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回到府衙就给霍运安排了守大门工作的小顾大人夜里也睡不着,他半夜醒来,满脑袋问号,忍不住找孟玉吐槽去,两人对坐池边,搞了点儿小烧烤和梅子酒,便道:“慕容丰是不是有病啊?今天非说我迟到,要扣我俸禄!”
他可是慕容丰的上司啊!!
第88章 卖画
顾父由于上次考第二试的时候落榜,这回无缘乡试,连个秀才都不算的老顾伤心欲绝,又上山学习去了,这次出门前,还跟顾€€说,下次若再不中,就出家去的。
然而这话传到顾母那边,顾母是真狠狠伤心了一番,百八十年舍不得骂夫君一句的顾母硬是揪着顾父的耳朵问他是不是要学济公,把全家人都抛弃了?
顾父一愣,弱弱不敢吭声,后来看夫人哭了,才道自己是错了,乱讲的。
这场事故后来被顾€€评为本年度最有趣的事,真是有趣,母亲那么喜欢父亲,都能揪人耳朵了,看来在母亲肚子里的小孩,怕是脾气也不小的。
乡试考试要比院试时间更长,但不需要分为两次科考,一次七天,考完便能出来,这七天却又刚好是顾€€准备秋日宴的关键时刻,不过无所谓,阿玉都跟他说清楚了,秋日宴其实本质上不算官方组织的活动,而是官员们自发的,约定俗成的聚会,免得在扬州当了几年官,连上司和周边县城的领导都互相不认识,说出去都不是个事儿。
只不过顾€€自从上回在枣县办了件奇案后,有些后续的副作用,那便是枣县县令林梦山这货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后每办一个案子,都要写得详细至极,然后来问他可有错处。
本来他一天到晚看的文书就够多了€€€€慕容丰这个可怕封建的中年人,估计是到了更年期,居然只帮他接待一些当地的文人墨客和商客,相当于只帮他处理外交,内务是一概不管的,平日比他还要悠闲,去访友,去郊游,听说还做了不少的新诗,回来发现他迟到,顺便还要举报他,扣他工资!
这天理何在?!
顾€€上了四五个月的班,天天勤勤恳恳,下面要什么给什么,事必躬亲,府台上下现在大部分他也都认识了,一边落实上届残留的还田问题,一边省吃俭用从各处开销节约下来,给小秦淮河又修了一座石桥。
有意思的是,顾€€当初为余大人忽悠来了几百万两的银子,那余大人是一点儿没留在府台里啊,多出去的那么多钱,全都被余大人自个儿给吞了!
顾€€想起这个就气,不然他现在面对各县申请的拨款,也不至于那么头疼。
原本顾€€以为,各县的经济开发所需钱粮是朝廷发给他,他再发给下面,结果不是这样的,是每年各地除了上缴的各项税费,剩下的,才作为各地自行发展的经济储备。
也就是说,假若今年扬州全部要交给朝廷的税费是五十,那么本地就向百姓征收七十,这样剩下的二十就可以用作下一年的经济开发和分配个周边县城。
顾€€总觉得这种略有些不合理,这样的话,地方官员岂不是权力有些过大,且很容易有压榨百姓的情况?
不过他又想到了慕容丰这货,大约每个官身边设置一个可以越过他告状的府丞都是为了监督所用吧,这种时候若是他收税过高,逼得民不聊生,就会被告,所以中间还是有个度的。
顾€€心中逐渐有一笔帐,不过账目不多,总数也就二十万两。
是的,他们扬州府今年可用的公款只有二十万两,当初他给余大人整来两百万两,那货取了五十万两外加之前收税所得,上缴了八十万两的税给朝廷,然后剩下的一百五十万两揣在兜里全部都带走了!
如今扬州府……光是扬州府这么一个市,需要用钱的地方就数不胜数,首先是需要发钱给还田的百姓予以鼓励,还要给府内聘用的各种小吏发工资,那些没有品级的,基本算是他聘用的,所以需要用公款发工资,最后还有节庆装点城市、管理扬州夜市、修桥补路、城外救济粮摊子、城市统一美化、城墙加固、河堤修筑、扩展扬州城规划、等等等等,哪样不要钱?
经济发展、城市规划、教谕改革、市场监督,顾€€感觉处处都要钱,而他只有二十万两,给谁好像都不够他做出一个好的业绩,就更别提下面的县令还在朝他伸手了。
县令们和他其实差不多,每年县令虽然向他交税,但是同样的不敢多收百姓,每年都是财政赤字,只依赖着扬州这一大户税收够多,养着下面六个县,今年属实不同往日,王八蛋余老狗揣着一百五十万两巨款去长安潇洒去了,留下二十万两给他创造奇迹,创个头!
更可怕的是,之前为了给余大人填窟窿,已经请过扬州的豪奢们来捐款了,这才短短几个月啊,他如果又叫那些大款们捐款,人家该对自己有意见了。
本来也是,好不容易赚点儿钱,今天这个惦记,明天那个惦记,如果是他的话,他也不干了,干脆撂挑子走人。
扬州为什么这么繁华,少不了的就是这些商人们在中间的作用,没有了这些人,经济就少了一半,哪怕是再好的地理位置,也架不住一个不好的环境,久而久之说不得他还要被上头斥责,把一个好好的扬州变成人去楼空的荒地。
顾€€想得长远,他猜测自己恐怕得在这扬州府呆上不少年头,因为起点抬高,若是没有个机会让他搞个更大的成就出来,怕是十年后才能挪一挪位置。
就算是为了以后着想,也不能杀鸡取暖,再找那些富豪们捐款了,起码要等明天再让他们卷。
那么眼下秋日宴开始了,慕容丰和下面县令们接触后,回来和他透露过,许多地方都要修路,要钱,尤其是最穷的夹水县,去年因为大雨,又糟了泥石流,半个县城被毁,就连县衙都冲没了,夹水县的县令柯大人痛哭了许多天,带领着死了儿子死了爹妈的百姓们,清除淤泥,重建夹水县,现在工程未半,县衙都只有一个茅房而已,全等着扬州发放救济金,好叫夹水县的百姓早日回府生产劳动。
顾€€还记得自己当时问慕容丰,夹水县这次重建,需要多少钱?
慕容丰那更年期的讨厌鬼绷着脸,淡淡笑道:“不多,最低二十万两即可。”
二十万两即可?不如杀了他!
顾€€真恨不得写信去骂余大人,喊他还钱,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然而慕容丰却给他出了另一个主意:“大人深受刺史大人赏识,刺史大人也深知扬州今日之难,并非大人造成,不如大人向刺史大人申请些公款,好度过今年,明年等税收上来,处处只要正常丰收,便无需忧虑了。”
慕容府丞说得很对,顾€€其实也知道向自己的上司要公款其实很正常,可问题是往年扬州府阔绰得要命,从来不曾伸手向上司讨要些什么,反而是扬州刺史为了其他市,向扬州市借调银两,次年还来。
他一个刚刚上台的小小府台,居然就打破了这一规律,顾€€想想都觉得脑袋疼,他只要朝刺史孟大人诉苦要求上面拨款,孟大人肯定不会从省里的公款拨给自己,而是也帮他上请,向朝廷总部申请,这一来二去,岂不是全天下都知道自己的无能了?
顾€€怀疑慕容丰是故意这么出馊主意,好激将他努力想办法。
可钱哪儿能凭空产生啊?
这天,送完小江秀才和阿玉去考试后,慕容丰便好似踩着点又来找顾€€询问可想出了解决之法。
慕容府丞依旧老神在在逼格甚高,双手揣在袖子里,一派的沉稳老派,见了顾€€,先是行礼,随后开口就是一句:“大人可想好了应对之法?秋日宴快要到了,届时下官可无法再替您推脱了。这几日夹水县县令发来的公函越发激进,已经在骂大人您草菅人命了……”
顾€€:“……”
“还有一封血书,说大人再不发赈灾金过去,就要越过大人,向朝廷求救。”
顾€€皱了皱眉,越发觉得前任余大人可恶至极。
其实这种灾难重建,各地向上面寻求帮助多不胜数,偏偏扬州之前调子起得太高,搞得顾€€这会儿也不能破例向上面求助,简直跟打肿脸充胖子没什么两样。
他这几日甚至在想要不要去求助一下老侯爷。
可老侯爷对他本来就保有戒备,自己如果去求助,人家日后要求百倍偿还可怎么办?顾€€对老侯爷也不放心。
以私情去求助孟大人,人家孟大人对他也仅仅只是欣赏,哪里有什么私交?顶多他儿子想跟他那啥交。
顾€€脑袋疼,慕容丰还在等着他回话,顾€€却摆了摆手,说:“先给夹水县县令十万继续修缮,然后到城外贴告示,但凡愿意参加夹水县修缮免费出力的,都分夹水县公屋一套,修缮完毕后,再发五两银子用作安家费。”
顾€€暂时只能想出这么多,再找他要钱是真没有,今年可还有七个月才过年,这七个月他扬州十万两也不够,其他县难道就不需要他支持了?
只能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和和气气的让秋日宴举办成功,让扬州志上漂漂亮亮的留下几首好诗,再说其他。
顾€€其实也想过,倘若夹水县真的那么艰难,自己为了名声,依旧不向上寻求帮助,是不是更容易被骂?
可到底是没有到草菅人命那么严重不是?
小顾大人觉得,冬天前让夹水县百姓有住有穿有吃,就可以了,钱总会有的,要他头一次当扬州府台就丢人向上要钱,他绝对做不出来,除非是真搞不到钱。
可真的搞不到吗?
那不一定,总有办法。
顾€€脑袋飞速思考,闪过无数可能,最终依旧是落在孟玉那张脸上,他记得孟玉和谢尘送过他两幅画!两幅画据说都价值千金!
是啊,他还有这等好东西,卖了不就行了?
虽然掏自己家底填公家窟窿这种事情,顾€€很不提倡,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总得付出啊,顾€€下午就让慕容丰去各处本地豪奢家里问问有没有喜欢字画的,茂山居士的画愿意出多少钱什么什么。
结果得到的回复却是统一的:此画千金难求,无论给多少,都玷污了此画。
顾€€:哦,难怪当初阿玉和谢尘都说从家里拿的,几两银子意思意思,家长就给他们了,艺术无价,换言之,就是一文不值。
小顾头皮发麻,微笑坐等孟玉考试出来,让孟玉把画再买回去吧,不然绝交。!
第89章 自愿(二更)
考生们的家长们族友亲朋这回大都因为的确受不了里面的味儿,一接到秀才,便先呕一下,随即连忙拉着秀才回家,好好洗上一洗才能进家。
顾€€这回去接也是接两个人,只不过他找孟玉有些正事儿,所以主要还是跟孟玉一个马车,另一个马车用来给小江秀才独坐。
“考的如何?”顾€€忍着那汗味,本着有求于人的小心思,特地体贴入微还送上了一杯冰镇过的酸梅汤。
他服务周到,甚至是扶着几天几夜没睡好的孟玉上车,然后又用湿帕子给人擦脸,又用酸梅汤去俘获人的味蕾,最后目光如星软软望着孟三公子,直把人瞧得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皱眉道:“奇怪,我莫不是还在梦中?”
孟玉此刻略显消瘦,然而人总是俊美的,长手长脚,懒散坐在马车里时,哪怕再累都是坐姿优雅,颇具威仪,他一把抓住喂自己喝酸梅汤的顾时惜的手,嗅了嗅,一手的不知名的香气,像是冬日在暖炉子上烤橘子皮那般汁水四溢的香喷喷,又像是夏季最美丽的花朵聚集在一起,落在水里的清淡芬芳。
孟玉无法形容,只感觉心下一片踏实软绵,恍恍惚惚地,便对着犹如梦中之人的顾时惜道:“你莫要待我太好,我要误会你也心悦我了。”
少年坐在孟玉身边,看这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在说些情话,倒是笑了笑,伸手敲了敲对方的额头,只不过这回,他在孟玉的眼里忽地瞧见了自己。
他看见自己居然也是十五岁的少年模样,和映像中老早就加入社会摸爬滚打了许久的年纪不大一样,他居然和孟玉差不多,孟玉瞧着甚至比他要老成。
这一认知忽地打破了自己总念叨这些人是小孩的言论,顾€€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地就觉得自己好像可以稍微再任性妄为一些,他也是小孩来着……
然而想是那么想,做却做不出来。
顾€€这辈子好像只有童年与成年,少年时代是空白的,他是一夜之间突然就成年了的,哪怕当时他岁数小,可他就懂得人世间不少的悲哀和痛苦。
话说回来,他好像是要找孟玉要钱来着,注意是要,不是借,借了还要还,他打算把茅山居士和黎山居士的画都卖给孟玉,只等孟玉出个好价钱。
最少二十万两,不能再少了。
往年扬州财政公款都有三四十万居多,今年格外艰难主要原因是去年收成不好,外加有个夹水县受了灾,所以再让他找到二十万,便足够今年开销。
找朝廷要钱是不可能要钱的,让他丢脸,承认自己的无能?
顾€€走的可不是余大人那种哭包路线,他走的是包青天名扬天下路线,那么就一点儿污点都不可以有!
自古以来人们对圣人的要求就比较高,虽说人无完人,哪怕是神仙说不定也要拉屎放屁,但一个好人、一个好官,就是不可以做任何半点儿有损名声的事情,不然被人抓住放大,那便不得了了,之前一切的努力都付之一炬,成了个寻常的,平凡的官员,那百年后谁还记得他呢?
顾€€心中有一点执念,他总觉得自己是千百年后来的灵魂,怎么找也得在史书上留下一两页的字才算对得起自己来这一遭。
所以此刻,顾€€对孟玉那荒唐暧昧的情话毫无抵触,甚至破天荒感觉有点儿东西,顺其自然地就顺着人家的话头,撒娇道:“喂咱们的大秀才喝酸梅汤就算是待你好啦?日后你要事做了举人老爷,我喂你吃燕窝,当了状元,喂你吃龙肉,如何?”
孟三公子笑起来别有一番风流味道,但他的眼里只有顾时惜,便也只将一腔的柔情都付诸于此:“龙肉?这天底下可没有龙肉,当了状元我也不要吃龙肉,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我晓得,我是准状元郎的准爱人。”小顾大人俏皮道。
孟三公子立即脸红,想说怎么这么别扭,可又对这话无比受用,好似吃了一大口蜂蜜,甜得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却又惦记着下一口。
结果下一句,就听漂亮的时惜对他道:“那你的准爱人,有个东西想要卖给你,你买不买?其实不贵,主要是东西难得,阿玉……”
少年讨好人也别有一套,既不显得格外的低微,却又让人如沐春风,好像自己当真从此就长在少年的眼里似的,别说什么买不买,买什么了,要什么不给的?
生平头一次如此深陷非其不可的孟三公子,从来做什么都讲究一个度,他是二世祖们疯狂干坏事儿、逃课、打架时喊停的那一个底线,如今却在此宣布,再没什么底线可言。
他觉着自己考状元都是为了顾时惜去考的,考上状元对他来说最大的好处已经不是洗清全族耻辱,而是得到顾时惜。
哪怕时惜或许对他并没什么感情,那有什么关系?
只要在一起,慢慢的,总会有的。
“那你说,你要卖多少钱?”孟三公子笑着问。
顾€€眨了眨眼:“一张画二十万,你若是两张都要,给你打个折,算你三十万两。”
“什么画?别是当初我送你的那个吧?茅山居士的?”孟三公子失笑道,“奇了,这世上还有把别人送的礼物又转手卖给别人的。”
顾€€也晓得这样好像很不礼貌,但在他与孟玉之间,这可不能用礼貌来表述,谁叫孟玉喜欢他呢?
少年心中自有一盘棋,很明白怎么让喜欢他的人为他付出些东西,而自己又可以全身而退。
金牌导游,不是说说而已。
给人富婆老大爷当干儿子干孙子的事情顾€€都没少干,还做得挺走心,隔几天一个电话打过去,从不间断,哄得老爷老太太们恨不得在旅行团办年卡跟团,就为了照顾他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