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277章

猝不及防下,傅偏楼神情一止,随即不确定地说:“不是,放过了?和蔚明光他们一起的。”

“我们是放过了。”谢征道,“你还不曾。”

傅偏楼笑得勉强:“灯已给了你啊,不是说过?师兄放了,就等同于我放了。”

谢征沉默片刻,静静望进他的眼底。

那副模样叫人无处躲藏,非得将不可告人的隐秘心事大白天下一般。

傅偏楼简直被看得无地自容:“师兄……”

他语气茫然,掺杂了不可遏制的讨饶,哀切到有些可怜。

谢征不忍,却无法不说,终究无奈地轻叹:“同心连理,以身相替。自然是……我放过,就等于你也放过。”

脑海里“嗡”地一声,傅偏楼满心只剩一个念头€€€€

他知道了。

肺腑好像埋着大片岩浆,滚烫得无坚不摧,将他自觉掩饰很好的平静层层剥落,连着为数不多的自尊一并烧毁,露出伤痕累累残缺不齐的内里。

失去了谁,为此要死要活、求神拜佛,重复毫无意义的祈愿,太软弱,也太难看。

他从不想将这一面展露在谢征眼前。

才回来那趟醉后发疯已令他很是羞惭,倘若可以,他更想像谢征对他的寄望那样,在与不在,都能照顾好自己,而非落入无法独活的囹圄。

他捂住脸,妄图遮掩住面上的狼狈,却被一根一根掰开了手指。

“傅偏楼。”谢征道,加重了语气,“你看着我。”

许久不曾听到对方以全名相称,傅偏楼身形一颤,颠倒间,恍惚又回到过去对人言听计从的那些时候,下意识顺从地抬起眼睫。

谢征定定看着他,眸底映出一张惨淡的脸。

像是有些头疼,他问:“你在想些什么?就这般怕我知道?”

“怎么不怕?”

傅偏楼哑声说,“早知会让你晓得,我倒宁愿不曾做过那些傻事……”

魔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他犹如一潭泥沼,只会拖着人不住往下陷。

愈是爱重,他就愈是恨不得回去掐死那个对谢征步步紧逼,企求垂怜的自己。

这个人已连性命都给过他两次了……他不能不怕。

怕他真如泥沼,将本该端坐云上之人拽落无底深渊。

谢征问:“什么傻事?”

“……”傅偏楼说不出口,闷闷道,“你明明知道!”

“为我放灯祈福,便是傻事?”谢征蓦地冷笑起来,“既然如此,犯傻就犯了€€€€”

傅偏楼不明所以:“什么?”

他呆了呆,眼前人已继续往下走去,直至涉水,沾湿了衣袂。

谢征恍若未察,自袖中攥出一把红笺,撒向半空,“腾”地燃起漫天火焰。

水光瑟瑟,他转过身,淡淡道:“今日准备不周,莲灯明年补齐,你看可好?”

傅偏楼艰难地问:“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傻事罢了。”

谢征垂眸,也觉得自己心绪不平,恐是将人吓到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往常的平静。傅偏楼却执着地问:“什么傻事?”

他们相对着凝望好一会儿,谢征移开目光,轻声道:

“……我先前听说,这镇上有个人,自十年前起,年年都来此放上成百上千盏同心连理灯。排场通天,为己却样样不求,只求死生不明的情人能平安归来。是不是一桩傻事?”

傅偏楼不答,咬紧了嘴唇。

谢征又道:“他等的人当真回来,听闻此讯,无以言表。十年一瞬,却令挂念之人伤神至此,想着聊作弥补,至少陪他放一回灯,为他祈一次福。却反倒惹他更加烦忧……那自然也是一桩傻事了。”

说罢,他不齿于这般剖白表态,自嘲地笑了一声。

傅偏楼这才明白方才他打算做什么,一时心口抽痛,上前拽住他的衣袖。

“我……”

为何会这样?明明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不愿伤到谢征的。

傅偏楼张了张嘴,喉咙一阵酸软,霎时哽咽出声,“我错了……”

“……我也错了。”

谢征抱住他,错觉仿佛抱住了某样十分脆弱的事物,叹道,“总还当你是过去那样不经事的样子,想着该多照顾你、多费些心思,擅作主张,丢下你一人。”

分明,他也曾是被丢下的那个人,该比谁都清楚那种滋味才对。

“让你这么难过,是我的错。”他低低道,“往后不会了。”

裴君灵说得不错,他不该再固执下去,最后落得伤人伤己的地步。

傅偏楼听得近乎惶恐,惶恐之中,却又不禁尝到一丝抓心挠肺的甘甜。

他逐渐为之蛊惑,晕头转向,心底浮现出莫大的欢喜和贪欲。

伏在谢征颈后,他突然生出一个放肆的念头。

“你答应了,就能做到?”

“自当如此。”

“我不信。”语气比起叱责,更接近于撒娇,傅偏楼觉得自己像是毒蛇吐信,心怀不轨地引诱着猎物,硬生生放柔了嗓音,“之前答应我的,还不曾做到呢。”

谢征有些不解:“何事?”

“兽谷秘境里,送走我的时候,你曾应过……”

傅偏楼缓缓抚过他的眉眼,指腹缓缓下移,一字一顿,“出来以后,任我处置。”

仿佛对接下来的话有所预感,谢征眸光幽深下去,沾染了夜色的暧昧:“你想如何处置?”

“011在师父那里,今晚不会回来。”

傅偏楼微笑,按住谢征的唇角,俯身在指尖亲了一亲。

这一整日,他都觉得像活在梦中般,美好到虚浮,虚浮得令人发疯。

“师兄,弄疼我……我就知道不是做梦了。”

221 雨夜 甘之如饴。

傅偏楼名义上的父亲, 是位酸腐的穷书生。

许是自知骗来大家小姐下嫁,对着他娘总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任打任骂。

不过,独有一点怎么也不肯让步€€€€家里那东拼西凑来的半柜子藏书是命根子, 就是穷到吃不上饭都不能乱碰, 否则定要发好大的脾气,乃至于动手。

他小时候最被允许的事情, 就是结束苦活后窝在柜前习字念书。

父亲不仅不会责骂他, 反而很高兴, 觉得虎父无犬子, 日后说不定能学出个名堂来。

那半柜子书里多半是常要考校的四书五经,但也混进了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儿。

时兴的话本子算轻的,傅偏楼甚至在其中翻到过描绘仔细的春宫图册、撰写香艳的下流小说。

因着被堂舅追逐的阴影,他对这些既无师自通, 又有些避之不及,惯来不喜与谁亲近。

每每观人欢爱, 写什么神魂颠倒、耽溺不醒,君王夜夜笙歌不早朝、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只觉得半是荒谬好笑,半是夸大其词。

皮肉相缠而已,不生厌烦腻味已是不易, 如何叫人念念不忘?

没有道理。

然而这世间, 确乎有些事不需要道理。

……

沉香袅袅, 是早已熟稔的安神线香, 宁和渺远。

叩在后脊上的手指也很熟稔,不必着眼,便能一寸不落地忆起€€€€

肤色如雪, 温度则截然相反地温暖,指骨瘦削、修长,犹如苍松青竹,风雨不折,最能令他安心。

可此时此刻,却成了折磨的刑具,力道不轻不重,按住他就像按住一条砧板上的活鱼。

气息滚烫,仿佛要将血肉、骨髓、连同魂魄皆数化在一起。

傅偏楼闭了闭眼,睫羽一片湿润,发麻的耳根旁响起低哑的询问。

“难受?”

他摇摇头,不自觉地攥紧手下布料。

不难受是在说谎,他心里很清楚,其实有些痛苦。

痛苦也不尽然,尽头总缠绕着似有若无的愉悦。傅偏楼长于忍耐,却不知如何对付这种感受,想要发疯喊叫,唇边只逸出极轻的哽咽和喘息。

朦胧的视野中,抓着锦被的手背骨节凸白、青筋隐隐。

烙过血迹的红绳栓在手腕上,恍惚间锁链也似,牢牢困住他,不容许任何退让。

身不由己……竟可怕若此。

像是知晓他的恐惧般,另一只手伸了过来,交覆于上;与此同时,颈间被轻轻一吻。

那地方贴近脉搏,贴近犹如擂鼓的心跳。

他顿时得到难以言喻的安抚,嗓音略略变了调。

“……不难受。”迷乱之中,他颤抖地说,“喜欢的。”

痛苦也好,欢愉也罢。

眯起眼,傅偏楼模糊地浮起一个念头,只要……

只要是这个人给的,这个人要的,无论怎样,他都甘之如饴。

就像他不会为己向上苍祈求半分垂怜,却唯独希望对方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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