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估计也是差不多的,顾€€心想。
“怎么没有?我这不是正在做?”小顾大人轻轻‘哼’了一声,佯装生气,实则撒娇。
孟玉被‘哼’得心跳都重重顿了顿,随后以更可怕的速度猛烈跳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都流动的快了不少,叫他瞬间也不困了,打起精神来,恨不得去捏捏顾时惜的脸蛋或者手或者哪儿都行,为着这种冲动,孟玉脑袋一昏,忍不住道:“既然是准爱人了,说明你也信我日后必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功盖世状元之才,不若你我开个预支如何?”
“预支?”顾€€有点儿愣,他从古人身上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么先进的词。
“咳。”孟玉自己都觉得自己荒唐,可看着眼前的顾时惜,他又鬼使神差的说了下去,“倘若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自然是互通有无的,你要什么,我哪怕是把头割下来,都给你下酒吃,要几十万两白银算什么?我独有一个钱庄,是母亲送我的,钱庄里我自己便存了十万两,还有长安有一条街的酒楼,每日最高收益上万两,一年纯利三十万两,我要的,不过我一年零花,时惜,要不要预支?”
说完,孟玉深觉自己这些年的圣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时惜会不会觉着自己轻薄他?他是不是该道歉?
孟玉说罢便后悔了,张口便想说‘我方才瞎说的’。
可偏偏对坐的少年没有给他机会。
只见顾时惜忽地拉起他的手,软软将脸蛋贴上去,仿佛有些害羞,将大半个脸都藏在他手掌心上,唇瓣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贴在他手心,随后睫毛颤了颤,像是振翅的蝴蝶一般,声音无比柔软:“那……这是你的预支,阿玉。”
孟玉头中仿佛有什么炸开,半晌道:“明日,明日三十万两必到,不必还,给你花应该的。”
时惜抿了抿唇叹息道:“也不是我花,是扬州百姓要的,我待他们谢谢阿玉。”
€€€€开玩笑,这个账日后若是算起来,也不能算到他头上。
小顾心想,肯定得说清楚,免得爱时说的好好的不必还,日后不爱了就要还了,还得签个条子‘自愿赠与’,回去就让孟玉签字画押。!
第90章 饭票
孟朱生得娇俏可爱,如今刚刚十三,可以议亲的年纪。
于是今年过了年便被母亲带着参加了许多王公贵族的宴会,春日煎茶、踏春、桃园宴饮、临池观书、蹴鞠马球;夏季竹篁鸣琴、闲庭弈棋、瓜棚说鬼等等,孟小姐只觉得脸都要笑僵了,好不容易逮住三哥哥,便不依不饶,非要问三哥哥什么时候再带自己出去玩。
偌大的堂屋里,几个叔伯正在跟父亲议族中事务,母亲在隔壁厅与亲姑嫂们闲话家常,中间只隔着屏风,小孩子们绕着屏风嘻嘻哈哈玩笑追逐,只不过年纪都跟孟小姐差距甚大,孟小姐一个人着实无聊,方才已经把孟大人最爱的文竹给拔秃了。
“三哥三哥!!”孟小姐一见孟三公子,犹如鸟儿见了虫子似的,飞扑上去,比任何小孩子都要最先抢占孟三公子的眼睛,拽着三哥哥的袖子便对着里屋喊,“父亲母亲!三哥哥回来啦!”
只这一句话,屋里孟家的几个叔伯立即出来相迎,女眷那边更是如云一样涌出,簇着一个明艳大气的美妇人,一见孟三便含着泪喊‘我的儿你受苦了’。
孟玉好不容易清静了一段日子,乍一回来,还有些不大适应这一大屋子老老少少莺莺燕燕冲过来的画面,耳朵里都是一嗡,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微笑着与族叔族老、母亲、伯娘、姨妈、老姑、大嫂、侄儿侄女们挨个儿问候。
等到他被小孩子们拽着进入了正堂,看见同样站在里面的父亲,才行礼道:“父亲,儿子回来了。”
孟大人微笑着,一派和气老好人的形象,笑起来更是仿佛好欺负一般,乐呵呵地对着儿子点点头,说了句‘辛苦了’,便让人起来,询问考试如何。
孟玉昨天才从考试院出来,心中有几分把握,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绝没有。
他从前通过父亲,看过不少别省有名才子的试卷,好是好,但绝对比不上他。
他对孟父点了点头,说:“儿子有把握金科三元及第。”
叔伯们一听这话,皆是感慨不已,间歇又说起当年被冤枉的那位族叔,如今可怜不已,已经疯了,虽然族里颇多照顾,但……哎……这都是那姓戴的造的孽!
于是又开始怒喷被压入长安的戴通判。
众说纷纭之际,孟小姐忽地好奇问道:“那戴通判如今被判何罪了?”
众人叹了口气,孟父倒是心平气和地说:“无罪,一个失察停职留用罢了。”
孟小姐不解:“€€?那小顾大人不是查出那十几条人命与他有关?怎么只是个失察的罪?”
孟父早料到如此,要想搬倒与他们家能抗衡十年之久的戴宗,那戴氏一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戴家是一早就搭上了禹王这条船,假若禹王有要坐龙椅的想法,那戴氏便有从龙之功。
戴家总共三人在朝有着相当重要的职位,戴宗从前是杨州通判,意欲取得扬州刺史一位。
戴宗二爷爷,戴师,当今内阁大学士,三朝老臣。
戴宗之兄,戴数,顺天府尹,坐镇多年。
相比之下他们孟家虽然也在朝为官者甚多,可戴家分明是踩着他们孟家的骸骨往上爬,此仇不报非君子,当然也并非要立刻便报仇,孟家沉得住气,硬是隐忍多年,至今才撕破脸皮,将戴通判给拉下马。
人家戴家自然也出了不少力,通过与禹王的关系,又保住了戴通判,这些都在孟父意料之中。
且等着吧,等他儿三元及第,谁与争锋?
孟父很信奉一个道理,那便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此之前哪怕是与人称兄道弟都无所谓。
孟家因为孟玉的回来,还准备中午摆一桌,全家吃个团圆饭,谁知道孟玉有些为难,但到底是答应了,可晚上那一局无论如何都要走,说是府台还有事,下午便得回去。
孟父瞄了儿子一眼,没有强留,他们吃他们的,孟玉在不在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孩子们也得有自己的社交,孟父一向开明,可当孟父听见孟玉要拿存了两年的银票全部出门时,孟父倒是好奇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连忙将人领到书房询问:“哪里需要几十万两了?出什么事了?”
孟三公子也讲究,绝口不提是心上人想要,而是道:“听闻临县夹水县去年糟了灾,逃难到扬州城外的,父亲也知道有多少人,如今那边要重建,府台着实是没有钱,我想着我的钱放那儿都要生出虫来了,何不拿出来做做好事,也算是积德行善,为明年殿试做做准备。”
孟大人坐在简朴的用了数十年的太师椅上,看着孟玉,仿佛一眼看透了一般,笑道:“你与我还打什么埋伏?你像我,若是为了自己的前程,那是多少金银都花得,可如今是为了别人的前程,你做这么积极,莫不是觉着顾时惜那人当真值得交好所以以金钱结交?”
孟玉其人如名,不爱做虚假之行径,且也不觉得自己与时惜的君子之交如何见不得人,因此在父亲面前,也便不做掩盖,略略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儿子与时惜便如大哥与范大哥那般,已引为知己,儿子慕其聪慧过人,慕其宠辱不惊,慕其天人之姿,所以区区钱财而已,赠与他也是儿子的福气。”
孟大人对此毫不意外,自从儿子夜夜不归,打定主意要去府台做师爷起,放话说绝不会耽误前程,必定三元及第起,孟大人就晓得会有这么一天。
但也不是什么坏事,孟大人点点头,对这种关系也没什么特别感触,习以为常,他甚至也很欣赏顾时惜,不然不会纵容三子与其混在一块儿。
不过既然如此关系了,日后娶亲的时候,他们家也能帮顾时惜挑个好的,也能让两家更加亲密,说不得直接挑个族里的姑娘,这样顾孟两家便更加紧密了。
时人虽好南风,却也不耽误娶妻生子,孟大人当然不会反对。
孟玉也没说过自己满心都是顾时惜,根本没心思娶妻,父子两个便阴差阳错的过了明路,甚至孟玉离开前,还得了孟父一块儿上好的徽墨,此墨加了金粉,写出来的字华丽无比,全世界也找不出三块儿。
孟父说:“当初你大哥带着范元来,我也做儿子看,如今顾时惜应当也算我半个儿子,改日别总躲在府台清净,到家里来坐坐也是好的,你母亲正巧近日也想看看他,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少年郎,居然能为我解围。”
孟玉心下一喜,满口应下,怀揣着三十万两银票与父亲的赞同还有那块儿徽墨,回了府台去。
临出门前,又碰见了小妹,小妹孟朱也不知道等了他多久,一看见他便嚷嚷着想出门想出门。
孟三公子经不住,只能答应过几天夜里带她再去夜市转一圈。
谁知道孟小姐尤不知足,顽皮问了一句:“光三哥你去吗?三哥哥你如今不是跟小顾大人形影不离?不如让小顾大人也出来玩?”
孟小姐说着小顾大人这四个字的时候,发现三哥眼里都淌着笑意。
孟玉心里也愿意让时惜多同自己的家里人亲近,他总感觉时惜过于孤独,家里人丁又少,什么都他撑着,太辛苦了,他心疼。
“好,改日改日。”
“总改日,你不说出个确切的日子来,我不放你走!”孟小姐撒娇。
孟玉想了想,好似秋日宴前时惜有空,不若让时惜出去散散步,也放松放松精神,好第二天应付六个县令。
他便道:“三日后,晚上我跟时惜来接你,你到时候喊他顾哥哥便好。”
“晓得啦。”总算可以放假的孟小姐欢呼雀跃,跑走了,又跑回来,说,“对了,母亲让我别忘了告诉你,前些天好多县里来找过爹爹。”
“哦?怎么说?”
孟小姐想了想,回忆母亲是怎么说的,复述道:“母亲说,那些县令,自命不凡,清高的很,生怕顾大人像插手枣县事务一样,跑去他们县里查案子,说到时候他们官难做,百姓只知道顾大人,不知道他们,那他们还有什么能力管理一方?总之就是希望父亲施压,让顾大人别乱跑。”
孟玉这边则笑着摇了摇头,表示知道了,而后出了门,骑马回府台去。
今日府台又有好几个案子要时惜处理,孟玉便没有走偏门,而是去了正堂,看身着暗红色官服的少年端坐堂上,面无表情,肃穆到犹如玉面修罗,在听完一个农户告另一个农户霸占自己田地后,干净利落询问证据,发现证据不足,是诬告,然后判原告被打二十大板,随后宣布下堂。
少年像是老早就看见孟玉了,一说下堂,便像是换了个人,对着孟玉笑得无比漂亮,甚至挑了挑眉,连话都不说。
然而孟玉懂,拍了拍胸脯,表示银票在这里呢。
小顾大人立马笑得更加灿烂了,穿着一身犹如嫁衣一般的暗红色绸缎般的官府,款款向孟玉走来,被孟玉拉住手,也不躲了,而是悄悄拉了拉袖子,让宽大的袖子遮住他们的手,然后笑道:“欢迎回来,我让厨子做了你爱吃的川菜。”
“哦,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顾€€期待孟玉说什么多给他十万什么的,结果听见的是:
“我父亲知晓我们关系,让我们有空回去坐坐。”
“哦……”小顾心无波澜,略有一丢丢失望,不过很快调整状态,对待长期饭票,当然不能扫兴,“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早有意去拜访呢。”
“还有一件事,我觉着恐怕要注意一下。”
“哦?”
“秋日宴,有些县令恐怕来者不善,怕你也去他们县里,怕是要逼你做出承诺不过去才罢休。”
顾€€好笑道:“我是扬州府台,偶尔下去视察有问题?”
“当然没有。”孟玉笑道。
“那便对了,他们怕我去,我还偏要去,我倒要看看是哪几位这么心虚。”顾€€微笑。
孟玉想说,那些县令所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假若百姓们只知道顾时惜,不知道地方官,那么那些人心存怨气也正常。
可他偏偏也就爱顾时惜如此模样,心中阵阵发烫,眸色忙着盯着少年艳红的唇,又连忙自制着挪开,不敢擅自前进哪怕一步。
于是,也便什么话都没反对,只是点头……!
第91章 孤寂(二更)
因着扬州府与小秦淮河还有总督府都很近,于是两人不打算骑马或者坐轿子,步行着去,顾€€还顺道准备在街上买些婴儿用的玩具,他母亲快生了,说是就最近几日,顾€€也紧张,他父亲也都回来念书,准备孩子生了再上山去。
“你小妹好像很爱玩,记得初见你的时候,你小妹就坐在你后面的轿子里。”顾€€今日出门,穿着简便,只腰间被孟玉又非挂上送的坠子,浑身的月白色暗沙上挂着个嫣红的平安结连玉红豆,整个人瞧着分外的迷人。
孟玉闻言,还在给顾€€系腰带,他平日里就觉着时惜不大适合细细的腰带,显得人很空,腰太细了,若是系宽一些的腰带,瞬间便给人感觉不一般,有种翩翩起舞之感,好似仙人落凡尘的飘渺仙气。
说句俗话,孟玉爱时惜那盈盈一握的腰,因此总是注意着,又不受控的借着帮人系腰带的过程,亲近几分,恪守礼仪的亲近着,绝无半点轻薄。
孟玉好不容易帮人把腰带系好,站起来,就发现少年看着窗外巨大的桂花树出神。
孟玉浅笑:“时人并不爱桂花,这里有颗桂花真是很独特了,就是过分的香了些。”
小顾大人眸色潋滟,印着池边波光粼粼的水色月光,艳丽被被他文静冷清的模样钝化几分,显得出尘绝色:“我倒是喜爱这份香,人活一口气,树一年也就开一回,凭什么不能轰轰烈烈的香一回?”
“好好,我不如你有思想。”孟三公子真是不知道如何形容如今自己跟时惜的关系,好像并未有过非常正式的告白,就因着之前所说的预支一事,竟是这般亲密起来,弄得孟玉不时总怀疑在做梦,偏生这梦格外的长,掐一把自己也是醒不来。
“哪儿说你不如我了?”小顾大人笑着戳了戳孟玉的胳膊,“如今你可是举人老爷,我是万万的不如你才对,明日的秋日宴,你和小江可得帮帮我,没有你们的话,我定然要成整个扬州的笑话。”
秋日宴顾€€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月,地点就定在家里,没办法,开源节流吧,虽然孟玉给了他三十万,但顾€€总觉得钱还是应该花在刀刃儿上,像这种吃喝玩乐的公费行为,当然是越省越好。
当然了,该省省,该有的还是要有,比如他又请了几个厨子,专门用来招待来自不同家乡的县令们。
据说有个县令还是山东那边的,那不得整个大葱蘸酱,让这位县令在他府上感受到家的温暖吗?
“说得夸张,你怎么会是整个扬州的笑话?”孟玉真是不知道如何哄人才好,他只是实话实说道,“旁人仰慕你还来不及,向你学习如何断案还来不及,多得是县令想要同你打好关系,更别提林梦山那位恨不得拜你为师了,大家都在,你还害怕?”
顾€€才不害怕,但他就是要做出一副没孟玉不行的模样,他抿了抿唇,叹了口气,转了一圈说:“如何?可以出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