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办法?咱们有求于人,可别还心高气傲,摆着一副施舍的态度,你看看他们,看看刚才那路上,一路看见了多少匈奴人,他们早已渗透青州城了,别说要打仗,青州牧直接开城门放他们过,就是不开城门,他们也能过去了。”顾€€淡淡提醒着,生怕自己弄来的人质边城猪队友。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见到匈奴单于该说些什么,顺便让人进来抬顾€€去酒宴。
谁知道进来的还是几个匈奴人,说是匈奴人进城后没地方住,官服就各处都收留着一些,总不能让老百姓收留,至于匈奴当中品级高的,都暂住在酒楼里面,单于则单独有一处宅子,就在总督府背面,是一处王府旧址,十分阔气。
顾€€看着来抬架子的几个匈奴人,依稀好像又看见了刚才坐脚蹬的那个年轻的匈奴下人,他留意了一下,没有说话,上了竹子编制的椅子架子便摇摇晃晃朝前院过去。
越是靠近前院,前院大厅内丝竹管乐之声便越发清晰,刚被太近门,还没看清楚主位上坐着的一身狼毛民族服饰的披头散发大波浪单于长什么模样,就看见那单于因为小厮不小心夹菜滴了一滴油在单于手上,就被单于粗暴一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
那总督府的小厮直接被扇晕过去,嘴角缓缓留下血来……
顾€€吓了一跳,眨了眨眼€€€€这已经不算暴戾了,是神经病吧?
€€€€奇怪,这么粗暴可怕的单于能一统草原?
€€€€匈奴人喜欢的领导还真是特别。!
第164章 有诈
“大才子啊。”
坐在上首的努尔哈赤露出个更大的微笑来,牙花子几乎都要看见了,顾€€眼睛尖,感觉这人的黄牙都能看个清楚,且怎么瞅着都不像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像是快三十岁了……
草原的风和太阳这么灼人的吗?把人催化得这么老?
小顾大人心中无论有多少疑惑,这会儿都是不能暴露出来的,他也笑着连忙拱手,被放下后,单腿支撑自己,就给单于行礼:“哪里哪里,顾时惜见过单于,也不知道单于看见我们大魏送来的礼物没有,都是些不成敬意的小玩意儿,还望单于不要介意。”
含蓄,太含蓄了,顾€€自己都觉得这话虚伪极了,明明送来的东西不是拳头大的明珠就是从海里面天然产出的紫色珍珠一箱,再不然就是玛瑙雕刻出来的巨大珊瑚,这些每一样都价值连城,他就怕这个长相格外显老的黑皮单于看见那些东西不识货,当真以为是便宜货,于是又暗搓搓加了一句:“哎说来也是惭愧,路上碰见了大雨,车子都翻了,下官生怕送来的礼物被泥石流淹没,举全军之力护着这些,不然下官这颗脑袋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那单于还是笑,用顾€€听不懂的土话说了句不知道什么,便又转换成汉语,说道:“晓得了,大人请坐吧,真是等了不少时间,方才的十八坊美人舞剑再来一趟!可不能让顾大人错过了!”
顾€€看了一眼身边的老郑大人,这位州牧唯唯诺诺,连连赔笑,回头便一扬手喊:“再来一曲!”
顾€€被刘善和戴庙搀扶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由于腿不方便,现在还疼得不行,所以并不能跪坐或者盘腿坐下,只能把长腿支在外头,很不雅观,但属实是没有办法。
就在顾€€看着满桌子的美食毫无胃口,疼得根本没什么好心情时,原以为会是舞女们来舞剑的门口忽地进来好些身着匈奴服饰的漂亮男女。
大约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肤色健康,面颊团有两坨红晕,黑发如绸,有些编成小辫子散落在光洁裸.露的背上,有的扎成高高的马尾,又厚又黑。
女子胸前裹着一团兔毛的皮饰,男子只有下半身有衣物,是深棕色和深蓝色的撞色搭配,每人身上更是奢侈无比的挂着金灿灿的首饰,从头上的额饰到耳朵上带满的耳环,再到脖子上每人都是五六条十几条黄金的链子,再道裤子腰带也是纯金链子装饰……
顾€€只看了一眼,就眼睛都花了,坐在他身边的戴庙看不下去,悄悄跟他嘟囔了一句:“不过都是从咱们这边抢的,居然还拿来炫耀跟咱们看。”
顾€€摇了摇头,让戴庙不要乱说话,交谈之际,一直在两边等候的丝竹管乐师傅们便开始吹拉弹唱了,不过很快又停下,只留下胡琴女在手指如飞地拨弄琴弦,场上捏着白花花长剑的美人们转动飞舞,轻盈又绝妙,看得戴庙这样颇有成见的人都忍不住入了迷,唯有顾€€缩了缩脖子,总感觉这场戏在哪个电视剧里看过。
先用美人迷惑人的心智,随后再刺杀重要人物,顾€€自觉自己蛮重要的,于是便一直喝酒,不停的举杯遮挡自己的脖子。
这酒杯是个好东西,一看就是铜器,又厚又硬,那剑轻易还刺不穿呢。
小顾大人还在惜命的琢磨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脖子更安全,就见眼前忽地刀光一闪,一个人影举剑翻身刺来!
顾€€大叫的时间都没有,脑袋都是宕机的,眨眼的瞬间却看见那剑停在自己酒杯前面一厘米处的位置,剑鸣与破风的声音姗姗来迟,顾€€手都紧张地不停发抖,眼睫毛颤了颤,才定睛瞧清楚面前的舞男的模样。
这是个标致阴柔的青年人,一双格外深邃的眼睛仿佛藏着不少古树,身段儿极好,瞧着动作轻盈柔软,实际上不知道需要多少肌肉来支撑他的这些舞步轻柔,就好像跳芭蕾舞那样,看着踮脚很是优雅,实际上大腿和小腿还有脚趾头都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尤其是脚趾头,反复磨烂后粗大极了,让人看着难过。
顾€€一瞬间想了许多,但最最庆幸的还要当属自己没死这一点了。
他后背冒着冷汗,表面却微笑着不动声色鼓掌:“好,赏。”
坐在上座的单于看了一眼顾时惜,发现顾时惜果真如传言中那样处变不惊,一时间也笑了笑,喝了杯酒,说:“不必赏,顾大人若是喜欢,直接送你了!”
“啊?”顾€€看向单于。
单于却大手一挥,觉得这好像根本不算什么,且还笑了笑说:“都是男人,你们大魏人就是虚伪,想要又总是不说,还是咱们匈奴人直白,想什么便直接说,老弟,哥哥我是诚心接待你,可莫要不给哥哥面子。”
顾€€一个字未说,拒绝的话还没有秃噜出来,就被人堵了回去,顺便还被骂虚伪。
顾€€微笑:“的确想要,那便谢单于。”
“哈哈哈哈,就得这样!喝!继续喝!”单于哈哈大笑,好像当真是喜欢这样的顾大人了。
顾€€却垂眸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唯唯诺诺坐到自己身边的狐狸脸青年,看这人浓妆艳抹的,身上明明冷的要死,还要给自己倒酒,又瞅了一眼戴庙和刘善身边也都凑了个匈奴美女,就自己这个是男的,一时间沉默了一会儿,心想自己和男人纠缠不清这个事儿难道单于都有所耳闻,所以专门给自己的男的?
一切都不得而知了,唯一知道的是,身边的青年是真的冷,顾€€一边吃菜,一边都能听见对方吸鼻涕的声音。
他并不善良,但也不坏,不会脱下自己的衣服去温暖别人,但他可以回头跟站在自己身后保护自己的霍运说:“再去那件大氅来。”
霍运臭着脸站在后头,一脸高手的氛围萦绕他全身,谁人看了都不敢唐突半分,闻言冷着脸皱着眉头,蹲下来在顾€€耳边说:“怜香惜玉?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微笑附耳说道:“让你动弹一下怎么比登天都难,做个样子罢了,我难不成是个色魔不成,见个模样好的男人就走不动道?那你这样的我怎么就不动心呢?”
这话怼得霍运一愣,随即耳根都是一红,拔腿就去办事儿了。
顾€€可没管自己说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可不惯着这位大爷,当时冒充高手差点儿害他英年早逝的事情还没找这位爷算账呢。
再看身边只知道给自己倒酒的匈奴青年,顾€€无意识地看着这人的手,忽地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
之后的酒宴便没什么好聊的,顾€€觉得古代酒宴大体就这么回事儿,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现代看一场电影来得舒服。
好在他是千杯不醉,在喝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装醉,让人把他抬回去后,顾€€到了自己的住处,拉住刘善悄悄一问,果然那位匈奴美人也跟着他回来了!
刘善人都是晕晕乎乎的,看顾€€刚才还晕死过去了,这会儿却眸色清明,不由得震撼佩服:“顾、顾大人……您实在是……实在是高!”
“哎,你快回去歇着吧,明日叫上戴庙,我有要事相商,对了,那些匈奴美人可能也被送回到你们的住处,记住,千万别碰,我感觉不对劲,今日看见的匈奴单于不像是真的,可能是替身,没有帝王之气,完全没有,且他全程没有和我们聊和亲的事情,就是很不对劲,你去和戴庙说一下。”顾€€其实并非不放心,戴庙这个人这么仇视匈奴,应该不会做,可怕就怕人家趁着他们都醉了搞脏的。
刘善结结巴巴地答应了,跌跌撞撞回自己的住处睡觉去了。
顾€€则继续装醉,他猜一会儿来服侍自己洗脸刷牙脱衣服的,绝对不是自己领来的霍运或者小丁,而是那位匈奴青年。
他斜靠在架子床上,思索着那个奇怪的单于到底是想要搞美人计腐蚀自己还是想要做什么的时候,门忽地‘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他眉头一跳,控制自己不要太过清醒地看过去,他装成迷醉的模样,懒散望向门口,当真看见方才坐在自己身边给自己倒酒的年轻匈奴美人端着水盆子进来。
这匈奴美人不会汉语的样子,目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走过去,脱下顾€€给的大氅,伸手打湿帕子,又拧干,最后走到顾€€的床边来,一点点细致地给顾€€擦脸……
一遍遍的……一点点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对这人笑,这人也笑,却绝没有半分的谄媚和舞男的氛围,反而很是清淡夹杂几分无法言语的幽怨……
有意思。
顾€€赶紧装睡过去,他倒要看看这人想要闹什么幺蛾子。
结果一夜过去,这人也只是老老实实扮演一个舞男的角色睡在他的脚踏上,第二天醒来,又跟小丫头似的伺候他更衣洗脸刷牙,活脱是要在顾€€这里生根发芽的样子。
顾€€暂且没有头绪,任由这人给他擦脸,却没想到刘善急冲冲的跑了进来,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喊道:“不好了!顾大人!糟了糟了!昨夜你嘱咐我的事情,真是不得了,我……哎,戴庙那边,跟着去的女子竟是被欺辱后抹脖子了!现在如何向单于交代?!那女子好像是单于认的妹子,这……”
顾€€悬在头上的问号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心的紧皱,来了,他就知道有诈,爆出来竟是让他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走,去看看。”!
第165章 名句
青州总督府处于青州中心地带,昨日顾€€虽然是受伤了,被抬进来的,但一路上也蛮有心情看街道上的风景。
他发现青州百姓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除了灯笼,还有一些红绸穗子,飘飘扬扬地瞧着蛮好看的。
青州的街道不如他的扬州发达漂亮,地面上虽然也有地方铺着石板,但大部分的地面还是泥土地,土地被人们踩得夯实极了,哪怕下暴雨,马蹄奔跑于其上,也不曾踩一脚的泥水,粘连拖带。
顾€€住的院子距离戴庙等人居住地只隔着一道墙,他甫一从房门里跳出来,小丁便被李老头踹了一脚,那小丁立马跑来搀扶顾€€,顾€€也不客气,手臂搭在小丁的肩膀上,就急急忙忙去往隔壁,到了后果然就看见满脸菜色的戴庙和尸体已然冰凉的匈奴女子,不等他说话,身后迅速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来人毫不意外。
“这这这!这……”
领着匈奴单于一块儿来的老郑大人满面苍白,狠狠拍着大腿,指着那傻眼了的戴庙,便急匆匆又和身边的单于解释:“这、这不关我们青州的事情,是使团……他们……他们……”
这疑似不是单于的匈奴男子淡淡站在一旁,摆了摆手,看了顾€€一眼,随后走过去捏了捏死去女子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探了探脖子上的脉搏,摇头又看着顾€€说道:“顾大人,你的人欺负了我的干妹妹,如今人死了,你们大魏如何赔偿?”
刘善被那双满是肃杀的眼睛看着,浑身都在颤抖,嘴里有一句话恨不得立刻吐出来砸这个不讲理的匈奴单于身上,但又畏于单于的气势,恐于殃及自身,硬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个屁都打不出来。
顾€€心中冷笑,此刻已然完全明白,他们这一行人过来匈奴这边谈和亲估计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没有一点儿成功的可能。
匈奴人之所以没有继续攻打大魏,也真的不是在等他们戴着金银珠宝来贿赂匈奴,他们只是为了戏耍他们,为了让他们处于道德的劣势,为了找一个借口更加正大光明的一举灭了大魏,所以才在这里等着他们。
顾€€想得很深,总觉得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大魏下一秒便要陷入战火之中,而自己别说青史留名了,不被后人骂是个蠢货那都谢天谢地。
他脑袋飞速运转,很清楚真相是什么恐怕对匈奴来说不重要,他们要什么才重要,所以他应该立即询问匈奴们想要什么?怎么做才能息事宁人?
不对。
顾€€心中惊骇,他绝不能这么做,他若是默认这件事真的是戴庙所作,那么匈奴在道德上就占据高地,到时候直接翻脸攻打大魏也是师出有名了。
能想出这么个阴损计谋的人,当真是有几分厉害,是又当又立,眼光长远,他知道大魏现在内忧外患,内部矛盾更加严重,所以打仗必输,那么匈奴进驻中原称帝后,总不能名不正言不顺的统治大魏的百姓吧?中原人讲究一个道理二字,所以他们需要美化自己进攻的形象,这样以后便于管理,也有利于树立威严。
所以匈奴人是打定主意要打进大魏的!
而他们这些大使,代表大魏而来的使臣纯纯就是匈奴眼里的棋子,用来栽赃做坏事的!
难怪昨夜给了他一个美男,又给了刘善和戴庙一人一个美女,这叫三管齐下,就看他们哪个把持不住,就算是把持住了,估计匈奴那边也早跟美女们交代了,需要做些什么伪装,然后自杀,把事情闹大。
只是眨眼的功夫,顾时惜瞬间理清楚了如今的两国形势,甚至清楚眼下自己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既然匈奴他们想要美名,幻想着日后一统中原有个好形象,他们需要一个好理由进攻大魏,那么就什么理由都不能给他们!
查案子是吧?
还原真相是吧?
顾€€是专业的!
顾€€立即先痛哭流涕丢开扶着自己的刘善和小丁,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跟匈奴道歉:“回单于,此事下官悲痛万分,只不过其中定有蹊跷,还希望单于容时惜好好查看查看,假如确定这件事是戴庙所作,是他欺负了您的妹妹,那么臣定给单于一个交代!”
那本来还浑身防冷气儿的单于愣了愣,目光不由自主飘向一旁,也不知道是在看谁,但很快又收了回来,好像是在刻意控制。
沉默了两秒,单于点了点头,却不依不饶地问说:“那假如是戴庙做的,那么你们大魏要怎么给我们匈奴一个交代呢?我们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几十年前,你们大魏杀了我们多少匈奴人,把我们赶到最北边最贫瘠的地方去住,冻死饿死多少人,这也就不说了,如今我们不过是想要开个集市,你们也不许,那我们就只好靠武力开集市,不过是不希望我们的族人再冻死饿死罢了,所以你们说要和亲和谈,我们也都愿意看看你们怎么说,可恨眼下看来你们都不是真心的,是诚心看不起我们匈奴人,将我们的人当作猪牛一般任意欺辱!这……”
“等等!单于此话说得太早了。”顾€€还跪着,满脸的泪水,但说话的声音却铿锵有力,不容忽视也绝对真诚,“不是准时惜先查案吗?”
“查?如何查?”单于淡淡说,“证据确凿,我妹子的确死了,身下有被动过的痕迹,这位戴公子你不管怎么问都可能会说话,你又是和他一起的,包庇怎么办?不如由我的人来问问他做了没有,来人把戴公子带走询问……”
“慢!”顾€€眸子盯着单于,“单于怕戴公子和我串通?这话真是污蔑时惜了,顾某在扬州是出了名的神断,绝不徇私舞弊,这样单于也不放心?莫不是单于自己想要严刑逼供……”
一旁的老郑大人越听冷汗越不停地往外冒,忍不住出口打住:“顾大人!你少说两句吧,你这可是对单于不敬……”
“什么叫不敬?查不出真相,让单于的妹子含冤而死,真凶抓不到逍遥法外,这才是真正的不敬!我相信单于绝对不会容许真凶逃脱,单于如此英明神武,发生这种事情不好好查个清楚,传出去,旁人定要说是单于别有用心,说不定是栽赃污蔑我们,好寻个理由继续攻打大魏,这多难听啊!咱们都是诚心合作的,可不能让坏人利用了!”小顾大人情真意切的说着。
这话一出,不少人心里都有数了,就连老郑大人都眸色微微一变,明白这件事的严重,可……
说实话,老郑大人其实觉得不管如何,自己治下的百姓没有受伤就好,其他人,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但……顾大人是个好人,乃是良臣,这样的人若是因为这件事死了,那老郑大人心里也过不去。于是老郑大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单于,张口劝道:“单于,顾大人说得不无道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