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玉€€研究应长川表情,企图从他面上找出破绽以证明眼前这人的脸皮并没有自己想象那么厚的时候,车厢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有人骑马停在不远处,并高声朝此处道:“启禀陛下!大军即将行至泽方郡境内!请问是否原地休整?”
在他开口的瞬间,江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唯恐外面的人通过一点声响,猜出自己和应长川方才做了什么。
江玉€€指尖的那点浊痕早被清理干净。
但应长川仍在仔细用丝绢擦拭着他手上莫须有的痕迹,并漫不经心地对车外的士兵吩咐道:“不必,继续向前走。”
“是,陛下€€€€”
只等马蹄声彻底消失,江玉€€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还在自己指间作乱的丝帕,并压低了声音略微沉痛道:“我堕落了,我真的是堕落了。”
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与心虚紧张可不是将“同流合污”几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吗!
应长川手下动作随之一顿,他笑着看向江玉€€:“爱卿只有这番感慨?”
江玉€€不解地问:“那还该有什么?”
马车虽然渐渐驶离了沙地,但是颠簸还未彻底结束。
伴随着车厢的轻响,应长川忽然俯身再次朝江玉€€贴近过去:“孤的身体如何?小江大人检查好了吗。”
江玉€€:“……”
我就知道,不该对这个不正经的人有任何期待。
被他盯着的江玉€€下意识想要侧身躲避这道视线,然而正欲转身那一刻,意识到自己枕在哪里的江玉€€立刻停了下来。
“……是,是挺不错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耳边便“嗡”一声响了起来。
应长川的确武艺超群,出征几月也没有受伤。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是真的很好。
无论是哪个方面……
得到满意答复后,天子终于笑着放过了江玉€€。
他重新拿起不知何时落到马车一角,且被压得皱成一团的书,一页页翻了起来。
“再睡一会吧,”应长川轻声对江玉€€说,“等你醒来饿了再用午膳。”
原本只是有些倦的江玉€€,忽然因他这句话生出了几分困意。
江玉€€轻轻点了点头,轻轻枕在天子膝上睡闭上了眼睛。
马车还未到达泽方郡,车外仍是一片沙地。
但与上一次经这里回昭都时不同,如今窗外虽还有黄沙,但那似猛兽般怒吼的狂风,却早消失无踪。
慈水已近,四周多了些许鸟鸣与水声。
不远处还有一抹新绿,正随着夏风一道轻摇……
天地之间早换了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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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众人未在泽方郡多作停留。
几乎一刻不歇地沿着官道,奔向了位于南方的昭都。
等回到这里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就连原本用来避暑的仙游宫,也隔三差五会听到一阵蝉鸣。
江玉€€回仙游宫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流云殿后殿的床榻上滚了一大圈,并将脸埋入了枕头之中。
“……终于回来了!”
从去年冬至在家中休息时,收到桃延郡大雪成灾的消息开始,周围的一切都像按了快进键一般来得迅速且猝不及防。
等到江玉€€缓过神来的时候,不但雪灾早已结束,盛夏的阳光烤得人浑身发烫。
甚至于就连穿越以来一直压在他心间的那块大石头€€€€周、柔之战也已结束。
甚至于自己和应长川的关系……竟然彻底变了个样。
想起穿越第一天被对方送入诏狱那一幕。
江玉€€忽然觉得此前发生的一切,似一场梦般虚幻。
紧绷了大半年的神经放松下来之后,疲惫感也在此时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江玉€€缓缓翻了一个身,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幔帐发起了呆来。
甚至忍不住轻轻掐了自己一下,以验证这究竟是不是梦。
流云殿的殿门,就在此刻响了一下。
不等江玉€€开口,那门便一点一点敞了开来。
他的余光看到,身着玄衣的天子缓步走了进来。
方才那一下掐太轻,以至于压根没有生出多少痛意。
躺在床上的江玉€€还在继续琢磨“做梦”这件事,没有来得及给天子太多关注。
不过应长川也完全不介意。
他缓缓坐在了榻边:“爱卿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今这一切,会不会都是我做的一场梦?”江玉€€对着天花板悠悠说道,“说不定一觉醒来,我便会发现自己还在几年前的诏狱之中。这一切皆是死前的幻想?”
应长川紧紧地抓住了江玉€€的手。
他压低了声音,用略微难过的语气缓声道:“在爱卿眼中,孤仍真如此残暴?”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一次。
江玉€€几乎瞬间便听出€€€€应长川方才是装的。
自己和应长川现在已是那种关系……他这样自信爆棚的人怎么会疑惑此事?
江玉€€本想顺着应长川的话与他演一演,可是不等他在脑内编好台词,嘴里已经直白道:“那到没有……”
担心应长川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他立刻随口道:“我,我可能只是忽然闲下来有些不习惯。”
江玉€€这句话并非假。
今日让他想起了上一世高考完那个暑假。
明明知道上了大学之后,人生多的是挑战与问题。
但是交了考卷,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除了快乐以外心底仍有说不上来的空虚。
江玉€€一时间竟不知道今日获得短暂自由的自己应该去做什么好,又应该如何提前为以后的危机做准备。
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便突然想起,如今聆天台的奸细还未处理,怡河尚未贯通。
甚至于大周的选官制度,还有巨大的问题存在。
折柔虽灭,无论是天子还是朝臣都不可能就此松懈下来。
应长川轻轻抚了抚他的长发,忽然将手里的东西重新放到了床榻之上。
江玉€€的耳边突然传来“喵”的一声轻响。
€€€€应长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一只养在内侍官手中的猫抱了过来!
到底是天子御猫,这只自西域来的白猫不但毛皮被养得油光水滑,甚至肚子也变得圆滚滚的。
常年的宫内横行霸道的它胆子格外大,在江玉€€抬头的那一刻,便轻轻从应长川的怀中跳了下去,自己在榻上踩起了奶来,完全没有理会两人的意思。
天子笑着轻声道:“若是不习惯的话,那便养它几日。”
话音落下之后,床榻上那只猫还抬起头朝江玉€€轻轻地叫了一声,紧接着打起了滚来,就像是听懂了应长川在说什么一样。
一直仰躺在床上的江玉€€,小心翼翼地翻身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而擅长享受的小猫不但不害怕,甚至还仰头在他下巴上蹭了蹭,自己在江玉€€怀里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躺了下去。
“它还真的是一点也不怕人。”说话间,江玉€€的视线也向前落在了应长川方才轻轻放在床榻的画卷上。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应长川笑着答道:“大周的疆域图,爱卿可以翻开看看。”
江玉€€忍不住屏住呼吸,用一只手缓缓地将其斩展了开来。
他眼前的这幅地图不但已经囊括了北地的广袤疆域,甚至于每一个郡县都重新划分了界限。几年前江玉€€提出的后世广泛利用的“山川形变、犬牙交错”理念,已被淋漓尽致地应用在了眼前这幅图上。
甚至于它不但被应用在山地与河湖之上,就连广袤的平原之中也形成了如此的界限。
历史不能更改,向前的洪流永不可逆。
江玉€€从没有想过千秋万代,但是他仍想打造出一个尽可能稳定的国家,能让每个普通百姓安心生活。
这样的郡县划分,能在最大程度上抑制地方割据势力的诞生。
甚至于平均各郡县的贫、富。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注定,眼前这张图上的郡县雏形已与现代时没什么两样。
江玉€€缓缓伸手抚过这张地图:“等往后,我们便直接从昭都乘船向东南而去,不但去南地的那些郡县,还要去东海……甚至再西行,去看看克寒高地上的风貌。”
“嗯。”应长川轻轻点头,始终垂眸注视着他。
“哎,怡河附近我也没有好好走过。往后若是有空,定要登上月鞘山去好好看看。”江玉€€越说越来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和应长川一起做。
说完,趴在床上的江玉€€还抬眸看向应长川,并朝他眨了眨眼睛。
“好,”应长川一边说话一边抚弄着江玉€€的长发,从前一心政事的天子也在此时眯起了眼来,他补充道,“还要重修羽阳宫。”
“也是……”差点忘记这件事的江玉€€愣了一下,也跟着应长川点起了头来,“仙游宫虽然风景优美,但规模毕竟太小,文武百官挤在这里很不方便。等羽阳宫修整好之后,他们每日便可回家休息。”
此时正是午后,窗外隐约传来一阵蝉鸣。
应长川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江玉€€背后如丝缎一般顺滑的长发,并问他:“爱卿可有想过如何整修羽阳宫?”
作为一名博物馆工作人员,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对宫殿建筑略有些研究的江玉€€立刻来了劲:“嗯……大周国力虽有恢复,但仍不可做劳民伤财之事。况且建于前朝的羽阳宫,本已经非常奢华、庞大,依我看在原址适当修整最为妥当。”
还不等他仔细畅想一番,应长川忽然说:“寝殿要修得更大一些,再挖一口汤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