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了一个多月,几人行至华峰边缘。景陵当先发出讯符通知。妖界规矩,一位大妖进入另一位大妖的领地拜访,需先行通知,否则,则将视为挑衅。
既然此行是正式拜访,他也不会在一开始就撕破脸。
四人并未等太久,不过一会,便看到一虎背熊腰的高大汉子快步走来。
景陵眉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是硕铭。
朱宝:“想我媳妇的细腰了。”
青痕:“这种健硕的小妖精不合我的胃口。”
辛伊:“吾观其眉宇正气,憨厚老实,定能从其口中套出第一手信息。”
景陵:“……”仔细想想,他迄今为止收的追随者都太过奇葩,略让人心焦。
“景陵妖王,您好,吾乃棕熊一族硕铭,我家君上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客气。”景陵慢悠悠点头,与辛伊、青痕一起不紧不慢的跟在硕铭身侧。
“硕铭妖王,听闻贵峰近来与津襄岭不合?”青痕率先开口试探。
硕铭含蓄一笑,虽是妖王,然而面对青痕这位妖将,他不仅没有半分轻视,反而热情的过分:“我家君上比较任性,昨天看哲栋不顺眼,会找茬;今天看津襄岭不顺眼,也会直接开战。或许是因为津襄岭的妖长的都不符合我家君上的审美,也或许是刚刚随手抓阄抓到津襄岭、拿它打打牙祭,总之是完全没有规律性,所以是否真有不合我们不清楚。但我们这些追随者要做的,便是遵从尊上的一切命令,至于其他,只要君上开心就好。”
景陵:“……”所以以前,他就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落到了那个仙人手里,真真是呜呼哀哉。
辛伊眨了眨眼,笑得纯良:“令羽妖君之随性,简直是我辈楷模。我家王上前一阵还被津襄岭算计过,现在听闻这个消息,不胜感激。”
硕铭眼光一闪,大力拍着辛伊肩膀,大笑:“巧合,哈哈,那还真是巧合。”才怪!这个问题请带过!
辛伊被拍的半边肩膀发麻,却笑意未减,随之转移话题:“华峰果真景色优美,月朗竞秀!就连这大红与雪白,都相融的分外和谐。我们宁坊最近也在休整,此次颇具参考价值。”
硕铭眼光再次一闪,继续大力拍着辛伊肩膀,大笑:“哈哈哈哈!你们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尼玛这些白绸树,他们简直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山岭!当然符合你家王上审美。
想起最近的华峰修整,他们一群大妖简直被累的苦不堪言,就连他自己都已经被君上扔到湖里洗了三遍澡!
你家王上不仅嗜白、厌血,还不喜与人撞衫,他们都已经背下来了好不好!简直和他家君上一样奇葩!
看着硕铭那副夸张的转移话题模样,景陵目中闪过探究。还不待深思,就又被沿途熟悉的花团锦簇吸引。
景陵诧异的发现,一路上不仅布局发生了变化,就连曾经熟悉位置的食人花都变得毫无血腥味,难道是久未进食?但是却又都精神抖擞……
硕铭随着景陵的目光,看向前方的食人花群,嘴角抽了抽,默然转移视线。为了给这群进食完含有血腥味的食人花们刷牙,他们一群大妖差点将自己赔了进去,现在想来都是泪。
为了不让几人再问出什么他不想回答的问题,硕铭果断问起了宁坊易丹的相关趣闻,一路也算皆大欢喜。
华峰大殿筑于最高峰的半腰之上,延续了华峰一贯的奢靡华丽之风,于连绵群山上、碧水山水间,巍峨壮丽、气势慑人,又于细节处倍显精巧贵重。
触目所及的熟悉布置,让景陵一阵恍惚。
孔令羽一身赤红,端坐于大殿之巅,笑道:“感谢景陵妖王的来访,让我华峰蓬荜生辉。“景陵含笑:“参见令羽妖王。”腰身还未弓下,便被一阵柔和的力道托起。
景陵面上不动分毫,心却冷至寒潭之底。
曾经此时,他接见来客,从来都是能躺着、绝不坐着,何时会如此端坐着接待?更何况还如此客气的扶起一位区区妖王了!
想至此,他恨恨咬牙:冒牌货!他孔雀一族的傲气都被败光了!
看着这满殿的妖王,和殿上这位正含笑看着他的这位妖君,景陵眯了眯眼,心中不悦。
大殿上唯三的三位妖将€€€€辛伊、朱宝与青痕:“……”这令羽妖君绝对是在给他们宁坊下马威吧!是吧!
三人略微低了低头,再抬眼,面上已挂上了如出一辙的笑容:这绝对不能忍!
大殿上方,自认为已拿出最高规格、接见来客水准的孔令羽,看着下面似挂着相似笑容的四人,不知为何心生一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还未待他细想,景陵已然诚恳开口:“上次婆娑境之行,承蒙妖君照顾,在下此行便是来给妖君送丹的。”
第20章 试探
说罢,景陵手心现出十只青玉丹瓶,凭内劲向大殿上方扔去。
十只青玉丹瓶快如剪影,“咻”的破风声刚起,便已被孔令羽平稳握在手中。
他打开其中一只贴着“延寿丹”的丹药,虽未见其形,然只微微泄露其淡雅药香,便已让闻者清气凝神、精神一振,就连体内的瓶颈桎梏都有了片刻的松动。
一时众妖望向那瓶丹药的目光火热无比,就差在丹瓶上灼出几个洞来。
景陵此次给孔令羽准备的大多是与肉身相关的丹药,至于壮大神魂的丹药,他一粒没给。在未确定对方是否为夺舍前,他绝不会让对方钻了空子。
无视一众渴求的目光,孔令羽平静的将丹瓶盖好收起,微扬下巴:“妖王初来华峰,不知本君是否有幸略尽地主之谊,带妖王在我华峰到处走走。”
景陵笑听着这欠扁的炫耀语气,平静笑道:“当然,荣幸之至!”
在满殿妖王的目光追随下,两人相携向殿外走去。
青痕三人还不待跟上,便被怀鲁和灵摩拦住。
“小妖将,既然你们王上和我们君上有事,那我们也不便多有打扰,不如接下来就由我俩带你们到处走走如何?”
“小妖将,咱们做人要知趣,打扰人谈情说爱是不对的……”
“小妖将,走,我带你们去切磋切磋……”
“可是……”
“没有可是!”
三人弱弱的反驳声,迅速的被淹没在一众鸟雀们的叽叽喳喳声中,哪怕努力折腾也翻不出多大浪花。
在绝对的实力下,所有的反抗都是纸老虎。
而此时已相携前行的两人,已了无负担的走出大殿。
“妖王想从哪里参观?”孔令羽细长的眼角微挑,眉宇间一派惑人风情,明明无情的眼眸却硬生生给人以被珍视之感。
景陵目光一闪,诚恳笑道:“在下早先听闻华峰景象之壮丽辽阔,此次幸得妖君亲带,不胜荣幸。不若便从此峰之顶开始,不知妖君认为何如?”
孔令羽眼角却微微上扬,长眉若柳,带出一丝温暖的笑意,点头应道:“允。”
景陵含笑道谢,心却一瞬间沉了下去。
他的专属区域,从不允许外人进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现在这位孔令羽,竟放他这样一个只见过三次的妖王进入,这不合常理!
他眉眼轻抬,眉如墨染、眸似琉璃,白衣墨发,在山风烈烈间越发高贵清华、不可攀附,周身却似瞬间裹上了一层坚硬寒冰,明显疏离起来。
两人相携走至温泉池边,于潺潺池水边临水自镜,一清雅温文,一雍容华丽,画卷正好。
然而其中的白衣少年,看着倒影中那迎风招摇的赤红精美衣襟,心中想着的却是:怎样让对方露出马脚!怎样最终确认!和……怎样弄死他!
平静的溪水,缭绕的雾气,这里曾是他最爱沐浴、独坐的地方之一,现在却只觉其中脏污不堪,因为它已经被他不认可的人给污染了,意识到此,就连心情都莫名烦躁起来。
突然,湖底波光一闪,景陵目光一凝,那是……
明心火已当先炸了起来:“混小子,你看那湖底,雪花石、风晶块、荣禄沙……全是珍惜炼材,全是珍惜炼材啊!结果却被这小子弄到湖底来泡澡,简直是太过暴殄天物了!快!快!快!找理由收起来!收起来!”
景陵:“……”他仔细的在回忆中扒拉扒拉,自己确实对这泡澡池子里有何种石子没有任何印象,莫非他曾经泡澡的地方当真如此豪华奢侈?
但,为何他却隐隐感觉不对?
孔令羽目光一闪,眼底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平淡道:“此处为我惯常泡澡之处,其内灵气充裕,长期使用可涤荡*内的杂质,妖王莫非也对这里感兴趣?”而后不待景陵回答,又惋惜耸肩,“可惜我没有与人分享澡池的爱好。”
景陵:“……”他对别人用过的二手水也没兴趣!
然而,无论心中如何不情愿,此刻他也必须面不改色的接口,“我确实对此处很感兴趣,这灵泉清澈而富含着花草的芬芳,灵泉内灵气充裕,就连池底的石头都被冲刷的别有一番特色,让人看了特别想要带上几块来留作纪念。”
孔令羽笑,华丽的声音低哑而富有磁性,似毫不知晓景陵所想一般,低笑开口,其内容竟如景陵所愿:“若妖王想,尽可拿去便是,不过几块石头罢了。我华峰别的不多,但是石头却多,不用客气。”
明心火:“简直是人傻财多的典范,混小子,拿!赶紧拿!不用客气,哈哈哈,发大了!咱们发大了!这次你下次修复本体的材料便基本上收集齐了!”
景陵:“……”特么的这个傻货,绝对不是我!为何却有种明心火在骂自己的错觉?
他略闭眼平复了下心绪,“既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话虽说的客气,但景陵出手却毫不留情。他一挥衣袖,将池底的珍惜炼材狠狠搜刮掉大半,剩下的除了少量的炼材外,便只剩下些清澈见底的沙子。
景陵收的畅快,甫一收手,眼见眼前美观程度下降了不止一个层次的灵池,想起眼前人传说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小心眼,小心肝抖了抖,面上极力保持镇定:“虽为纪念品,但在下也不会白拿,在下于设阵方面颇有心得,不如稍后就帮华峰设立个护山大阵如何?”
虽说实际上两者的价值相差无几,然而明面上一个是孔令羽不想要的“废弃石头”,一个是在妖界相当珍贵的护山大阵,这一轮,景陵成功找回一回合。
孔令羽目光深邃,他抬手将被风吹落发丝撩起,顺便按了按正在噗通噗通跳的欢快的太阳穴,遮住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如此,当真是再好不过。”
笑意消逝的快的就似是错觉一般,待景陵再细看,里面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与自傲。
景陵装作整理体内空间的杂物,突然他皱了皱眉,取出一枚红色的剔透宝石,“这不是孔雀石吗?对你们孔雀很珍贵吧,这个我不能拿走,原物奉还。”
孔令羽淡淡瞟了一眼,连眼光都未多给一分,“此物确为孔雀之石,但虽传说可提纯孔雀血脉,然而,我若真用了,怕只能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所以,你自留着玩吧。”低哑的叹息,似风中暮琴般低沉而又华丽,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让所有闻声者都不由一怔。
景陵的汗毛炸了炸,不动声色的别开脸,避开孔令羽飞送来的秋波,沉静道,“哦?原来如此。”关于孔雀石的记忆只有得到孔雀传承的孔雀一族灵魂才会开启获得,夺舍是得不到传承的,莫非当真是他猜错了?
这货只不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转变为现在这幅鸟样,实际上,他还是那个骚包的自己?
不!他怎么可能会弄错!
想起近段时间发现的一系列反常,他微微侧身,袖袍轻摆,任凭袍袖上的水滴,被甩成一个飞扬的弧度,落在孔令羽的身上。
景陵脚步一顿,对上孔令羽回转过来的视线,尴尬垂首:“妖君恕罪。”
这货刚才竟由始至终未开启防护罩将水滴挡下,以他直到现在都未被治好的洁癖而言,根本不合常理。
他微垂着头,感受着对方深邃的目光,等待着他的反应。良久后,景陵感到对方的手在发顶拍了拍,低沉笑道:“无碍。”
他的声音就似是最华丽的琴音,低沉似华丽仙乐,在尾音处却自带无数小勾子,将人心挠的抓肝挠肺,让哪怕景陵,也不由耳尖一颤,寒毛一抖。
景陵抬头,只来得及看见孔令羽赤红的精美袍角飘摇出的让人心神摇曳的弧度、和已被施法弄干的衣角。他眯了眯眼,抬步向前跟随而去,然而眼中的笑意却似潮水般飞快褪去,寒光闪闪。
他,有洁癖!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哪怕他历经血海翻涌、他的洁癖都未纠正过来,若有一个只见了几面的小妖王,将自己身上的一滴水滴到自己那身宝贵的、由身上最华美的翎羽化成的赤红羽衫上的话,他哪怕不向对方施以严惩,也会表示自己的不悦!最起码,也会送客、赶紧回到浴池内沐浴去了……
这个孔令羽很奇怪,经过这番试探,他已有八成的把握证明:这个灵魂,并不是曾经的自己!
他不紧不慢的跟随在孔令羽身后,脑海中高速运转,口中却不时附和的点头或摇头,回应对方,以放松对方的注意力。
眼见两人走入一个拐角,这里是他曾经酷爱小憩的地方,周围绿植高耸、山花繁茂,最重要的是,此处罕见人际,足够隐蔽一般小妖的视角。
景陵猛然抬头,双目幽深低沉,双手无声的背在身后打出一个复杂的手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