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清野 第四十四
朕来了!
与此同时, 另一边。
十道果真是一项不可低估的国之利器,仅两日的疾行,陛下就带着大军顺利抵达北疆上次来时哪怕是昼夜不息, 也用了近十日。
这还没完,随之还有一条长而锐的队伍沿途分布出去, 如一条从京城牵引出来的桥梁, 保证每隔三天便能送一批军饷和战备来到前线。
军营驻扎在距离塔铁萨山脉十里外的一处戈壁上, 既远离了普通百姓的日常活动范围, 也确保有足够的场地在第一时间拦截住敌人。
当下战火一触即发,处处皆严密防备,€€塔和边营每两个时辰进行一次轮换, 元彻没有让这些人大张旗鼓地迎接自己,跳下狼背后, 直奔主题, 叫了领队的将军们来营帐中商议军务。
吴小顺来时,远远瞧见陛下的头狼, 口水直流三千尺,恍然间他都好像忘了自己怕狼这回事,被那黑狼身上那套锃亮的甲具深深吸引住目光。
头狼见此,仰着头高傲地从他面前走过, 坐去陛下身边。
“擦擦。”元彻抬手摸着凑过来的狼头,笑道, “没出息。”
吴小顺咽了咽口水:“陛下,末将没出息,可以让末将摸它一下吗, 一下就好。”
头狼的名头不是白叫的, 确实好看, 光个头就比普通的狼要大出近一倍,哪怕只是普通行走,四肢结实的肌肉都会随之耸动,引人遐想其力道,放眼整个鬼戎军,也就耶律将军的灰狼能稍微媲美。
“行啊,你去呗。”
元彻打趣了他一句,算作给这凄凉的边境解解闷,吴小顺鼓起勇气试探着往前蹑了两步,在即将靠近时,头狼忽然喷了口鼻气,吓得他瞬间孬了,嗖地闪回原位。
营帐内哄堂大笑。
接下来,元彻话音一转,正色道:“诸位将士这一年半的戍边生活辛苦了,此次是最后一战,朕已在此,誓死于诸位共存亡,等此战大捷,你们便是肱骨之臣,也可领着封赏回家了!”
众人肃然起敬,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右手抵胸:“末将万死不辞!”
“之前,中原一直是处于防备状态,但从今日起,朕需要你们从防备改为主动出击。”元彻道,“虽说有十道作保,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十道是底气,不是凶器,此次朕只有一个要求,能三个月拿下的战事,不能拖至五个月,能一个月赶尽杀绝的敌人,不许多耗费一天的时间!”
“是!”
元彻一抬手。
兀颜从包裹里拿出一张地图,摊开在桌上。
两军交锋,有合适的战略部署会事半功倍,配合着地图,由陛下带领,将军们围在沙盘边进行了反复多次的推演,集思广益,每人都提出了许多中途可能发生的意外,以及如何规避,末了,元彻将一只带有“辰”字的小旗插在一座山头。
这是一处无论上山或者下山都得必经的要塞,若能拿下,便是将敌人往外推走的第一步。
“传令下去,让炊事班的兵把灶台烧旺,每个人都吃饱喝足了,今夜亥时三刻,全军出击!”
此话一出,士气大涨。
元彻和耶律录的风格很不一样,后者习惯于求稳,在把握全局的基础上有条不絮,前者则有股热血冲劲儿在身,仿佛下一刻就会提刀直接杀去敌人家门口。
出帐前,元彻叫住了吴小顺,陛下端着下巴盯着沙盘,头也不侧地说:“你现在去和兀颜一起,将朕带来的那八十六台箱子里的东西发出去,数量肯定是够的,剩余的切记保管好。”
吴小顺一愣。
兀颜嘻嘻一笑:“走,去看就知道了。”
边营的人处在时刻备战的环境中,没有拖拉的毛病,转眼人就走光了。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王帐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耶律录走近问道:“在慌什么?京城出事了?”
耶律录和元彻一起长大,对方一些细节处的神态逃不过他的眼睛,元彻做事确实爱“急”,却从未如此“急”过,今日刚到,晚上就要开战。
这里就他们师兄弟二人,元彻也不给他含混,方才还游刃有余的表情收敛,沉重地点了点头:“阿屿打算趁朕离开这段空隙,激起前朝世家的逆反心,让他们把找死进行到底,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是个好办法。”耶律录回道,“沈大人做事靠谱,留些兵力在京城不就行了,世家家兵加起来也就那样,翻不起来天,你在担心什么?”
元彻捏了捏鼻梁:“他不满足于此。”
“不满足?”
沈之屿做事确实靠谱,甚至有些太过靠谱了,他能一眼看穿许多别人看不穿的东西,想到别人想不到的深度,元彻担心,光是把前朝世家连根拔起,满足不了自家大人的胃口。
就像当初暗渡陈仓礼国政权时,人人都以为他只是想把礼王踹下王位,谁知沈之屿更大的目的是还要让礼国作为一个钱袋子,好好运作起来,为后续逐步的改朝换代奠定基本大局。
那么这次呢?有吗?
有的话,会是什么?
“放心,朕有自己的节奏,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好吧,是占了大部分,早日结束早日回京吧,加把劲儿,看能不能赶在除夕前,也可以放大家回去过个年。”陛下把自己的鼻梁都掐红了,才放过可怜兮兮的鼻梁,转身出帐继续布置军务,刚撩起帐布,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道,“对了,弟弟也跟来了,就在隔壁。”
耶律录还沉浸在今夜的作战中,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好,先放着……什么?”
元彻挑了挑眉:“还能什么?”
霎那间,只见以四平八稳著称的大将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那几个没出口的字眼应该是想破口大骂“你吃错药了啊,把他带来什么”,最后,红着一整张脸加一整条脖子走出去。
“师兄。”元彻不嫌事大,“走错了,在右手边那帐篷里。”
耶律录:“……”
大将军默默调转方向。
陛下消遣完亲师兄,也继续去忙自己的了,沿途的将士们对他拱手以礼,这时,路边传来吴小顺的大喊:“我的亲娘 !竟然每一匹狼都有甲具,咱们太有钱了吧!”
兀颜秉持着自家陛下和自家丞相大人最厉害,挺着胸口洋洋得意:“这算什么,你该看看十道和沿途的驿站,那才叫有钱!”
“有多有钱?”
“两天走个单趟,一路畅通无阻,就这种路大辰遍布数十条,你能想象吗?”
吴小顺摇摇头。
兀颜立马挽起袖子,抽出一把短刀在地上开始作画,一边画一边解释:“就这样再这样最后那样……”
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元彻忽然萌生一个冲动。
他想写一封信,告诉他的大人,他已经到了,这一路畅通无阻,连个挡路的石头都没出现,军营里什么也不少,吃的喝的,器具装备一应俱全,吴小顺跟没见过世面般一天之内连大叫两次,又吵又烦……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也如您所愿。
再顺带讨点贴身之物送来,聊以慰藉。
事实上也这样做了。
众人看着刚出来没走几步的陛下一个转身,狂奔回王帐。
有人还误以为敌人打来了,如临大敌地左右张望,却只望见陛下带起的一股小风。
笔尖的墨滴落,浸透了宣纸的角落,满载着心思的信写完,元彻取来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好封装,而就在他打算让亲卫去寄信时,骤然一顿。
等等,不能急。
或许带着第一场捷报一起回去,大人会更开心些,一开心,说不定就真满足自己讨要私物的愿望了。
陛下虚咳一声,悻悻然地将信塞去了枕头底下。
温子远在收拾自己的包裹,把那一堆各式各样的暗器抖出来,从大到小分类摆放。
一个黑影在帐篷外一闪而过。
“谁!?”
温子远追出去的时候,恰逢一位鬼戎兵巡逻路过,鬼戎兵微微倾身:“小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刚刚好像有个可疑的人在这儿。”
“可疑的人?”这话可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鬼戎兵脸色一变,刚打算上报消息,一抬头,又撞见蹲在帐篷顶上对自己做禁声手势的耶律将军。
“……”
“哦,这啊,可能是狼崽子跑出来了,”鬼戎兵打了几声哈哈,这辈子没如此生硬地扭过话头,胡诌道,“冬天嘛,胃口大,有些调皮的狼崽子就爱出来找吃的,那什么,属下这就去找,找到了狠狠教训一顿。”
诌完,鬼戎兵如地板烧脚心,当即逃之夭夭,温子远一脸莫名其妙,掉头回去,却见桌上多了一枚精致的长命锁刚刚绝对没有。
心中平静的水面恍有小石落入,骤然起了涟漪。
下一刻,温子远一把抓起长命锁,再次冲出去。
边塞天高,气干,从北境过来的寒流一股接着一股。
外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所谓的狼崽,更没有……那个人。
.
是夜。
今夜的月亮被乌云遮盖了,没有任何反光。
守在塔铁萨山脉上的北境现狼王兵蹲在一簇篝火旁烤火,正饿着的肚子传来咕咕叫声,他们打开布兜,看着里面剩下的最后一块肉干,重新勒紧绳子。
一旁的狼群也瘦骨如柴,低伏着想要去叼,被主人发现,一脚踹开。
“畜生。”北境狼兵用北境话骂道,“老子还饿着。”
“狼王那边运粮来了吗?”
“没有,大雪从十月初就开始下,许多牲畜都冻死了,狼王家里都没什么吃的,更别说我们。”
“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北境狼兵看见一旁的瘦狼,生理性地咽了咽口水,拽紧手中刺刀。
瘦狼感受到了杀意,咬紧利牙发出抗议。
对峙片刻后,北境狼兵收回刺刀,站起身,往一条小道走去。
他的战友叫住他:“你去哪儿,擅离职守可是重罪!”
“去找吃的,”北境狼兵摆摆手,“都要饿死了,还有什么心思管罪。”
“四处都是冰雪封山,哪会有活物,别乱走动,探子说中原皇帝已经动身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此地随时都可能开战!”
“少扯,他又不是蜈蚣,这么远的路至少也要走个十来天。”北境狼兵不以为然,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讽刺道,“早知当初就跟着小王子混了,狼王不听大伙让他在收复部族时同时进攻中原的劝谏,非要一意孤行搞循序渐进,给了他们休生养息的机会,瞧瞧人家小王子,被赶出家后干脆不认自己是北境人了,在中原自己建了个国家当皇帝,现在过得可滋润。”
战友:“狼王有狼王自己的顾虑,行了,别一天晚嘴碎……趴下!!!”
不远处一个黑色的小山包骤然往上抬起了一段。
战友最先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紧接着以为是雪塌,直至一道闪着寒光的箭羽飞掠而来!
“咻!”
箭铁擦着脸侧而过,射入脚底的冰中,带起一浪的冰渣。
“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