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大妖幼小时很容易夭折,觊觎的歹徒太多,我们天生就会隐藏自己。还有一年半,学会这道法术还是很容易的,届时装成哥哥的灵兽,没有谁会在意吧?”
琼光赖不过她,想想他们也被关了很久,怕要憋坏了,勉为其难地答应:
“好吧,回头我去找谢师弟商议一番,他若同意,就带你们一块去。”
“但是哥哥他……”周霖又纠结道,“之前很多修士看到过哥哥的脸,我担心……”
“这个我知道!”周启兴冲冲地说,“从小我就听过传说,仙山上有许多灵丹妙药,改换容貌的也有,对不对?只要有那个,我也能和你们一起出去啦!”
改换容貌的灵丹妙药?那不就是易容丹吗?可不便宜。
琼光思及自己的荷包,一阵肉疼。
“琼光哥哥?”周启看了他一眼,飞速低下头,闷闷道,“对不起,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没关系的,你带霖霖一起去就好……”
琼光素来吃软不吃硬,哪里受得住这种以退为进的攻势?
心一横,咬牙道:“要去就一起去,你们也没到过明涞仙境吧?听说那儿可漂亮……就当游山玩水了!一枚易容丹而已,有什么难?看你琼光哥哥的!”
他把自己讲得豪情万丈,恨不得立刻跑去善功堂接几十个牌子,没注意到脚边,一人一□□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偷笑。
€€€€成了。
*
“琼光师弟在藏什么?凡俗来的亲戚?我才不信。”
傅偏楼撇撇嘴:“他还真不会撒谎啊,一看就老实惯了,不知道心虚全写在脸上。”
“许是有何因缘际会,”谢征摇头,“既然他不愿说,就莫要深究了。”
两人一路行至草庐,蔚凤就站在庐前,抱臂不知在沉思什么。看见来人,抬眉问:“琼光师弟怎么说?”
“应下了,后日会与我一道过来。”
蔚凤点点头,傅偏楼看他一脸深沉,不由多瞅了两眼:“怎么?有心事?”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蔚凤道,“二位,借一步说话。”
他把人带到一处偏僻拐角,不放心还掐了个静音诀,这才慎之又慎地犹豫张口:
“傅仪景、清规师弟……”
竖起一根手指,他指了指上方,以一种不可思议,却又想不到其它答案的语气缓缓说:
“你们说,这天地……会否重新开始?就如同老贝壳的那个幻境一般。”
傅偏楼一怔,谢征也蹙起眉:“蔚师兄,何出此言?”
蔚凤凝视着对面平静的两张面容,没能从神情上察觉出什么端倪,轻叹口气,苦笑道:“我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些还未发生的东西。”
“你先前突然发疯,就是因为这个?”傅偏楼敏锐地眯了眯眼,见他点头,若有所思,“难怪……你记起什么了?”
“……火……”
回想起那幅场景,蔚凤心口还隐隐作痛。他出神地喃喃道:“我身份暴露,绑在问剑峰顶,被师父用灵火点燃。火烧了很久……”
那份惊痛、绝望、恨不得毁灭一切的倦怠与疯狂,依旧残留不去,无法忘怀,只有凭理智强压下去。
如此浓烈鲜明的情绪,让蔚凤无法说服这只是自己的臆想。他突然记起曾在幻境里遭遇过的轮回,才有了这般异想天开的解释。
“其实,在藏经阁里发现心魔一说后,我本以为那是我的心魔。”蔚凤视线迷离地穿透两人身后,似乎在注视着什么,“直到€€€€我在修炼时看见了他。”
“?”傅偏楼循着他的目光转头,空空如也。他起了一身白毛汗,忍不住瞪大眼睛:“蔚明光,你正常点,看见了谁?”
“看不到?也是。”蔚凤摇摇头,“我都无法时时刻刻见到他,仅有心绪紊乱时……才会出现他的身影。”
阴郁俊美的青年,一身黑而重的描金玄衣,发冠华丽,衬得他容光湛然。
可那张脸上,不见分毫熟悉,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漠然与憎恨。
“那是我,另一个我。”蔚凤沉沉道,“是那份记忆里,被灵火灼烧了九九八十一天后,心若死灰的€€€€涅毁凤皇。”
“……我的心魔。”
104 涅毁 洗灵果可真是个好东西,是不是?……
一时寂然, 良久,谢征才道:“蔚师兄,你入道时未曾洗业?”
“洗过, 故而我也觉得惊讶。按理来说,我不该有才对。”蔚凤摇摇头,“可那东西, 阻碍修行,一个不慎就会被他的情绪带偏……讲不清楚。总之。”
他正色道:“和那些典籍上写的心魔,一模一样。”
谢征不禁默然。
一旁, 傅偏楼稀里糊涂地看着他们:“什么心魔?什么洗业?”
“清规师弟没告诉你?”蔚凤惊讶地看向谢征,后者揉了揉眉心:“没有。”
他还未考虑好该怎么说。
从得知心魔这一概念时, 他便想到了魔。
藏经阁有关此类的典籍, 最晚戛然而止在百年前€€€€百年, 这个时间节点太特别, 光是粗略一数,就发生过许多桩大事。
白龙掀起人妖之战、养心宫空境珠失窃、界水上忽然涌现出黑雾。
自白承修死前留下的玉简可知,那时,傅偏楼恰好刚刚出生。
这绝非巧合。
心魔劫消失、黑雾出现、与傅偏楼一同诞生的, 还有另一个对世间充满憎厌的灵魂。很难相信它们之间没有联系。
究由这份怀疑,谢征又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入道, 在无律的安排下,傅偏楼并未前往落月潭洗业。
为何?同是天灵根的蔚凤尚且会被恕己真人扔进落月潭;问剑谷上上下下, 内外两峰,没有谁在入道前是不需洗业的。
无律不让傅偏楼前往落月潭,靠近界水,是在顾忌什么吗?
他这位不着调的师父……究竟知道多少东西?是否早就察觉到了傅偏楼身上的不对之处?为何留下种种暗示,却不直接言明?
还是说, 在世的上一辈修士,果真遭到了某种限制,无法透露?
说来说去,都是些没有定论的猜测。谢征并不想在确定之前随随便便说出口,徒增忧乱。
至于为何不告诉傅偏楼……
就连谢征,面对心魔与洗业背后隐约勾勒出的冰山一角,都感到了些许沉重,更何况处于漩涡中心的傅偏楼?
他惯会胡思乱想,又有只魔时刻在耳边发疯蛊惑,要如何开口才不会令他烦心伤神,谢征忖度许久,也没组织好字句。
此刻被蔚凤突兀点破,他微微叹口气,转身一五一十地跟人交代清楚。
傅偏楼的神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深思。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手腕上的红绳,眸中风云变换,不见晴朗。
……是在和魔对话吗?
谢征蹙了下眉,伸出手,捂住少年的耳朵。
迎着傅偏楼讶然的目光,他又自然地松开,指尖顺着颊边散乱的发丝勾到耳后,好似仅仅为对方打理一下乱发。
“别听它的。”谢征低低传音道,他虽听不见魔的声音,却明白那东西不会有好意。
他较傅偏楼高一些,略垂下眼,就可与人对视。掰过脸,直直望去,神情稍显冷峻:“听我的。”
“我会将来龙去脉弄清楚,在此之前,它无论说什么都别信。可明白?”
他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仿佛君主下令,是很久没有过的强硬态度。
“……好。”傅偏楼怔忡点头。
谢征满意地揉揉他的发顶。
等回过神来,傅偏楼一下子脸色烧红,满心满眼都是师兄唇边似有若无的微笑。
好吧,他顿时把在耳旁乱嚎的魔抛去九霄云外,也是,与其在魔的满堆谎话里费力分辨真相,不如一步一步跟着谢征来。
“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蔚凤问,“傅仪景你懂了没?”
“差不多。”傅偏楼看向他,“首先,洗业后的你遇到了本不该有的心魔劫。其次,这心魔,源自你破丹时莫名其妙有的那段记忆。”
蔚凤颔首:“既然已到了生出心魔的地步,很难用臆想来解释。不是虚假,那就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段记忆并非过去,是还未发生过的将来……故而,你觉得此界像老贝壳造出的幻境一样,有过轮回?”
“没错。”蔚凤深吸口气,“明人不说暗话,傅仪景,你和清规师弟身上有太多异样,平时我无意打探,但事已至此,我必须弄清楚。”
他往前一步:“我不认为你们对此一无所知。”
“告诉我,”他一双凤眸中浮现出恳切之色,“算我求你们。”
话到这般田地,傅偏楼也装不下去傻了。他颇为为难地瞥向谢征,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识海里,011也万分焦急:【宿主……蔚凤,主角他逼宫了,要怎么办啊!】
谢征沉吟片刻,随后朝蔚凤轻轻点头:
“好,蔚师兄,我告诉你。”
蔚凤一喜,看他面色郑重,几乎凝神屏息。只听谢征缓缓说:“你所想不错,此界的确有过轮回。”
饶是做过准备,蔚凤也依旧有种匪夷所思的空落之感。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对面,谢征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又补了句:
“……轮回过十次有余。”
“什么?!”
呆滞好一会儿,蔚凤才恍惚有了意识,颤巍巍地问道:“为……为何轮回?”
傅偏楼咬了咬嘴唇,别过脸去,谢征则淡声道:“这就不清楚了。蔚师兄,我们也并非事事了然。”
他虽愿意向蔚凤交代,却并非事无巨细。关乎到傅偏楼的问题,一概不打算提及。
蔚凤艰难地咽了咽嗓子,看看他,又望望傅偏楼:“你们……又为何会知道这些?”
“自是和你一样,我们同样有前世的一些记忆。”
“为何会有?”蔚凤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白痴,除了“为何”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便是我想弄清的问题了。”谢征反问,“蔚师兄才是,为何会突然想起来?此前可有何征兆?”
他会如此坦白,正是因发生在蔚凤身上的事很不合理。
谢征知道的是原著剧情,傅偏楼则有魔在身,会逐渐想起前世的经历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