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手掌向上望去,刚好看见厉王那双阴沉不定的眸子,和含着冰一样的语气:“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他出来的早,心想接接小执笔,就不将他送回家了,直接弄回自己厉王府里头朝夕相对,谁知他想得到是不错,结果宫门里里外外出去进来许多的人,就是不见他家小执笔,等的脾气都冒火了,谁知他出来也不往自己这里走,自己上前来了,他竟然要让开?
这不是躲着我是什么?
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殊曲迎,不是他非要扣细节,而是他的小执笔鬓发乱着,眼尾处还汪着细细的红丝,嘴唇似乎是肿的微微翘起,脖子上还有淤青。
走路姿势更是叉开了,活脱脱一副被糟蹋了的模样。
他的眸子泛着火光,一把将殊曲迎拉上了车,回京后的车架自然没有在城门口的大,不大的空间让内里都充满了厉王身上那股子要杀人的气息。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像是又被磕了一下,眼冒金星。想要骂人的话还没说出来,一下就对上了厉王那发着火光的眸子。
他吓得一个哆嗦,只觉得现在哪怕说多一个字,都会被厉王当场解决。
平日里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能吓得别人跪地求饶的厉王,如今连顾及要掩藏自己的杀意都做不到,滔天的杀意席卷而来。
化成刀刃,似乎要将身下的人撕成碎片,已是压抑了的嗓音,还是遏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愤怒:“说,谁干的。”
“太……太子。”
说起这件事,殊曲迎就觉得委屈,可是这事情说到底还是自己作死非要去瞅瞅他的缘故,怪都怪不到别人的头上。
“太子?”厉王的眼睛一眯,直接拿起挂在车门上的斩邪,就要往下走:“本王废了他。”小执笔自己都还不曾碰一下,那个废物竟然敢碰他?看在自己的手段还是太轻了。他不过才放任他离开自己几个时辰,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不,不至于吧。”他这阵势将殊曲迎吓了一大跳。
厉王还没下车,听到这话,转过头冷漠的看向他:“你为他求情?”宋其琛最受那些读书人的爱戴,那副皮囊生的又好,他就是怕面前这人受他的蛊惑,这才安排了这么一场让宋其琛跌倒尘埃里头的劫来,他都见过那人如此的模样,还能心生好感?
甚至献身?
“不是,我的意思是没有这么严重吧。”殊曲迎的嘴巴被砸肿了,他说话时候生怕碰到上下嘴唇,因此用气息说话,说出的音节柔柔弱弱的,吐气如兰。
在厉王听来,分明就是事后的有气无力。
他斩邪大刀遏制不住的出鞘,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斩了面前这个“□□”还是搞死那个东宫的“奸夫”。
“他是如何碰你的?”厉王压在他的身上,让殊曲迎动弹不得,他身处一只手去解他圆领袍的系带:“是这里?”
“碰什么?”殊曲迎一脸懵逼:“他宫里摔在屏风上,他喵的连带屏风一起摔在我身上,差点砸死我……”
厉王已经解开了他袍子上的一根细带,听闻这话楞了一下,又将刚掀开的衣服给他系了回去,方才那股子杀人的气势不知道消散在何处:“砸到何处了?”
殊曲迎伸手从自己面上划向脚趾的方向:“全部。”
“宣周太医。”这毕竟是在皇宫外面,周太医来的十分的快,不一会就爬到了车上。
好在这车架虽然比不上城外的那辆,也比平常人家的马车要宽大的许多。车里坐了三个人,倒也不算太挤。殊曲迎这才见到在绵城就听过的“周太医”,能让厉王在得病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医术一定很好吧。
他给自己诊脉之后,对等在一旁的厉王说道:“这位大人脉象有力,这一砸没有伤到内里。待老夫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不出三日就好了。”
这话说完,他才感觉厉王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些,这才彻底的相信了他的话。
周太医五十来岁的样子,长得也是白胖白胖的,身体是健康的肤色,长得又慈眉善目的,让人很奇怪这样一看就是个老好人的太医怎么会是厉王船上的人。
“倒是殿下您,让微臣诊诊脉吧。”他说着,将手搭在了厉王的脉搏上。
厉王自从那日出来,就没有再宣过医生诊治,换药什么的也是自己亲自动手,说是怕吓到他,不让他沾染半分。
怎么就突然怕自己吓到了?明明是怀疑自己,这才不让自己近身的,如今那太医说厉王的身体状况,作为一个未来要给厉王下药的人,他可是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好在这两日秋风凉,您的伤口不容易化脓,可还是要谨慎换药,您这一次精血流失过多,日后对修为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厉王只觉得周太医的话说的有些夸大了,看着殊曲迎关切看着自己,不由得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耳朵尖尖,指尖刮着软软的耳廓,让他十分受用:“别担心,本王没事。”
不一会,那透着凉意的小耳朵尖尖就有些微微的发红,发出了比刚才高一些的温度,这样的细微转变却让厉王观察了个正着,唇角一勾:“可是发烧了,这样的烫?”
你跟这盘核桃呢?殊曲迎有些不高兴的往后挪了挪,刚好是厉王指尖够不到的地方。
然后他就听见厉王后知后觉的问道:“有一件事情本王一直没有想清楚,那东宫和出宫的方向并不在一起,你是怎么绕路到了东宫,又是遇到那太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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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曲迎又往回坐了坐,将自己的耳朵送回了厉王的指尖。
车夫也不问问他的意见,直直的把马车赶向了厉王府,厉王府是红砖绿瓦,雕梁画栋,光是门口那扇门就气派的很。
他脚都踏厉王给他准备的客房那里了,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这副身体,在京城里头也是有家的,怎么还到了厉王府这里了?
他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耳朵,他浑身上下都好好的,就是这右耳朵,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样,散发出让他无法忽视的热度来。
从早上折腾到晚上,还玩了一把“我挫自己的骨扬自己的灰”这个游戏,他着实是有些累了,往床上一趴,胸.前被那李公公给的锦盒硌了一下,差点没把肋骨给硌断喽。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事情没有解决。
【系统在么?】他扬了扬手中的药丸【你说李公公给我这玩意是什么意思?】
【不太清楚。】系统如实回答【你现在穿越的这个身份是观众票选出来的,极大的薄弱了剧情的调度线。除了任务之外,我填补不了世界观,也就不知道你这副身体从前的处境是如何。】
……【要你何用。】
系统难得这次没有反驳。
问系统也不靠谱,他忽然想起来系统发布任务的时候,他问让厉王废掉武功的药在哪,系统说需要他自己去找。
现在他手中这个黑漆漆的小圆球,不就是药丸么?
这会不会是世界自动补足?不然为啥李总管神色诡异的要给自己一个药丸?他代表的可是天启帝的意思,天启帝和厉王势如水火,总不可能在知道自己和厉王交好之后还给自己什么十全大补药吧。
殊曲迎将手中的锦盒盖住,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大人在么?王爷邀您去用晚膳。”
这下子东风也来了。
到了厅内,他这才知道这些日子和厉王在绵城用八仙桌吃那六菜一汤,着实委屈了厉王。面前摆的至少二十道菜。
那么问题来了,他只有一颗药,这二十道菜他下到哪一道里头?
“怎么楞在那里?过来坐。”厉王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居家的直裾,没有那些繁复的花纹,长发妥帖的梳与脑后,戴了个圆筒状的发冠,像是梳了个高挑的马尾。
倒不像是那些公子哥时兴的那样在脸的脸颊流下两缕“蟑螂须”来,整个面容的硬挺俊朗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人前。
殊曲迎乖乖的坐在他跟前。他屁.股也痛,胸也闷闷的,十分不爽利,但是他捏紧了手中的药丸,忽然又给了他和厉王共进一餐的勇气。
“王爷您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
“沐执笔是要给本王下厨?只要是你做的,本王自然都爱吃。”
殊曲迎皮笑肉不笑的站起身子,乘了一勺子鸡汤摆在了厉王面前。
宫里头用的碗本来就小,一勺子的鸡汤也实在是不多,浅浅的乘在碗四分之一处,浅的勺子都舀不起来。
厉王看了一下,竟捧着瓷碗喝了:“看来本王不仅心仪小执笔做的食物,只要是你亲手乘的东西,本王喝着,也分外香甜。”
这话肉麻的让殊曲手一颤,汤勺险些掉在盆里头。
行,你既然话都放在这了。
他又给厉王乘了许多的食物,看厉王全盘接受了,心里也就愈发的放松起来,在上来一盅佛跳墙之后,他便放心的将药丸扔到了汤里,那药丸遇水即化,不一会就没了踪影,甚至连汤的颜色也不过是微微深了一点。
他讲佛跳墙放到了厉王面前,想要看厉王和吃方才那些东西的时候一样,也全部吞入腹中。
厉王笑着,用勺子舀里面的汤喝,他这才发现厉王的眼睛很大,那碗将厉王的小半边脸遮住之后,在望过去,就仅剩那一双又大又亮的双眼了,配上那浓墨似的眉毛,有一种震人心魄的威力。
不是美的那种,而是害怕的令人心魄震动,一个没事人都要被看出点事来,更罔顾做了手脚的殊曲迎?殊曲迎没一会就被他看的转过头去:“你看我做什么?”
“本王看看小执笔还需要有什么理由么?”厉王从善如流的说完了这话,汤盅放在坐上发出微小的声音,那小盅做的瓷壁十分的厚,从殊曲迎这边的视线看去,见厉王将那佛跳墙喝了个干净,连忙说道:“我觉得自己身体不适,果然是不能强撑,还是先回去了。”
他刚刚走出去,厉王微笑着的神情垂了下来,变得渐渐面无表情,他的手掌放在餐桌上,缓缓地握拳,三息之后,整个餐桌被猛的掀翻,一时之瓷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什么样的下毒手法没见过,殊曲迎将手伸入袖口的那一瞬间,他就看到了。
他们在一起相处这么久,每次吃饭的时候曲迎避开自己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给自己加饭?
进来收拾的奴婢听到了他主子冷若冰霜的吩咐:“不要惊动旁人,请周太医来。”
今日秋雨,奴婢们已经穿的够厚了,却还是打了一个冷颤,小步子倒腾的极快的将太医请了过来。
厉王看向手中捧着的佛跳墙,盅里头各色食材被炖的恰到好处,满满的堆在盅里,那高汤本就不多,他将汤倒入佛跳墙下面的小碟中,让殊曲迎以为自己喝光了。
周太医还没休息,被这么一拽过来,看着满地的狼藉也是楞了一下,快步走到了厉王面前,看到厉王手中捧着一小盅佛跳墙,这些年在宫中的浸淫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脸色也紧张了起来,双手接过那小盅拿到一旁就开始研究。
若说里头没有东西,是谁也不相信的。
看着周太医的脸色愈发的凝重,厉王觉得自己尝到了世界上最甜美的果实,咬开之后却是苦涩不堪令人作呕。
他看着满地的狼藉,仿佛殊曲迎给他布菜的身影还在他身边,他看向了那个身影:“你最好希望,给本王下的是寻常泻药,本王便……”
饶你一命。
他将这四个字咽下肚子里,再说出口的却是:
“既往不咎。”
此时周太医也研究出里头是什么东西了,看他的神色凝重有古怪。
将厉王心中唯一的一点希冀打碎。
“这药物实在难得。”
“吃下去会如何?”
周太医的神色更加古怪了起来:“王爷您误会了,这药非但不是毒药,反而是世间少有的解毒大补的药丸,对王爷您刚拔出余毒,损失精血的身体来说,正是对症下药。”
“竟……不是毒药?”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面,厉王想了许多结果,有殊曲迎小孩心性下泻药给他玩的,又殊曲迎是别人派来要他性命的……
他已经想好了对策,若是下药泄私愤的,他便狠狠地办了他,让他明白谁是主子;若是旁人派来的,他便就地办了他,让他重新认个主子。
可……补药?
一瞬间苦痛转换为心尖尖颤的喜悦,明明方才佛跳墙他一口都没真的吃下去,却浑身上下气血通畅,精血归于本源,浑身上下的伤全好了似的。
熨帖的很。
献药也要偷偷的献,怕他领情么?
他的小执笔怎的这样可爱。
此时在客房等待厉王毒发的殊曲迎打了一个喷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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