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在堂上审案子,带有一定的官员的清高属性,再找说书的给自己宣传,立马就会掉逼格,且说书人自带夸张成分,渲染谢尘那种本来也编撰了一些内容的故事,就非常合适,说书的来说自己断案,这怎么渲染?也搞一些什么神仙下凡的神迹,那以后每次断案不弄出点儿神迹,旁人就会失望,久而久之,反倒拖累了他。
顾€€想的很细,自己的官声可不敢乱宣传,实事求是,让百信们茶余饭后自己去说,哪怕他们说得不精彩,但给他们留下一个‘顾大人可是清如水明如镜的好官,有事儿就去找顾大人’这样一个印象,便很可以了。
小顾也不贪心,他感觉自己还蛮喜欢断案的,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去大理寺坐坐大理寺卿的位置。
话说回来,堂下还跪着傅氏。
顾€€还没开口问话,那傅氏就哭哭啼啼,抽噎着,说:“大人明鉴!小女不知为何,非要来这里问话,小女已经说过许多遍了,与那郭家公子并无私情,我连见都没见过他,怎么可能会跟他有私?”
傅氏哭着,这会儿说完,左右看了看,忽地站起来,猛地冲到一旁小吏身边,拔出小吏腰间的佩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道:“人人都骂我爱慕虚荣,又恨我有荣华富贵,如今什么脏水都往我一个弱女子身上泼,我不如就如了你们的意,死了干净!”
说吧,就要抹了脖子一死百了。
顾€€惊呆了,不等他开口,就已经有小吏压着她把刀夺了下来,但那傅氏还是不依不饶,好像当真要以死明志,直接冲向顾€€的官桌,恨不得磕死在上头。
顾€€真的吓得一时间脑袋都懵了,满心都只有一句话:你别害我啊大姐!
这要是人很多死在这里了,被骂的就是他顾€€了!
他都能想象得到明天整个大魏日报会些什么了:《震惊,新任扬州小府台逼死良家女》《府台与民女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郭家惨案顾大人居然这么判!》《人性扭曲!扬州顾大人的那些事儿》
救命!
顾€€后背一阵冷汗,再眨眼,看见那傅氏被孟玉手快直接从身后跃过去,把人给控制住,顾€€才松了口气,他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露出个微笑,对傅氏道:“傅氏,本官一个字都还没有问,你就急着要去死,到底是真的要自证清白,还是想要以死逼迫我们不问你话?!嗯?!从实招来!不然我和林大人必然从严发落!”
一旁从始至终都像个吉祥物的林县令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还愣了一下,连忙也点点头,顺着顾大人道:“没错没错。”全然不知自己只一句话就被拉上了一条船,要是判错了,两人得同被处罚。
而心有余悸的顾€€感觉有人跟自己一块儿担责任了,心里也舒服多了,底气都更大更多,他看着门外那些突然窃窃私语起来的百姓,也几乎都能猜到百姓们在说什么。
无非是:
‘哎呀,这傅氏如此有气节,莫不是真的冤枉了?’
‘好像是€€,她应该是有苦衷才会嫁给苗公公的吧……’
‘我看也是,不然如何会寻死呢’
等等。
顾€€不严厉发出质疑,说这女子是故意威逼他们,恐怕第二天舆论就要把他这个小小的府台都给掀翻了!
虽然古代舆论恶评对地方官其实没什么损害,因为大部分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的,不像现代,但凡说错一句话,都能被整下台,所以古代很多地方官哪怕是为虎作伥,残害百姓,劳役过重,也没什么事儿,可顾€€觉得,做官,不能这么做。
更何况他凭什么无缘无故就被这个傅氏给扣上加害百姓的罪?
这傅氏真是不得了,不愧是长安来的歌姬。
顾€€严词厉色问完,惊堂木一拍,那被控制住的傅氏便愣住,好像没想到剧情居然是这么发展,傅氏以为自己这番作为后,但凡是个要脸的官,都不敢再盘问自己,她很清楚自己跟郭氏公子的确没有物证证明关系,可为什么顾大人还要问?还这么斩钉截铁?
莫不成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傅氏心里七上八下,疯狂寻找自己与那郭公子在一块儿时有没有送过什么东西,想得脑袋都快要破了,也想不出来,可又摸不准那郭公子会不会擅自拿了自己什么东西,不然为什么自己都要寻死了,这顾大人都不怕?
“傅氏,还在想什么?!速速回答!”
“我……”傅氏一场好戏,演了个稀巴烂,下意识干脆去哭求苗公公,“苗公公!救我!我真的没有!”
“还在撒谎!若是没有,刚才做什么非要寻死?而不是堂堂正正说明清白?!”
“我……我说了没有人听!”
“本官看来,你却是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我……”
苗公公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不忍心两个美人对峙,但他依旧站在小顾大人的角度上,对自己夫人严厉了一些,道:“傅氏,你可是十七岁就跟了咱家了,从小良善,还是黄花大闺女,便嫁给咱家,陪咱家来这乡下受苦,就算是咱家对不起你,你假若有对不住咱家的,直说吧,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儿,莫要耽误顾大人的大事儿,至于咱们之间,咱家也不追究了,老脸反正早便没有了,绝不会为难你,月芜,你就说吧。”
“我……我没有!”
顾€€原本还准备了郭家好几个小厮可以指正当初郭公子说的外室就是傅氏,可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眸色一亮,问公公:“咦,请问公公,这傅氏如今可还是黄花大闺女?”
苗公公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对着小顾这样美成神仙的少年,苗公公哪里有在乎面子的时刻,只晓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惭愧惭愧,的确还是,咱家其实也就是寂寞,想要个老伴……”实际上苗公公只是喜欢完美无缺的人,自然连那方面都不曾去用工具折腾。
“好,那么本官知道稳婆都有一门手艺,只需要稍微看看,就知道是否还是纯洁之身!来人,请稳婆!”
此话一出,堂下傅氏脸色惨白,猛地跪坐在地上,脑袋转不动的颤了颤,只知道喊:“不!”
“为何不?除非你已然不是!既然不是,那么与你私通之人究竟是谁?!快说!”
傅氏再承受不住,颓然垂头道:“是郭公子……是他……”
登时,全场哗然。
“好,那事发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郭公子什么时候回去的,为什么回家,之后死了你有没有发现异常?”
傅氏摇头,一面惶恐地低头不敢去看苗公公,一面小声说:“我想要看看他夫人祖传的手镯,据说是带血的价值千金,许多人想买,那夫人都不卖,我求了他许久,他那夜喝了一些酒,总算答应了……是子时三刻回去的……钻狗洞出去的……”
“后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他没有回来,第二天听说他死了,我都没敢去看。”
子时三刻,晚上十一点四十五。
“好好好!”顾€€他就知道郭家夫妇死亡时间不对劲!
“林县令,你们仵作说,尸体死亡时间是在多少来着?”林县令人也懵了:“午时一刻。”
午时一刻,十一点十五。
“有意思,还在傅氏那里呢,就死了?”顾€€一拍惊堂木,“带仵作。”
仵作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獐头鼠目,一上来,根本不需要顾€€问话,便哭着求饶全盘托出:“是郭管家给我了一百两银子,把时间往前挪了一些!”
“为何?”
那仵作摇头:“他说只是稍许修改,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错特错,卷宗上说,郭家人证,午时一刻见过二奶奶郑氏偷偷出门,明明下午才跟大奶奶出去买过首饰,可只看见她回来了,大奶奶没回来,所以觉得奇怪,喊了她一声,结果郑氏抱着怀里的东西,匆匆走了,没回头,后来在钱庄发现了大奶奶的首饰盒子,以此定罪。”
“可今日我来时专程看了一下,那钱庄距离郭家需得一炷香来回,郭氏夫妻死亡的时候,二奶奶郑氏还在回府的路上!她完全没有杀人的时间!”
“郑氏无辜,林大人,你说本官说得可对?”小顾大人一鼓作气,说罢便笑着询问林县令。
林县令大为吃惊,愣神片刻,连忙下跪请罪:“大人英明!下官糊涂。”
就在此时,堂上郭老爷忽地脸色不大好地发问:“郑氏没有时间?那真凶……”
“真凶?等抓到了你府上的管家,一切就水落石出了。”顾€€原本还以为要开两次庭,可他把事件捋到这里,突然发现可能今日就能拨乱反正,“假若本官猜测得没错的话,管家定然在本官寻他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听说被提审,又躲了起来,如今正在县内,只看李捕头能否抓其回来。”希望可以,应该就在郭家里,不在的话,那真是有些麻烦了。
少年府台微笑着,凝视郭老爷。
他看见郭老爷冷汗直冒,心下已然有了数,只待李捕头给他个好消息。
他还不太想放郭老爷回去,所以发话说要传李捕头回来问话,谁知道他派出去的人,刚出去没两步,就又跑回来,后面跟着压着个蓬头垢面老头的李捕头。
李捕头跪下复命,说:“大人!这郭管家原来就藏在郭家内部,是昨日才回来,听闻林县令传唤,假装不在,躲在郭老爷的院子里,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所以真是没人知道。不过能躲在郭老爷的院子里,郭老爷应当知情才对。”
顾€€笑着道:“好,你辛苦了,且下去歇息……”准备审讯郭管家。
“不过……大人,还有一事。”李捕头面露难色。
“哦?”
“郭管家没有舌头,属下看了一下伤口,大约一个月前割的,且郭管家不会写字。”
顾€€一怔,立马望向郭老爷,只见郭老爷有那么一瞬面色如常,冷静的,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一样……!
第84章 封建
顾€€是怎么都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啊他真的好苦恼好苦恼哦。
小顾大人冷淡看着下面跪着的郭管家和坐在椅子上的郭老爷,他先让一旁跪着的傅氏下去,已经没傅氏什么事儿了,紧接着便宣布暂时休庭,吃过午饭再继续审讯。
原本顾€€想喊那位苗公公一块儿用餐,听听宫里的八卦也是好的呀,谁知道苗公公嘴上说着不怪傅氏,实际上恨得牙痒痒,笑容都挂不住,跟他告了别,紧接着便让自己的小厮把傅氏给压上车,也不知道回去想做什么。
顾€€惦记着苗公公的配合,忍不住送人到大门口去,劝了一句道:“如此女子,你休了便可,公公如此威风,还怕找不到更好的么?直接送她回长安算了。”
苗公公笑呵呵答应,扭头上了马车又是如何处置,顾€€也管不了,这一切也不是他造成的,他只是寻找出了真相。
他可不像总督府的柳主簿,治下的百姓需要他抓地痞流氓,他抓了,结果地痞流氓们都死在牢里,从此抑郁寡欢,这种过分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事情得少做,追本溯源还是那大反派故意如此作为,要的就是你内疚呢。
所以小顾从不这样为难自己,要是他成天善良个没完,早八百年前就饿死了,估计也等不到穿越这一件好事儿落在自己头上。
他回去找孟玉还有林县令一块儿用午饭,也留了郭老爷用餐,郭老爷一边咳嗽一边说着想回去歇歇,顾€€没理由拒绝,总不能把人当犯人一样拘押起来,没办法,只能放行,不过还是叫李捕头并林县令县衙里的络腮胡子捕头一块儿护送郭老爷回家,到时候再‘护送’人家过来。
那郭老爷听见这安排,也淡定自若,毫不慌张,甚至还谢恩了。
而郭管家则被他送去临时的牢房看管起来,命令谁都不能和其说话。
在林县令的后院吃饭,其实不算一种享受,林县令勤俭,哪怕当了县令了,也总是拿自己的俸禄去贴补县里的贫困人士,因此老婆都受不了了,今年年初分居了,留下个病弱的女儿跟着林县令在县衙住着。
这会儿顾€€就看见林县令的千金正在跟几个丫头片子踢毽子,一个个造得跟泥娃娃似的,看见林县令领着外男到里屋吃饭,林千金也没有避讳,不像许多规矩多的家庭,还讲究一个什么男女大防,林千金直接蹦蹦跳跳跑到林县令身边,仰着脑袋就问:“爹爹!来客人啦?”
林县令之女今年看着大约才十岁,小学生年纪,皮实又可爱,顾€€见状也笑着说:“是呀。”
“是贵客!爹爹的上司?哇,你好年轻呀!”小丫头看得懂父亲与少年之间微妙的上下级气氛,惊讶的表情简直夸张得要命。
林县令实在是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自家丫头的脑袋,让丫头到后面玩儿去,他们要在堂屋吃饭。
林千金一边往里走一边嘟囔:“就一个院子,能到哪儿去?”
县令的家的确是小了不少,县衙总共也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办公处,后半部分是住宅区,可林县令偏偏把住宅区也拨出去了一般,面朝街道开了个门,也不知道做什么用。
后来吃饭的时候一问才晓得,林县令觉得自己县里秀才举人太少了,所以让师爷兼任老师,给许多想考秀才的学生讲课,自己则也有空就去传道授业解惑。
说道这里,林县令还害怕小顾大人觉得自己不务正业,谁知道眼前少年一边吃着简便的窝窝头,喝着咸蛋瘦肉粥,一边眼睛发亮地跟孟家三公子道:“哇,林大人好厉害!”
林县令腼腆地缩在椅子上,山一样的肥肉这会儿都娇羞着,连忙摆摆手说:“过奖过奖。”
孟玉则道:“的确厉害,县衙虽然不比府衙事多繁忙,然而却更注重与乡亲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林大人在当地,可谓是人人亲近,这是好事。”
林县令没想太多,只是想让本县多几个有才之人罢了,以后也好合力发展一下枣县。
说起念书,林县令又问今年的院试成绩出了没有,孟玉摇了摇头:“才考过,估计还要等上几天。”
林县令惭愧道:“能第一次下场便过一试,孟公子果然才学出众,我们县里出去了四人参加院试,第一场无一例外全部落榜了,真是惭愧惭愧。”
关于考试,孟玉跟林县令比较有聊头,顾€€是一窍不通,所以就只是在旁边听听,顺便多吃点儿本地的榨菜。
本地榨菜好像和扬州的那种甜甜的不太一样,是甜辣的感觉,用萝卜豇豆嫩姜做的,泡在稀饭里,一口下去,别提多开胃了!
顾€€喝了一大碗呢,最后又吃了个酱排骨,幸福得什么糟心事儿好像都不足为虑。
可偏偏孟玉这会儿跟林县令说完了考试,又聊到了今天的案子上。
林县令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发现管家恐怕都不是真凶,那郭老爷才是有能力作案之人,不然为什么管家的舌头都没了?不正是为了不让管家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