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宁立在青瓦上,唇瓣翕动,似有话想说。
“滚远点,本公子没心情陪你玩。”楼西北语气实在称不上友善。
秦少宁并不恼怒,沉默走到他身后,问道:“你喜欢沈初霁?”
楼西北一脚踩着屋檐,斜睨他一眼,语气发沉:“再说一遍,滚开!”
“他不值得……”
话音未落,一条鱼骨鞭在空中划过赤芒,“啪”的一声抽在秦少宁脸上。
由于速度实在太快,秦少宁躲避不及被抽个正着,鱼骨尖刺划开皮肤,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漫过脖颈和锁骨,浸透他的雪青道袍。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的事情轮得到你多嘴?”楼西北眼神阴冷,不似平常那般插科打诨、嬉皮笑脸。
“秦少宁,若非那日沈初霁阻拦,你以为自己还能站着跟我说话?”
秦少宁硬生生挨了一鞭,神情却不见丝毫恼怒,沉默擦去脸上血迹,垂着眼帘:“若他冷血无情,忘恩负义,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你还会喜欢他?”
楼西北不动声色看着他,眼底跃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又如何?”良久,楼西北开口。
“先不论沈初霁是否如你口中所说,他冷血无情如何?难道多情大爱便是对的?他忘恩负义又如何?恩义由谁来断?忘却从何说起?你非他,亦非施恩于他之人,凭何说他忘恩负义?施他恩者又可曾求个回报?”楼西北嘴角盈着笑,笑意未尽眼底。
“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你不觉得可笑吗?天下苍生因他而生?因他而死?天下苍生怎地就成了他的责任?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将天下苍生系在沈初霁一人身上,难道不应是天地法则的错?”
秦少宁神色怔愣,几乎哑口无言,眸中好似跳动些许微茫,又充满困惑:“可是,因他不愿飞升,诸神之怒牵连了修真界,如今修真九州岌岌可危,江州灵力流逝,恐怕只有杀了他才能安抚神怒。”
楼西北意味深长看着他,半晌似是讥讽地笑了:“秦少宁,你信了谢风清的一家之言?”
“且不说修真九州为何岌岌可危,江州灵力为何流逝,倘若当真如谢子华所言,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错的不是沈初霁?他不愿成神,天道却要置他于死地、置众生于死地,难道错的不是天道吗?”
秦少宁惊愕看着他,被他一番言论震得张口结舌。
这样想来,楼西北倒是有些明白今日他问沈初霁那些话是为何意,他兀自笑了,笑得那样讽刺。
“秦少宁,你太蠢了,蠢透了!就凭你,也有资格和沈初霁扯上关系?”楼西北笑声朗朗,“你便没有想过,若他如你所言那般,当年他飞升后为何冒死回到人间?修真九州岌岌可危……你分明偷听了楼外楼与他商议之事,如今这般实在令人好笑。”
秦少宁脸色煞白,神情仓惶又迷茫。
“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大抵有些用处。你今日说得那样言之凿凿,应该知道在沈初霁身上种下神府的人是谁,我要知道他姓甚名谁,如今是否还活着。”
秦少宁眸光黯淡看着楼西北,今日他来寻楼西北,本就是为了告知他此事。可是听了他一番话,秦少宁却犹豫了,他知道沈初霁是什么样的人,折服于他的心性,所以窥探到记忆中的画面,想起那日他们所谈之事,想起谢子华的话,所以对沈初霁更加失望。
楼西北的话让他找回些理智。
那么,这件事就不能告诉楼西北了。
沈初霁若有苦衷,不能向楼西北言明身份,他自然也不能告知楼西北真相。
“他死了,过去之事何必纠结呢。”秦少宁垂着头颅,鱼骨尖刺在脸颊留下的伤口依旧鲜血直流,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跳下青瓦,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楼西北说的话无需细想就能明了,在酒楼时他为何如此笃定对沈初霁说出那些话?
若非情非得已,谁愿意承受诸神之怒?谁又愿意沦为如今的废人?
秦少宁咬紧牙关,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从梦蝶洞穴出来后,他莫名将沈初霁放在自己的对立面,事实根本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或许楼西北说得对,凭他根本没资格和沈初霁扯上关系……
关系?
他和沈初霁有何关系?
对了、对了……
他差点忘了!为何梦蝶唤醒的记忆和沈初霁有关?他与楼西北不同,他从婴幼儿时期一年一年长大,如今的的确确才二十一岁,为何他脑海中会有沈初霁飞升时的记忆?
秦少宁迷茫看着前路,突然感觉浓浓窒息包围自己,眼前蒙上一层永远挥不开的迷雾。
为何……
为何沈初霁会跟他做那个约定?
为何沈初霁觉得日后他们一定会交恶?
可事实上,他很喜欢沈初霁这样的人啊。
第50章
熙熙攘攘长街中, 沈初霁提着金兔花灯,眼神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姹紫嫣红的灯笼映得眼前繁华凌乱,沈初霁身处闹市中显得十分应接不暇。
“道长、道长, 你要去何处?不如我们同行罢?”
从身后追来的女修挡住沈初霁去路,笑意盈盈瞧着他。
沈初霁略感无奈, 今夜不知遇到多少此情此景, 连拒绝都变得熟稔和干脆。
“抱歉,我在寻人。”
拒绝女修邀约后,沈初霁继续往前走。今夜他在城中寻了许久, 把以为楼西北会去的地方全部寻了个遍,不知对方刻意躲他还是如何, 连一片影子都没瞧见。
良久, 沈初霁停住脚步, 微不可查叹息一声,这厮不想让自己寻到的时候,怕是他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
早知如此, 白日就不该与秦少宁一同用膳,反正如今在他心中楼西北是无辜被牵连,日后待他总会多几分怜悯, 好过沈初霁说那些话再将他招惹一番。
虽说沈初霁并未说出半句妄言, 只是余下这些日子他不想再继续浪费。
今日见不到, 明日总该能见罢。
想到这里, 沈初霁稍微放宽了心,亦无心继续观赏烟花大会, 不若早些回客栈休息。
沈初霁将金兔花灯提到眼前晃了晃:“回去罢。”
他正欲转身, 耳后忽然吹来一阵黏腻温柔的风,好似有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沈初霁不适皱住眉头, 下意识侧头看去,一只温厚手掌抵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将他推进路旁空无一人的暗巷中。
“何人?”沈初霁转身去擒那只手,反而被那人抓住手腕抵在冰凉粗粝的墙壁上。
金兔花灯向四周散发幽光,隐约照见那人腰间一圈银色铃铛。
清浅月光和灯笼光线照进暗巷,沈初霁回眸看清此人模样,神情不由放松几分,说道:“你放开我。”
楼西北默不作声看着他,眼神晦涩,高深莫测,用行动证明他并不打算放开沈初霁。
他看了半晌,忽然俯身松开他腰间的手,转而执起沈初霁垂在脸侧的绿白玉€€,修长指间捏着穗子,凑到唇边轻轻一吻,紧接着他的吻就从后面落在沈初霁脸颊上。
“见你在街上走了好几圈,找我呢?”楼西北唇瓣靠得极近,吐息洒在沈初霁下颚,手指抵着他的下巴,让他回头和自己对视。
沈初霁抿唇:“你躲我?”
楼西北嗤鼻:“你未曾唤我,怎知你在寻我?”
他凌空吻着玉€€的绿白珠子,迫使珠子一侧贴在沈初霁皮肤上。
“你戴这个果真好看。”楼西北叹息道。
沈初霁不想这般姿势与他对话,沉声道:“你先放开我。”
“不要。”楼西北拒绝得干净利落,就是要从后面拥着沈初霁,叫他不得不回头看着自己,享受从他动作中透出一丝对自己的追逐。
“你惹我生气,这是惩罚。”楼西北闷声道。
沈初霁一时无言以对。
“沈初霁,不是他就不行吗?”楼西北忽然问道。
沈初霁侧眸看他,幽暗光线中分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你还想他?”
半晌没得到回应,楼西北箍在他腰间的手骤然收紧,语气也变得危险。
“一边思念着他,一边与我互生情愫,你不觉得羞耻吗?”他惩罚似的埋下头在沈初霁脖颈重重咬了一口,留下一道清晰齿印。
沈初霁依旧没有言语,也不知楼西北为何笃定自己如今与他互生情愫。
“你真是三心二意,若有朝一日找到他的转世你待如何?”
似是不满沈初霁接二连三的沉默,他呲着牙咬住他的下唇,眼神透露凶狠:“回答我!”
“亦或者,我只是你一时的消遣?心情好时就哄上一哄,心情不好就置之不理,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他将下巴搁在沈初霁肩上,圈在他腰上的双手不安分地动作起来,带着泄愤似的急切,绵密的吻落在沈初霁脸上。
“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你别惹恼了我,更别让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否则我定叫他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楼西北,放手!”沈初霁按住他的手臂,低声斥道。
楼西北充耳不闻,舔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承受,眼睛却时时刻刻追随着自己。
“他这样吻过你、碰过你吗?”
问完,他兀自笑了:“你与他不知何时相识,爱到那种程度怕是什么都做过罢?”
“你大抵不知罢?在梦中我这样吻过你,在你睡着之后,梦里的你和我想象中完全一样呢。”
当事情逐渐不可言说,哪怕沈初霁气息也变得紊乱。
半晌,楼西北在他耳后闷笑,揶揄:“我年轻气盛忍不住便罢了,沈道长一身清心寡欲的老骨头怎么也这般沉不住气呢?”
沈初霁咬着牙关,反手一巴掌抽向他的脸,只听“啪”的一声,楼西北不躲不避被打个正着,可惜这个姿势使不上什么力气,对厚颜无耻的楼西北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
楼西北不怒反笑,隔着青丝在他后颈落下一吻:“你这时候动手我更欢喜呢。”
“是不是觉得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
沈初霁绷着脸,眼神似刀子一般,他今夜寻楼西北本是为缓和关系,谁知这厮三言两语就让人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那也是你自找的!”
话音落后,他终于松开双手,将沈初霁身体转过来面对自己,瞧他道袍凌乱,沾上些沙尘,眼尾微微泛着些红意,眼神分明十分凶恶,却像撩人小勾子一样,拨动心弦。
楼西北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从他手里接过金兔灯笼,不无捉弄之意地将上端木棍插在沈初霁腰带中,甜笑:“你主动亲我,我就原谅你。”
沈初霁直勾勾看着他,唇线绷得极紧。
“快点!你亲我,我就不做别的。”
沈初霁咬着牙:“你还想做什么?”
楼西北上前半步,贴着他的身体,让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体温,脸上却是一派无辜:“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