动了好几年也没有进展。”
“我不是财政部长。”
“那您为什么要替他操心呢?无论他从什么地方弄来钱,只要这些钱能够用来投资教育就好。法兰西已经在这个工业化的时代里落后了,我们的政府必须像其他国家一样重视现代的科学和文化€€€€就像德国一样!我一直在对所有人说,德国人的小学教师才是他们打赢1870年战争的最大功臣,法兰西并不是失败在色当的战场上,而是失败在小学的课堂上。”
“我不否认您说的有些道理,”吕西安将手里的文件接着朝后翻,“可是您的这份法案里的很多东西,和教育完全扯不上关系€€€€比方说这些:宗教为私人领域的个人活动,教会同样受到民法约束;共和国保护信仰自由;政府接管全部教会财产,神父和主教不再享受政府对公务人员的津贴€€€€”
“我不觉得用共和国的资金给共和国的敌人发津贴是个好主意。”
“还有这一条€€€€国家和教会彼此独立,一方不得影响或资助另一方€€€€您知道议会里有多少议员是收到过教会的竞选捐款的!”
“不然您以为我为什么要提出这一条呢?”费里反问道。
“还有这个:所有宗教社团€€€€如修道会只有经国民议会批准方可存在。”吕西安将法案扔回桌面上,“先生,我看出来了,您是要废除《1801年教务专约》,对天主教会进行彻底清算哪。”
“当天主教会几百年前建立宗教裁判所迫害异端时,可曾想过这样一天呢?”费里冷笑一声,“部长阁下,在来之前,我对您进行了一点研究,我觉得您并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您唯一信仰的神就是您自己€€€€”他抬了抬手示意吕西安不要反驳,“€€€€对您的这种态度,我表示很欣赏:信仰自己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神明,这说明您既聪明,又有必要的自信,我喜欢和您这样的人打交道。”
“您刚才说我是要清算天主教会€€€€您说的一点也没错。”费里先生咳嗽了一声,“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天主教会一直是共和国不共戴天的敌人。这些好斗的神父们积极参与政治斗争,在刚刚过去的布朗热事件里就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对于这个您应当比我更加熟悉才对。”
“您是在质疑我对共和国的忠诚吗?”吕西安防卫性地问道。
“我相信只要有利可图,您对共和国就是忠诚的。”费里先生用嘲弄的语气回答,“不过还是让我们回到原本的话题来吧€€€€在那些危及到共和国生存的不幸事件里,天主教会扮演了极其不光彩的角色,而他们现在把法袍套在身上,难道就能够逃避惩罚吗?”他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政府必须抑制天主教会的势力,使得他们无法对共和国造成危害!这就是这份法案将要达成的目标!”
“您把目光放在教育上€€€€这很对,我们必须解除教会对于教育的影响。”费里的语气平静了些,“在我担任总理之前,四分之三的法国学生都是接受教会的教育长大的,天主教会试图把这些孩子培养成共和国的反对者,培养成世俗生活方式的敌人,在他们的学校里学生们学到的是神学,是圣徒那些真假难辨的事迹,而德国的孩子们在学习数学和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