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真是多亏了朗阿蛮诺阿亚以及伊落的阿妈阿什芊绘。拍卖会一结束伊落就走了,阿什芊绘手上拿着善款却不知如何使用,只好招来朗阿蛮和诺阿亚,这两人跟着阿苏南进进出出,对于他的计划心里大致有数,于是三人一起拿了主意,给了速越陌一笔钱救急,这才坚持到阿苏南回来。
速越陌又道:“大人您离开之前让我招募人手做整个营地的筹划,前些天已经做出来了,但大人您不在,我们也不敢擅自修建,所以只开工了四栋木楼,等您过目之后,另外十二楼马上开工。”
接过速越陌递过来的营地筹划书,阿苏南翻了翻,发现这份筹划书做的清晰明了,还挺专业的,于是道:“把做筹划的几个人都留下来吧,你给他们找个差事做,等到多余的房间出来,优先安置这几人。另外再挑一栋位置便利的木楼,不用特别大,改作公事楼。”
速越陌不解:“公事楼?”
“对,以后迁移司的公事房就设在营地当中,我们自己有地有房,没道理给滩外坡上的房东送钱。”
其实营地这块地的归属还没有搞定,但他觉得现在他问垅关神庙要一块没用的林地,应是不难,就算现在不给,过不了多久也必定会给。
阿苏南又问:“这四栋新楼可以安置多少户人家?”
“这几栋楼都是三层高,全都按您的意思做了隔断,一共可以住下一百零九户人家。”
阿苏南点头,正要继续提问,就听到钟声响起,一连敲了六下,随着钟声,人们开始向厨房聚集。
速越陌:“我们现在也敲早晚钟了,晚钟也是下工钟,大家直接到厨房领饼领粥。”
阿苏南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子,粥还算是比较稠,大部分男子都可以领到两到三个饼,女子一般只领到一个,也有一些人一个都没有,速越陌解释说没领到饼的都是今天没有轮到活计的人,现在营地里活计多,一般三四天才会轮空一次。
对此阿苏南还算满意,但是,有一个发现却是让他颇感费解€€€€大家的神情不对,好些人都无精打彩的,完全看不到他离开前那种”死里逃生“之后“终于有了奔头”的开心和干劲。这完全解释不通,要知他们现在的日子比他离开之前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是随时都面临饥饿的威胁。
正要开口询,却见几家子十来口子人畏畏缩缩地走过来,当中有个中年男子站出来,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应该是鼓足了勇气,才结结巴巴的开口:“大人,大人……我、我们这几家的娃、娃崽身子骨都、都不好,老、老是生病,我们可不……可不可以,不去……”
阿苏南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甚至都听不明白他的话,可男人一看就老实巴交的,讲这几句话貌似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抖抖索索讲不出下文。
阿苏南只好迷惑地看向速越陌,速越陌苦笑:“他的意思,该是在问大人可不可以让他们几家人都留在游民营。”
阿苏南不解:“有人不让他们留在游民营吗?”
速越陌继续苦笑:“最近我们听到一些消息,说是所有游民都要被迁往一处蛮荒之地,开荒种地。”
他瞄了瞄阿苏南黑下来的脸色,继续道:“还有人说现在给我们找活计做,发饼子吃,就是因为那个地方存活不易,以前迁过去的几十万人都死光了,这是想让我们过去之后活长一点,多做一点活。”
阿苏南竭立压下怒火:“谁讲的?”
速越陌道:“大家都在讲说,我觉着很可能是有人造遥,但找不到造遥的人,好些人都信了。”
阿苏南不说话了。
这就是流言的破坏力,它可以把一件没影儿的事情讲的有鼻子有眼睛,若是已经有了一点点影子,更可怕,它可以加油添醋肆意歪由,很容易就做到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而且,你还查找不到这些流言的出处……
沉默片刻,阿苏南对速越陌道:“晚粥过后招集所有人到厨房前面来,我有话要讲。”
……
暮色当中,人群再次聚集到厨房前面,阿苏南也再次站上凳子,拿出扩音巫器:
“各位阿叔阿婶,阿哥阿朵,半个月不见,营地大变样了,谢谢大家这些天的辛苦努力,也请大家继续努力,我们的营地必将越来越好!
“大家有半个月没有见到我,有没有好奇我去了哪里?这半个月,我不在木关河滩,神把我送到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那里跟月西坝子一样,八百里一趟平,找不到一个坡地;那里的庄稼,一年可以两熟;那里没有疫病,那里的冬天比木关河滩还要暖和……”
可能是极度的恐惧和不安给了人勇气,竟是有人打断他,在下面喊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强烈的不满:“可是,先前过去的几十万人都死了。”
阿苏南平静以对:“不错,确实是死过人,而且死过很多人,所以我今天才会站在这里告诉你们真实的情况。你们听到说那里死过人,死过很多人,那么,有没有人知晓,那是啥个时候的事情?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人,有没有讲是啥个时候死的人?”
没有回应。
阿苏南继续:“没有人讲过是吧?我猜他们也不会讲,因为,死人的事情发生在……五、千、年、以、前!五千年啊,你们谁能告诉我,五千年前,你们的祖先叫啥个名字,在哪里过活?有人知晓吗?我请大家想一想,我们一个人可以活到五十岁,很多人其实活不到,就算大家都很幸运都可以活到五十岁吧,五千年啊,都够我们活一百次了!
“而且,那些人讲没讲过,拢个好的地方,做啥会死人?他们做啥没能活下来?这到底是啥个原因?……没讲是吧?没有人告诉过你们是吧?那好,我来告诉你们,他们死了,是因为他们没有巫士!他们遇到了洪水,巫士可以抵挡,但是,他们没有巫士!”
下面一下子没了声音,不能指望这些游民的反应有多快,甚至都不能指望他们当中的大部人能够找到问题的焦点,必须要一步步引导。
于是顿了顿,阿苏南又问:“现在,五千年过去了,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有没有巫士?”
“有!”速越陌高声回答,“我们的狩猎队就是巫士大人带队。”
“是的,我们迁移司有很多巫士,我身边这两位就是巫士大人,过几天,还有更多的巫士大人加入。既然我们有巫士,那么,我想问大人,我们还会害怕洪水吧?”阿苏南又问。
“不怕!””不怕!“有十多个汉子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这些都是胆子比较大加入了狩猎值夜或者运粮小队的人。
“我们有巫士,我们不怕洪水,那么,我们还会死吗?”
“不会!”这一次,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喊了出来。
妈的,流言是吧?似是而非的话谁不会讲?忽悠人谁还不会?!
阿苏南心里一声冷笑,继续:“我必须要澄清一点,我们并不是马上就要过去,我们跟五千年前的那些人不一样,我们用不着冒险。第一步,迁移司会招募一千人,这些人将会进入后巫夷,进去做什么?进去修路!我们先把路修通,在以后,让我们可以顺着那条路一路走到月街来。这一千人,就是我们迁移司的筑路营。所有加入筑路营的,不只可以领到吃食,天天都管饱,而且,他们每个月还可以拿到工钱,那可以是实实在在的银钱。
等到路修好了,我们才会进行第二步,那个时候,大家还是过不去,迁移司会招募更多的人过去,这一次过去做啥?过去筑堤修坝,挖河道,我们要先把河流都治理好了,才会真正搬迁过去。而且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强近大家搬迁,你们要留在河上当游民也可以,但是,如果你们愿意搬过去,每个人都可以分到土地,每个人,男女老少,全都可以分到土地!”
土地的诱惑太大了,人群的脸色几乎都由暗转明,有大胆的问:“咋个分法?”
“初步定为汉子五亩,妇人和十岁以上的娃崽一个三亩,十岁以下的娃崽一人两亩。不过,说这些都还太早,现在,我们先要修路,然后还要修河,等到路修好了河也修好了,才说搬迁分地的事情。”
听到这里,有人小声问:“修路的工钱咋个算?”
“分为一二三等工,最强壮最勤快的算一等,可以拿到四个银角子一个月!”
人群“哇”了一声。
阿苏南马上澄清:“不过要拿到这个工钱不容易,要做到工头才成。二等150文,三等80文。”
其实连二等都不容易,大部分人只能拿三等。
不过,对于赤贫者来说,80文也很不错了,要知天天都有活干有饭吃,比滩上饥一顿饱一顿当游民强多了。
“我想去修路,家里人可以跟着吗?”
“不行,路都没有修好,带着家眷过去不安全,女人孩子继续留在营地,她们每天都可以领到吃食,绝对不会饿肚子。而且,我也不瞒大家,修路的工人主要从单身游民中招募。”
“过去修河也一样有工钱拿吗?”
“对,一样有工钱。”
“以后修河呢?可以带家人吗?”
“我想修路,但我有家人,拢个办?”
“修河的工钱又是哪样算呢?”
……
开口提问的人越来越多,看着重新变的鲜活有生气的人群,阿苏南露出了笑容。
《巫夷人家》第二卷 “月街来的少年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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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存稿箱喔,这次它没精神做妖了……
第三卷 阿南雪山阿南河
第87章 雨中山寨
山里的雨说来就来,又是雨瘴时节,山风吹着瘴雾四处飘荡,路上行人纷纷加快脚步,速越陌虽是第一次见识这般景像,但也有样学样,加快脚快走入前面的“阿苏食坊”。
店家是个年轻汉子,连忙招呼他往上楼,速越陌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四下望了望,问:“你这里叫作阿苏食坊,真是阿南小先生家开的吗?”
年轻的店家很是自豪的道:“可不就是阿南小先生家的嘛。当年可是寨子里的第一家食坊,后来他家搬去乌衣寨,我家才接手过来的。”
他指指旁边的一栋木楼,又道:“看见那楼了吗,阿南小先生就在里面出生,长到七岁才走的,这一晃,他都走了十年了,日子过的可真是快喔。”
然后指着桌上食牌,很是殷勤地推荐:“一看您就是远客,要不要偿偿这道朗阿兔丁?这可是当年小先生鼓捣出来的,有了这道菜之后阿苏家的日子才越过越好的,虽说您这一路上肯定都有看到过这个菜,但我们这里才是最地道的。”
速越陌苦日子过久了,就算现在手头松了也节俭得紧,这一路行来确实是时常都看到这道菜,但他从来都没舍得点。今日看看食牌,一碗十二文,倒是比别处便宜一些,再说这里曾经是顶头上司家里的食坊,难得豪气了一回,点了一碗兔丁一碗菌汤并三个蒸糕,一共二十文钱。
店家准备吃食去了,楼上空无一人,速越陌自窗口望出去,但见一栋栋小木楼立于€€€€烟雨之中,楼檐乌黑,树木青翠欲滴,就连地上的青石板,都像是给水洗过一般,远处更有大片大片的青草地,着实是养眼漂亮得很。
待到店家送茶水过来,不禁赞道:“你们这朗阿山当真是个好地方,难怪养的出小先生那样的人!”
店家一下子笑将起来,道:“小先生当年住这里的时候,寨子里可不是这般样子,这里都到寨子尾巴上了,可没弄个多木楼。”
速越陌来了兴趣,问他:“那时候日子好过不?”
今天突然将下雨瘴,几个老食客估摸着都给堵屋里了,店里冷清的很,店家索性坐到旁边凳子上,跟客人聊了起来:“好过啥,苦的很喔。当年啦,可是连晒场都铺不起石板,整个寨子都是泥地,一下雨,满脚都是泥水。这且罢了,可是,还吃不饱啊,我常说现在的娃崽好福气,我也就比阿措巫士,就是小先生的阿哥年长了几岁,我们那时候,不是种地就是打猎,想要填饱肚子都不容易。”
“后来做甚变成了这样?是因为阿南小先生吗?”
“可不是吗,石榴酒您听说过吧,是小先生教的。还有那边山坡上的草地,原本都是种庄稼的,那些地没肥力,离水源又远,累死累活也收不了几斤粮,后来小先生教我们种了牧草喂牲口,花的力气不多,还不用冒险进林子就有肉吃,可比种杂粮好多了。再后来又开始修路,我们可是最靠近阿南雪山的寨子,不说是筑路营的管事,就是很多筑路的营工,发了工饷都喜欢过寨子里买点吃食。再再后来,路修通了,这里又是去新安坝子的必经之地,来来往往的客人都要在寨子里竭脚,日子这才好过起来。”
速越陌听的连连点头,他现在不就正坐在食坊里嘛!
然后半眯起眼睛看向远处草地,他水边出生水边长大,上上下下打这条路上经过了好几次,从来都不知道那是牧场,不禁问:“做甚看不到牛羊?它们也怕雨瘴,关家里不敢放出来?”
店家给他逗的哈哈大笑:“没雨瘴也没人敢把它们放出寨子啊,我们这里可不像你们老家,林子里的野物凶得很,田地又不像寨子被巫阵护的严严实实,把它们放到草地里,那就真的是在帮野物养牲口了。”
……
店家聊了一阵进内堂做菜去了,速越陌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正好瞧见一群七八个小伢崽自楼下跑过,伢崽群呼啦啦冲将过来,声势惊人,跟兽群惊了似的。
只他们刚奔过去又突然收步,回过头,当中一人冲旁边巷子里大声叫喊,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我们现在就过刀月家去,信仔你到底去不去啊?”
速越陌转头去看“信仔”,乐了,却见一个五短身材的小伢崽头上戴了一顶硕大的斗笠,头重脚轻,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倒的样子。
小伢崽也冲着众伢崽大喊:“我阿妈让我回去呢,我不去啦。”
一群小崽得了准话,立时转过头“呼啦”一声,龙卷风起飞,眨眼间就刮了过去,只是片刻过后,就听前边巷子里“咣当”一声,几声惊呼同时响声,紧跟着一声怒骂冲破雨瘴直达天际:“做死啦你们!”
速越陌坐的高看的明白,不禁笑着摇头,巷子拢个窄,又是下雨天,他们还跑的拢个快……出点事正常。
这里木楼挤木楼,原本巷子很窄,宽不过五尺,还七弯八拐的,刚才熊仔们跑的太快,前方正好有个拐角,拐角的那边又正好过来一个挑着水的小阿哥……综上所述,事故就此发生,得亏对方听到声音有所防备,不然非撞个人仰马翻不可。即便如此,人虽没事,水桶却撞到旁边木墙上,洒出来一大半,湿了半条裤腿。
挑水的阿哥十三四岁,正是肝火旺盛的年纪,放下水桶挽起袖子就要收拾肇事熊仔,熊仔见势不妙撒开脚丫子就逃,气的阿哥冲着他的背影直挥拳头:“你个浑崽,下次最好不要让我逮着!”
事情本来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谁知惹事熊仔却不消停,跑出一段自觉安全了,回过头,扯开嗓子冲着小阿哥开吼:
“雨里朵朵结伴过哦,
阿哥有心唱山歌,
一嗓惊散漫天雾€€,
哎哟哟,却原是雨瘴迷了眼哦迷了眼……”
几只熊兄熊弟一窝蜂奔过去跟他汇合,回转身同仇敌忾地冲着挑水小阿哥齐声高吼:
“哎哟哟,却原是雨瘴迷了眼哦迷了眼,
红脸阿哥唤鸡回窝,
喔€€€€€€€€……”