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惜真的就是爱民如子,就是天下第一大好官,就是聪明绝顶,就是能从匈奴单于手中逃脱,甭管是用什么方法,反正他逃出来了,他给人们分饭,他待所有人一视同仁,他身上有伤,也从不抱怨这差事苦累,有他在,前线好似都众志成城了,有他在,谢侯那样的人才愿意拼死守在前面,有他在,大魏果然才是真的能绝处逢生吧?!
很多年后,后人翻看许多人写过的《顾相传》时,统一觉得还是与顾相同一时期的刘善所写最为详尽真实。
其为其他人物列传,最少只有一百多字,普遍在五百字,只顾时惜的传长达八万字之巨,可单成一书。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小事是《刘善传》里,写他最爱吃的一道菜,正是当年饥寒交迫逃命时,顾相专用大厨制作的一道大锅菜,他一根粉条没捞到,用的是那一股子肉汤拌饭,直到七老八十了,还爱这一口。!
第180章 割地
他们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毕竟匈奴人可不知道孔老将军这边的军队没多少人了,还以为他们人数众多有几十万,其实他们手里只剩下一万的兵丁,其他跑的跑,跟着安如福后撤的后撤,但正是因为对方不知道,他们才要舍得在防护上花人,甚至还把城中自愿的妇女都发放了兵丁服制带到城头上假装士兵。
反正天黑谁也看不清。
谢侯说完这些,孔老将军看谢侯的眼神都越发的亮,两人跟爷孙似的,相视一笑,最后起身便去见那匈奴二把手扎西。
“记住了,越硬气越好,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前提便是不清楚咱们到底有多少人。”孔老将军小声说着。
谢侯点点头,从容极了,他真是从小到大什么场面都不会怂,哦,除了被祖父训斥的时候……
另一头,顾时惜他们还在赶路,按照计划是半个月内赶回长安。
虽然来的时候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但那时候队伍冗长,光是各种货运的马车都几十辆,顾€€光是想到那些好东西都便宜了本来就不打算和谈的努尔哈赤,就心如刀割,他记得里面还有一箱子的粉色珍珠,他上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啊!
小顾大人叹了口气,坐在马车里就打算给谢二写信了。
他刚刚落了笔,第一句‘谢侯,见字如面’刚出来,便微微一怔,他发现自己的毛笔字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好看了,他其实并没怎么写过,却好像是这具身体从前联系的肌肉记忆如今完完全全适应了他的灵魂。
也可能是他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顾时惜,只不过黄粱一梦,做了个关于现代的梦,哈。
顾时惜已然分不清了,但眨眼间便不关注这个,他继续写,写自己这几天想到的关于可以用在匈奴身上的招数,从狐假虎威,坚决不出城迎战,到后面浇筑了城墙,将整座城冻成堡垒后,要在一个月内从里面重新加固,不然天气暖和了,化水成冰的招数就不灵了。
小顾大人写到这里,笔触微微一顿,笔杆子的头轻轻压在他那柔软饱满的嫣红唇瓣上,思索几秒,才又继续写:你这几日,军中任何事情,如果可以都事无巨细的告诉我,我虽在路上,却心在你处,等你回信。
写完自己又看了看,自觉都有些暧昧,但顾时惜笑了笑,觉得这样也有些意思,正正好提醒谢二他和自己还有一次见面之约。
他把信装在信封里后,叫来一个侍卫便让其回去传信,那侍卫摇了摇头说:“大人,我们被命令只需送您和刘大人他们回去,不允许乱跑,有送信的到了后可以将信交给他带回去。”
顾€€从不为难人,点点头就把信揣入自己怀里,随后又睡觉去。
之后几天顾€€日日都盼着有信送来,每日却都是到睡前也没有消息,时间长了,顾€€既生气又觉得好像没有也是好事,倘若有信送来,说不定是他们处理不了的大事儿,那真是还不如没有。
又过了几日,距离长安还有两百里时,顾€€要求绕道先去扬州,他要接一个人同去长安,刘善问是谁,顾€€笑着说:“一位好友,科举出身,我当时出门的时候托他照顾家里,暂代我扬州府台的职务,叫江茗。”
“哦!我晓得,去年孟玉做了状元,他进士第四,差一点便能入围做探花的!当时许多侯门贵妇也瞧上他做女婿,可他直说家中早有定亲,说话太直白,好似人家让他做女婿是高攀了一样,得罪了不少女眷呢。”刘善小道消息竟是跟顾€€认的妹妹刘娉一样多,只能说不愧是兄妹。
顾€€闻言笑了笑,心想这江兄真的是敢作敢当,毫不贪慕虚荣,心中只有道义,说要从此跟随他,就真的跟随自己,说心悦表姐,就当真谁都不娶,不管贫穷还是富贵都不变初心,这样的好男人,真是不多了……
但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谢二来,他发现谢二也是个死脑筋。
不过从小都是个可爱的死脑经就是了。
然而说起可爱,还是小时候更可爱,如今几年过去,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催化剂,竟是长得人高马大,像是常年泡在健身房里的霸道总裁€€€€不开口说话的话。
前往扬州去前,顾€€先让杨师傅一行人进城去叫江茗出来跟自己走,自己没有进去的意思。
他站在城门外面,犹记得当年一大家子辛辛苦苦来到扬州,看见这大城市十里繁华的土包子模样,心中泛起点点涟漪,他想,这半年过去,妹妹是不是都会喊人了?
他又想着那个可怜的弟弟,念书不知道念出什么名堂没有。
还有那个自己不盯着时时刻刻画大饼打鸡血的父亲,最近有没有认真念书。
母亲是最心疼自己的了,小半年没有自己的消息,也不知道哭过没有……
他想了太多,却始终没有进去,他对自己还是有些了解,他做事儿必须一蹴而就,中途不能半点儿打岔,不然就容易半途而废,他必须去长安盯着戴阁老他们一致对外,给前线筹备军饷,他还不能回家。
顾时惜也没有等太久,从城内就跑出一匹马来,上面的正是皮肤黑了不少,但也结实了不少的江茗,顾€€站在马车上对其招手,还没挥完就看见紧随其后出来的是他的家人们!
他们坐着马车出来,但没有靠近,也就下车后站在城门口对他招手。
顾€€能看见小妹竟是大了好多,浑身红彤彤的福娃似的,表姐甚至肚子都大了,在母亲身边也捏着手帕哭。
等江茗走近,顾€€还没开口,江茗就一边双目含泪一边先跟他告罪说:“大人,这半年你不在,家中出了不少事儿,还有就是你不在的时候,我同巧儿成婚了,夫人作的主,巧儿的娘也没上来闹,现在各处都闹饥荒呢,出入都不方便,所以估计是还不知道,夫人说暂时不怕这个,我当时是想着,大人您不在,我如何能就这样成婚……可夫人说再不抓紧时间,巧儿年纪就太大了,到处都有人说闲话……”
“好了好了,我可没指责你,恭喜你。”顾€€拍了拍江茗的肩膀,此刻完全不觉得之前他考虑的那些家长里短,极品亲戚该怎么办有多重要,只觉得什么都没有家国大事重要。
他只要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好,剩下的,只要他感到为难的事情,交代下去,有的是人帮他处理,这也是最近顾€€领悟到的。
没办法,从土狗到如今的出使大臣,也就几年时间,还不太擅长使用自己的地位权力嘛。
小顾大人拉着江茗上车,和刘善一块儿又介绍了一下,顺便讲了一下如今他们回长安要做的事情,江茗负责给他打下手,毕竟他在长安能够信任的人不多,身份上有可能还会被人诟病,毕竟他的确不是正途出来做官的,哪怕有老师给他做担保,也保不齐那些读书人在背后阳奉阴违,有江茗这位在旁边盯着,和刘善一块儿帮他,顾€€心里安心的多。
这些话吩咐完,刘善心中无不触动。
他没想到自己竟是也被拉进了顾时惜的阵营里,还让他跟顾时惜最最信任的江茗一块儿共事,如此受重用,他不呕心沥血死而后已,如何对得起这份信任?!
刘善双目绯红,对着顾时惜一拱手道:“大人放心,到了长安后,我领您直奔皇城,面见当今圣上!”
“圣上?太子至今没有登基,现如今禹王做了大牢,刘阁老和戴阁老两人辅政,周世子自命摄政王,将太子牢牢拘在后宫里,没有一个人见过,如今百官分为两拨,一部分主战,一部分主张割地求和……”江茗时刻关注朝廷动向,说道。
刘善一愣,说:“戴庙兄不是老早写了信回去,告诉他们边关事急,怎么他们还在争论不休?他们怎么对得起正在苦苦守城的老将军?!”
“不急,到了长安再说。”顾€€表面淡然,实际上心中犹如要冲锋,做好了准备,他感觉自己此次回来,说不定要落罪,毕竟办事不利,哪怕不是他的过错,人家匈奴本来同意和亲又反悔,总要找个背锅的,自己不就是个最好的背锅人选?
好好好,只要他们敢让自己背锅,还在搞内斗,就别怪他不讲武德。
顾€€想到这里,外面又是一个白日过去,深夜抵达长安城门外的时候,顾€€亲自去看望养病的戴庙,想告诉他到家了,谁知道马车内只有一个哭泣的小兵和早已凉透了的戴庙。
“戴兄?”顾€€心里一怔。
那小兵连忙跪着行礼,说道:“大人饶命,是戴公子不让小人说,怕耽误行程,是刚走两个时辰,他知道自己要走了,还留下了两句话要我交给大人。”
“说。”
“戴公子说他夫人年轻,希望大人劝他夫人改嫁。”
“好。”顾€€应了。
“戴公子还说,振兴大魏一事,以后他不能跟随了,一切都仰仗顾大人和诸位同袍,他先谢过。”
“……”顾时惜眼泪唰地滚下来,声音微微不稳,“客气了,不谢。”!
第181章 恶人
这些人以他为首,都盼望着他能引领大家走向更好的时代,他再怕死,如今也不愿意后退半步,因此抵达长安后,他连刘府都没有去,直奔皇城。
月明星稀,正是刚刚过了年的时节,再要不了一个月便又要入春了,顾€€入城门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此时的天空,心中有那么一瞬在想,谢二那傻蛋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刚这么想着,守着皇城门的侍卫们刚好放行,却不想自内出来一队骑马而来的皇家护卫,所有人竟是将长毛都对准了他们,随后一为首之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时惜等人,拉开升职便道:“罪臣顾€€,先帝命你前去前线与匈奴和亲,谁知竟是御下不严,让追随者奸污匈奴公主,以至匈奴反悔,你该当何罪?!”
顾€€没有说话,他料到了,却不知道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找周禾誉下旨来捉自己。
他心中在做排除法的时候,一旁的刘善上前一步挡在顾时惜的面前,怒目圆睁,朝着来人便开喷:“好你个罗锅,老子早就知道你包藏祸心居然在这种举国都盼望着顾大人的时候来污蔑咱们,你知不知道实情如何?知不知道追随顾大人前去的究竟是谁?你光说纵容属下奸污公主,那匈奴搞个一堆舞男舞女送到咱们房间里来,你说她是公主?”
刘善是写史的,虽然也是用笔杆子讨生活,但和他隔壁部门的御史大夫们还是有区别,可常年看着御史们到处喷人,他就是学也能学个三分像。
此刻眼前的罗锅显然踩到了刘善的逆鳞,他的好兄弟戴庙死的如此冤屈,怎么回来还要被污蔑当真奸污了别人?这不是给人扣屎盆子还要他们说扣得好?!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于是刘善哪怕激动得浑身颤抖,说话都有好几次打结,却还在喷:“你们这些人天天在皇城里吃香的喝辣的,问谁去谈判,一个都不吱声,都晓得这里面有诈,都害怕出了事儿要担责,现在好了,顾大人为民请命,为天下太平来回奔波,你就跳出来看不顺眼了,你他妈是匈奴的奸细吧?!”
“你!”守卫长猛地满面通红,随后也破口大骂,“刘老大,你出去一趟学会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得都是什么狗屁?还污蔑我?我也是照章办事,有本事同齐王说去。”
“齐王?哪个齐王?”
“当然是从前的周世子,如今的齐王殿下。”侍卫长说完,对着身后的同僚们一摆手,“全部抓起来送到内狱看押起来,明日早朝殿下与两位阁老要提审。”
“你……”刘善还想说些什么,忽地被身后的顾大人拉了拉袖子。
顾€€也上前一步,说道:“罗大人是吗?好大的官威啊。”
刘善:“哦,他是我家父小舅子那边的亲戚,也就是我母亲弟弟的儿子,叫韩算,罗锅是他小时候的外号,他从小驼背,驼背用地方话来说叫罗锅。”
“哦,还有这典故,那韩大人,顾时惜有一不情之请,只要大人满足了我,别说押我坐大牢,我自己亲自走进去都使得。”顾时惜说。
那韩算名字也不知怎么取的,反正顾€€读起来蛮别扭,心中默默念了即便才反应过来竟是有些像是‘寒酸’。
€€€€有意思。
“好,那顾大人请讲。”韩算也是长安城里官宦世家长出来的公子哥,从小混在这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当中,不说精通,但对人情世故一事很有些自己的见解,他奉行绝不得罪任何人来行走他的路,至今反正是没有翻过车。
毕竟韩算见过太多第一天还在牢里坐着的人,第二日就又被捞出来在朝堂上搅风搅雨,也见过不少当天还是状元,晚上就沦为阶下囚的傲慢学子。
世事无常,对人都存着三分敬意,他觉得这才是他的道。
“后面那辆马车里面是戴阁老的孙子戴庙,听说戴阁老最是疼爱这位孙子,我是拼死将他带回来,按理说他犯的罪过死不足惜,可我是不信他会奸污旁人,他深爱他的夫人,所以……”
后面的话基本不需要顾时惜说了,光是看见那韩算震惊的表情,他就明白了,那位告他渎职的仁兄肯定是对长安百官隐瞒了不少消息,例如被污蔑奸污匈奴公主的人是戴庙。
可这又引出了一个问题,那便是他虽然到了青州后没有来得及给朝廷写奏折,没来得及写各种情况,但驻守在青州的孔老将军与谢二应当写了不少,他们难道就没有提到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说都被拦截了?
顾€€比较倾向于后者,应该是被告密者拦截了,谢尘他还是了解的,这人看着马虎大意,实际上他才最是心细如发。
好好好,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又有这等通天的本领可以拦截边关发往长安的信?
坐等明日便见分晓。
€€€€可按照一般情况,被陷害后,虽然第二天就能澄清,但当天夜里说不定就被灭口了,看看戴庙吧,戴庙不就是个例子?
顾€€心中一凌,正跟着侍卫们前去皇城内部的监狱,越走越觉得不安,他忽地叫住那位有些驼背的明显是靠关系才担任上这个职位的韩算,说:“韩大人,你说,明日虽然我应当可以澄清罪名,告诉大家边关究竟是何情况,可若是今晚上我就死了怎么办?到时候便没有人能够为边关将士们筹备粮食了,那位告发我的人,我想他应当是主张割地赔偿的,可咱们明明能够一战!”
“我的好友,也是我二叔,那位谢尘你应当知道吧?他祖父曾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扬州武恭候,他如今刚刚调遣扬州所有私兵前去援助,此刻应该已经到了青州,他们守城如今已然一个月,粮草再不出发,怕是等到了,全部都饿死了,割地怎么可能满足的了努尔哈赤的心?”
顾大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击在韩算的后脑勺上,硬是让韩算忽地停下脚步,遣散了大部分的侍卫道旁边等着,随后才问顾时惜:“那依照顾大人的意思……咱们不去牢里了?”
“去不去的,还不是得韩大人决定?韩大人为人公正,为保护明日隐有要情呈上的犯人,亲自看管起来,或者直接送到齐王府上去,我想齐王都不会在意呢。”小顾大人微笑。
这话简直点醒了韩算,他也是后知后觉生怕顾时惜当真死在牢里,到时候岂不是就是他背锅。
于是韩算假装沉思片刻,低声询问:“若是送去齐王府上,齐王不高兴,或者不收怎么办呢?”
“他怎么会不收呢?齐王能回来做齐王,都是我与刘善还有戴公子齐心协力劝回来的,哪怕没有情分,也是有几分薄面在,饶是我顾时惜做了天大的错事,想必如今的齐王也愿意收留我这么一晚而已。”
韩算顿时想起来之前长安上上下下传得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说顾时惜这个人手眼通天得很,在扬州就何不少青年才俊不清不楚,来了长安又跟齐王有几分暧昧,最后出去见了匈奴,还说何匈奴王彻夜不归好几天,再看顾时惜这人,着实模样漂亮到仅此一位,那些谣言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送!
韩算一拍大腿,对着顾时惜别提有多少笑脸了,亲自找了马车,护送顾时惜和他带回来的一行人都去了齐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