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昨晚谢恒说了一刻钟的话就把阮同甫给气到之后,今日他还没开口就成功把人给气着了,这可是极大的“进步”!
阮展鸿和阮时衡就在帐子**着,偶尔来回踱步,父子俩你往左走我往右走,瞧着就有几分滑稽。路过的人不知是何情况,还想着这是什么饭后消食的新方法?
在经过比昨日要多一点时间后,谢恒从帐子中出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嘱咐阮时衡:“找个大夫来给阮相看看吧!”
想到自己昨日叫了大夫过去之后被老爷子一通教训的经历,阮时衡多问了一句:“老爷子又被气到了?严重吗?真的需要叫大夫吗?”
谢恒不理解地看着阮时衡,突然感觉这个孙子好像不那么孝顺了。
“当然,阮相都想拿手炉砸我了,但估计是手炉太金贵最后还是没舍得。”
阮家父子俩一听一向斯文稳重的父亲竟然都已经气到要用手炉砸人,那事情是很严重了,于是赶紧一起去请了大夫。
还是昨日的那位大夫,这次一看阮展鸿也一道来请自己,便真当情况十分严重,提着药箱就跟父子俩匆匆赶过去。
然而等到了阮相的帐子后却又遭遇了和昨日一样的待遇!气得大夫脸拉得老长,要不是顾忌着阮同甫和阮展鸿的身份尊贵,早就拂袖而去!
而接下来几日,阮同甫这边每晚一直都上演着同样的情况。
阮同甫总被谢恒气得吹胡子瞪眼,可还是每天晚上都要叫谢恒过去说话。并且说是生气吧,但这几天却眼看着阮同甫的气色越来越好,精神头越来越足,似乎都不那么畏寒了,用膳都要比以往多半碗饭!
阮展鸿父子俩是越看越不明白,这生气还有生上瘾的呢?还能越生气身体越好?这是个什么道理?再说要是老爷子真那么不待见谢恒,那不认回他就是,也没必要天天把人叫到跟前来说话还把自己给气着吧?
阮展鸿和阮时衡觉得有必要找老爷子谈一谈了。
听了儿孙的疑惑,阮同甫沉默半晌,最后带着无比追忆的神情说道:“谢恒的性子,跟他外祖母像了十成。”
父子俩震惊地对视一眼,竟是这种情况!
阮同甫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妻子,就是阮展鸿的母亲,在生下阮展玉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阮展鸿对自己母亲的记忆算不得很多,但却很鲜明。他记得母亲是个性子明艳张扬的人,与父亲的古板寡淡截然相反,在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母亲爽朗的笑声,还有在父亲和母亲意见相左时,母亲的侃侃而谈总是能让满腹才学的父亲都哑口无言。
似乎只要是与母亲争辩,父亲就没有赢过。
尽管母亲不是个性子柔顺的女子,但父亲母亲的感情依然深厚,即使是在每次争辩败北之后,两人的关系也似乎会更加亲近,那些无伤大雅的争辩从来不会伤及两人的感情,只会让他们更深地被彼此吸引。
如今听父亲这样说,阮展鸿才发现,谢恒的性情真的很像母亲,看似谦和有礼,但却最是有自己的想法主张,而且不会轻易低头。
想来是与谢恒的几次争执让父亲再度深深回忆起了母亲,回想起了从前两人“口舌之争”的那些甜蜜日子,所以父亲才会越“被气”精神就越好。
“那现在父亲如何作想?”
阮同甫:“如果你母亲还在,她一定会很喜欢谢恒。”
只这一句话,阮展鸿便明白父亲这是打算认下谢恒了。
而且父亲嘴上说着是母亲喜欢谢恒,可阮展鸿还是能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出对谢恒的欣赏。
即使谢恒的性情特质中有一部分让父亲头疼,但在人品和才华上,父亲还是十分认同谢恒。
阮时衡高高兴兴去找谢恒,告诉他祖父那边已经松口了,尽管祖父没明着说出来,但明显是已经接纳了谢恒。祖父的性子就是那样,嘴硬心软,就像当初自己弃文从武,祖父气得要请家法,但最后不还是接受了?
其实对于阮相的态度有所软化,谢恒是感觉最明显的那个。
他知道这个血缘上的外公已经在接纳他,不然也不会日日晚上都叫他过去。虽然在探讨朝政时他们偶有分歧要争执一番,而自己寸步不让也每回都把阮相给气着,但阮相也从来没有真正对他发过脾气,到后甚至会针对他提出的办法做讨论,提出哪些地方还不够完善能加以改进,或者是哪些举措太过冒进需要缓缓等。
谢恒虽然还是觉得阮相迂腐古板,但也不得不承认阮相给出的意见都一针见血、恰到好处,只是这么几日就让谢恒觉得受益良多!这些果然不是光靠盲目看书以及自己的那些浅薄的经验就能学到的!也真正让谢恒体会了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阮同甫也不愧为“天下师”。
如果阮同甫对皇帝不那么愚忠,那该有多好!
离京六天后的下午,队伍终于来到秋山猎场。
大部分人都忙着安营扎寨、休息整顿,真正的狩猎将从明天开始。
这一晚阮同甫照样找来谢恒,不过难得没跟谢恒吵架,也没让阮展鸿和阮时衡出去,只是让父子俩给谢恒详细讲讲春猎的一些规矩。
阮时衡讲得十分起劲儿,他不是第一次参与春猎了,就是以前没做官的时候也是以家属的身份跟着过来,对春猎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好钢用在刀刃上
尽管宣景已经跟谢恒讲过有关春猎的规矩,但这会谢恒还是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十分认真地听着,偶尔发问,让负责讲解的阮时衡很有成就感。
讲完规矩,阮时衡对阮同甫说:“祖父,这毕竟是表弟第一次参加春猎,就算了解了规矩也难免有注意不到之处,不如明日就让表弟跟着我吧!我带表弟狩猎!”
阮同甫点头,“也好,照顾好你表弟。”
“表弟”这个称呼从阮同甫嘴里出来,就等于直接表明态度,阮同甫认下这个外孙了。
谢恒会意,笑着说:“还是算了。表哥身手不凡,要是带着我恐怕要成拖累,而且旁人若是见到我与表哥行从过密,也会多有猜测。”
阮展鸿皱眉说道:“我们直接宣布你就是我阮家人,你的生母就是我们阮家失踪多年的千金,他们还有什么好猜测的?”
谢恒却是摇摇头:“可我现在并不打算公开这层身份。”
阮同甫的脸色刷地沉下来:“怎么?是觉得身上流着阮家血辱没你了?还不愿意承认?你是不是一天不气我就难受?”
谢恒哭笑不得:“哪能啊!那可是您冤枉我了!我不愿意公开是因为我觉得日后我做的一些事情可能会影响阮家的名声。阮家乃清贵世家,要是出了我这个一个一心揽权的子孙,哪怕是外孙,也会对阮家的名声有所影响。我知道外祖父和舅舅对我多有关爱,将我认回阮家也是为了我日后行走官场更加方便,不至于被人欺负,我心中明白,但我也有自己的坚持。我不能顺从阮家祖训,已然让外祖父失望,如何还能因为一己之私牵累阮家清名?能与外祖父和舅舅相认,我已然满足。其他的真不重要,还请外祖父和舅舅能同意暂且不公开我的身份。”
听谢恒这张刀子嘴一口一个“外祖父”、“舅舅”地叫着,就是有再大的火气那也发不出来啊!
更何况谢恒的出发点是为了整个阮家好,是出于为阮家考虑,就更不能说他错。
阮同甫哼了一声,看着还是气呼呼的,但眼底的神色明显柔软了不少。
阮展鸿和阮时衡也十分动容,他们之前看谢恒对认回阮家的事不是十分上心,每日与老爷子生气也不见他着急,他们还以为谢恒并不十分在意认不认回阮家,甚至是可能在心底有些排斥,但现在听到谢恒字字句句都是在为阮家考虑,又深深觉得是他们误会了谢恒,想得还不如谢恒周全,顿时颇为愧疚。
谢恒瞧着几人的反应,知道他们是被自己说服了,也放下心来。
其实他不愿意现在就公开身份,固然有他刚刚说的那些原因在,但也有别的考量。
第一,他不想过早在自己身上贴上“标签”,即使是不涉党争,可一旦身上有了“标签”,有些作为的开展就会出现问题,会有一些用他的“标签”解释不通甚至是与“标签”背道相驰的事情发生,那时候他就会受到一些本不该受到的关注。
第二,阮同甫的权势和影响力,以及惠承帝对阮同甫的信任,都使得阮同甫的分量极重,能得到他一个帮忙就有可能达到如虎添翼或者是绝境求生的效果,而这样的“帮忙”绝对不可能总出现。
好钢需得用在刀刃上,就是对待阮时衡这个嫡亲孙子阮同甫都不会有求必应,更何况是自己这个从小就不在他身边的外孙子,倘若日后真出现了对将军极为不利的局面,而自己又实在无能为力,那也许就要找上阮同甫,他要把唯一一次可能向阮同甫求助的机会留到那时候。
自然,如果永远都不会出现那种情况就更好。
夜幕隐去,旭日东升。
伴随着新一天的到来,春猎大典正式开始。
最前面是兵马阵容的展示,之后就是由惠承帝射出第一箭,以宣告狩猎开始。
前两年春猎都不是惠承帝射的开弓箭,一次是太子代劳,一次是三皇子代劳。尽管这两年他的身体稍微有所好转,但也只是跟之前的病重状态相比,到底已经没有了从前的体魄和精气神,实际上很多朝臣都一度以为陛下殡天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不过今年惠承帝执意要自己来,自然是因为那位貌美如花的蛮国公主也在观看席上,想要在美人面前表现一把的心里当真是不分年龄。
为此惠承帝还专门让太医给他弄了猛药,一定要支撑他表现良好,开弓箭也专门对应惠承帝如今的体制特制的,力道不是很大,好拉,虽然射程不会很远,但作为狩猎开弓箭也够了。
惠承帝射箭时不少人都提心吊胆,生怕陛下这一逞强会出什么问题,尤其是三皇子,他现在可谓是最紧张惠承帝身体的人。太子还稳坐东宫,要是惠承帝这时候出了事,太子顺理成章继任新君,自己要是再有什么打算那就是谋反了,名不正言不顺。
谢恒的位置比较靠后,但大概是视力太好的缘故,他还是能把惠承帝脸上的那种隐隐的勉强的感觉看出来,瞧瞧那咬牙切齿的劲儿,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真是担心他把筋给绷断了!
在文武官员的担惊受怕中,惠承帝总算完成了开弓第一箭,喘了一大口气之后还挺满意自己的表现,在一众官员和将士们的呼喊声中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弓。
狩猎正式开始,不管文官武将,所有会打猎的人都骑着马冲了出去,侍卫也散出去了一拨。
惠承帝却是累了,下马后在福公公的搀扶下走进临时违成的无顶开口的营帐。营帐内已经布置好一切,柔软的长榻以及各种果品酒水,还有几个皇亲国戚和朝廷近臣。
不一会,惠承帝就有些坐不住了,伸着脖子往外看,却不是在看外头的狩猎情形。
作为惠承帝心中蛔虫的福公公秒懂,装模作样地问道:“陛下,本来也是要借着春猎的机会招待蛮国公主,虽然公主是女眷当在女席那边,但依礼也该先来觐见陛下,您看是不是招蛮国公主觐见?”
得了台阶的惠承帝立即应了一声,“见,是要见,赶紧的,请蛮国公主觐见。”
“是。”
福公公笑着往前一步,站直身体,高声道:“宣€€€€蛮国公主觐见!”
不一会,身着异国服饰的蛮国公主便来到了帝王营帐。
蛮国的公主其实不少,这位公主名为舞草,是名字也是她的封号。
一身类似灯笼装的异国服饰并没有让这位异国公主看起来怪异,相反还别有风情,尤其是脖子上、腰上还有手腕、脚腕上的一圈白色绒毛,更给这位年轻的公主增添靓丽俏皮的色彩,上身紧身的设计更是勾勒出那曼妙的身姿曲线。若是大瑾国的女子做这样的打扮怕是要被说成不检点,但人家蛮国就是这样的装束,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舞草公主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玫红色的厚重的披风,遮去了大半春光,让惠承帝觉得好受些,不然要是自己的妃子被这么多男人看到那令人血脉喷张的好身材,他心里也不得劲儿。
“参见大瑾国陛下!”
开口说话的这次蛮国使团的代表使者韦敏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十分清瘦,面相看着有几分刻薄。
在他开口之后,整个蛮国使团便一起向惠承帝行礼。
惠承帝让众人免礼平身:“使团一路辛苦了,之前在驿馆住的可还习惯?外头营帐是否已经搭建好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出来,不要客气!尤其不能委屈了公主!”
韦敏智笑着说:“多谢大瑾陛下关爱,我们一切都好。”说完又看向边上的舞草公主。
舞草公主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大瑾国的礼仪,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惠承帝,一双灵动的眼眸仿佛会说话,声音也如同百灵鸟一般动听:“谢陛下关爱。”
惠承帝被舞草公主那大胆又魅惑的眼神给勾去了三魂七魄的一半,真是恨不得立即回宫好好享受美人!
“公主竟然还学习了我国礼仪,可见诚心,待回宫之后朕就封公主为舞妃,如何啊?”
舞草公主娇美一笑:“那臣妾就先行谢过陛下了。”
听舞草公主这般从善如流地改了自称,惠承帝更加高兴,还给舞草公主和韦敏智都赐了酒。
周围宗室和重臣看在眼中,虽然也很惊艳于舞草公主的美貌,但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这位公主看起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瞧这公主的年纪也就与太子和三皇子相当,做陛下的女儿都够了,却还是能对陛下媚眼如丝、眉目传情,实在厉害!不过以陛下的年纪和身体状态已经不可能再让嫔妃有孕,他们也就不用担心日后会有一个有着一半蛮国血统的孩子成为皇子。
赐酒之后,惠承帝也不好总把人家公主留在这里,还是依依不舍地放舞草公主回去女眷那边,让蛮国使团好好享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怪异的公主
出了帝王营帐,舞草公主脸上那娇媚甜美的笑容就立即被张扬讽刺所取代,甚至还透出几分阴狠的味道。
“大瑾国的皇帝也不过如此,我稍稍给了两个好脸色就被我迷住了!”
韦敏智哼了一声:“也多亏他不是个多英明的君主,不然边境那边我们就不会只是吃了那么几场败仗那么简单。”
“呵,算是他运气好,自己无能,倒还有一帮厉害的臣子!原以为那个卫显扬如此年轻该是个好对付的,不成想竟然如此擅长领兵作战,当初卫泰身死,我们派去探听情况的那几股散兵竟然一股都没有回来!他这就是在给本公主下马威!”
“你知道卫显扬的厉害就好!国主当时就拦着你让你不要冒进,便是看出那卫显扬的不简单。听说从前卫显扬还曾在北境霍崇麾下学习,曾与如今的大瑾国战神宣景并肩作战,年龄虽轻,但行军的经验却一点不少。”
舞草公主似笑非笑,“说起那宣景,我日前也见了,用中原的话来讲,当真是人中龙凤!若是能将他收入我的后宫……”
“你想也别想,”韦敏智警告似的看了一眼舞草公主,“至少现在那昭武将军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你也不要看大瑾皇帝沉迷于你的美色就掉以轻心,不要忘了我们本来的目的!若是搞砸了可没法向国主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