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305章

还没完,他的手里,还剩着筹码€€€€

于是,彼时彼刻,他发疯般对着半空自言自语,说:“不系舟,我知道你还在。”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云消雾散,过去的一切全部明了,飘摇的意识缓缓落定。

这里毫无疑问是问剑谷,重启的崭新轮回。

是他亲手挣来的第二次。

睁开眼,谢征直身坐起,扶住残留着隐约胀痛的额角。

“清规,你醒了?”

耳边响起的,是道惊喜而又忧虑的温润嗓音:“感觉怎样?可还好?”

是宣明聆。

谢征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看着面前眉心轻蹙的道修,不禁想起前生中,因他不曾去到问剑谷,反而有意避让开“主角”的行踪,对方已在无知无觉中身殒。

心头掠过一丝冷意,他凝视着宣明聆,更加清醒,哑声问:“宣师叔,傅偏楼在哪?”

像是猜到他会这么问,宣明聆叹息一声。

“是仪景带你回来的,可离开幽冥后不久,他便不知所踪了……抱歉。”

彼时,谢征昏迷不醒,又兼在幽冥呆了太久,快到时限,众人急着出去,根本来不及多想,更猜不到傅偏楼会骗他们。

待安置好人,蔚凤才品出些不对来,疑心去找,却发觉已人去楼空。

“不追想过设阵去寻,但连不上气机,通讯木雕也被他留在了房里……可见是铁了心要走。你睡了整整三日,这三日里,我们不曾寻到他半分下落。”

说着,宣明聆嗓音渐沉:“清规,你们见到天道与不系舟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

谢征披过衣衫,屈指掐诀,转眼便装束齐整。他自枕边拾起化业剑,瞥过眼带焦急的宣明聆,垂眸道:“待我回来,再与师叔细说。”

宣明聆诧异:“去哪儿?你知道仪景在何处?”

“我一人过去便好。”谢征道,“师叔可信我?”

他与宣明聆定定对视,片刻,后者低声问:“没有勉强?”

谢征微微笑了:“嗯。”

“……好。”宣明聆松了口气,神情郑重,“既然如此,我自然信你。其他人那边,我会告知。”

“快去快回,你与仪景都是。”

点点头,谢征转过身,推门而出。

他不曾御剑,沿着山路,径直下到登天桥边,穿进晨曦中青翠葱茏的竹林。

“在做什么?”

身后,空灵缥缈的嗓音传来,谢征动作一顿,转身见礼:“师父。”

无律怀抱长笛,倚在竹旁,像是想起什么,朝四下探看几眼:“从前,你与仪景好似常常在此对练。每月月初来着?”

闻言,谢征稍有意外:“师父知道?”

“弟子之间切磋,为师当要瞧瞧,孰强孰弱,教授的东西掌握几何。”

长笛在肩头一敲,无律目光飘远,“不过,那会儿我不常留在问剑谷,不知你们胜败如何。清规,你说一说。”

谢征平静道:“我是他的师兄。”

问剑谷以实力为尊,拜入门下那一日,他既领受长序,就得肩负其责,早有觉悟。

“师兄强过师弟,理所应当。倘若有朝一日我输了,便不再配当这师兄。”

“……看来是没输过。”

无律低眉一笑,“那么,这次想必也不会输?”

轻轻颔首,谢征折下手旁一根青竹,收进袖中:“师父放心。”

“去吧。把那胡乱折腾的混小子带回来。”葱玉指尖抚过长笛,无律叹息般地说,“为师在谷中等你们。”

“清规……你的师弟,就交给你了。”

谢征眉眼沉静,不见分毫顿挫犹疑: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从问剑谷,到清云宗,只是眨眼之间。

几块灵石扔出去,峰顶的暗阵随之亮起,谢征从中走出,但见松影摇曳,水波粼粼,仿佛也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沉凝压抑,万籁俱寂。

石径的尽头,站着一道等候许久的人影。

四目相对,一瞬无言,怔然不可自拔。

像是前世许多回那般,谢征沐浴着淡薄的晨曦,肩头洇开水露的湿润,迎向矗立在门前、眼神一错不错的傅偏楼。

又像是今生无数个寻常的早上,傅偏楼踩过山路草叶,推开院门,恰逢谢征晨练收剑,化业在半空挑出满月也似的华光。

前世今生于这一刻交错,边界模糊不甚明晰。

“……傅偏楼。”谢征缓缓说,“你在这里。”

“谢征。”傅偏楼却问,“你为何要来?”

他神情平静之至,语气带着几分冷嗤,是这辈子谢征从不曾体会、而上辈子又谙熟无比的疏离。

可五指不觉死死收紧,指尖不见血色,用力得惨白。

则是上辈子不能知悉、而这辈子一目了然的挣扎。

谢征淡淡发笑,视线落在对面的长枪上。

那并非天问,而是镇业。

傅偏楼在想什么,昭然若揭。

“因我曾应过你。”他答道,“哪天你若要做错事,便由我这当师兄的来管教。”

“错事?”

傅偏楼念了一遍,摇摇头,“我不觉得错。”

“有什么不好的?不系舟应当都与你说了,此后,我成为天道,守着这方天地,你回到故乡,与家人重逢。没有谁会死去,前人遗志得偿,后人不再受魔患要挟……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还是说,”他竟调笑起来,“你舍不得我么?”

“但是谢征,凡人夫妻,白首到老尚且只有几十年,你我之间,已得长足相伴,两心无间。我知足了,你也莫要执着。”

说到最后,近乎无情的寡淡。

谢征半点也不为所动:“你若当真这么想,又何必费心强留下那些记忆?”

“……

交谈时,他们皆心照不宣地稍稍避开了前生之事,乍然被点破,傅偏楼一时分不出是喜是悲,神色变换不定,半晌才哑声道:“你果真都记得。”

“既然记得,我便要问了。”他说,“擅自倒转轮回,又将你再次招来此界,不系舟在打什么主意?”

“是我的主意。”

谢征道,往前走出一步,“是我让不系舟带我回来的。”

这番话打碎了傅偏楼最后一丝寄望,他捂住眼睛,喉中发出细碎不成调的声响,仿佛看了个了不得的笑话,而自己便是笑话本身。

“为什么要回来?”他的语气逐渐激烈,“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家里,还要淌这浑水?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吗!”

谢征止住步伐,好似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尔后道:

“或许是,舍不得你吧。”

他应了方才调笑的那番话,傅偏楼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呆呆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陡然飘忽出声:“谢征……我很害怕。”

他一边说,一边将镇业枪向前挑去,横亘在走来的谢征面前。

有时候,傅偏楼觉得自己像荒原上一种寄生的藤萝,以血肉为食,死死攀附在寄主身上。

那种藤萝是很漂亮的,枝叶晶莹剔透,容易招惹瞩目。同时又很脆弱,仅有微薄的灵智,不依靠宿主,就无法存活。

有些妖兽便被其迷惑,主动将它养在身边,一点血肉而已,凭它们的恢复力,很快就能长回来。

可它们不知道,藤萝不仅仅只吞噬血肉,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汲取妖力。

失去妖力,妖兽几乎就没了半条命,而这时,还不会被放过,好看的枝叶围剿勒紧,汲取着最后一点声息……直至尸骨无存。

藤萝会很伤心,不知为何,所依赖的强大宿主居然没了性命。它只不过和以往一样,要了些许血肉作为供养而已。

全然不明白,是自己的本能害死了对方。

有些东西,无论外表如何光鲜,生来就是灾祸。傅偏楼害怕,自己也是这样的东西。

“我怕你离我而去,”傅偏楼深吸口气,说着,握紧了枪柄,“但我更害怕……你为我留下来。”

十年前,谢征将他推出秘境时,他便在想了。去幽冥前爆发的那场争吵里,瞧着对方坚定不移地用锁链拷起自己时,这种心情到达了顶峰。傅偏楼一直在想,不得不想。

倘若没有他,谢征会过着怎样的日子?

有深爱的家人,有平稳的生活,有自己的规划。一切都在变好,而他,把这些变得一团糟。

世人只见问剑谷谢清规,以三灵根之资直追天灵根,剑术卓绝,又得到传承,意气风发、傲视天下。

可谁又知晓这背后如何汲汲营营,为此付出多少心血、承受多少苦痛?一日抵十日地独自度过多少时间?

别人炼气想着筑基,想着结丹,元婴已是一方逍遥老祖;而谢征从最初就清楚,这些远远不够。

他身处风口浪尖,倘若不迈入大乘,其他皆是虚妄,从来就没有停歇的余地。

倘若他不曾将贪欲的感情宣之于口,倘若有足够的时间能徐徐图之,对方又怎会仓促地落入心魔囹圄,为之折磨不休?

是他一直在逼迫谢征。

就像寄生的藤萝,即便无意,也逐渐令寄主落入绝地。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人,前世今生都一样,想着要对他好,觉得怎么珍之重之也不为过。

可到头来却发觉,对谢征最好的,就是没有他的出现。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