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落水
诸野登了€€画舫面圣, 方同晋卫延汇报完严斯玉一事,忽而便€€听得岸上吵闹,似有人在呼号奔走, 晋卫延询问外头出了什么事,便€€有玄影卫进来, 说:“好像有人落水。”
晋卫延随口问:“救上来了吗?”
“还不曾。”那玄影卫微微一顿, 很是惊讶, 道,“皇上,那€€好像是谢大人。”
晋卫延:“什么?”
诸野:“……”
诸野在画舫之上, 朝湖中看去。
湖中扑腾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
正是谢深玄。
他一颗心仿佛一瞬停滞, 更难有再多言语,急匆匆到画舫一侧, 便€€要直接翻身下€€船, 这举止太过突兀, 晋卫延吓了€€一跳,还下€€意识先喊道:“诸野!你身上还有伤!”
诸野:“……”
晋卫延:“已经有人过去了€€。”
裴麟正朝湖岸边奔去,他离那€€边更近,应该也有能力将两人救上来,可这种事情实在容不得有半分差池,就算裴麟已经赶过去了€€,诸野却仍旧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已飞速跃下€€画舫, 直直朝着那€€处湖岸跑过去,几乎在裴麟跳下€€水那€€一刻便€€跟着跳进了€€水里, 裴麟想救谁,他注意不到, 伍正年说了€€什么,他也未曾听闻,他的一切注意已全落在了€€谢深玄身上,心中自然也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谢深玄不能出事。
€€€€他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谢深玄出事。
……
诸野十一岁时,被€€谢深玄带回了€€谢府。
朝中传闻不假,他确实是流民€€出身,又无父无母,靠着与野狗抢食苟存,不知名姓,更不知还能不能再活过明日。
前朝昏君暴虐无德,又适遇天灾,江州城中遍是灾民€€,度日如岁,再难苦熬,谢家以€€自家家财赈济,诸野好容易争得一口吃食,却又遭他人年长者抢夺,若非有谢深玄将那€€些人拦下€€,他也许在那€€几日便€€要饿死了€€。
那€€日谢深玄牵着他回了€€谢家,谢深玄母亲忧他无父无母,便€€将他留在了€€家中,一晃十余年,至今他却还清晰记得那€€一日的境况。
谢深玄牵着他的手。
他年岁尚幼,又因€€常年挨饿而羸弱瘦小,看起来像是七八岁的小娃儿,天生多病的谢家小公子谢深玄还比他要高,他的手上满是污泥裂伤,沾了€€冬日冻伤的血肿,而谢深玄的手白皙细嫩,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脏垢。
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谢深玄却毫不在意,只€€是牵着他的手,笑吟吟回首与他说€€€€
往后,你叫我哥哥便€€好。
诸野抓住了€€谢深玄的手。
湖水冰寒彻骨,他搂着谢深玄飞快上浮,钻出水面,连气也来不及换,匆匆便€€朝岸边游去。
谢深玄呛了€€水,咳得几乎说不出话,诸野搂着他,生怕谢深玄出了€€什么意外,他不会医术,湖岸边也找不到大夫,反是晋卫延身边的其余玄影卫匆匆赶到此处,还拖来一名陪同晋卫延出宫的茫然太医为谢深玄诊脉。
好在谢深玄只€€是呛水,除此外并无大碍,诸野和裴麟来得及时,那€€意图对他们€€动手之人也不见了€€身影,可如今天气仍寒,那€€湖水更是冰寒彻骨,谢深玄的病方才好转,而今冻得不住发€€抖,连牙关都在打€€颤,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浑身的衣物又已湿透了€€,太医只€€好匆匆道:“先给谢大人换身衣服吧。”
诸野搂着谢深玄站起身,谢深玄却腿软得几乎立即跌倒,他还是有些喘不过气,自然连带着浑身无力,诸野便€€揽着他的腰,迟疑片刻,还是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这段时日诸野早有察觉,谢深玄比起他二€€人年少情笃时又瘦了€€不少,搂在怀中时,肩骨硌得人生疼,比他记忆中已轻了€€不少,此刻谢深玄不住打€€着哆嗦发€€抖,诸野不由便€€搂得更紧了€€一些,生怕这几步路程吹来的冷风令谢深玄再难受,边上的玄影卫为他二€€人引路,眸中满是关切,道:“大人,皇上让您先带谢大人上画舫。”
诸野点了€€点头,正要迈步,却一眼瞥见一旁裴麟终于将伍正年拖上了€€岸。
裴麟叉着腰累得直喘粗气,恨恨道:“先生,下€€次您真的别挣扎了€€。”
伍正年也道:“我真的会水€€€€呕噗噗噗噗€€€€”
裴麟:“……”
诸野:“……”
裴麟看着吐水的伍正年,陷入了€€复杂的沉思。
“小将军,伍大人,你们€€也一同过去吧。”那€€玄影卫道,“天气太冷,先换身衣服,莫要风寒了€€。”
伍正年:“你们€€先给谢大人找身衣服,我每天晨练身体很好的€€€€呕噗噗噗噗€€€€”
裴麟:“……”
裴麟立马扭过头,看向谢深玄,问€€:“谢先生没事吧?”
诸野:“先换衣服。”
裴麟点了€€点头,可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又说:“谢先生,伍先生,你们€€怎么会落水?”
伍正年道:“我们€€过来见兰书,有个黑衣人忽而便€€冒了€€出来,提着刀追着谢兄跑。”
他忽而一顿,下€€意识朝众人身后看去,一面道:“哎呀!兰先生不会有事吧!”
兰书正紧张攥着衣袖站在那€€岸上,此处有这么多人,他已经慌了€€,可见着谢深玄落水,他又止不住心中担忧,只€€好凑近来看,可这方才靠近些许,才看见那€€玄影卫的吓人指挥使将谢深玄抱起来,忽地便€€将所有人噌一下€€都回过了€€头,那€€么多玄影卫,一齐都看向了€€他。
兰书脸色惨白,止不住发€€抖。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啊……”兰书紧张说道,“刚刚那€€个人,我也不认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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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人要如何,诸野已分不出心去管了€€。
他搂着谢深玄,快步朝着岸边的画舫走去,小宋这时候才抱着放在马车上的那€€些饭菜钻出来,茫然失措看着眼前之事,有些摸不清这短短一刻钟功夫,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能快步跟上诸野脚步,心下€€茫然,问€€:“大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诸野扫他一眼,那€€神色实在不怎好看,他没有说话,小宋却已不由紧张解释:“我……我就是想将马车上的饭菜搬到湖心亭中去,这才不过一刻……”
诸野已挑眉:“我吩咐过你。”
话音未落,谢深玄咳嗽了€€几声,似是冻得有些厉害了€€,诸野便€€干脆闭了€€嘴,匆匆登了€€画舫,晋卫延不知所踪,大概是怕落水了€€的谢深玄也还有力气骂他,只€€有他身边的大太监安平公公与几名宫人在此处,道:“几位大人,先入内更换衣物吧。”
诸野问€€:“此处可有备用衣物。”
安平公公引着他们€€朝画舫之内的舱室走,一面道:“出宫时,便€€忧心或许会有人落水,还是略备了€€几件衣物的。”
画舫之内毕竟没有冷风,谢深玄似乎缓过来了€€一些,此刻竟还哆哆嗦嗦冒出了€€一句话来,道:“他……他不仅偷溜出宫,他还想玩水。”
安平公公有些笑不下€€去了€€:“这……”
众人正转过一处拐角,方才冲撞了€€圣驾的严斯玉与严渐轻正在此处并排罚站,那€€目光随着几人而去,谢深玄莫名便€€想起了€€自己此刻被€€诸野抱着的姿势,忽而满心尴尬,紧张万分道:“我可以€€自己走。”
他微微一动,便€€见诸野蹙眉,他以€€为诸野是吃力,谢深玄便€€更觉得他也是个大男人,诸野这样抱着他,也许会很困难,他毕竟已恢复了€€一些,正要说自己可以€€下€€来走动,诸野却反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闷声说:“你又不重。”
谢深玄微微一怔。
重不重倒不好说,可他耳根子发€€烫,眼见此处有这么多人在场,他偏又靠在诸野怀中,是这般姿势,也不知事情若是传出去了€€,到底会被€€人穿什么闲话,可诸野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事情都已如此了€€,他竟还要补上一句,低声说:“若只€€有你这般重,我可以€€一直抱下€€去。”
谢深玄:“……”
谢深玄将脸埋在诸野那€€湿透的衣襟上,试图寻些冰凉之处,一面低声为自己此刻的面红耳热补救,说:“……我好像又发€€烧了€€。”
诸野的脚步好像又快了€€些,匆匆将他带进一层内室,安平公公已令人将干燥衣物摆放在了€€此处,待四人进屋后,他便€€贴心要为几人关上房门,一面道:“宫中带出来的衣服,也许有些不太合身,谢大人,还请您将就一些。”
谢深玄发€€着抖点头,这种时候,能换身干燥衣物便€€好,他当然不会挑剔。
诸野已将一旁的椅子为他拉了€€过来,左右看了€€看,又从€€桌上扯过留在此处的干燥白巾,递给谢深玄,道:“先换衣服。”
谢深玄点了€€点头。
而后他转过目光,看向了€€哆哆嗦嗦跟在两人身后一块进屋的裴麟与伍正年。
方才他冻得太厉害,好像脑子都已有些发€€僵,倒是忘了€€伍正年与裴麟也一道落了€€水,他们€€也需在此处更换衣物,谢深玄还不觉有异,反正他此刻一门心思只€€有快些更换下€€身上又冰又湿的衣物,根本不作€€他想,而屋中正巧有处屏风遮挡,若不特意伸长了€€脖颈去看,双方也难见对方更换衣物时的境况,可诸野却不由瞥了€€裴麟与伍正年一眼,似是微微抿唇,而后便€€先一步挡在屏风身前,将这边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自己浑身湿透,却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先为谢深玄将衣服取了€€过来,屋内燃了€€暖炉,靠在窗下€€,可那€€火显然方才点燃,还并未有多少暖意,谢深玄冻得实在太厉害,解身上的衣带时,指尖止不住打€€颤,手指也难以€€弯曲,可诸野在一旁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打€€算帮他,甚至微微错开了€€目光,谢深玄只€€好自己开口,哆哆嗦嗦道:“诸大人。”
诸野:“……”
谢深玄小声说:“我解不开。”
诸野:“……”
片刻之后,诸野动了€€。
他垂着眼睫,为谢深玄去解开那€€外衣的上的系带,将湿漉漉的外衫丢在一旁,可再动手去解内侧的里衣时,他却又有些犹豫,正不知自己该不该动手,谢深玄却抑不住咳嗽了€€几声,诸野的动作€€霎时便€€快了€€,急匆匆便€€动手去解谢深玄腰侧里衣的系带。
谢深玄今日穿的是白衣,那€€衣料湿透贴在以€€上,几乎如同半透明一般,紧贴着他的腰线脊背,异常清晰勾勒出他腰线的轮廓,诸野的动作€€飞快,万般小心避免擦蹭到谢深玄的腰,却又险些将那€€系带绕成一个死结,好容易解开了€€,他不敢抬首,恨不得立即后退,低声说:“若无他事€€€€”
谢深玄:“你自己不换衣服吗?”
诸野:“……”
诸野这才回过头,看向摆放着干燥衣物的桌案。
那€€儿放着的,显然并非只€€有谢深玄一人的衣服,边上还放了€€一套玄影卫伴驾微服出巡时惯穿的服饰,也不知是从€€哪位玄影卫那€€儿翻出来的,浆洗得很干净,诸野也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挑剔,可这显然就代表着€€€€他得在谢深玄面前换衣服。
谢深玄又问€€:“怎么了€€?”
诸野:“……”
诸野一言不发€€动手去解衣上的系带。
他动作€€飞快,只€€恨不得快些将衣服换上,一时忍不往谢深玄那€€边瞥了€€一眼,却见谢深玄已披上了€€桌上的衣物,却并未系紧,大约是冻僵的手指仍旧不听使唤,正伸手试图取下€€发€€上的玉簪€€€€他的头发€€也湿透了€€,正往下€€淌水,若是不立即擦干,恐怕又要将这衣服也弄湿了€€。
诸野稍顿了€€片刻,目光不由自主顺着谢深玄松垮的领口往下€€微滑,却又立即顿住,强行收转回来,告知自己此刻绝不该多看,却又禁不住在脑中胡思乱想。
他脱了€€上衣,还来不及披上玄影卫那€€外袍,却又忽而听见身后传来谢深玄的声音,略带了€€些迟疑,道:“诸大人,你……”
诸野吓了€€一跳,下€€意识立即回过眸去,不知所措看向谢深玄,却见谢深玄已散了€€长发€€,用巾帕擦得勉强微干,正微微蹙眉看着他,问€€:“你的伤……还未完全愈合?”
他看得清清楚楚,诸野的肩上还绕着白纱,若伤口已然愈合,那€€便€€绝不需再有这般多此一举,伤处是绝不可沾水的,更不用说湖水可不干净,诸野身上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今后保不齐还会有出什么问€€题。
诸野却不在意,只€€是如以€€往一般僵硬重复,说:“只€€是小伤。”
谢深玄皱起眉,目光往诸野身上轻轻一扫:“你得先将伤口清理€€妥当。”
诸野原要拒绝,一旁那€€屏风后忽地冒出裴麟的声音来,道:“是啊,伤口最见不得水了€€,那€€湖水那€€么脏€€€€”
裴麟对上了€€诸野的目光,紧张将后头的话语咽了€€下€€去,他早换完了€€衣服,都在屏风旁站了€€半晌了€€,心中担忧谢深玄方才病愈,便€€好心凑过来看看,诸野和谢深玄谁也没顾上他,他便€€在一旁站着,如今才忍不住插嘴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不知诸野为何要这样瞪他,那€€眼神太可怕了€€,他或许还是不要继续在此处多呆比较好,可他正要后退,却又瞥见谢深玄似是要下€€地走动,原先的鞋子已湿透了€€,他干脆裸足踩在地面,正要动弹,裴麟却极为眼尖瞥见谢深玄脚腕上一道极深的旧伤,远没有刀伤剑伤的利落,反显得颇为狰狞吓人。
谢深玄不喜外出,肤色较常人要白上不少,越发€€显得那€€伤痕刺目,裴麟多看了€€几眼,心中万般好奇,到头来还是要忍不住询问€€。
“先生。”裴麟挠挠脑袋,说,“您脚腕上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疤啊?”
第112章 我嗑到真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