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谁
下一刻,就见正在前方走着的孔令羽脚步猛然一顿,双目直直看详情前方、空洞无神。
景陵嘴角斜斜勾起,温润如玉的气质裹上了一层冰霜,让人不由身心发寒。
抬手在脚下丢下数枚防御和隐匿的阵盘,他一闭眼,神识钻入了孔令羽的幻境中。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强占他曾经的皮囊。
因为数次的破绽,景陵已然心含怒气,作为一个天赋技能为制幻的灵器,他为这位孔令羽准备的是他曾经历过的、最可怕的、最不愿去回想的记忆。
但哪怕他已有了心理准备,待他钻入孔令羽的幻境后,仍旧被眼前所见吓得一愣。
满目的血海咕咕冒泡,遍地的骨山堆积如山,漫天的血煞之气浓厚粘稠,满耳的冤魂不绝哀鸣,如此盛景,让正立于巍峨高耸的骨山上空的景陵一怔。
血海骨山中,一位赤红血衣的男子披散着一头长发,静立在血池正中,他的四肢被大腿粗细的玄铁链牢牢锁住,死死定在四座的高耸如云的骨山之上,一头乌黑的长发被血液浸泡成一缕一缕,遮住五官面容,发丝上不断下滴着血珠。
他的*正在持续不断的被血煞之气侵蚀,他的精血正在持续不断的被发狂的冤魂啃噬,然而那人却始终不吭一声,就连表情都似未发生过丝毫变化。
若不是感觉到空间中明显的“咚咚咚”心跳声,景陵怕早就认为男子已然死去。
突然,男子猛然抬头,看向景陵方向。
虽满面血色、蓬头遮面,看不清面容,然而那发丝缝隙中露出的赤红眼眸,却有如魔性般,带着深不见底的煞气和渴望,让景陵久久无法回神。
“饿!饿!饿!”
虽未张口,但景陵却轻易读懂其眼内渴望,听懂其内心的呼喊。
死寂的天空,空无人气血池骨山,麻木空洞的、不停喊饿的红衣血人!
景陵在短暂的怔愣后迅速恢复镇静,此人就是那个夺舍者?
他看着那人面前的一头凌乱长发,起步上前,准备将其长发撩开。红衣男子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仿佛他能够看到景陵一般,定定的看着他缓缓走近。
前期顺利,却在眼见景陵还差几步就要走至血衣男子面前时,突生变故。
血池中人似已忍耐到极限,他陡然用力,大腿粗细的锁链被他的双手极力向内强拉,不算强壮的两臂在他的发力下,爆发出让人难以置信的能量,景陵讶异的看着两侧的两座骨山,在男子的力道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内移。
竟是已至能够突破封印、挪动封印骨山的程度了吗?恐怕这骨山血海,将无法困住此人太久。
一个时辰后,当男人双手能够合拢后,他赤红的眼眸灼灼发光,眼中渴望更甚,他满是鲜血的双手在血池上空打下一个个繁复的指诀,艰涩嘶哑的音调逐个吐出。
随着他最后一个手印打下,空旷的血池上方打开了一个单向传送通道,一时间,无数的大妖、妖将、妖王、甚至还有妖君,纷纷被吸入这方空间,似下饺子般“噗通噗通”掉落血池。
男子单手一抓,将掉落血池中还未明白处境的妖王们抓至手中,嘴巴一张,食物们便纷纷化为精纯的血气流入腹内。
血池中的大妖们在最初的恍惚后,迅速明白处境,开始或反击、或逃跑,争取一线生机。
然而在这诡异的血池中,凡陷入其中者,都会被封印妖力,众妖的反应虽然及时,然而这些不痛不痒的反击,却根本无法对进食中的男子造成丝毫伤害。
“啊!我想起来了,他是魔星!是妖界万年前被封印在妖魔空隙中的魔星!”
“什么?他是魔星?”
“吾命休矣!”
“逃不出去了!”
……
刺耳的尖叫,恐惧的颤音,茫然的自语,无数散落的、不完整的信息,让景陵皱眉,还不待他将信息收集完全,不过数十息,所有在血池中挣扎着的大妖,便已悉数化为精血,消失在了男子的口中。
随着进食完毕,男子周身的血煞之气愈加浓厚,相应的,周身缠绕着他的冤魂也愈发密集起来。半晌,男子突然低低沉笑。
或许由于许久未开口说话的缘故,他的嗓音沙哑如金属交织般刺耳,已听不出原先的音色,但即便如此,亦给景陵一种诡异的熟悉之感。
血池中男子的低语继续:“不过区区一血池封印、骨山秘境,那些老匹夫当真以为能困住我不成?哈哈哈哈哈!所有欠我的,我都将会一一讨回来!一一讨回来!”
突然,男子双臂一震,四座困住他四肢的骨山,似脆弱的山石般倾倒破碎,四个玄铁链亦被震碎为齑粉。
方才还狼狈的满脸鲜血、脏污的男子,此刻更是如在世魔王般,浑身血煞之气、让人难以直视。
景陵皱了皱眉,就待让周围幻境再度变化、看清楚对方脸,却听男子突然大笑:“昔日困不住我的,哪怕时至今日,它依旧困不住我!”
“脆弱如斯,嗤!”
不待景陵反应,眼前幻境已如水晶碎片般、斑驳碎裂,化为点点星光。
再睁眼,景陵识海一阵剧烈疼痛,被强行冲破幻境的反噬,让他的识海如针扎剑刺,头晕目眩。
强自从晕眩的黑暗中挣扎清醒过来,景陵防备的看着身前的赤红身影。
幻境中数个时辰,现实只是一瞬。
周围凉风徐徐、百花齐放、绿草如茵,依旧是曾经他最爱的静卧去处。然而此刻,他却敏锐的感到四野的低沉气压,和弥漫在男子周身的强盛杀气。
陡然升起的强烈危机感,让景陵顾不上身体的不适,身形急速后翻逃走,然而这挣扎反抗却不过一息,下一刻,他的身形便已被定住!
一只细长白皙的手快狠准的掐在他的颈下,华丽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刚刚,好玩吗?”
暧昧的气息却充斥着致命的危险,浓稠的似化不开的血煞之气,让景陵记起方才幻境中的血海,一时身上的鸡皮疙瘩纷纷冒起,他看着面前俊雅华丽男子那上翘的眼皮子、微露的白牙,危险的眯起双眼,似不顾对方是否会一下捏断他的脖颈,佯装不屑:“还行,玩的不算很开心!”手心中却已然凝聚起一丝规则之力。
“哦?那要不咱们再玩一会?”孔令羽温柔笑问,煞气翻涌。
“呵,那倒不必!在下只有一事想要讨教,你不是孔令羽,那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夺他的舍!”
执着的目光定定落在孔令羽面上,让孔令羽嗜血的狰狞有了一瞬的怔愣,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便听他不屑嗤笑:“我就是孔令羽,本尊还不屑夺舍!小东西,有些东西可以玩,但是有些东西如果你硬要玩,那就玩过了,其后果,可不是现在这般脆弱的你可以承担的起的!”
说罢,孔令羽大力收紧手中的力道,一双勾魂摄魄的墨色眼眸,转为瑰丽的血红,“仅此一次!懂?否则下次,不论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华峰!”
说罢,他松开了握住景陵脖颈的双手,理了理身上的袍角,竟似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我是谁啊,你刚刚不是看到了吗?我是嗜血的魔鬼啊,小可怜!”
景陵恐惧与愤怒交替,还不待出口细问,周身景象空间交错,他已被强行送至峰底。
空旷的绿野上,空留对方袅袅余音:“礼物既已收到,那便慢走不送吧。”
景陵愣愣站立在原地,良久后叹息,这次他还是太过鲁莽了。他似乎一遇到孔令羽,心境便及其不易保持平静,易发怒冲动,这是怪病,得治!治不了也得改!
而且,即便是要当真将对方拉入幻境验证身份,也要等到自己的实力与对方一般、或者比对方高时,才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不像现在,交情跑了、结上仇了,最重要的是,难得看了那么一会,竟然满脸血污,看不清丝毫五官,真是伤肝伤肺伤丹田!
天不待我!
不过,对方言语中的那种傲气,那句“本尊还不屑去夺舍”的笃定,还是在景陵的心中刻画下了不可思议的痕迹。
他到底是何意?若他当真非夺舍,莫非从一开始,这个世界的孔令羽,就已不再是曾经的他吗?
曾经他远离华峰,不止是不愿面对过去自己的那种尴尬,更是因为他想着,天道能眷顾他、让他回到过去,却肯定不会容许他,去接触并改变另一个相同的灵魂!
一方世界,怎可容纳这种发生在两个灵魂上的时间法则冲击,这种不合天道的存在!
为了防止自己的出现,让另一个自己烟消云散,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远离,直到……他怀疑孔令羽被夺舍,直到他们初次见面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各种疑问充斥而来,将景陵本就昏沉疼痛的头脑充斥得愈加混乱。
第22章 策反
又等了一盏茶时间,青痕三人赶至峰下,眼看着景陵苍白、不甚精神的面色,担忧得以眼神询问,待见景陵摇头后,方与身后的怀鲁三人告辞离开。
还准备再与几人友好交流一会的怀鲁:“……他们为何走的那样急?”
硕铭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嘿嘿,我也不知道诶,你说会不会是君上一不小心没绷住脸、把人吓跑了。”
怀鲁:“……”他家君上的变脸技能,怎么可能在这么一时半会绷不住?你以为我傻啊!
灵摩八卦的抚了抚下巴,赞同道:“看景陵妖王苍白的面色和急匆匆的步伐,肯定是被咱们君上给吓到了吧!就是不知到底是怎样吓的……嘿嘿、嘿嘿、嘿。”
华峰之顶,孔令羽远远看着渐行渐远的景陵一行人,面上阴沉如水。
半晌,室内低沉的气息才缓缓缓和,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被发丝遮住的、一直跳跃着的太阳穴,缓缓叹息:“所以,他是以为我是被夺舍了吗……呵!”天道怎么可能允许一个人见到过去或未来的自己!真是愚蠢!
随着他的话落,他袍角的金色丝绦轻轻荡了荡:“哈哈,小魔星你怎么可能被人夺舍?!那个白衣小子真是想太多!”
“闭嘴!”
孔令羽的眼珠变为嗜血的赤红,狰狞狠厉的表情,吓得丝绦一颤,不明所以:“……怎、怎、怎了?”
“我可以说他!但你以为你是谁,也敢张口?”
楮沁:“……”麻痹!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你等着,本尊姑且忍你最后一回,待以后……
但无论心中如何咬牙切齿、诅咒发誓,嘴上却已老实的服怂:“我错了!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墨色长发飘扬,荡出一个个让人心漾的弧度,孔令羽满意的点头,阴郁的面色渐渐转晴,微眯起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抬手按了按一直在太阳穴处活跃着的一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虽然蠢了些,但是就这样简单的放他回去,心里还是不舒服,果真还是应该再做些什么……”
相同的两片树叶,只要生长环境有一丝不同,最后都会变成不同的样子。
天道之所以不允许两个相同的灵魂的接触,是因为一方会改变另一方的成长轨迹,让他走向一个不知名的路途。但这所谓的“灵魂相同”,却有一个必要条件:一方将会成长为另一个灵魂的样子。
而他,无论之后经历再如何改变,堂堂一届魔尊也学不会景陵那般隐忍温吞。
景陵,无论之后经历再如何改变,也变不成他现在这般思绪诡谲的阴狠善变。
他们之间已相隔了太久远的时光,故而他们的灵魂,也早已不在天道认可的相同范围内。
那小子还是稚嫩!这都未想明白!
至于原本想要还回去的东西,嗤,再让那小家伙等等吧,呵呵。
“呵你妹!”
已距离华峰万里之遥的某处,景陵再也忍耐不住满心的郁闷向明心火吐槽:他这都经历了些什么事!
强自忍耐得听了十天,第十一天明心火再也忍耐不住:“祖宗!你是我祖宗!我求你闭闭嘴吧!想知道他夺没夺舍,你直接要他的伴生玉石一看不就行了吗?而且,你此次主要是去华峰找你的一魂一魄的,结果一个峰都没逛完,就先动了手,你特么的还有理了!赶紧闭嘴反省去吧你!”
景陵:……
伴生玉石哪里是那么好要的!
无论他是不是孔令羽,都不会轻易将之拿出体外。因为曾经,他哪怕被抽筋剥皮、即将无力护住,都不忘在它被掏出体外时,动用全部的灵魂之力将其自爆。
每只孔雀出生伴玉的形状和色彩都不一,且一旦被夺舍,将会自动破碎。然而此物,孔雀一族除了求偶时,或拿出它结印道侣契约外,均不会拿出。所以,这个建议说了和没说一样。
如此一想,景陵越发有些气不顺。
他生平第一次被掐了脖子!
特么的,就算是被自己曾经的手“自掐”都没有过,简直各种伤肝伤肺伤丹田,特么的他迟早会掐回来。
青痕、辛伊与朱宝互视一眼,相互耸耸肩,王上一个人憋气也总比来荼毒他们的耳朵强,他们早已乖觉的备好茶水,随时准备喂向自家王上口中。
如此数日,当距离宁坊只剩十日路程,途径某处密林时,景陵突然顿住脚步,青痕、朱宝与辛伊亦神情一紧,看向前方。
远远的,前方两人相互扶持着,跌跌拌拌向几人飞驰而来,待离得进了,众人方注意到两人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