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你……你~”沐父的手指极快的抖动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关键时候你和厉王混迹在一起,不是我说你。”
“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沐父的话音还没落下,只听见影壁处传来三声轻咳,走出来一个人影。
来人他穿着朱红色的圆领窄袖衣袍,露出下面玄色绣着暗纹的官靴,腰带中间镶着一颗成色极好的翡翠,在阳光下的照耀下翠的通透,看着极为养眼。
“可是我来的不是时候?”犹如山涧清泉一样的声音落在了他们这小小的三进的宅院中。
沐父已经双膝跪地,那白色的袜子底部露出灰黑的颜色,两者相衬之间,亦是极为耀眼的存在。
殊曲迎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戳了戳,扭头刚好对上沐于文探究的双眼,她张了张嘴,背对着宋其琛做出一个“shi”字的口型来。
殊曲迎无奈的点了点头。
沐于文可怜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沐父,啧啧了两声,也跟着跪了下来。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谁更尴尬一些。
“咳咳……平身。”宋其琛说道:“孤来的时候,见贵府大门开着,门房酣睡不忍吵醒,便自行进来了。”
宋其琛似是不愿意在这院中多呆,不等沐父开口,便对着殊曲迎说道:“孤此行是来找你的,不知沐弟可愿意陪孤看看这市井百态?”
殊曲迎还没来得及回答,只感觉自己屁.股上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不由得往前进了三步刚好和宋其琛齐平:“下官自然愿意。”
殊曲迎出门的时候扭头看向踹他的始作俑者,只看见沐父用手夸张的虚戳着沐于文的方向,口中生怕他看不懂一样,长大了作出“妹妹”“婚事”的口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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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鹤楼是离城门最近的一个酒楼,在三楼中甚至能看到城墙外面进城的人群。
按理来说,这样的酒楼已经是违建,可面前这人不仅不管,反而悠悠闲闲的点了一桌子的菜。
小拇指那么高的酒杯里面盛满了酒,他一杯还不曾动,面前那人已经饮入了三杯。
“说起来,这还是我与你第一次没有外人在旁边。”
窗户开着,可以看到那土黄色的城楼,在烈日下排队进城的人慢慢挪步,似乎谁也不记得这里曾经躺过一个尸体,他们天启未来的继承人在这里颜面尽失。
“我从前从不敢来这。”宋其琛跟着他扭头望向了下面:“哪怕是这里连他一点痕迹都没了,我还是不敢靠近。”
“多谢你。若是没有你那句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宋其琛敬了殊曲迎一杯。
“太子酒量甚好。”
宋其琛笑了笑:“他们说醉了就能看到自己想见之人,只可惜如今练成了千杯不醉,也没见过想见的人。”
“恕我直言,太子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刚坐在这里,就听宋其琛小.嘴巴巴的跟这诉苦,好似他多可怜多需要安慰似的。他这个苦主还没说话呢。
“人都死了,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既然做了,那又何必要跟我这个无关之人说这些?您是觉得自己伟大的不行?想让下官称赞您的深情?还是心疼您?”
“下官那日那样做,只是希望太子不要受困于从前。可是看太子您现在的样子,只怕是早就不受困于从前,还能用从前的经历当成如今泡妞的技巧,下官实在是佩服的很。”
宋其琛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收紧,他喝酒从未有过醉意,可趁着面前人这番话来,每一个字都化作浓烈的酒意灼烧着他的七经八脉。
他通过折磨自己才会好受的举动被殊曲迎这样一说,全部反噬到身体身上,嗓子忽然变得干涩不堪,让他连叫都叫不出声音。
“下官碍着您的眼了,这就告退。”殊曲迎正欲离开的时候,忽然看见这楼上上来个人,正是那位朱迢迢,朱执笔。
想必这地方,他也不仅仅邀自己一人来过。
“正好有人陪您了。”
原先厉王说宋其琛虚情假意,他还有些不信,觉得就算是装样子,也不至于把自己装个半死吧,可今日得见他将从前的事情当成如今谈情说爱泡妞的资本,从心中犯出一股恶心。
不过是碰巧来看看的朱迢迢得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哪能不把握住,连忙坐到太子身边,曲意逢迎的劝说着。
“孤想静一静。”
他当初寻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沐执笔,可是他是厉王的人,若是殊曲迎真的重生了,他也不会成为厉王的人。
他哪怕是再恨自己,也不会对厉王自荐枕席的。
他们二人之间,无论是爱慕,还是恨到极致,这种复杂的感情早已将他二人层层包裹住,无人能插手。
从画舫上的时候,他就断了这个心思。
而今日得见,无非是更加确定了他是对的。
面前人看自己的眼神,和厉王看自己的眼神一般无二:恶心、瞧不起。
没有故意逃避,没有被背叛的愤怒,没有一丁点仅剩的爱意。
宋其琛看着面前的人,眉目清秀,浅眉薄唇,是最像他的。
可是找了这个人又有什么用,终究不是他。
“走罢。”宋其琛起身,楼梯间等待的李公公立刻将他迎到了备好的马车中。
一旁朱迢迢不知道宋其琛这两个字是带不带他的意思,故也在马车边候着,等待宋其琛下一个指令。
过了一会,更宝才从旁边的斜街走过来,手里面抱着许多零嘴。
“怎么去了那么久。”李公公有些埋怨,平日里也就算了,没看今日太子殿下心情不好么?还让太子殿等你一个奴才?
更宝抬眼看了李公公一眼:“方才遇到沐大人了,聊的投缘就多说了几句话。”
“哦对了,太子殿下近日得的那柄原主人的扇子还是多亏了沐大人送来的,我与他多说几句话怎么了?”
“你说什么?”更宝话刚说完,只听见宋其琛的声音极大的出现在他的耳边。
一瞬间死水翻涌成滔天的巨浪,将他所有杂乱的思绪淹没,脑海中只有那一抹淡青色的下摆,白的发亮的指尖。
“太子殿下?”
更宝感觉太子殿下抓着自己肩头的手无意识的想要蜷缩,反而扣紧了自己的肩膀,一根根修剪整齐的指尖,仿佛要侵入肉中。
更宝却不敢说话,他肩头的那一只手,发出主人不受控制的颤抖,宋其琛整个身体犹如绷紧了的弓弦,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掉。
宋其琛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从斜街走出的那个轻烟罗作大氅的少年,狠狠地,犹如地狱中的恶鬼终于看到了一束光明。
“叫他。”宋其琛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说出来两个字。
“沐……”朱迢迢这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宋其琛瞬间打断:“叫他名字,不要带姓。”
“梁……粱溪?”朱迢迢的声音不大不小,能传到殊曲迎那处,却又不至于让旁的人觉得奇怪而扭头。
只看见那个身影头都不回的往前走。
“再叫。”宋其琛颤抖的,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字一顿的说道:“叫‘殊曲迎’”
世人只知道假太子,却甚少有人知道他叫殊曲迎。
“殊曲迎。”
这三个字被清风送到提着一堆零嘴的清隽少年处,只见少年本想上马车,却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扭了扭头。
作者有话说:
哈哈本来想写老宋一下就变好,后来觉得不现实,玩一眼就看见的梗还虐个啥呀,就要他自责愧疚,原主在他面前他看不见不说,还去撩别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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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措不及然的掉马怎么办?当然是跑啊!
殊曲迎怀里的小零嘴也不管了,环着零嘴的手腕一松,那些包好的零嘴齐刷刷的滚到地上,殊曲迎一手把着车架,一只脚用劲一蹬,跟个小火箭炮似的就窜了进去:“大爷快点走。”
大爷扬鞭一甩,马儿吃痛哒哒哒哒的跑了起来。
待在原地的李公公看着前面的马车拐了个弯,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忽然他家太子殿下拔出了侍卫的佩剑一把斩断了拉车马儿连接着车架的绳子,电光火石之间,只看到他翻身上马,马蹄高高扬起,又狠狠地落下,一地的扬尘。
惊扰了摆在两旁的摊位,一时之间的蔬菜瓜果向上扬起,摔在地上开出了一个一个稀碎的花朵。
那是一辆青布染的车架,青色帘子在风中飘起,半遮着车中的人那乌黑茂密的长发。
那车夫常在这里拉车,对这里的地形熟悉的很,一时之间竟然胜过良驹。可是毕竟后面拖了个车架,被追上也是一会的事情。
忙乱中,他忽然听见车内传来一声叹气:“去城外吧。”
城外那一亩三分地,对他们来说却没那么简单。
马车刚刚使出城外,马头就被宋其琛的骏马挡住,坐在马上的人喘着粗气,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前面的青色布帘。
大爷早已溜了,一时之间,这宽广天地似乎只余他,和车帘内的那个人。
宋其琛喘息着,所有的血都仿佛沸腾起来,心脏跳动的极快,一下、一下他所有的经脉都随之跳动,这具身体已经承载不起如此猛烈而激动的情绪,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期待。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上前,害怕这不过是他经历的一场梦境,害怕面前之人将他抛上云端之后,重重摔下,赠予他一场空欢喜。
三年都这样过来了,在真相近在眼前的时候,他不敢退却,却也不敢向前半步。
忽然那布帘动了,不知何处来的风卷起了青色的布帘,墨色晕染天水料的下摆被风吹拂的飘扬,露出了那一双细长的被亵.衣遮盖的双.腿。
一只皓白的手从膝上而过,滑到小腿处,压住了那飘扬的料子。只看见那双腿前行一步,指节修长的手轻轻地压上了在随风晃动不已的布帘,缓缓地,慢慢地掀开,露出那一张三庭五眼长得皆温温柔柔,如玉的脸庞来。
殊曲迎原先那张脸眼角眉梢皆衬着傲气,眉宇之间娇娇柔柔又似承不住一丝一毫的苦涩,可眼眸双唇皆是淡淡的颜色,只等着让人以生活为笔,给他欺压上一股凌虐的色彩才好。
可面前的人,下巴不似他尖,鼻梁不似他高,眼眸圆圆的不似他勾人;整个人似是对世间有了一知半解的了解,谦逊的与生活为伍,坚韧又满足的活着,原身刚过易折,而这人却是生在溪流中的石头,光洁圆润,纵然是在阳光的照射下亦是温和恬淡。
这是宋其琛当初最想成为的样子,而这个样子与殊曲迎原身全然不同。
“太子殿下追上来,可是还有什么嘱咐下官的?”他的声音毫无侵略性,句尾轻轻压低,以询问的语气视为恭敬。
宋其琛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叫嚣着,可到了唇边,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下了马,离马车不过三步之遥,可这三步,他走了整整生不如死的三年,每一步,都让他已经在疯狂跳动的心再次加速,似乎一只猛兽要挣脱所有的桎梏要冲出体内,而他已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它压住,只由其中一缕出现,让自己仿佛像是个常人,能够轻轻慢慢的靠近,让殊曲迎的眼中不要生出害怕。
他缓缓地伸出手,颤悠悠的停在了殊曲迎的面颊前,不敢再靠近。
斜阳西下,那落日的余晖,盈满了他的眼眸,并用多余的力量在地上拉出了两条长长的影子,在影子的顶端那抹玄色在被人踩踏了不知多少次的泥砖上汇聚,似是两人紧紧相偎,水乳交融。
“你……”殊曲迎觉得自己已经等待了许久了,可是宋其琛仿佛施展了定身术一样,原地不动。
他视线忽然想旁边侧了一下,殊曲迎跟着侧了一下,瞬间整个人都被他紧紧地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