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问寒无见,并不看他一眼:“你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你满意就好。”寒无见道。
谢兰因冷笑一声,“你不要后悔。”
当夜谢兰因离开了,去了静美人处,但李静也已睡下,他只好胡乱找个就近宫殿宿了半宿,二日李静知道的时候他早已久了,于是又半是欢喜半是忧虑地差人去请,得到了晚些时候来的肯定答复。
顾影的事勉强了了,寒无见病好,着手给父亲写信,不知道自己失踪的事有没有惊扰二老,无论如何须得报个平安,再问问景行情况,对自己身体之事只字不提。
令他比较舒心的是如梦被带过来继续服侍他,他不至于一天到晚无人说话,只是如梦也跟他一样禁足不准外出,处处受监视,他内心有愧。如梦倒是一味欢喜,同时有些忧心忡忡,似乎心中有事,寒无见问起,她又闭口不谈。
又过两日,寒景行来了,也并未说什么话,带了一个阑珊问好的口信,碍于有人监视,他似乎有些话想说不能多说,没多久如梦送他出去,无论如何,看到侄子并发现他长高了对寒无见来说都是种抚慰。
下午,顾且找到了他,开口便是:“我想应该早点暗中把你处置了。”
“那晚辈是不是应该小心点?”寒无见虽然如此说,但他们其实还是私下见面,是顾且找他,连监视者都不可察。
“我对你没有什么怨言,你是个本可大有作为的青年,不拘小节,我很赏识你,为什么不能弃暗投明,如果你真的喜欢陛下,就应该放弃你那边的一切,全意投靠我们,为陛下效劳,还能大展宏图,不好吗。”
“我所做的一切仅仅代表我自己,不想代表任何人任何势力立场。”寒无见道。
“你清醒又愚昧,这是不行的,你不可能独立其外,迟早出事。我也知道说服你不可能,又不能真的把你杀了。所以我今天不是为陛下来的,我是为小影。”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哨子,递给他,“他回阁之前,我们见了面,他要我把这个给你,希望你收下。”
“不了,”寒无见推拒道,“您知道我是不会收的。你就当我是个薄情人吧。”
“你要真是个薄情人,一切都会太平许多。”
寒无见终于问,“你还记得李暮吗?”
顾且觉得名字有些耳熟,但没有想起。寒无见索性把原委说了。顾且“哦”了一声,冷淡道:“是我叫人故意处置的,只是当时本来是想再等一等,他偷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东西,没想到会意外身死。你想为他报仇?”
“不了,”寒无见道,“你为大魏做了许多,劳苦功高,足令我等晚辈景仰,你也是为主办事,这种私仇,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选一个太平年月,去帝台那边的山上试剑解决。”
“你这是在给我下生死状?还是给我杀你的机会?”顾且道,“我怕你撑不到那时候。”说罢他转身走了,留下一句,“你跟小影的事,如果你改变机会,还是能随时来取这小东西。”
第222章 误会
寒无见名义上被禁足,但对他的行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谢兰因恐怕只是担心他被人看见,毕竟寒无见在某层面上还是戴罪之身,在种种势力蠢蠢欲动的当局,寒无见最好压低存在感。
寒无见明白这点,着手给父亲写信。他右手无力,写字微颤,用一会儿力就要休息会儿,写了几句便感到伤心难抑,搁笔仰头,想逼回胸膛升起的酸涩感。
如梦悄声上来,见他又停了,问:“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让太医好好切一切脉呢?”
寒无见不愿意让太医切脉有他的道理,他害怕被诊出眼睛的问题,最好不要让他人知道这种事,他也不愿叫别人知道。
如梦总觉得是他身体旧伤复发的问题,十分担忧:“如果您不信任这位太医的医术,也许可以请别的……您这是怎么了,黯然神伤的,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养的好呢,是因为陛下吗?”
寒无见抵住额头摇摇头,叹息一声,站了起来,道:“放些冰进来吧,你额头都渗汗了。”
“奴婢不热,太医说您体寒,这边屋子本就在阴处,也许陛下原本是好意,选了离他又近地方又凉的,但是不曾想适得其反。”
寒无见想支开她:“好姑娘,做份冰碗给我吧,这天气确实炎热。”
如梦支吾着小心碰了碰他的手,“这样热的天,您手还如此冰凉,这可怎么好,还是别吃了。”
寒无见道:“我去太阳处走一走就好。”
如梦跟上去,在门口遇到夏知,寒无见很少见他,下意识顿住脚,想问谢兰因,还是止住了。
夏知看寒无见脸色颓丧,又看了看如梦,都是些熟人,夏知又生了几分狂妄,便没有行礼,问如梦:“这是去哪里?”
如梦道了他心情不好,想去散步。夏知识眼色,道:“这是,这陛下主要还是因为事务繁忙,虽然不曾来,但还是惦记您的。您看,岭南刚进献的荔枝,除了静€€€€”他及时话头一转,“除了安平公主和几位贵人,就是您独一份了。”
寒无见看着侍从把盛荔枝的碟子从放冰的篮子里一一拿出来,端进去,感到索然无味:“给外面站岗的吃吧。我出去走走便好。如梦,你招呼下夏公公也用些。”
夏知顿时眉开眼笑,寒无见果然是出了名的待人好,下人同僚都快一视同仁了,夏知便说好听点道:“您也用些,毕竟是陛下给您的。”
“昔日之错,今日给些有的没的,又岂是可以轻易粉饰的。”
“嗯?这是,陛下又跟您闹了?我悄声告您哈,”他拉寒无见到一边,“您稍微担待下陛下,他呢,最近身体不爽快,三天两头就会发大火,那都是常事了。他跟你发火,说明他最在乎您呢,搁别人早,”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寒无见听的心里一咯噔,谢兰因身体不爽快?两个人情事缠绵时候他好像并无大碍,反而比往日都要凶狠,寒无见只当是他万分气恼的缘故。寒无见略一存心底,随口道:“我只是看不懂他。虽然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就能拱手送人又夺回吗。也许是有预谋,但经此一遭,又怎会知道他心里……”
夏知听的不对劲:“您是说陛下?他把你送人了?不可能吧。”夏知笑起来,但寒无见没有笑,脸色反而更差了。
也许他不想让自己的事被一个下人知道。夏知想着,决定刨根问底:“您说这个送人是真的?那为什么竟无人知道呢,也没有什么风声。”
“不知道,私下吧,”寒无见本来想说类似赠妾,还是忍住了,“也许有些微末风声。”
“只要有风声我就知道。”夏知笃定,“他把你送谁?”
寒无见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下去,无奈有些骑虎难下,只好继续强撑,以免流露太过沮丧的神情:“四王。”
夏知真想笑出来,还是忍住了。但还是笑了:“哈哈哈。”
寒无见不太高兴:“你笑什么。”
“我笑,不,哈,奴才原本以为只有话本里才会有这种,这种,巨大的误会。这就是您同陛下闹的原因么。”
“你什么意思?”
“那事肯定不是真的啊。”夏知理所当然道,“我当时就在跟着陛下做眼线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说这个我也是想起来了,四王确实要陛下把一位后宫爱宠给他。但是陛下说,他没有爱宠,于是给了他一道圣旨,他可以取走后宫一位妃子。我跟您说,我勉强知道陛下怎么想的,陛下当时正拉拢李大人,李大人的小女儿于是入宫做了美人。四王也不想放过这个筹码,所以想无赖要求陛下把静美人让给他,陛下无奈允许了。但不知怎的,静美人后面又进宫了,她并没有被取走。陛下见她跪在门口时想必还吃了一惊的。我当时也是,只是后面反复琢磨也没想通,如今听您这么一说,才真正懂了,四王想要的是您,他想得到您的支持。所以这事真不怨陛下,陛下根本没想到这回事来。您毕竟不是他的后妃,他一直以为是静美人,所以仿佛至今有愧于她。”
夏知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寒无见听懂了,还是愣了好一会儿,心头多日笼罩着的失望雾霾刹那都消散了,这些日子他一直沉浸兰因的误解与抛弃中,骤然知道这些,脸上一下子有了气色,但是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又抿起,抿出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
夏知以为他终于要赏自己了,结果寒无见推开他就往外走,众人都始料不及。
侍卫没敢拦他,又侍从想让他打把伞,但他已经不见了。
寒无见走下阶,竟开始跑起来,有些不顾礼数。御书房的人见了他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告诉他陛下不在这里。
寒无见问:“那他哪里去了?”
谢兰因撑着头看野鸭戏水,那边画师说了什么,他没听清,索性也不想理会。李静站起来,掖掖裙摆,走到他身边,悄声唤他:“陛下。”
作者有话说:
我停更一个星期攒攒存稿,因为已经被接二连三的评论diss影响到心态了,有一种更一章被骂一章的感觉,目前存稿有好几章,我已经写到最高潮的地方了,不想自己把这个部分写得太糟糕,所以还是停一停吧,蟹蟹追到这里的包子,我知道还是喜欢的人居多的,但是真的没法对接二连三的恶意视而不见,我感觉自己很抗拒更新,更了就会被骂,骂错了误会我,还不道歉,只会换个站位继续diss,有些人真的想法很莫名其妙,已经放弃试图跟脑残解释了(微笑)
第223章 新欢
谢兰因看向她:“怎么了,画完了?”
李静点点头,注视着他的下颌,小声问:“陛下,为什么您不让别人画你呀。”
“我不喜欢。”
“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那您肯定也不喜欢照镜子咯。”
“嗯,”谢兰因哼了一声,强打精神,“不太习惯吧,你的画怎么样?”
“挺好的,”李静在他身旁坐下,“他们拿去先晾干,待会儿再给您看。”
谢兰因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李静没有察觉他的心不在焉,以为他是困了,低着头,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陛下,”李静也放轻柔声音,“我听说宫外的画师更好些,不是宫中画工能比拟的。我们把他招进来好不好?我想再画一副。”
“你不嫌累就好。”
“谢谢陛下,那您那几天也要陪我,”她露出难受的表情,“您曾好几天没有到我这里来,都得补上才行。”
谢兰因道了声“好”,李静开心了,望着谢兰因丰神俊朗的侧颜,他眼睑下的泪痣,威严中平添一抹柔情,她不自觉凑近,手里给他剥着荔枝,“我听煦华公子说您找过关外画师。既然您不画像,那是给谁画的呢,不会是哪位姐姐吧?”
谢兰因想到了寒无见穿红衣的模样,愣了一下,一抬眼就看见寒无见站在廊上,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寒无见似乎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有些惊诧。
李静疑惑,顺着谢兰因停顿的目光看过去,一位陌生男子站在那里,身量瘦高,面容远远望去都叫人挪不开眼睛,只是显得有些憔悴,眼里的光单薄而细长。
谢兰因几乎立刻就把快趴到自己身上的李静推了出去,站起来,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动作的无谓,他又坐回去,吩咐上来正打算把寒无见驱赶下去的宫人:“带他去侧殿,朕一会儿过来。”
李静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本以为谢兰因会安抚她,结果他道:“静儿,你在这里等等,我有些急事处理。”说完他便走了,留李静和侍女在原地。
李静心乱如麻,这样一个端庄雅致的男人,他既没有穿官袍,也没有佩戴氏族大家子弟应有的配饰昭示身份,随便就以这幅平民打扮的模样见陛下,难免有失体统,李静竟一时吃不准他是谁。但如此草率的举动又丝毫无损他整个人的清雅贵气,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穷酸小官里出身的,身家应该很好,可是她为何不知道?
还有他同陛下,是……什么关系?她心里已经开始隐隐不安,干脆也站了起来。
寒无见在靠窗地方坐着,默默无语。他没坐多久谢兰因就过来了,开口第一句:“你来干什么?”
寒无见有些想问她是谁,还是生生忍住了。他能猜得出来,只是因为这几分颇为笃定的猜测,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下子忘记了如何说道。
“有些话跟你说。”寒无见道。
“那就快说吧。”
寒无见于是说了,说的时候,他本欲一本正经,实则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就为这个?”谢兰因笑,“我早就猜到了。”
寒无见脸色凝住,他站起来:“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
“当然有用了。”
谢兰因道:“你既然笃定我把你拱手让人,可见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我为什么要自取其辱来同你解释?”
“如今看来,是我自取其辱了。”寒无见笑了一下,表现得很是悲伤,他没办法自欺欺人了,他现在脑子里都是谢兰因和那名女子依偎在一起的光景,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所以是我,我,”
“对,是你的错。”谢兰因无谓道,“你终于明白了?就是你的错啊,你是不是就是因为以为我把你送给我四叔了,胸中愤慨难平,所以干脆联合他一起对付我?”
寒无见忍无可忍道:“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和他€€€€”
他目眩了一下,遂捂住额头。
谢兰因面色无改:“不管怎样,你都是这样想我的不是吗?只要随便哪个人在你面前诋毁我,你都会相信,你会向着他,对着我。你永远不会第一个选我,也从不信我。我不比你的情人们,我笨口拙舌的,又怎么能和你辩解呢。”
寒无见想说话又一再止住,最后也没有解释,解释不清,他只道:“那你知道这些日子我都是怎么过的吗?”
“我知道?我怎么知道。”谢兰因的表情露了破绽,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和他,你们多快活,你给他擦汗,做饭,其乐融融,你对我有过哪怕是一丁点的……”他本来想说“宽容”或者类似的词语,终是因为似乎不够恰当而打住,他别开脸,重新恢复冷漠,“不要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正是因为太了解了,你才让我感到恶寒。你那么长时间不找我,而是选择和他东躲西藏,不就是因为我把你送给王叔了,”他语含讽刺,“不就是因为不信我。”
寒无见如鲠在喉,艰难吞咽了一下:“我只是躲谢辞,刺客……”
“也包括我。”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我是想着亲口问的,但是当时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不知道怎么提,你的表现让我觉得,我以为,”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停了会儿,“我受伤了。很重的伤,”这些话说出来都让他自己觉得可笑,好像在讨要认同和关心一样,他不需要怜悯,他只是需要兰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